卓家蓉輕鎖著眉,微抿著唇,未語已然淚先流。
「是豫兒欺負你了?」李老夫人問。
她搖搖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的貼身侍女見狀,宛如得了什麼暗示,立刻代她發言。
「都怪那位柳雩妮姑娘,我家小姐好意送她湘雲紗,她不要也就罷了,居然當面把那上好的布料給丟在地上,說她現在要什麼有什麼,才不稀罕!」
「反啦!」李老夫人狠啐了一聲,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真是這樣嗎?」聽起來不像是柳雩妮的作風哩。李老太爺沉思地持著長鬢。「你們除了送東西去之外,沒多說些別的?例如刻薄挖苦之類的話。」
「當然沒有,老太爺最清楚我家小姐的脾氣,她平常就不多話,倒是那柳姑娘一見面就趾高氣揚,炫耀個沒完沒了。」
「太沒分寸了。阿福,去把人給我叫來!」李老夫人原來對柳雩妮已有三分成見,這會兒更是給釀成了十分的怒火。
「慢。」李老爺子忙攔住阿福。「有句話我想先問問家蓉,豫兒讓雩妮搬進長恨樓,你不嫉妒嗎?」按常理推斷,一個妒火中燒的女人,除非懷有特別目的,否則怎麼可能無原無故的率先向情敵示好。
「我?」卓家蓉眼珠子一陣閃爍,半晌答不出話來。
* * *
李豫不知上哪兒去,雩園雖大,柳雩妮卻寂寥得不曉得怎麼打發這難得無所事事的日子。她鬱鬱寡歡地坐在蓮花池畔,原來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淘水戲耍,後來乾脆把鞋襪脫了,洩憤似的用力踢著水面,讓水花濺得自己一頭一臉。
從出娘胎迄於今,就數現在命最好了,整天吃飽睡,睡飽吃,充分享受被服侍的悠閒和頹廢。
她就要這樣度過一生嗎?沒料到會淪落至此,想著想著不免有些兒悲哀。
吟風別院是她夢想中的華宅,這裡不但清泉飛瀑、假石山林,還有各式奇花異草綴於雕樑畫棟之中,美得超乎她的想像,置身其中理應倍覺欣喜才對,怎麼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據說作為情婦最需要培養等待的耐性,而她呢?她該培養的是什麼?
突然察覺到假山後有人躲在暗處超越不前,一種嚙啃著她心頭的莫名驚喜柔柔牽扯了下。想必是他。
,真沒出息,前一刻才死咒活咒不要愛上他,這會兒又窮興奮個什麼勁。
後面的人終於欺身上來,非常小心翼翼的,似是存心捉弄。
她故意不回頭,繼續把水花踢得丈許高,來者忽地摀住她的眼。
「猜猜看我是誰?」
這有些兒陌生的嗓音,不就是……「杜相公?」天吶,他不好好的待在書房裡教柔兒唸書習字,到這兒想幹什麼?
「不錯嘛,一猜就中。」杜文甫綻著過度漂亮的笑容,矮身坐到柳雩妮身旁,順手遞給她一根甜滋滋的糖葫蘆。
「杜相公來找我,有事?」柳雩妮望著手中的糖葫蘆,並沒啥興趣。
她和杜文甫素無往來,即使偶爾在園中不期而遇,也只是淡淡地頷首打個招呼,根本還沒到玩這種幼稚遊戲的程度。
「噯,你的這雙腳真是白皙。」杜文甫岔開話題地說。
見他興味盎然地盯著自己的腳讚不絕口,柳雩妮不僅覺得唐突,而且有種被侵犯的不自在。
「杜相公如果沒事,恕我先告辭了。」
「嘿,怎麼說走就走,你的糖葫蘆還沒吃呢。」說著他竟不避禮節,伸手扯住她的裙擺,要她坐回原位。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杜相公,你,快放手!」
「喔,對不住,我一時情急,請別見怪。」
「坐過去一點,別過來。」柳雩妮執意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快說,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沒事。」杜文甫見她拉長了臉,即不再嘻嘻哈哈,正經八百的說:「我只是聽說你住進了這兒,特地過來瞧瞧你好不好。」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就算不好,她也不會對一個初來乍到,不甚熟識的人訴苦。
沒想到他竟喟然搖著頭。「這種名不順,言不正的日子,你怎麼可能會很好。」他驀地轉頭,直勾勾地盯著她。「我無意也無權過問你的私生活,只因李老夫人曾親口告知,將你許配給我,所我才對你特別注意。嘿,你可以不必嫁給我,但也不該用這種方式糟蹋你自己吧?」
「我……」柳雩妮櫻唇翕動了下,復又抿嘴沉默。
「別你呀我的,」杜文甫搶白道:「他要真喜歡你,就叫他明媒正娶,許你一個幸福的未來,否則不如另尋良緣,例如我。」他榮然一笑,彷彿在譏誚自己的癡心妄想,又好似另有他意。
柳雩妮無法討厭他,這個笑起來像個孩子般燦爛的男子,讓她感覺像大哥哥一樣親切。
「我配不上你!至少現在已經配不上了。」她苦笑地咧著小嘴。
「那就當我妹妹吧。」杜文甫若有感觸地長歎一聲。「以前我也有一個妹妹,和我感情極好,我赴京趕考,她還女扮男裝充當我的書僮。沒想到,在京城住了兩個月,她竟沒頭沒腦的愛上了來自雲川的一名郎中,對方信誓旦旦要娶我妹妹,後來才知道,他根本早就有了妻室。」
「那她……現在人呢?」
「死了,抑鬱而終。」杜文甫的眼眶蒙上一片水霧,但只一下下,他就恢復談笑風聲。「嘿,我不是拿舍妹的遭遇來嚇唬你的,我的目的只是希望給你一個忠告,不管做任何事,總要讓自己開開心心,否則就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值得去追求。」
柳雩妮愣愣的點點頭。這些話的確是她哥哥該來提醒她的,可惜,杜文甫不是她的親兄長。
「明白就好。快嘗嘗看,這糖葫蘆很好吃的,不信我吃給你看。」杜文甫抓過她握著木柄的手,移近嘴巴大口咬下一粒糖心梨。「嗯,甜淡適宜,梨子也好,你試試。」
他大而化之的舉止十分拜把,顯然已經開始以長兄自居了。盯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其中卻絲毫沒有挑逗的不軌神色。
「好,我吃。」柳雩妮無奈,小口小口的咀嚼,發現那滋味果然很不錯。
「你吃東西的模樣很好看上他由衷地讚美。「跟我妹妹簡直難分秋色。」
「想娶我,莫非只是因為對令妹依依難捨?」
「不。」他堅定地搖著頭。「很抱歉,我從沒想過要娶你,也討厭人家亂點鴛鴦譜。你不是我喜歡的那一種女孩,我喜歡的是——」
也許察覺失言,他慌忙閉起嘴巴。
「怎麼不往下說了?」這樣吊人家的胃口是很不人道的。
「沒沒沒,我喜歡誰不重要,今兒最主要是來談你和柔兒。」
「柔兒?她怎麼了?」別又劣態復萌,開始調皮搗蛋亂整人。
「她,呃,很難教,每日總是昏昏沉沉,無精打彩。」杜文甫聳肩,兩手一癱,擺出一個無奈兼沒轍的表情。
「不會吧,她一向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是不是你給的功課太過繁重,讓她吃不消?」
「甭提了,她連書都不肯看,還作功課呢?再這樣下去,她爹即使不請我捲鋪蓋,我也沒臉再待下去。」
「需不需有我幫你去跟她說幾句?她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沒辦法完全理解並體諒。」
「那就太棒了。」杜文甫如獲救星,馬上從池畔跳起,拉著柳雩妮就往書房走。
「慢點,我鞋子還沒穿呢。」光著兩隻腳丫子,萬一教旁人撞見了可怎麼得了。
「這兒沒干布,你先忍忍,我去幫你拿一條。」
「那麼,有勞你了。」望著他的背影,有那麼一剎那她恍惚地產生錯覺,那像極了她哥哥。
近午的驕陽一下從雲層掙扎出來,曬得她香汗淋漓,還是踮著腳尖走到長廊下等候比較涼快。
沿著台階來到後院迴廊,忽聽得不遠處的小亭內,有人喝喝淺談。她登時停住腳步,思忖著該快速走過,還是避了開去,省得打擾人家。
「老爺會答應嗎?你這樣做……」亭內的人驚呼,「萬一激怒了李爺,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天塌下來有我呢,你怕什麼?哼!李豫敢不識抬舉,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快去,告訴我爹,隨便安個罪名,總之要把青幫上上下下搞得雞飛狗跳我才甘心。」
是卓家蓉耶,她的丹田幾時變得這麼夠力,說起話來又快又狠。
柳雩妮本能地把身子縮到樑柱後,豎耳傾聽。
「可是……李爺不是一般人,他本領高強,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端倪,屆時小姐跟他的親事豈不沒希望了。」
「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們不漏口風,李豫就算有所懷疑,也拿不出真憑實據。」卓家蓉催促著她的貼身侍女到月洞門,又再三叮嚀,「記住,要守口如瓶,敢洩露半句,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侍女走後,她原本沿著左側的小徑回房,卻不知為何倏地改變方向,走向迴廊。
要糟!讓她發現包準會死得很難看。
柳雩妮一顆心七上八下跳得抨坪響。該把自己塞到哪兒才不會讓她瞧見呢?
十萬火急之際,欣見杜文甫拎著干布從長廊另一端走來,她連忙大聲喊,「杜相公,真是有勞您了。」說著,慌慌張張地迎上去。
卓家蓉乍聞人聲,立刻快速蜇了過來,只見柳雩妮和杜文甫有說有笑地相偕往書房方向而去。
她斂著臉容,沉住氣息,悄悄環顧左右,然後凌空躍上屋脊,跟隨在他兩人身後。
「讓你久等了,」杜文甫道:「都是趙嬤嬤,非要給我一碗燕窩粥喝不可。你不先把絲履穿上嗎?」
「沒關係,待會再穿,我們先到書房再說。」
久等?
她在那兒待了多久,都聽到些什麼?
卓家蓉心中一突,當即肅眉垂首,眼露凶相。
* * *
李豫連著幾天沒有回雩園,柳雩妮無從知道他去了哪裡,自然也不會有人來向她稟告。
這些日子,她每天一大早就到書房義務輔導杜文甫和柔兒這對相看兩不順眼的師徒,待斜陽向晚時,才拖著一身疲憊回到雩園。
小蝶一見到她,馬上擰了熱毛巾迎上來。「累壞了吧?又錯過了晚膳,長此下去怎麼得了。」
柳雩妮笑了笑,倒不以為苦。轉瞬瞟見桌上兩隻未及收拾的茶碗,因問:「有人來過?」
「是的。」小蝶回答,「是老夫人和卓姑娘。」
「有事?」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們不會吃飽撐著專程來找她聊天的。
小蝶輕輕地點了下頭,「老夫人說……她和老爺已經同意讓爺納你為妾。」
這是什麼意思?李豫納她為妾居然還得經過兩老的同意,那麼他們當然也有權決定他的終身大事嘍?
明明是蓄意貶損她,竟要她當作恩血一來感激,真是欺負人!
柳雩妮霎時覺得眼前一暗,更是沒有胃口吃下任何東西。接連四五天,她天天過得渾渾噩噩,神不守舍,跟個遊魂沒兩樣。
這天掌燈時分,李豫終於回來了,一進門就焦躁地將她放到床上,一反尋常的輕柔愛憐,粗暴地欺壓上來。
柳雩妮駭然地微顫著嬌弱的身子,但叫不出聲來,因她的口被他緊密地鎖在口中,舌與舌糾葛得難分難捨。
他今兒遇上不如意的事情了,怒焰傳達至每一個指頭,硬生生地擰得她發疼。
她愕然美目圓瞠,望著那霸住她整個身軀,侵略她靈魂深處的龐大男子。
「是你,你回來了。」她語氣平靜,無悲無喜。
「不高興?難道你心裡另有其人?」他興味盎然地淺笑,兩眼直盯著她。
「如果可能的話,是的。」她下意識地往床邊挪了挪。
「是杜文甫?」口氣中有明顯的醋意。他一回來就聽說這些日子,柳雩妮每天準時到書房去,還常常和杜文甫在花園裡說說笑笑。
「他的確是最佳的談心對象,可惜出現得太晚。」是他先挑起的,她只是順著他的話意往下說,應該沒什麼才對吧。
「你很心儀他?」
瞧他的表情,再激怒他一句,她很可能就要人頭落地了,柳雩妮卻不怕死的一再挑釁,「我是什麼樣的身份,哪有資格去心儀誰?」
意識到他企圖進一步動作,她趕快拉緊被子,把頭臉撒向一旁。
「存心惹惱我?」解開她衣衫上的盤扣,他並不急於進一步舉動,只是細細親吻她的額居、眼臉……舌尖一路探尋挑逗。
「好癢。」她扭動了一下。「你都要有新人相伴了,何必再來招惹我?」
「這是你橫吃飛醋的主因?」他剝去她的褻褲,蓄意撩撥她的慾望。「連日來,幫內的徒眾受到官府無理逮捕,為了營救他們,我幾乎疲於奔命,你想我還有什麼力氣和心思去談情說愛?」
「我以為……」她無助地夾緊雙腿,仍沒法抵禦他的侵犯。「等等,聽我說。」她該不該把那日在廊下聽來的事情告訴他?
「噓!現在什麼都別說,只管盡情取悅我。」他挺身而上,氣勢如虹,如濤濤江河地駕馭著她。
柳雩妮頓覺心底排山倒海地湧上無盡的濃情蜜意,與他廝纏得難分難捨。
短短幾日不見,他對她的需索似乎更強烈更渴切,一次又一次掏空她僅餘的一點精力。
酣暢過後,他貪婪地伏臥在她身上久久不肯離去。
「睡一下,你累壞了。」像一個滿懷慈愛的娘親,她輕柔的撫順著他的黑髮。
「我睡不著,好餓。」孩子似地賴在她胸前,乞討心靈飽足之後的另一項需求。
「我去幫你張羅一點吃的。」
柳雩妮著好衣裝下床去,不一會兒她端來數碟糕點,一口一口餵他吃。
「你不來一點?」
「我吃不下。」李老夫人想必還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吧?改明兒,等他們見了他,會不會跟他提迎娶卓家蓉的事?他又將作何反應?
「有心事?」見她怔忡失神,他忙握住她的柔荑,好冷。「她來找過你?」除了卓家蓉沒有別人能讓她憂懼若此。
「是的,她好意送了一些貴重的禮物給我,別的,也沒說什麼。」為免引起風波,她故意把話題轉開,「明兒說是卓姑娘的壽辰,老夫人請了一班梨園子弟來表演,為她祝壽,她特別交代,要你我都出席晚宴。」
李豫眉心一擰,「你覺得如何,去嗎?」只要柳雩妮不情願,他是絕計不可能勉強她的。
「能不去嗎?」除非她想一輩子當縮頭烏龜,躲在雩園不見天日,否則類似這樣的場合,她是必然要經常面對的。
「是應該去。」李豫一改初衷,道:「我們不只要連袂出席,還要廣邀賓客,齊聚吟風別院。」
「為什麼?」一個卓家蓉已經教她拙於應付了,突然來那麼多人,她怕……
「為了你呀,我要把你介紹給李家的眾親朋好友,並且當眾宣佈,我們將於近期內拜堂成親。」
「不,這……不妥。」柳雩妮相信李老夫人第一個就不會同意,屆時把整個氣氛鬧僵了,她就要成為罪魁禍首了。
「不用擔心,一切有我,你只要安心等著當我的娘子即可。」他信心十足的模樣,反而更加深了柳雩妮心中的疑慮。
事情真的會那麼順利嗎?
* * *
翌日的節目很豐富,一大早就來了管竹樂隊,唱戲、操曲子,吃的、喝的、玩的,不勝枚舉。
大廳牆上,四壁漆飛金,大紅絲絨幔上醒目地貼了一個斗大的壽字。
柳雩妮穿了李豫為她添購的新衣裳,對著菱花鏡子躊躇良久,才由小蝶陪著來到豪華的大廳。
大廳上已坐滿了人,包括李家兩老,以及李豫特地邀來的族親好友,總共不下百來人。
她本想撿後排的座子悄然入坐,免得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沒想到左探花眼尖,馬上在人群中認出她來。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他熱情地問候。
「謝謝你的關心,」她客套話沒能說完,喧囂的場子裡突然間鴉雀無聲。
是卓家蓉來了,她今兒特意粉妝玉琢,裙襖、雲肩、霞被……全是購自城中最知名的「玉緘坊」。
她從大門一走進來,眾人無不發出驚歎。她的美倒還是其次,她身上這襲造價驚人的華服,才是大伙羨慕的重點。
跟在後頭的侍女共十二名,全是這些天才遴選入吟風別院的,她們必恭必敬地服侍在旁,浩浩蕩蕩地隨著卓家蓉走到最前頭,壽桃堆得半天高的首席圓桌上。
「蓉兒,來,這邊坐。」李老夫人笑吟吟地將她接到李豫左手邊的位置。
「慢著,慢著,」李柔調皮地抬腳橫到太師椅上,道:「這位子已經有人了,麻煩你另外再找一張。」
「柔兒!」李老夫人愀然生怒,「不許胡鬧,快把位子讓出來給你蓉姨坐。」
「不行耶,我答應了雩妮幫她保留一個位子,受人之托,當然要忠人之事嘍,爹哦?」哇,卓家蓉翻白眼的樣子有夠難看,趕快把臉轉到一旁,免得被她的利芒刺傷。
李老夫人見李豫和李柔通成一氣,根本沒把她心目中的好媳婦放在眼裡,一股怒火燒上了眼,然當著眾人的面卻也只得按捺著不好發作。
「算了,坐哪兒不都一樣。」李老爺子急著欣賞今兒的大戲「鬧天宮」,早已不耐煩他們為了一張椅子吵來吵去的,害他耳根子不得清靜。「蓉兒,快坐上,你擋住大伙的視線了。」
「哦。」卓家蓉憋著一肚子氣,隱忍地在李豫對面的椅子上落坐。
須臾,左探花伴著柳雩妮自後頭走來,李柔馬上殷惑地延請她入座,還跟她有說有笑,連李豫也毫不避諱地拉著她的手,和她輕聲細語一番。
哼,簡直目中無人!
情敵相見份外眼紅。卓家蓉氣度雍容地朝她強顏頷首,笑得非常切齒,接著若無其事地把眼光調往前方的舞台。
戲未開始,卓家蓉的貼身丫環先送上來一隻精雕的朱漆木盒,說是當朝大後專程派人送給世侄孫女兒的禮物。眾人起哄,要她打開來看看。
「太后真是太破費了,只是個小生日罷了,這樣勞煩她老人家,實在過意不去。」卓家蓉一面謙虛地說道,一面將木盒蓋子打開——
現場連柳雩妮都不禁發出驚歎!
那是一副項圈,由上千顆大小不等的金鋼鑽鑲嵌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不僅華麗,而且名貴。
卓家蓉摩拳著皇太后的厚禮,眼睛有意無意地瞟向李豫。今兒是她的生日,連李老夫人和許多世伯、世叔都送了禮,他身為主人,好歹也該表示點心意吧。
奈何,李豫對她的暗示卻視若無睹,全副的精神祇放在那卑賤的臭丫環身上,真是氣死人。
「雩妮,你來瞧瞧,如果你喜歡就留著。」她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大方,把柳雩妮嚇一大跳,待要婉拒時,卓家蓉的侍女已經把項圈放進她手裡。
「橫豎這種東西我家小姐多的是。」
好沉!
她一個沒接好,差點讓整個項圈掉落地面。
「不,這太貴重了,我怎麼能夠接受。」經過一陣推辭,好不容易總算物歸原主。
卓家蓉也不再堅持,若有所思地審視著這件象徵她尊貴背景的禮物,相當滿意地揚起嘴角,又復歎惋地將之收回朱漆木盒裡。
在座諸位賓客,相信沒人會去追究這件厚禮背後的秘密,誰也想不到這是她送給自己的禮物,目的只為了讓柳雩妮難堪,硬是把她給比下去!
台上忽地鑼鼓喧天,座上一陣喝采。
角兒是集神仙與妖怪之大成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他猴衣猴褲猴帽,腳底一雙快靴,走得快,跳得高;金睛火眼,手掄一根金箍棒,快打慢耍,棍花亂閃,武功底子似乎非常深厚,一出場就朝卓家蓉行了一個大禮。
柳雩妮不懂戲,但很盡本份地跟著大家專心觀賞。
「很無聊哦?」李柔附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哦。」柳雩妮朝她眨眨眼,要她當心別讓老爺夫人聽見。
陡地,覺得掌心教人捏得發疼,是李豫,他聽見了兩人的談話,因道:「如果不喜歡就先回房歇著,待開席時再出來。」他深知這種場合對柳雩妮而言無疑是最痛苦的煎熬。
「那怎麼行?」卓家蓉耳尖的聽見他們的對話。「你還沒跟我祝壽呢,就想走?」
「是。」柳雩妮回眸笑著要李豫別太擔心她,然後客氣地舉起酒杯,向卓家蓉祝福,「祝你富貴綿長。」
這時一根長形疾飛的木棍,相準柳雩妮的心口,「啪!」一聲,擊碎了她手中的酒杯,瓷片碎裂,琥珀色的液體濺濕了她的襟口。
是金箍棒!齊天大聖的傍身武器,怎麼飛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