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兩人一路無言。
當平穩駛向目的地的車子開到半途時,巫薏突然神情一震。
「停車!」
被巫薏這麼一喝,黎驀霆猛地一楞,幸好現在已近午夜,而且位於郊區,路上車子少,行人也少,否則難保不會變成一樁車禍。
「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嗎?」他將車子緩緩駛向路肩,一面維持車子緩慢前進,一面分心側頭詢問。
「有。」想到今晚的不幸遭遇,巫薏一臉驚駭,語氣堅決的要求,「現在、馬上放我下車,我不要和你搭同一輛車子。」
開玩笑,同搭一座電梯就弄得她這般淒慘落魄,真和他同坐一輛車,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為什麼?」黎驀霆冷靜的丟了問句。
「因為……」
巫薏斜睇了他的側面一眼,嘴角顫了顫勉強開口,「因為……因為我那時候好像也詛咒過你出車禍……」
再繼續坐下去,難保不會再受一次黎小人的池魚之殃!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總之不管待會是要撞車、還是要出車禍,我都不想參與,所以你快點讓我下車啦!」為求自保,巫薏的態度可堅決了。
「不。」
「什麼?!」黎驀霆的答案顯然不是她想聽見的回答。
忍住想清清耳朵的慾望,巫薏不死心的又再問了一遍,「麻煩你再說一遍,剛才的答案是……」
黎驀霆扭過頭來,兩眼炯炯有神的對上巫薏不解的眼瞳,清清楚楚的再拒絕一次,「不。」
「不?!」眼神瞬間狂暴,巫薏一臉憤恨,「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憑什麼你不依照約定放我下車?!」
無視她足以用來殺人的憤恨眼神,黎驀霆閒閒涼涼的吐了一句,「我曾答應過你,只要你說了我就放你下車嗎?」
巫薏瞠目。仔細回想,剛剛黎驀霆確實沒有答應她什麼……
黎驀霆嘴角綻開一抹稱得上是十足邪惡的微笑。
「既然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你怎麼能不陪我一起享受這份刺激,不是嗎?」
黎驀霆再次將車子開回車道上並恢復正常車速。
他伸出手,輕拍因為打擊太過還未回魂的巫薏的臉頰,「別太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至少有我陪你。」
他說話的語氣深情款款,但順著他的深情承諾描劃出的情景,讓巫薏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不!」
一想到一身楣運的黎驀霆居然鐵了心要和她耗到底,巫薏嚇得邊渾身發抖,腦袋更是一片空白。
在巫薏的腦子恢復正常運作之前,逃離災難的本能已先代她作出決定——
顧不得車子仍在行進中,她拔開安全帶,開了車門就想往下跳,看得黎驀霆的心臟險些跳出……
「笨蛋!」黎驀霆怒斥。
他一面緊急踩下煞車,一面橫出一手攔著巫薏魯莽的行為。
倉卒間,黎驀霆忘了自己目前只剩左手可以自右使喚,拉住了巫薏,就無暇顧及無人操控的方向盤,等他注意到狀況時,事態已經來不及挽救……
卿——砰!
緊急的煞車不及,整輛車子一頭撞上路旁倒楣的路燈。
「唔——好痛!」撞得頭昏眼花的無意忍不住捂著額頭呼痛。
我就知道,再繼續和你同一輛車子一定沒有好下場,果然……」
扁著嘴抱怨中,她側首瞄了眼駕駛座上的人,自事故發生後,發現從頭到尾不發一言的黎驀霆額冒冷汗、臉色蒼白,這才知道事態不妙。
「你……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黎驀霆咬牙切齒。如果略去重創骨折舊傷那椎心刺骨的痛不算的話,他確實沒事。
巫薏已將剛才驚險萬分的經過想一遍,這下,就算是一向不太懂得感恩的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回她是欠黎驀霆一次。
黎驀霆一頭冷汗還外帶咬牙切齒……
「呃……」面對這種心口不一的謊言,一時間,巫薏不曉得自已該說什麼,不過這筆人情債,她覺得欠得很冤枉……
即便裡有厚厚的石膏保護者,但舊傷二度重創還是讓黎驀霆痛得額頭直冒冷汗。
他緊抿薄唇,什麼也沒有多說,但椎心刺骨之痛讓他不自覺外輻射出攝人的氣勢。
巫薏目光滴溜溜的在自已和黎驀霆身子轉了幾個圈,她不想陪他大眼瞪小眼的,又捺不住車內死寂的氣氛,只好自已找話講。
「車子……車子的狀況還好吧?」沒話題隨便扯,巫薏隨口問問。
跳開敏感問題,挑一些比較不重要的事講,這樣總不會錯吧——當問題脫口而出之時,她是這麼想的。
但當她瞄到引擎蓋冒出一陣陣的白煙時,她知道自己又問錯了。
不敢看黎驀霆比鍋底還黑的臉色,巫薏趕緊低下頭搜著皮包裝忙。
「啊!對了,我有熟識的修車廠,現在馬上打電話請他們來……」
也不等黎驀霆的回覆,她一拿起手機就拔號,「喂、喂……修車廠嗎?這是……」
看著佯裝忙碌,瞄也不敢瞄他一眼的巫薏,黎驀霆不語,只是拿無奈的眼神看她好一會,然後才露出一抹擺明是「真拿你沒辦法」的苦笑,算是回應了她的話。
☆ ☆ ☆
「不是……不是……哎!又不是!」
對著每一輛路過的車子,巫薏毫無例外的發出相似的哀怨語句。
因為拖車久等不到,又不想繼續待在車廂內忍受黎驀霆的陰陽怪氣,藉用怕拖車會因為夜色昏暗、燈光不明,一不小心就錯失了他們的藉口,巫薏聰明的移師車外等候。
又一輛車子呼嘯而過,讓引頸期盼的她又是一聲長歎,「哎——又不是……」
盯著逐漸遠去消失的車子,失意的她忍不住摸摸自已的肚皮,嗚——她好餓哦!
「對了,我還有餅吃。」
她差點忘了自已還有一包用非常代價才「買」到的餅乾,一想到,巫薏立即鑽回車廂內尋找。
「啊!有了——」巫薏喜形於色,立刻打開包裝慰勞自已可憐的肚子。
她猴急進食的模樣,讓本來面色表情的黎驀霆忍不住泛起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你唷——」
又一次認清這個小女人的沒神經以及沒氣質,黎驀霆又好氣又好笑。他不禁自問,十多年了,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對這個渾身缺點的巫薏念念不忘。
一度凍結的氣氛就在一笑間消洱於無形。
沒多久,餅乾很快就被巫薏盡職的「消滅」了。
餅乾吃完了,無事可做的她,百般無聊的和黎驀霆玩起四眼對看的遊戲,研究起他的長相。
看著看著,越看越入迷的她,為了方便自己的研究,不知不覺她的手指已經放肆的捧著黎驀霆的臉,扭轉著他的臉龐左瞧右看。
「咦?!以前怎麼沒注意到,這雙眼睛、嘴角、下巴的弧度……嗯,居然越看越眼熟……」她不自覺低聲嘀咕。
瞬間,黎驀霆一顆心猛地吊高,心跳亦跟著加速。
她……終於認出來了嗎?
因為心有期待,黎驀霆放任她毫不客氣的打量手法,期盼她能真的看出什麼。
看了半天,巫薏終於做出偉大的研究結論,「沒錯,你有張大眾臉!」
吊在半空中的心被這句話打入冰庫。
對於她的結論,黎茉霆說不出內心的感覺是什麼?失望?無奈?還是「果然又是這樣」的感歎……
他早該知道,巫薏就是這樣,對遲頓的她有所期待根本是沒有用的。
一聲長歎聲中,黎驀霆長臂一伸,將她往懷中帶,所有複雜難辦的心思全都化為一句,「唉,你啃——」
「吱!又來了。」巫薏啐了黎驀霆一口,但對他將自已攬入懷中的舉動並不抵抗,反而順勢靠入他懷中。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巫薏早已習慣黎驀霆老愛趁著私下無人時,對她毛手毛腳的壞習慣。
「你這人……就是愛對人動手動腳的……難道你小時候母親沒有對你說過,東西可以隨便吃,可是女孩子的豆腐不要亂碰……」
黎驀霆身上卻有種令人安心的氣息,讓她不自覺的又軟下身子,但她的嘴巴卻也免不了要抗議個兩句,並誇將一下自已。
「雖然你老愛佔我便宜,不過……算你幸運,動手的對象是像我這樣既善良又不會記恨的人……」
說著念著,巫薏的嗓音不知不覺越來越低。
體力的透支再加上精神的疲累真是要壓扁她了,累極的她本能的將頭靠在黎驀霆肩上,磨磨蹭蹭的尋找最舒適也最合心意的角度休息,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有一圈淡淡的陰影。
心知她累了,對於她言行不一的舉動,黎驀霆也不戳破,只是心疼的讓她靠得更舒適。
巫薏順勢閉上眼睛,小嘴大大張開,當著黎霆的面,她毫不淑女的打了個呵欠。
對她這種一點也不淑女的行為,黎驀霆不知是習慣了還是覺得無所謂,總之他什麼表示也沒有,只是微笑不語。
微笑中,黎驀霆修長的食指輕輕劃過她白皙的額頭、臉龐。
舒服的感覺令巫薏默默的依著他撫觸蹭了蹭,「還有,雖然我大人大量不計較,不過我勸你還是早點改掉這個壞習慣才是……」嗯,看她多好心,居然會對仇人提出忠告。
他的手指慢條斯理的順著巫薏的髮際撫過,替她將經過一整天下來微散的髮絲理好,塞入耳後,這才漫不經心地反問:「哦,為什麼?」
「因為它叫壞習慣呀!」巫薏邊說邊打了一個呵欠。
「你自己仔細想想,你和我非親又非故,偏偏你對我老愛又攬又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但不管你有沒有,被人看見了總是不好吧,會引起誤會的。」
聞言,黎驀霆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兩人糾纏有一段時日了,一直到現在巫薏還看不出他對她存著什麼心思……她的遲頓實在是所向無敵。
眸中閃過一道狡詐的光芒,「我的『女朋友』絕對不會誤會。」
這句話黎驀霆說得斬釘截鐵,因為沒有人會誤會自己吧。
「是嗎?」巫薏倏地睜開眼睛,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復又若無其事的重新閉上。
其實,她不過是因為沒話題隨口問問而已,沒想到黎驀霆居然一口承認,他確實已有女友……
瞧他一副自信滿滿的神采……不知道為什麼,巫薏突然覺得本來還不錯的心情莫名其妙變差了。
總覺得黎驀霆提起自已女友時的神采很刺眼……
可惡……既然已經有女朋友,那他為什麼還敢對她手來腳來?是算準她好欺負嗎?
巫薏眉頭情不自禁的擠在一起,再開口,語氣酸酸的,聲音也是悶悶的十分模糊不清。
「你對你的女朋友還真有把握,只是不知道這份自信是源自於你對她的瞭解,還是來自於你男性自大的心理。」
原來,她也不完全遲頓……
黎驀霆不禁微笑,「當然是出自於我對她的瞭解。」
巫薏下意識的又撇撇嘴,「哦。」
「吃醋啦?」
「誰?」巫薏眼眉斜飛語氣亢奮,「你個人自信心過剩是你的事,但請別把你的目戀套用在我的身上。」
「有嗎?」黎驀霆的薄唇兩端朝上揚起,看得出來,他的心情突然變好了。
心底是不太好受,但巫薏絕不相信,她真會對這一個可惡的男人產生不一樣的情緒。
好酸、好酸的表情……濃濃的酸意漾在巫薏週遭。
對她不自覺的情緒反應,黎驀霆滿意極了,難得的好心情讓他提前結束這曖昧不明的誤會。
「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的醋勁這麼大,大到連自已也不放過……」
為自已即將丟下的巨雷,黎驀霆得意的咧開一道大大的微笑,「我親愛的女朋友不就是——你!」
「我!」巫薏瞠目,原來睡意迷濛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狠狠眨了好幾下才從震驚中回神。
她整個人跳起來急聲抗議,「你亂講!我才不是……唔——」
來不及說出口的抗議,嚴嚴密密的全數被封入黎驀霆的唇中。
他低下頭一口吻住巫薏嬌艷的紅唇。
輾轉間,她的貝齒已被黎驀霆用舌頭撬開,探入溫熱的舌,放肆的掠奪著巫薏每一分呼吸……
「嗚……」巫薏幾乎透不過氣,腦子化作一團漿糊的她只能發出模糊的抗議聲,「唔……嗯,你……」
唇舌在吸吮之間,每一次當巫薏好不容易找到一點機會開口時,她的舌又會再一次被黎驀霆精準捕捉,以吻封緘。
☆ ☆ ☆
唇舌數度交戰,濃烈的吻,一舉攻掠巫薏的呼吸與意識。
他用炙熱的吻與窒息的危險攻佔她,她的腦袋癱瘓得沒有一點思考能力,只能憑本能回應黎驀霆的每一次攻掠,更甚者是迎接、回應他對她的侵佔。
巫薏身不由已沉迷在他的熱吻之中,直到一陣不甘寂寞的急促敲打聲敲進她迷濛的腦海……
「表演完了嗎?」車外敲打車窗的打擾語氣淡淡傳來。
「滾!」頭也不回,黎驀霆的回答短得可以。
對於不識相的人,他一向不客氣。
「哎——咦?!」恍然回神,直覺抬眼,巫薏對上一雙熟悉的冷淡眼眸……下一瞬間,她一度迷濛失控的理智全數歸位。
「啊!老二!」巫薏自黎驀霆懷抱中掙扎脫身,「你……你……你怎麼會在這?」巫薏低頭。想不通,為什麼就這麼巧,這種丟臉的事居然被自已的妹妹撞見?!
毀了、毀了!這下,她一世的清白、英名全都毀了!
「因為我要回家。」巫薏直述。而這是通往巫家必經之路。
但當她斜瞄到那個對她出言不遜的男人,一抹若有所思的眼神浮現在她的眼底,「原來是你……」
他還真是不死心……
她還在想,究竟是哪一個男人能忍受得了巫薏那張嘴……原來是他!
「你特下車是為了什麼?」黎驀霆搶先開口,攔截住巫萼說出他不想透露的事實。
剎那產,兩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換著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訊息,但看在巫薏眼中,卻成了「眉來眼去」的具體行動……
他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但兩人間流動著一股相識已久的異樣氣氛……
尤其是巫萼,她對外人一向冷淡,卻對第一次見面的黎驀霆表現出一種不易察覺的熟悉態度……
霎時間,巫薏心底又是一陣酸氣掠過。
她偏過頭,假裝沒有看見這一對當著她的面「相互放電」的男女,但在她扭開的臉上卻還是忍不住顯得醋味橫生……
而這一切全落在另外兩人的眼中。
巫萼先是微微揚眉,拉著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在心的光芒。
對照過巫薏不自覺中洩漏的情緒,以及黎驀霆強烈的暗示要求,她如他所願沒多說半句不該說的話。
事實上,就算沒有看穿他的用心,巫萼敢不打算戳破。
看來,老大還真是遲頓依舊,也難怪逃不出有心人的算計。
「我只是來通知你們不用等拖吊車了。」
「咦?!」聽到妹妹的說明,巫薏忍不住抬頭,「為什麼?」
「因為拖吊車在前面不遠處也拋錨了,所以你們不用再等了。」
「真的嗎?!」巫薏臉上寫滿不信。好吧,就算拖吊車真的拋錨了,為什麼來通知的人是你?」
並非巫薏疑心病特別重。事實上,這句話若是其他人說的,她絕對相信對方的善意,只可惜通知者是巫萼。
她實在太清楚,這個一向以冷血著稱的妹妹絕不是什麼善心人士,也難怪她懷疑了。
她從不認為巫萼會有這種好心腸,否則也不會被說「冷血」了。
巫萼嘴角微揚,表情顯得十分不懷好意。
「我不過是好奇想看看誰這麼倒楣,居然連請來的拖吊車也會故障,沒想到卻看到更有趣的事。」
「你……」她又羞又怒,差點沒撲上去堵住巫萼的嘴。
趕在巫薏行兇前黎驀霆適時插入兩人之間,「既然目的地相同,能否麻煩你送我們一程?」
「這個嘛……」巫萼低吟。
黎驀霆姑且不論。看在同胞姐妹的份上,她值得為巫薏冒車子半路拋錨的危險嗎?
在幫與不幫之間,算計的眼波在巫萼澄澈的眼瞳之間轉了好一會,評估過風險之後,她謹慎的點頭,「可以。」
反正也快到家了。真要再被巫薏的烏鴉嘴掃到,也可以打電話回去要求家人出來接人……
「請上車。」巫萼朝自已停在不遠處的車子一比之後,想了想,又回過頭對始終橫怒視的巫薏補一句,「這一趟能不能順利踏進家門都是未定之數,所以麻煩你,省下你的口水,別費心機詛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