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的天氣,三十幾度高溫讓戴著墨鏡的楚書倩依然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渴望盡快離開曝曬的陽光,早早回家去。
她快步走向「慈恩靈骨塔」 的停車場,遠遠就看到她的摩托車前面停著部黑色賓士頂級房車,和周圍簡樸的環境格格不人。
房車裡,一道銳利的眼神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楚書倩移動的身影。她在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藍襯衫,襯衫下擺因為走動敞開,正好露出稍短T恤掩蓋不住的雪白腰圍,半舊的牛仔褲包裹著修長的雙腿,不豐腴的身材卻絕對不壞,至少她胸前鼓起的襯衫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楚書倩快步走近賓士車,心裡有點毛毛的,聽說現在的大哥出入已經不流行開BMW房車,而改用賓士車代步。
哇!乖乖,該不會是哪個黑社會大哥出來餾踏吧?
偏偏她可憐的摩托車要死不死正巧停在它後面,想騎車離開非得經過它不可。
她目不斜視疾步快走,一心只想快點閃人就好。
走近毫無動靜的車,她不免笑自己太杞人憂天,或許車裡根本沒人,她何必想像力那麼豐富,自己嚇自己幹啥。
突然賓士車的後車門無聲無息打開,伸出一雙穿著意大利手工打造皮鞋的長腿,接著一個超高身影巧巧攔住她的去路,一併遮住漫天刺眼的陽光。
她有些緊張地後退兩步,拉開和對方的距離,視線所及只到對方堅毅的下顎,和下巴上那道微凹的細紋。
「楚書倩小姐?」
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性感的抑揚頓挫,彷彿愛撫過她的肌膚,她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用英文呼喚是如此的誘惑人。
她故意裝得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是個很有看頭的男人,栗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爍,飽滿的額頭,被墨鏡遮掩的雙眼看不出顏色,而挺直的鼻樑有點歪,是美中不足的地方,當然還有他那張飽滿且有著優美唇線的嘴,充滿誘人一吻的魅力。
該死,她在想什麼?
楚書倩暗暗偷罵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還搞不清楚,她居然像個花癡似的盯著男人賞心悅目的相貌流口水。
喔,才沒有呢!
她是有格調的淑女,才不會被男人的美色迷惑,尤其還是個來路不明的阿都仔。她的自尊心立刻抗議反駁。趕忙垂卞視線,側身移步準備繞過他走開。
「等一下。
他再次出聲喚住她,橫跨步輕易擋住她的去路,「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楚書倩。」他帶著慵懶的腔調非常執著地想得到答案。
楚書倩暗自提高警覺,她不認為自己可能揚名國外,更別說名氣大到足以被這等耀眼帥哥記住。
她佯裝聽不懂英文,「先生對不起,你擋到我的路,請你讓開好嗎?」
她特意指指他身後的摩托車,做出騎車和請他走開的動作,要求他讓路。但是對方顯然並不欣賞她的默劇,依舊攔在她面前。
「楚小姐,你的英文說得相當流利,請不必故意假裝聽不懂我的話。」
根據調查報告,她的英語能力頂呱呱,所以他完全不被她的裝聾作啞唬到。
楚書倩懷疑地看他,這個陌生傢伙怎麼會如此篤定她的身份?她挺直一七O公分的身軀仰頭直視他,不想被他將近兩百公分的身高比下去,「我會不會說英 文和你沒關係吧?陌生人。」
她被這麼一激,英文立刻脫口而出,並且特別加 重語氣用以表達她的不滿,畢竟他連自我介紹都沒有, 就要她承認自己是誰,未免太霸道了吧?
「雷登-克爾,來自曼哈頓。」
他對她伸出手表示友善,並且逐字念出她的名字, 「楚——書——倩。這樣你應該不會再說聽不懂自己的 名字吧?」奇怪的是喚她名字的中文發音顯得太標準。
「我是不是楚書倩干你什麼事?」
她漠視他伸出的手,將雙臂交叉放在胸前,阻擋他在她胸前多作停留的目光,雖說他的眼睛被墨鏡遮住,但是她猶然能感受到他火熱的視線徘徊其上,久久沒有移開。
「楚小姐的火氣不小喔!」
雷登露出可惡的自信笑容看她,好像笑她正在無理取鬧。
「要你管,無聊。」
楚書倩有些生氣地瞪他一眼,但是有墨鏡擋著,他完全沒感覺,不過這個動作卻讓她的心裡舒坦些,「我又不認識你,你攔著我的路想做什麼?」
她氣惱自己的情緒受他影響!他的目光讓她非常不自在,而她居然在靈骨塔的停車場,被一個英俊亮眼的男人吸引了。
天呀!這怎麼會是她,那個從小謹慎自愛,對愛情有憧憬卻不敢輕易嘗試的女人。她的自尊心抬頭,趕忙調開往視著他不會移動的視線,卻忘了他根本不 可能會發現。
「小倩,收起你的尖刺,我不是你的敵人……」他 對她搖搖頭,非常不喜歡她出言不遜的口氣。
吱!小倩,噁心巴啦。
她努力想抵抗他的魅力,因為他那聲親蜜的「小倩」幾乎喊掉她的魂,差點害她沉溺在他低沉的嗓音裡,陶醉得不知天地日月。
不悅地擰起挺秀的鼻,她冷冷斜瞟他,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克爾先生,我們沒有熟到可以直呼名字,所以請你別忘了我是楚——小——姐,至於你是不是我的敵人,還有待觀察。」
「小倩,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來找你是希望能到令堂的靈前向她致意。」
雷登完全忽視楚書倩的抗議,依舊用慵懶性感的聲音呼喚她的小名,他的聲音充滿溫柔的誘惑,害她心蕩神馳。她只得小心翼翼防著他,不想自己莫名其妙被拐了。
「來拜我媽?」她狐疑地看他,弄不懂這個奇怪的傢伙到底想幹什麼。「你有沒有弄錯,我們又不認識,你做啥橫越大半個地球來做這件奇怪的事?」
「我們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他氣定神用地看著她、「我代表令尊到你母親靈前上注香,哪裡會奇怪?」
代表令尊?他自以為是誰呀?。
怒氣飛快從心底猛衝腦門,她咬咬唇,強自把憤怒的情緒壓制下來,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一副聽到天方夜譚的德行。
「哈,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她冷笑說完不再理他,逕自邁開腳步想從他的身旁繞過去。
雷登立即伸手拉住她,「慢點,我的話哪裡好笑?」
「我建議你回去開除那個失職調查員,他的報告做得實在有夠爛。」
「什麼意思?」
「我——楚書倩生來就沒有爸爸,他連這點都弄不清楚,還要他做什麼?」
『這才是生物學上的奇跡。」他忍不住有些動怒,「沒有人可以否認父母的存在。」
「很好,你現在碰到一個了,你眼前這個人,是她媽獨自辛苦拉拔大的。」
她惱火地瞪視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讓他惹毛自己,「請你搞清楚,我的人生字典中從來沒有『父親』這個字眼。」
「很有趣的說詞,有媽媽沒爸爸,恐怕也不會有你吧?」
她忿忿地斜睨他,不屑的眼神可惜被墨鏡遮了,沒有達到效果,「你不必耍嘴皮子,我沒有興趣和你抬槓,請你讓開。」
她受夠了他的譏諷,「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尖叫讓整個靈骨塔的人都出來看熱鬧。」說罷,用力想撥開他緊握的手掌。
「很好玩的想法,你以為塔裡有『人』能幫你嗎?」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威脅,反而使力將她拉近,長臂很不客氣地圍上她的腰身,兩個人近到彼此呼吸的氣息幾乎可以吐到對方臉上。
「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氣憤自己太過注意他顯眼的長相,也氣憤他如鐵般有力的手臂摟得她動彈不得。
「知道嗎?你生氣的時候特別美麗。」
他突然伸手拿掉她的墨鏡,冒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讚美……
她清澄的藍眼珠正因為氣憤,露出閃閃發亮的光芒,讓她美麗的臉龐更加耀眼動人,生氣嘟起的艷紅櫻唇輕輕顫抖,像是無聲的邀請他品嚐。
「你莫名其妙。」
楚書倩羞惱地瞪著他,他毫不隱藏的慾望赤裸裸展現在她的面前,害得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燃燒起來,紅暈迅速佔滿她的雙頰,火燙的感覺幾乎讓她全身冒汗。
「好美。
雷登毫不吝惜地出聲讚美她的嬌容,有點粗糙的指尖輕輕畫過她嫣紅柔嫩的粉潤臉頰,從眼尾直至嘴角。
「你別太過分。」
她用力撇過頭,試圖避開他的輕薄,雙手伸直用力頂住他的胸膛,拒絕讓他靠近。
「是你的美麗在誘惑我。」他輕點她紅星不退的臉頰,「這就是證據。」
「那是你惹火我的證明。」
她瞪大杏眼惡狠狠頂他,「你再不放手,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想視而不見他的挑逗卻沒有辦法,難道他們西方人都這麼隨便嗎?
「我很好奇你的不客氣能把我怎樣。」
他故意輕佻地低下頭貼近她的臉,「如果你肯讓我吻一下,可能比你的威脅有效得多。」
「你少做夢。
楚書倩抬手一揮,巴不得打掉他礙眼的挑逗,她真的被惹火了,氣極地用一連串難聽的話罵他,「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大色胚。」一面抬腳猛踹他小腿的脛骨,想讓他鬆手。
幾乎同時她的腰上被勒得發疼,原來他腿上受創,卻把怒氣轉嫁到她身上,不但沒有鬆開他的鐵臂,反而更用力勒緊她的腰。
只見他眉心輕皺,很不以為然地對她搖搖頭,「你真是朵野玫瑰,滿身的尖刺,實在要不得。」
「你知道就好,再不放開我,當心死得難看。」
「放心,我對拔玫瑰花刺非常有經驗,你要不要試試看?」
「沒興趣。」她有些莫可奈何地看著他,「少囉嗦, 你到底想怎樣?」
「很簡單,你先帶我去祭拜你母親,然後我們找個 地方好好談談。」
「要談可以,你先放開我。」
「小姐,你有求於我,是不是該對我客氣一點呢?」
他分明得了便宜還賣乖。
楚書倩氣得牙癢癢的,可是受制於人根本拿他沒辦法,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低聲說了句,「請你。」
「你早這麼溫柔,不就萬事好說了嗎?」
他風涼地對她一笑,鬆手之際飛快在她的粉頰上親一下,才大步後退。
「小人。
她氣憤地朝他吼,強忍著不用手去擦拭,硬裝出不在乎的樣子,「你如果真的這麼清楚我的事,自己進塔去找,別想我會帶路。」
看著他高傲的樣於,她就有氣,何況他還說代表她「父親」,更讓她心生反感,「我不管你代表誰來找我,我都沒興趣知道。」
看到他掀起周,像是要發火,她卻毫不在乎,聳 聳肩有些嘲諷地說道:「我活了二十幾年,連他是誰都 不知道,你怎能苛求我對『父親』這個生物學上的名 詞有任何反應。」
「你父親叫約書亞-韓頓……」
「你不必說了,無論他叫啥我都沒興趣知道,反正知道、不知道對我都沒啥意義。」
「你真是不可理喻。」雷登有些不悅地斥喝。
哼!你算哪棵蔥呀!拽得二五八萬的。她在心底偷罵,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的混球。
「別冒火,我只是實話實說,雖然實話聽起來總是很刺耳。」
她才不甩他高張的氣焰,直接一擺手打斷他的話,「我媽從來沒跟我提過他,如今她已經死了七年,我也長大了,你就回去跟他說,我過得很好。以後呢,他過他的生活!我過我的日子,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才能說得這麼輕鬆容易。」
他真受不了她的頑固,不知她這身反骨到底遺傳到誰,或許該怪台灣熾熱的天氣,和頭頂上火燙的太陽,她八成是被太陽曬昏了才會這麼難以溝通。
「沒錯,我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實在熱得受不了,不知是因為熾陽的熱度,還是眼前這個霸道男人的糾纏,讓她有種快熱暈倒的感覺,不待他再開口,她急切地想把自己的立場表達清楚。
「所以請你別再囉嗦,我不想我媽連死了還要被那個遺棄她二十六年的男人搞得不得安寧。」
她不以為自己還有多少力氣和他爭辯,因為他看起來就是那種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習慣了的人,他的一個命令下達,其他人只有俯首聽命的份,質疑與爭執根本不可能存在他的世界裡。
她忍不住舉手抹汗,想不通他那身三件頭西裝和勒得死系的領帶,怎麼不會讓他中暑,居然還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讓她看了就生氣。
「好啦,我的話說完了,我要走了。」她輕鬆地對他一攤手笑笑,完全不給他有開口的機會。「克爾先生,咱們就此各走各的,甭說再見了。」
「行!你說的有理,我們確實不該打擾你母親安眠,但是她既然從沒有在你面前提過令尊,你怎能確定是令尊遺棄了你們呢?」
他輕描淡寫丟下一個問題,並沒有指望當場就能得到回答,當然如果是現在,答案也一定不會是他想要的。反正這事也不急於一時,不如留個好印象,往後也好見面。
「你走吧!不過還是要請你好好想一想。」
他的眼神在她胸前美妙的景觀上下一溜,「畢竟你已經不小,應該可以分辨是非了。」
他說著側轉身,讓路給她通過,甚至陪著她走到她的機車旁邊。
看著她破破的小綿羊,他濃眉一挑,忍著不開口批評。從她這輛爛爛的車,他不難想像她的經濟狀況恐怕好不到哪裡去。
他赫然想起約書亞的萬貫家財,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兒過得如此桔據刻苦,只怕會心疼不已。
楚書倩突然有些難為情,居然讓他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幸好以後都不會再見面,她也不必去在乎他對她的感覺和看法了。
她逕自戴上安全帽,眼神複雜地盯著他再看一眼,他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帥哥,只可惜和她沒有緣!
「你忘了這個。」
雷登低沉性感的嗓音突地在她耳邊響起,讓她猛然升起一陣顫抖,彷彿心臟停止跳動半秒以後,再猛力敲擊她的肋骨。她的背脊發麻,差點忘記自己要幹什麼。
直到她的墨鏡回到她臉上,她才想起他取走了她的防衛盔甲。難怪她雖然順利脫身,卻有種慘敗的感覺。
他溫柔地把眼鏡戴回她臉上,清楚地接收到她眼底惋惜的歎息,他的心笑了,原來她對他並不全然如她口裡所說的討厭。
他露出邪氣的笑容對她,故意用氣死人的口吻對她說:「親愛的小倩,路上小心喔,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我保證。」
說罷親暱地拍拍她的臉頰,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讓楚書倩氣得咬牙。
她冷哼一聲,拍下擋風罩不再理他。油門一催,破鑼般的噪音從排氣管傳來,破破的小綿羊幸好還滿爭氣,順利從他面前走過去,留下一串廢氣欺負他。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揮揮難聞的氣味,轉身坐回涼爽的車裡。指示司機跟上她的機車以後,閉起眼,檢討自己的心態。他弄不懂自己幾時變得這麼好脾氣,居然在大太陽底下和她鬥嘴。
老天,他很想推說是因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是他心裡明白他在自欺,如果今天楚書倩不是長得這般明艷動人,伶牙俐齒、聰明慧黠,他還會有興致和她一來一往鬥個不休嗎?
老實說,他恐怕早就用高壓政策硬逼她聽從吩咐,哪容得她咄咄逼人說個沒完。他從不否認自己對她感興趣,雖然聽起來有點無稽,但是自從看到調查報告裡的她的照片和生平點滴以後,就渴望接近她和她結識,相信往後有她的日子一定會很有趣。
楚書倩幾乎是在蜿蜒的山道上飆車,不過她的小綿羊實在也趕不了多快。她從後視鏡裡看到那部賓土房車就跟在她車後不遠。
可惡,這分明是存心對她下戰帖挑釁,證明他最後那句再相見的承諾絕不是說說而已嘛!
縱然明知她的破機車跑不過他的頂級房車,也深信他終究會找到她,她還是不爽自己樣樣受制於他。所以她心思一轉,決定逃家去,隨即撇車逆轉,輕便的小綿羊立刻往反方向奔去。
當她的小綿羊和賓士車交錯的時候,她壞壞地對後座車窗扮了個挑釁的鬼臉。
哼!再跟呀,一路上車多如潮,就不信那輛龐然大物能鑽得贏她的小綿羊。
呵呵……郁卒了半天的壞心情終於放晴,只要想到他跟不成,心裡就舒坦許多,她樂得唱著歌在車陣中鑽來鑽去,開心地奔馳遠去。
眼看破機車在遠處消失,雖然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但是雷登還是有些不痛快,不過路都跑了,何況是塞車惹的禍,他也只好認了,只有耐心點等她自動歸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