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從一開始,她的決定就是錯誤的。
來到非假日的市區,雷兆晴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逛著。
行經電影院的時候,她一度想走到售票亭,買張票,一個人進電影院看近來最引人討論的文藝片,不過這個念頭只是想而已,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能跟韓-石一同來看。
駐足了一會,雷兆晴突然感到肚子一陣飢腸轆轆,抬頭看一下附近商家的時鐘,這才注意到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而她從早上到現在別說吃飯,連一滴水也沒喝,難怪會餓。
「去吃飯吧……」摸摸自己發出抗議聲的肚皮,雷兆晴很快的作了決定,招來計程車,前去一家咖啡簡餐店。
由於那家店不遠,沒一會計程車就來到店門口停下。
下了車,雷兆晴在服務生的招呼下進了店內。
「雷小姐,歡迎歡迎,還是一樣嗎?」店長一見熟客上門,熱絡的招呼。
「嗯,一樣的,麻煩你了。」
雷兆晴微笑點頭,因為她很喜歡這家店現煮的咖啡,所以沒兩三天就來這裡報到一次,喝咖啡之外順便點個餐,店裡的服務生幾乎都認得她。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麻煩……」
店長揮揮手,本還想搬出一堆客套話與雷兆晴攀談,但雷兆晴已自顧自的往前走,沒繼續搭理他。
「雷小姐,等等!」
店長見狀快步追上,因為他知道雷兆晴往那方向走,是想到一處靠窗視野極佳的位子坐,不過那個位子現在已經讓其他客人佔去,所以他才會著急的叫喚她,怕她與那桌的客人場面尷尬。
「不好意思,等我先坐下再說好嗎?」雖然有聽見那名店長的叫喚,雷兆晴還是一徑的走,因為她餓得血糖降低,沒什麼力氣再站著。
「可是……」你想坐的位子,已經有人坐去了啊!
店長在她身後追趕,伸手想搭上雷兆晴的肩攔下她。
不過他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突地,眼前急走的人兒霍然止住腳步,害他無預警的險些煞車不及撞上。
「雷、雷小姐,你怎麼……」店長終於追上雷兆晴了,但一見她不知為何刷白了臉色,讓他的問話自動消音。
雷兆晴瞠大眼,眼前的畫面,讓她的雙腳像被人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心,驟然失溫。
在那處她慣坐的位子上,此時坐著一男一女,那女子笑顏燦爛,舉止儘是媚態,親密的與身旁的男子談笑。
這應該不關她的事的,但仔細一瞧,那男子俊帥的面容是如此熟悉,熟悉到教她心痛--
是韓-石。
好冷……是冷氣太強了嗎?
她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北極,冷徹心扉……
「我都不知道原來小小的台灣這麼熱鬧,難怪你會不想回法國,一直待在這裡。」
坐在一間咖啡簡餐店裡,伊雪莉開心的邊吃著餐點,邊與身旁的韓-石談笑。
儘管她每說十句,只可能獲得他一句的短短回應,她還是樂此不疲,滔滔不絕的說著。
「嗯。」韓-石隨意的點了頭,沒特別對她的話作解釋。
他不想回法國,是因為這裡有他心愛的人在,怎麼可能就因為台灣很熱鬧,所以想留下?
這說法,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快吃吧,等會你不是想買幾件衣服?」
他帶開話題,現在他只想達成承諾,當地陪帶她四處逛逛,唯有這樣,兩天後伊雪莉才會乖乖的回法國。
「對啊對啊,我剛才就瞄到了幾件好看的,等會你……」
伊雪莉說得開心,不過當她頭一抬,卻發現有個女子臉色蒼白的立在他們座位斜前方,她不解的推了推韓-石。
「韓大哥,你看那個女人好奇怪,為什麼一直往我們這邊看?」
奇怪的女人?
韓-石聞言抬頭,朝伊雪莉的視線望去。
「兆晴?!」
這一望,他整個人驚醒,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訝異的問,趕緊起身來到她身旁。
雷兆晴沒有答腔,仍是立在原地。
她怎麼會在這裡?
有沒有搞錯,這句話應該是由她來問吧!
「這裡是餐館,我來這裡當然是吃飯。」
雷兆晴有些氣紅了眼眶,但仍故作鎮定的開口。
「那你呢?不是說臨時有事?」她語氣冰冷,瞥了伊雪莉一眼,「原來你的臨時有事,是跟其他人有約啊!」
既然如此,一開始跟她明說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答應和她一起看電影,害她這麼期待又失望?
簡直就是耍人嘛!
雷兆晴眼神受傷的看著他,明白自己此刻的語氣和神情一定很糟糕,更清楚自己心底泛酸的感覺是妒忌,但即使知道,她卻無力去抑制它逐漸擴大、茁壯,終至侵蝕她的心。
這樣的反應代表了什麼?
她想……這只是更證明了她愛上韓-石,無可否認的愛上。
但可悲的是,在她加深對韓-石愛意的同時,卻又讓她發現他身旁有其他女人存在……
太可笑了!
她還以為,他對她的告白是真心的……
「兆晴,你別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見雷兆晴神色有異,韓-石連忙先安撫,就怕她誤會。
「你放心,我不會誤會,因為我什麼也沒想。」雷兆晴說著反話,丟下一句「再見」,腳跟一旋,轉身就走。
「呃,雷小姐……」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店長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招呼這三位客人。
「不好意思,我突然沒什麼胃口,今天就不吃了。」本來雷兆晴想直接離開,但一轉身就與那名店長碰頭,她只好客套幾句,「我改天再來,借過。」說完她便越過他,朝門口走去。
「等等!」見她就要離開,韓-石快一步伸手將她拉住。
「放開我!」雷兆晴甩開他的手,加快步伐往門口的方向跑。
手心一空,韓-石微皺眉,隨即想追上雷兆晴,但此時他的衣角感到一股拉力,阻擾了他。
「韓大哥,她是誰啊?」伊雪莉一臉疑惑,扯著韓-石不打算放開。
「雪莉,先放手,在這裡等我!」他拂開伊雪莉的手,只交代了句便大跨步追在雷兆晴身後。
「兆晴,等等!你聽我說!」
追出咖啡館,韓-石在門口梭巡雷兆晴的身影,發現她往右邊的街道跑,立即開口呼喚,並且以跑百米的速度想趕上她。
但雷兆晴這時不想聽任何解釋,對韓-石的叫喚聽若未聞,她攔了輛計程車,快動作的開了車門入內。
韓-石就差那麼零點零一秒,在接近雷兆晴的同時,她也關上車門,吩咐司機趕緊開車。
「該死!」
他低咒,眼睜睜看著計程車在他面前揚塵而去。
坐上計程車漫無目的的在市區繞了兩圈,最後雷兆晴在司機不止一次的詢問下,才終於報上一處位於著名豪宅區的地址。
「司機謝謝,不用找了。」
到了目的地,雷兆晴掏出一張千元大鈔遞給司機,下了車,她在有一陣子沒回來的大宅門前呆呆駐足。
她吁了口氣,拿出磁卡在設有安控機關的大門一刷,原本緊閉的門隨即開啟,她熟門熟路的入內,直往宅內的某一方向走去。
「二哥……」
來到二樓,雷兆晴果然在設了座撞球檯的房間內,找到了她的二哥,雷兆玄。
「哦……兆晴啊!」雷兆玄不意外妹妹的出現,繞了撞球檯半圈,順勢瞄了她一眼,而後又傾身專注的瞄準六號球。
在他技術精湛的一桿進洞後,帶著滿意的笑,挺直身問向雷兆晴:「怎麼有空回來?」
「大哥出國還沒回來嗎?」雷兆晴看來沒什麼精神。
「嗯哼,這次的醫術研討會對雷氏醫療的經營很重要,他可能還得在國外待上十天半個月。」雷兆玄邊擦球桿,邊抽空回答雷兆晴的問題。
「這樣啊……」她瞭解的點頭,而後睇著二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說吧!你是不是想問什麼?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不要憋在心裡。」雷兆玄瞭然的道,已猜出她八成是想問有關於韓-石的事。
「嗯……二哥,我一直沒問,你知不知道前一陣子,大哥為什麼要把我調到急診室?還有……大哥不是最討厭走後門的行為嗎?那又為何讓一位叫……叫韓-石的醫師直接進我們雷氏醫療?」
她問出疑惑,在提及他的名時,還不自在的頓了下。
再回想一個鐘頭前,她看見韓-石與一名女人舉止親密,那畫面讓她看得難過極了,覺得全身上下都不對勁。
直到現在,那種感覺依然存在,有增無減。
「這些問題你怎麼現在才問?」雷兆玄笑著反詰,語氣帶點調侃意味,「是不是你跟-石發生了什麼事?」
「哪、哪有……」雷兆晴神情有異的反駁,下一秒,她杏眼圓睜,像察覺了什麼。
等等!她有沒有聽錯?二哥剛才好像直接叫他「-石」?
「二哥,你認識韓-石,跟他很熟嗎?」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似乎有什麼只有她不知道的事,被兩位兄長與韓-石蒙在鼓裡。
「當然認識,也很熟。」雷兆玄回答得坦蕩蕩。
「你跟他認識也很熟?」雷兆晴一聽,語調忍不住拔尖,「為什麼我都不知道?你跟大哥怎麼都不告訴我?」
「別氣別氣,不是我們不告訴你,是你太健忘把人家給忘記。」
她太健忘?把人家給忘記?
「什麼意思?」她讓二哥的話給搞糊塗了。
「兆晴,你還是不記得-石嗎?」雷兆玄問得無奈,打心底替韓-石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嘖嘖!虧人家這麼癡情,心心唸唸了她十五年,結果他家小妹卻把對方給忘得一乾二淨,他這個當哥哥的,真是替她感到不好意思。
「什麼不記得?」她該記得他嗎?
雷兆晴眉心蹙得死緊,二哥越說,她越覺得糊塗。
「二哥,你的意思是,我跟-石……」發覺自己說得太親密,怕二哥發現,她連忙改口,「我是說韓-石,我跟他以前就認識了嗎?」
「沒錯。」雷兆玄笑了笑,相信已經是時候可以告訴她一切,喚醒她沉封已久的記憶。
「真的?」她跟韓-石真的以前就認識了?
顯然,雷兆晴對自家哥哥的回答處於震驚中,一臉不可置信。
「不用懷疑,-石不僅跟你在十五年前就認識了,這些年來他跟我、大哥也一直保持聯絡,只有你,把人家忘得這麼徹底。」
他想,他這個傻妹妹一定是腦中「記憶體容量不足」,才會把對她這麼好的人給遺忘。
「二哥,你可不可以把話說清楚一點?」雷兆晴急了,聽他這麼說,著實吊足了她的胃口,讓她急於想知道整件事情完整的始末。
「別急,在我將事情告訴你之前,你得先答應我,必須老實說出你跟-石之間現在的關係。」
雷兆玄倒是很懂得條件交換,在不需強迫對方的情況下,讓對方心甘情願說出他想知道的訊息。
「這……」雷兆晴聽了遲疑了下,雙頰顯現赧色,「二哥,一陣子不見,你還是這麼精明。」
「當然。」雷兆玄眉一挑,將妹妹亦褒亦貶的話,直接忽略貶的部分,當成讚揚,「如何?接不接受我的條件?」
雷兆晴仍有些猶豫,咬了咬下唇。
幾秒過後,她看雷兆玄像有十足把握的表情,不得不認輸。
「好,我答應。」
她想,就算她不說,以二哥的能耐想在短時間內瞭解他想知道的事,根本就不難。
既然如此,倒不如現在自己招供,至少還能從二哥口中,找回被她遺忘的記憶……
「你是說,爸媽跟-石的養父是舊識,而且他們以前曾經在我們家借住過一段時間?」
聽完雷兆玄簡單的說明雷家跟韓-石有過的牽扯,雷兆晴腦中開始一點一滴的拼湊出過去的記憶。
她隱約記起,在她因為出身在受人尊敬的醫療世家,而無法交到真心相待的朋友時,有一位總是不愛笑的大哥哥出現了。
她親近他、找他說話,有時候還將從不對人說的事情告訴他,然後看著他不愛笑的冷面孔漸漸有了溫度,不知為何,那時的她雖然年紀小,卻對此感到很有成就感……
「我好像……有點印象了。」雷兆晴喃喃說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在她的生命裡,當年的大哥哥對她來說算是扮演重要角色的人,她怎麼會這樣說忘就忘呢?
在她自問的同時,她心底有道聲音響起。
因為她是刻意要自己遺忘他的……
沒錯,就是刻意遺忘。
因為在當時,她是多麼高興能有位陪她玩、陪她說話、陪她站在同一陣線抵抗兩位兄長的「好朋友」出現。
但某一天,在她的「好朋友」守在她房門前,對她說了些奇怪的話後,扮演著她「好朋友」、大哥哥角色的人……
不見了。
從那時候開始,雷兆晴又回到了沒人陪的日子,傷心、失望,讓她的記憶自動的選擇了埋藏這段過往。
「終於有印象了?」雷兆玄用一種不知該替韓-石哭還是笑的表情,點點頭,「很好,那麼……現在是不是該換你實現諾言,告訴我,你跟-石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我……」雷兆晴遠揚的思緒被雷兆玄的提醒拉回。
接著她腦海裡像有架放映機,迅速播放經過這麼多年後的現在,韓-石與她再度相遇發生的種種。
畫面最後停格在咖啡廳的那一段,韓-石與他身旁不知名的美艷女子,那副互動親密的模樣,讓雷兆晴當時看得刺痛了眼。
掙扎了會,心情帶著淡淡哀愁的人兒,才緩緩開口。
「其實我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