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男友 第一章
    殺了我吧!

    語舒盯著公路上的路標──

    大關山啞口 標高二七三二二公尺

    還是殺了我吧!她不禁再次哀嚎。

    車子顛簸地「爬」到南橫公路的東段,一路上除了樹木、碎石,就是懸崖峭壁,使她心中充滿了不安與不平。

    她犯的罪有那麼重嗎?要被「貶」到連台灣地圖上都很難認得出的地方,好冤呀!

    「我把你分發到南橫的稻香付去教書,明天就去報到。」昨天,佟少堂把語舒叫進辦公室,只從書堆裡發出聲音,連看女兒一眼都省了。

    「什麼?爸,您說什麼?請再說一次。」語舒不敢相信的瞪著父親。

    「你明明聽得很清楚的,那是個布農族聚落,山色壯麗,猶如世外桃源,最適合你修身養性、面壁思過!」他還是沒看她,猶埋首書堆中。

    「為什麼?」她緊握著拳頭,敢怒不敢發作。

    「你明知故犯,罪不可逭,還敢問我為什麼?」佟少堂的聲音充滿不容置疑的權威。

    完了!難道她在外面當業餘模特兒、交男朋友、參加派對的事,老爸全知道了?

    她心驚地先挑罪狀較輕的辯解道:「爸……我只是上台客串走秀而已,這是很平常的事呀!」

    終於,佟少堂抬起頭來,只用眼角餘光瞄她,滔滔不絕地訓道:「對別人而言是沒什麼,但你身為教育部長的女兒,這麼做就非同小可了,你為什麼不懂得自重呢?女子該有的婦功、掃高、婦德、婦容,你一樣都沒有遵守。」

    「爸!都什麼時代了,您可不可以放寬標準?」她嘟著嘴說道。

    「大膽!」他大喝一聲,狠狠的瞪住她,「你這是在教訓我嗎?別以為你教育系畢業就可以不聽我的話,我可是你的老爸呢!三綱五常的道理,你念到哪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常常留連風月場所,這是為人師表的典範嗎?」

    「爸,那叫做PUB,不是什麼風月場所。」她無力的解釋,心知很難和這個老骨董父親有共識。

    「那種地方男女雜處,不叫風月場所叫什麼?」他重重的哼了聲。

    「難道這樣也犯法嗎?」她忍不住低聲反駁。

    佟少堂往桌子用力一拍,像極了正在審案的包青天,「犯不犯法我不管,但犯了家規,我就非管不可。」

    「所以,您就罰我去那種偏遠地區教書?我不去!您怎麼可以濫用職權,故意把我分發到那裡。」語舒氣得有些顫抖,仍試圖爭取平反的機會。

    身為教育部長的女兒,好處沒撈到就算了,還要去那種沒人要去的地方教書,太沒道理了。

    「胡鬧!那裡剛好缺一名英文老師,也正好是你的專長,派你去是理所當然的,何

    況女子要三從四德,你未出嫁就得從父,我要你去你就非去不可。」佟少堂說得堅決無比,儼然如一國之君。

    什麼三從四德?都是那些死了幾千年的人講的話,父親竟然奉為圭皋?

    難怪母親受不了父親,早早跟他離婚改嫁去了。

    「我不服!」她豁出去了。

    「不服?!」佟少堂氣得瞇起雙眼,「家法伺候!」

    動不動就祭出家法,天哪!又長又硬的木棒揍下去,就算還能活也只剩半條命。

    嗚……好悲慘,沒人可以救她了,所以,如今她才會出現在這個遺世獨立的山上,這樣的生活豈不是比守寡還慘?

    語舒站在路邊,瞧瞧眼前阡陌縱橫、屋舍儼然、田野青翠的景象,無可否認風景是很美啦!但比得上台北的多彩多姿嗎?

    看看山谷下一片寧靜的小村落,連個人影都沒有,鐵定淳樸到令人抓狂。唉唉唉!語舒用力地大歎三聲,背起行李認命的走進村裡。

    走著走著,她忽然察覺不對勁,彷彿有人在看她。

    語舒四處張望,不見任何人影,但那股被「偷窺」的異樣感依舊存在。

    她又看了看周圍,視線不經意的往上一瞄,赫然發現有個人橫躺在路旁的巨石上。

    他的臉被報紙覆蓋著,身上穿了件寬大的襯衫,下身是一件破了幾個大洞的舊牛仔褲,褲身緊裹住的腿十分修長,腳上則穿著運動鞋。

    這麼邋遢,不用看就知道是個流浪漢,說不定身上還會發出惡臭呢!

    嘔!真嘔心!想到這兒,語舒就想逃離現場,逃得愈遠愈好。

    正當她想轉身之際,那人突然將臉上的報紙「唰」的掀開,直直的坐起,縱身往下一跳,不偏不倚地堵在她面前。

    「哇──」光是他的舉動,就足以令語舒驚聲尖叫,何況她看到的是個大野人。

    那模樣說他不是人猿,也跟山頂洞人差不多了,披頭散髮,落腮鬍遮去他大半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簡直是從人類博物館跑出來嚇人的。

    她腦海中迅速閃過「危險」兩個字,拔腿就要跑。

    很不幸的,跑不到兩步她就狠狠的摔了一跤。

    好痛!她揉揉雙眼,瞪著腳下的小石塊,不敢相信自己是被它給絆倒的,害她美美的膝蓋和小腿擦破皮。

    這麼一耽擱,男人已跟上前,並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她。

    語舒嚇呆了,怔怔的望著對方,感覺他眼中迷濛的睡意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而內斂的目光。

    哇!好有魅力的一雙眼睛。

    從來她在男人的眼裡只看到驚歎、熱情、垂涎和迫不及待,此刻,她非常確定這是一雙「好男人」的眼眸,沒有一絲的邪念。

    「看什麼看?!要不是你嚇我,我也不會跌倒。」語舒又氣又痛,早忘了先前的害怕。

    「對不起。」他從巨石上拿下一個藥箱,俯下身察看語舒的傷勢。

    咦?沒有惡臭,反而有股獨特的男人味,該不會是人野人身上的氣味吧?

    她偷偷的深呼吸,真的耶!他身上散發出沐浴過後的麝香味,好好聞喔!

    「噢……」腿上傳來一陣刺痛,才令語舒回過神來,只見他已俐落地為她的傷口消毒上藥。

    接著,他收好藥箱,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喂!大野人,哪裡可以找到村長呀?」語舒急忙問道。

    他沒停下來,也不回話,只是舉起手往右邊指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往右邊走吧?她重新站起來,依照他的指示走。

    不久後,她看見一間特別大的房子。村長應該就住這兒吧!語舒心想。

    按了門鈴,果然有個高瘦的布農族老人出來應門,他一見到語舒就問:「我是稻香村村長,小姐來觀光嗎?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地方?」

    「村長伯伯,您好,我是來報到的老師。」她笑咪咪地回道。

    「哦!老撕(師)好!」老村長竟然向語舒一鞠躬,嚇得她當場傻了眼。

    天!鄉下人對老師都這麼敬重有加嗎?

    「村長伯伯,您可不可以帶我去學校見校長?」她勉強壓下「驚嚇」,擠出笑容。

    「校長?!」老村長愣了一下,有些覦覷地道:「不好意思,村長是我,校長也是我啦!」

    「那……請問學校要怎麼走?」原來他是村長兼校長的雙長大人,語舒不得不肅然起敬。

    「老撕請跟我來。」他一手提起語舒的行李,示意她跟上腳步。

    「老撕來過稻香村嗎?」村長大人老歸老,提著行李邊走邊說話仍臉不紅氣不喘的。

    「沒有耶!」語舒甜甜回道。

    「我跟你介紹喔!我們這裡最有名的就是『關山雲海』和日出,我敢說是全台灣最壯觀的,你看那邊的山頭,每到冬天,梅花和櫻花盛開,簡直美得不像話啦!村民各個樸實和善,比一家人還親。」

    真是個盡職的忖長,立刻充當起導遊來。

    但語舒根本無意欣賞,只想快快休息,否則馬上要掛給他看了。「咳!對不起,村長伯伯,請問我的宿舍到了嗎?」

    「快到了,再轉兩個彎。」他一點地不在意話題被打斷,走過田陌時又說:「還有這裡的高冷蔬果和茶葉也是全省出了名的,像花生糖、豆粉、梅乾菜、小米、紅豆、雪梅,包你吃了回味無窮。」

    倏然,傳來一股可怕的熏味,惹得語舒面容抽搐,忍不住問道:「村長伯伯,這是什麼味道啊?」

    「有嗎?」他用力嗅了兩下,笑說:「哦──這是田里的有機肥啦!」

    「有機肥長什麼樣子?」她左右張望,想見識有機肥的長相。

    村長大人哈哈大笑,「有機肥就是大小便,澆在田里,農作物都長得特別好,你們都市人比較不習慣的啦!」

    媽呀!這裡的蔬菜都用大小便種出來的嗎?那不就表示她以後要吃這些東西?

    啊!完了!她這個高級餐廳的常客,竟然淪落到要吃有機肥?

    村長大人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說道:「老撕,這個宿舍目前已經有住人了,我已經知會他了,我想你們會相處愉快的啦!」

    住宿舍當然會有室友,語舒不以為意的點點頭。

    村長大人又吞吞吐吐的說:「不過……他比較喜歡安靜,老撕如果沒事,請盡量別吵他。」

    「他很難相處嗎?」她當然要先問清楚,心裡好有個譜。

    「欸……也不是,他的個性有一點奇怪,不怎麼愛說話,不過他是個大好人,村民都很愛戴他,相處久了你就會習慣的啦!」

    兩人來到一幢有菜院的平房前,村長大人推開籬芭門,領著語舒進屋。

    「老撕,你的房間在這邊。」村長大人打開其中一扇門,把行李搬進去。

    語舒看了看,設備是簡陋了點,卻挺乾淨的,可見她的室友應該滿愛乾淨的,才會將客廳打掃得一塵不染。

    另一扇門打開來,走出一個高個子,村長大人立刻向他打招呼,「啊!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這位是佟老師,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以後你們就是室友了。」

    語舒定晴一看,大鬍子、破牛仔褲……怎麼又是他?!

    該不會那麼巧吧?!不但跟他同行,還在同一所學校教書?

    「喃!我們又見面了,山頂洞人。」語舒露出熱絡的笑容,心想既然以後要「同居」,熟一點比較好相處。

    山頂洞人?!村長大人立刻瞪大眼,清了清喉嚨,以很嚴肅的口吻說道:「呃!佟老撕,這位是國際紅十字會派來本村服務的聶亞恩醫生,聶醫生雖然是外國人,但國語說得很好喔!」

    原來是個醫生,難怪他隨身帶著藥箱,動作熟練的替她處理傷口。

    聶亞恩只是點點頭,便逕自到廚房倒了一杯茶,默默的走回房裡。

    語舒心裡一陣發毛,她以後要天天面對怪野人耶!

    「那個……村長伯伯,宿舍裡沒有其它的老師嗎?」她不安的看著那扇緊閉的門。

    「學校的老撕就你和我呀!我住家裡,所以宿舍只有你一個老撕住,不過,老撕,你放心!聶醫生絕對是個正人君子啦!」村長大人拍著胸脯保證。

    是污垣樣嗎?語舒還是露出怕怕的笑容。

    「你放一萬個心啦!你先休息,明天我再帶你去學校參觀。」村長大人輕鬆的和她道再見就走了。

    語舒無精打采的走進自己的房裡,發現房裡有單獨的浴室。那就方便多了!

    唉!既來之則安之,她決定先洗個澡再跳上床,舒展一下長途跋涉的筋骨。結果躺了一會,竟沉沉的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陣涼風吹醒,睜開眼,發現窗戶沒關,外面天色已暗,山上的溫度驟降。

    驀然,她睜大了雙眼,大得不能再大了……

        

    「啊──」

    突然,一陣尖叫聲向起,正在看書的聶亞恩不得不放下書本,走出去看個究竟。

    才打開房門,只見一團黑影正以驚人的速度朝他衝過來。

    砰──

    糟了!撞到什麼了?語舒量頭轉向的伸手摸一摸。

    「你做什麼?」聲音有些驚疑。

    她抬頭一看,原來是大野人,她指著房間,驚恐無比地道:「有……有、有噁心的昆蟲在我房裡!」

    聶亞恩露出疑惑的眼神,瞧她嚇成這樣,活像看見電影裡的怪獸似的。唉!女人就愛大驚小怪。

    他想舉步到她房裡看看,卻發現她仍緊抱著他不放,柔軟的身子微微顫抖。

    「別怕,讓我去看看。」他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

    語舒側過身子,改拉住他的臂膀,躲在他背後說:「你千萬要小心,真的好大一隻。」

    兩人來到門口,語舒瞇起眼,指著床邊的牆壁,「看到了嗎?好可怕,你敢不敢抓?」

    他傾身向前,伸手一抓,笑道:「你是指這只獨角仙嗎?它只是一隻沒有毒的昆蟲。」

    語舒立刻彈離他好幾尺遠,捂看臉不敢看,「快扔掉!扔得愈遠愈好。」

    不過是十元硬幣大小的獨角仙,竟被她說成「好大一隻」?女人果然是容易歇斯底里的生物。

    「已經扔出去了。」他回道。

    她從指縫中偷看,確定沒有獨角仙了,才敢把手放開,「它會不會再回來?」

    他只是咧嘴大笑。

    語舒看了卻惱怒地皺眉,「我是在害怕,不行螞?」

    他沒回話,毫不把她的怒氣放在眼裡,嘴角還是帶著笑意。

    「你有點風度好不好?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別說你沒有!」哼!笑什麼笑?他分明瞧不起女人嘛!

    他仍沒回話,聳聳肩轉身要走。

    語舒卻緊抓著他不讓他走,忘了自己剛剛還嫌人家沒風度,「等等!會不會還有第二隻、第三隻?說不定這只獨角仙的爸爸媽媽、老婆小孩也住在這房裡,晚上爬出來找我報仇怎麼辦?」

    聶亞恩略愣了一下,像在考慮如何回答她的怪問題,「不會,這種是戶外野生的昆蟲,它只是不心爬進來而已。」

    「萬一它又爬進來,還爬到我身上……」身上有蟲耶!她想到就發抖。

    他想了一下說:「我就在屋裡,有事隨時叫我。」

    「你保證你不會外出,任何時候我一叫你就來?」她實在太害怕了,非要得到更多的保證才安心。

    他知道她為了一隻小蟲而擔驚受怕,卻不知如何安撫她,只好用力的點頭。

    「太感謝你了!」她用力的抱了抱他以示謝意。

    咦?語舒覺得他全身僵硬,不由得抬頭看了看他,「你怎麼了?」

    「沒事……我出去了!」他的臉色比剛受驚嚇的語舒還難看。

    語舒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滿懷不解。村長大人說得沒錯,他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走出語舒的房間,聶亞恩才放鬆下來,因為剛剛攘著她又軟又香的身子,隔著她薄薄的睡衣,真實地感受到她富有彈性的雙峰……

    算了,他收回混亂的心神,彷彿仍然聞到她身上的香氣,還是回房裡去「聞聞」書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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