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然深沉寂靜,天上的五輪散發出柔和的銀輝,照明了靜謐的岳陽。
沅青今晚失眠了。所以,她獨自在後院中伴隨著寂寞靜靜地思索,思索著她的未來終該何去何從?
總不能一直待在馮府麻煩湘雲小姐吧?而且大少爺似乎很討厭她,每次見面都沒有一句好話,待在有他存在的馮府無疑是受罪。
更何況她也恨他,恨他的誤解,恨他過分無禮的辱罵。所以,馮府實在不是個長久安身之處呀!
但,她該到哪兒呢?
或許可以向司徒大哥借些錢,到鄉下買塊地,找個好男人嫁了,然後平凡地過日子。
也或許可以在城裡買個店舖,做個小生意。
或許也能……
「砰!」一聲碰撞打斷了沅青的凝想。
沅青下意識地轉頭一看,馮雲正從後門搖搖晃晃地走進府內,然後不穩地朝她走來,手卜還拿了個酒瓶。
沅青想逃走,但兩腳卻定住動不了分毫,她的心撲通撲通劇烈地跳著,不知是害怕冤家的逼近,還是為了其他不知名的原因……
「喲,看我遇到誰了。」馮雲醉醺醺地笑道,「一位大傻瓜姓宋名沅青。哈!哈!哈!」他笑著,不穩的身軀靠倒在沉青身上。
「大少爺,你醉了。」沅青靜靜地說,極力拋開想轉身離開,讓他淒慘跌倒的衝動。
「沒錯,我醉了。」馮雲笑嘻嘻地用手點了點沅青的鼻子。
沅青急忙轉頭躲開,卻被馮雲不悅地抬起下巴,直視他的雙眼:「不許你躲開我。」他警告著。
沅青嚇了一跳,眼珠不由得盯著他緊繃的臉龐。人家說——人在醉時最難纏。看來目前的大少爺正是如此情況,沅青暗暗地想道。
而目現在最好也不要違逆他,否則不知他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她想起以前在迎香閣時所聽過、遇見過的各種醉漢。
現在,惟今之計是送他回房,讓他睡倒在床上。這樣,他就無法危害到她,也做不出什麼驚人之舉了。對,就這麼辦。沅青在心底做下了決定。
「大少爺,我送你回房吧!」沅青急急說,趕緊扶著他疾步而行。
馮雲是沒有反對,但卻有所埋怨:「幹嘛那麼急,給我走慢點。」他不悅地低吼。
沅青連忙一照辦,但仍祈禱這磨人的路程能趕緊結束。因為敏銳的她,清楚地感受到隔著衣服傳來的體溫正在她心湖裡泛起一波波不安的漣漪且逐漸擴大。而且鼻子所吸納的儘是他的氣息混雜著醇酒的香味,競令她覺得溫暖且滿足。
她是怎麼了?她納悶地想道,極力強迫自己去回想初見面時,他殘酷的言行舉止。這才使她慢慢拾回冷然的情緒。
終於,目的地到了。她暗暗鬆了日氣,連忙扶他到床前,然後放手,讓他跌在床上。
但馮雲只是咕噥一聲,並不怎麼在意。沅青立刻趁機脫掉他的靴子放在床頭下。而後藉著洩進房的月光,她努力地扳動他的身體,想使他的睡得舒服些。
但是他好重,她很努力地用力,才讓他躺好。
蓋好了棉被,她揩去額上微微滲出的汗水。好了,大功告成。她大大鬆了口氣,轉身想離開。
卻發現她辦不到,她的手被拉住了。驚訝之餘,她回眸一瞥,卻發現剛剛已閉眼的馮雲,不知何時又睜開雙眼,正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
沅青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大少爺,時間很晚了,再不睡的話,明天你會起不來的。」沅青盡量輕聲地低哄。
馮雲聽了,竟稚氣地笑了笑:「你不陪我睡嗎?」他期望地說。
沅青立刻刷白了臉。陪他睡?哦,這不行,絕對不行
「大少爺,你都那麼大了,怎麼可以怕一個人睡。」她緊張地裝斤責,並盡量使語氣溫柔。
「我不是怕。」他輕聲笑道,「我只是想要人陪。」反手一拉,就把沅青拉倒在床,陷身在他懷中。
「放開我。」沅青顫顫地輕嚷,被這突發的情況嚇壞了。而後她奮力地掙扎,想離開他危險的懷抱,但卻掙不開他用力的手臂所形成的緊箍。
「別怕呀!」這下換馮雲哄慰她,「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要你而已。」他溫柔地說出自己的企圖。
這話卻讓沅青更奮力地掙扎,臉色也更白:「放我走呀!求求你,求求你。」她哀求著。
馮雲不悅起來了,口氣變成強硬:「陪我一夜會少你一塊肉嗎?你又不是沒被人碰過。」接著他用含著怒氣的嘴唇觸及她粉嫩的臉龐。
「不,不。」沅青哭了,熾熱的淚珠滴落在馮雲臉上,「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呀!」她求著,更努力地想逃脫他。
但這熱淚卻只是更惹怒他:「為什麼不讓我碰,是不是你還愛著司徒文聲那個混蛋?」他恨恨地說,「那個混蛋有什麼好?你幹嗎對他那麼癡心,我又有哪一點比不上他?你眼睛瞎了,竟對我不屑一顧。」他憤怒地低吼,雙唇更無情地掠奪她的柔弱。
「不,我沒有被……」嚇壞了的沅青想解釋。
「嘶!」馮雲用力撕破她的衣裳。
「不……」沅青尖叫,卻被馮雲火熱的唇吞沒了一切聲音。
月卻在這時更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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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興奮難熬,文聲終於在東方即將露白之際沉人甜蜜的好夢去。
但,不久之後,卻又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從甜蜜中喚醒。
文聲並不氣怒,反而笑著一張口打開了房門;房門外是一徑笑吟吟的風采玲。
「娘,你今天似乎很高興哦?」 文聲愉悅地打著招呼。
風采玲高興地點著頭:「快,我們到大廳去,有天大的好事呢!」
文聲揚揚眉:「什麼好事?」
「你堂哥終於決定要成家了,你說這算不算是好事?」
「算。」 文聲興奮地答。全身感覺一陣輕鬆,有雨過天晴的感覺,有久旱逢甘霖的狂喜,「娘,你先到大廳去,我換件衣服後馬上就到。」他笑咧了嘴。
風采玲頷首而去。
文聲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愉快地換著衣服,感覺好像飛在雲端上跳舞般——是那麼的輕快喜悅。
這真是太好了,他恢復正常的一大終於來了。從個以後,他可以不用擔心司徒家因為欣賞他而把他立為繼承人去繼承根本不該屬於他的司徒家。
從此以後,他會正正經經地做生意,絕不隨意找碴;他再也不止賭坊、妓院去假裝癡迷,他會煥然一新的,做出令人瞠目的一番事業。
然後,他會請爹娘去馮家提親,把他心愛的湘雲娶回來,小倆口一起恩恩愛愛地過日子。對,就這樣。
他笑咧著嘴,腦子開始幻想未來無限美滿的生活,無限光明的前途。
湘雲,你等著吧!我們一定可以很快地在一起。
33
「堂哥,聽說你終於決定要成家了?」 文聲急急地奔進大廳,也不先跟長輩請個安,開口就是興奮地嚷嚷。
好在今天這些長輩心情好得很,根本不介意他這無禮的表現。
「是呀,我的乖孫子終於決定要討房媳婦為我們司徒家添男丁。」司徒老夫人笑得嘴都合個攏了。
文聲聽了,趕緊高興地問:「我未來的堂嫂是哪家的姑娘呀?」
誰知司徒文柳的眼中卻沒有該有的歡愉,只聽他淡淡的口吻說:「你一定會相當驚訝的。」接著悠閒地喝了口茶。
「別賣關子了,快說呀!」 文聲笑著推了推司徒文柳的肩膀。
司徒文柳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不願意說。
結果,是司徒青城微笑地告訴兒子:「是城西馮家的姑娘,岳陽城著名的才女喔!」
晴天霹靂呀!文聲一下子凍住了。
該死的堂哥不會是看上他心愛的湘雲吧?
文聲鐵青著臉,不禁咬牙一字字地問:「馮——湘——雲——嗎?」
「是呀!」司徒成光微笑地看著侄子,「想不到吧?」他呵呵直笑。
是想不到,他恨恨地想。原本天堂般的喜悅驟轉為地獄的沉苦。老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他?如此捉弄他?
眼看即將到手的幸福,竟平空出現阻攔,難道他和湘雲是不可能的嗎?
「這樣不是很好嗎?」 風采玲喜道,雖覺得兒子反應有點奇怪,卻沒說什麼,「聽你伯父說,是你堂哥昨晚對馮姑娘一見鍾情,然後就堅決地說要娶馮姑娘為妻……」
昨晚?文聲一陣苦澀湧上。昨晚竟是堂哥一眼鍾情於湘雲,哈,而他和湘雲竟也在昨晚互證真心。老天到底是開了一個什麼樣的玩笑呀!
「怎麼,堂弟,難道你不恭喜我嗎?」 司徒文柳漫不經心地輕聲道。
但聽在文聲的耳裡卻覺得出奇的沉重,令他感覺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刀正在一寸寸切削他的心,彷彿有一具石磨正在慢慢磨蝕他的魂般,好痛。他好想大聲地告訴他們,湘雲是他的女人,是專屬於他的。但,他能嗎?
他顫抖地看著四周,一張張期待又擔心的臉龐在等著他的回答。
能嗎?他苦笑,他能忘了司徒家對他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思嗎?能忘得了司徒家對娘及他的再造之恩嗎?
答案是——不能。
而如今,好不容易堂哥有了心儀的對象,眼看司徒家近達二十五年的恐懼終將落幕。在這節骨眼,他能打破這喜悅來成就自己自私的戀情嗎?
答案依然是——不能。
好苦,好痛,好悲傷。
「堂哥,」文聲沙啞低喚,沉痛的雙眼看進司徒文柳空洞的黑眸,「你能保證讓湘雲永遠幸福嗎?」
「當然。」司徒文柳肯定地答道,口氣是認真的,「我絕對會讓她得到該得到的幸福。」他一語雙關地說。
「那麼,你會盡你所能地讓她快樂嗎?」 文聲問,含著深深沉痛。
「我會盡我最大努力,不擇一切手段。」他靜靜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文聲吸吸鼻子,沉重地低喃。
「文聲,你是怎麼了?」風采玲終於因兒子不尋常的口氣及態度而出聲。
文聲沒有理她,只是突然大聲道:「恭喜堂哥終於認命了。」他笑著說,用著以前不正經的口氣做偽裝,「還是該慶幸你終究有良心肯為司徒家傳後了。」 他大笑,聽起來像是嘲弄,其實是淒涼無比。
「文聲,你太不像話了,怎麼可以笑成這個樣子。」司徒老夫人不悅地低斥。
「奶奶。」文聲朝她拱手一敬,「孫子是為堂哥感到衷心地高興呀!」他低頭道,卻不似以往般笑謔地看向祖母。
「是嗎?」司徒老夫人不相信地問道,「你看起來似乎有點怪異,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呀?」她關心地問。
文聲竭力眨去快湧上眼的熱淚,強迫自己再裝出以前的那副吊兒郎當:「奶奶,你也未免太多疑了。」邪邪一笑,儘是不在意的模樣。
「司徒文聲。」司徒青城一聲怒喝,「奶奶是關心你,你看你那是什麼態度?」
文聲回頭看向父親,一副不服的表情一臉想挨揍的模樣。
「你那是什麼樣子?」 司徒青城暴喝,原本只是說說而已,卻在見到兒子那副桀騖不馴的表情後更為火大。
風采玲和司徒成光急忙拉住想揍兒子的司徒青城。
司徒文柳見狀,連忙拉起文聲逃出門口,不管文聲多不甘願,也不理老奶奶在身後的叫喊。
「你知道嗎?有時候,結果總是令人出乎意料的。」司徒文柳竟哈哈大笑,彷彿很開心似的。
33
馮延年剛送走司徒家的媒婆,正在廳裡為女兒的婚事猶豫不決時,下人卻來稟報總督大人到府來拜訪的消息。這使他頗為驚愕,想他雖然是一方土豪,但湖廣地區像他這種人也有數百乃至數千,不特別有財也不特別有勢,應當不是位會令人注意的人物,何以袁大人會私自上門呢?怪了。
雖然心裡納悶著,但禮不可少,他急忙慇勤地招呼大人坐上了上座,並且傳令備妥好酒好菜。
可是,心中的疑惑卻也更深了,為何原本喜歡大排場的袁振,今天會只帶了一個僕人就到他家來呢?
「馮爺,」袁振客氣地笑著,「聽說令千金尚未訂親家?」他試探道。
馮延年像是聞到了危險的味道:「承蒙大人關心,小女其實配有夫家了。」他陪笑。雖然尚未正式答應司徒家的提親,但如今只能先拿來當擋箭牌了,因為眼前這位袁振似乎是對他的寶貝女兒別有企圖,不管是什麼企圖,他絕對不能任其發生。
「我怎麼都沒聽說?」袁振的臉一下子冰了。
「我是今天早上才答應的。」他解釋,為大人的反應感到不安。
「哦!」袁振更不悅了,「敢問是何家子弟有這等榮幸?」
「這……」馮延年遲疑了,怕在不知袁振居心的情況下,若說出司徒姓氏,會害了他們司徒家;但若不說,他馮家可能免災嗎?
「馮爺不願說嗎?」他危險地問,語氣中儘是威脅與權威。
「哪會呢?」馮延年敷衍道,現在只盼司徒家的龐大財勢能幫他們兩家了,「事實上小女配的是司徒家的長公子——司徒文柳。」
司徒文柳?袁振皺眉回想,記得他是位瀟灑飄逸的俊公子,還曾在昨晚的宴會上吹蕭吟詩,聽說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子,看起來也像。
但,他可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放棄。他未來的大好前途可能就看這著棋了。
「可是我認為令千金應該得到更好的歸宿。」
馮延年的臉瞬間變白,這老不修的果然妄想染指他漂亮的寶貝女兒。不,他絕不允許,就算砍了他也不行。
「哪裡,有司徒文柳當我的東床快婿,吾願足矣!」馮延年卻仍壓下怒氣笑道。
袁振搖搖頭:「令千金才氣洋溢又有沉魚落雁之姿,配上那商賈之子未免可惜了些,我想馮爺還是不要的好。」
總比給你做小的強,馮延年在心中暗罵:「怎麼會呢?司徒也算是個大家,我女兒嫁過去絕對不會吃苦,而且文柳又是個體貼的人。再怎麼說也算是個好姻緣。」他又笑道。
好個不識抬舉的奴才。袁振冷哼出聲,決定不再客氣地拐彎抹角。
「本官有意送馮姑娘上京陪伴當今太上皇,不知馮爺肯答應否?」他靜靜地說。
馮延年當場驚得張大了嘴巴。上京陪太上皇?不就是陪以前的那個乾隆皇?
「自然,朝廷是絕不會虧待你們的。而且,自此以後馮小姐將會大富大貴,甚至連當今聖上也會敬她三分。你說這難道不比當司徒家的媳婦強?」
馮延年仍愣著,原來袁振是要送他女兒入宮去陪伴那位已經八十好幾的乾隆太上皇,八十好幾的!
「馮爺,你認為如何?」袁振再問。
馮延年微微搖頭,輕輕吐出:「不,不好,這不好。」
「什麼?」袁振厲聲質問,滿肚子不悅。
「我們只是普通老百姓而已呀!」馮延年慌張地叫著,「飛上枝頭做鳳凰的事,我們是不敢想的。」
袁振釋懷地笑了:「別擔心,一切有我打點。」
馮延年驚恐極了:「不行的,我家湘雲是漢人呀!」
滿清明定規律——漢女不得入宮,這袁振也是曉得的,但這層不便卻可透過精心安排的多層偽裝輕易地解決。
他一定得想辦法阻止,絕對不能讓他的寶貝湘雲人宮會陪伴一個快死的老頭子,然後一頭栽進爭鬥無休止的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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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湘雲眉開眼笑的,興奮得像什麼似的,「司徒家真的上門提親了?爹也答應了?」她再問著小紅,深怕耳朵聽錯了。
「沒錯。」小紅肯定地點頭,卻是哭喪著臉。
但雀躍的湘雲並沒有注意到,滿心沉浸在狂喜的幸福中。喔!她的司徒大哥派人來提親了,她要變成司徒文聲的妻子了。
看得一旁沉靜的沅青心中五味雜陳,想想她現在陰晦的心情比對湘雲小姐晴天般的幸福,她就恨,恨她自己,也恨昨晚奪走她最珍貴一切的男人。
「沅青,」不安的小紅扯了扯沅青的袖子,並輕聲的在她耳邊小心地說,「你去告訴小姐,跟她講來提親的不是司徒文聲那混蛋,而是他的堂哥——司徒文柳。」
什麼?沅青驚喘一聲,竟引起了湘雲的注意。
「你們怎麼了?表情好奇怪。」湘雲奇怪地斜睨著她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她嚴厲地問。
小紅不安地低下頭,緊張地扯了扯沅青的衣角。
沅青的眼中升起了同情,不知曉得真相的小姐,心清是否會跟她一樣陰晦。唉!「小姐,」她遲疑地輕喚,卻令湘雲感到一股涼意直上背脊,「世事總是很難盡如人意,你要看得開才好。」她憐惜地道。
「什麼意思?」湘雲沙啞地問,所有的好心情全部破滅,剩下的只有緊張,緊張地等待一個答案。
沅青輕歎了口氣,同情又有點遺憾地幽幽說道:「來提親的對象不是司徒文聲,而是——司——徒——文——柳。」
「不,不!」湘雲猛搖著頭,臉上儘是一片蒼白。怎麼會這樣呢?司徒大哥不是要她等的嗎?
是不是他還在氣她騙了他?是不是不肯原諒她?所以才叫他堂哥來提親,來懲罰她,來報復她。
「我要去找他,我要向他賠罪,求他原諒……」她喃喃自語,腳步不自主地往門口跑去。
「等等。」沅青及時拉住她,淚光閃爍的雙眸心疼地看著湘雲的茫然,心下馬上就做了決定,「換個裝吧!你穿這樣太不方便。」 至少要有個人幸福,她這樣子想。
而且她也不相信司徒大哥會為了湘雲騙他一事,就安排了這麼個殘酷的親事。她想小姐也不信。
「沅青,你瘋啦!」小紅叫著,「這事要是給大少爺知道,我們都會活不了的。」
沅青臉色驟然一變:「是嗎?」她淒惻一笑,反正她現在只剩命一條了,如果連這那惡霸也要拿走,那就讓他要好了,「放心,有事我來擔待,我絕對不會讓他碰你一根寒毛.即使那會要了我的命。」她堅決地說。然後對小紅一笑,「你還愣在那兒幹嗎?還不快換好裝陪小姐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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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大街小巷,不知問了多少人,走得兩腿都快斷了之後,終於在日暮西山之時,在醉客樓裡找到了他。
顧不得身後小紅的頻頻叫苦,湘雲三步並作兩步奔上了二樓,急喘喘地在文聲面前坐定:「大哥。」她迫不及待地出聲。
乍聞湘雲的聲音,令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想要嘲笑自己無聊的幻想。但卻震驚於眼前出現的臉孔竟是他朝暮所思的女子,但那震驚一閃而過,他立刻用冷漠來掩飾:「呵!雲弟,真是好久不見。」 他淡淡一笑,伸手招來小二添了一隻酒杯,「來,陪我喝個酒吧!」他倒滿了杯酒給她,彷彿從來不曾知道她是個女娃兒,曾經坦承願嫁他為妻,曾經讓他要求她等他。
「大哥。」湘雲叫著,滿眼淚光,滿喉哽咽,「你還氣我,是不是?」
文聲愣了愣,隨即朗聲道:「我雖然不是什麼寬闊胸襟的君子,但也絕不是那麼小家子氣的人。」他淡淡的說,抬手就是一杯苦酒下喉。
「今天,你們司徒家的人,派媒人來提親了。」她強迫自己要穩住,絕不能崩潰,絕不能在他面前,在眾人之前哭泣。
「哦!」文聲輕輕應道,雖然臉上看不出有什麼反應,可是他的心可是一陣陣絞痛。沒想到奶奶他們會如此迫不及待,昨晚才一見鍾情,今天竟就急得訂親。難道是被那預言嚇的嗎?
「為什麼不是你?」湘雲淒楚地問,滿眼淚光映著她可憐的哀怨。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偏過頭,不忍心看到她一臉心碎的失望。
「我……我以為會來提親的只……只有你。」她定定地看著他,再次告訴自己要堅強。
「哦!」文聲乾笑數聲,「你怎麼會這樣以為?」他嘲弄著。
「混蛋。」剛走上樓的小紅聞言不禁怒擊向他的肩膀,但文聲只是面無表情不痛不癢地抬頭看向她。
「我們家小姐為了……」
「住口。」文聲狠狠地打斷小紅欲出口的不平,「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的腦袋難道只用來裝豆腐嗎?」他嚴厲地斥責,可不願這衝動的丫頭壞了湘雲的名節。
小紅這才慌張地環顧四周,果然發現好多尖著耳朵等著看好戲的無聊人。差點,她差點就把小姐害慘了。她鬆口氣地噓了聲。
「至少你還在乎。」湘雲的嘴上有著欣慰的微笑。
她這樣子好美呀!文聲讚歎地想,多希望此刻能擁她人懷,告訴她——我本來就在乎你,在乎到連命都可以不要。但他不能,他搖搖頭,想甩去心中發緊的疼痛。
「我可不容許我們司徒家的名聲受到絲毫損傷。」他不在乎地殘酷說道,仰頭又是一杯烈酒。
湘雲臉色刷的變白,剛剛上揚的心情又跌至谷底。「但……你昨……晚說……要……要我等你的。」她顫抖的雙唇困難地吐出。
文聲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他記得,他記得他要湘雲等他,等堂哥成親繼承了家業之後,他會去接她。但如今……
老天捉弄呀!
他雖可以力挽頹勢,但卻做不出來。只能無奈何地看著湘雲傷心難過,無奈何地任自己的心痛倍益增長。
他不苦嗎?他苦,但卻不能流露出來,甚至不能像湘雲一樣——流一滴眼淚哀悼。
「是呀!」他邪邪一笑,抑住胸日的狂濤,「等我有空時,找個適當的地方,咱們可以好好地算一算總賬。」他靜靜地說,清明的雙眼盡將湘雲震驚失望的表情收進眼底。
哦,他的心好痛。
「所以你就安排了這門親事?」湘雲尖銳責問,聲音竟不知覺得大了,「只為了懲罰我?」
文聲擔心地看著她。明顯的,她已經逐漸失去控制,他不怪她,一點也不,他只擔心情緒不穩定的她會做出或說些什麼會損害她自己名節的事。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小心地壓低聲音,「請你講話多加三思,我相信……呢……你絕對會盡力維護……令妹的清譽。」
「我不在乎。」湘雲以不小的音量嚷著,「我又幹嗎在乎。」她乾笑,絕望至極的模樣。
這令文聲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是嗎?她不在乎?可是他在乎,非常的在乎呀!
「都是你。」小紅紅著雙眼,一拳打響他的臂膀,「我早知道你不是好東西,小……公子跟著你絕對會吃苦的,公子還直罵我不識什麼山真面目,結果哩……還不是混蛋一個。」她竟然就快哭了。
文聲聽了更難過。眼看這情況就快一發不可收拾了,他不能任它再糟下去。
突兀地,他站起身,伸手拉住了湘雲就往樓下走。
「掌櫃的,賬記著。」他打著招呼,不顧湘雲反抗的力道及小紅的頻頻低呼,他帶著她們就這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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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處隱密的巷子角落裡,文聲終於放開了湘雲。
「你們是傻子嗎?」文聲既是心疼又是憤怒地低吼,「女子最重的就是名節,你自己不在乎,你想大家會怎麼說?」
「這又干你司徒文聲何事?」湘雲靜靜地說,眼中不再有傷痛,喉中不再有硬咽,現在只有恨。
是的,她恨他,她恨他——無情、無義、殘忍。她真不曉得當初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他,甚至愛上他。真是瞎了眼。
她怎麼會愛上這種男人——為了報復她,竟然安排他堂哥來娶她。
她恨他,文聲意識到了。不禁傷痛地退了幾步,這樣不是很好嗎?他苦笑。
只要她恨他,就可能會喜歡上他堂哥,一個好男人,一個不擇手段都會讓她幸福的人。那……就讓她恨好了。
「的確不干我的事。」 他尖銳地笑道,抽起了腰間的扇子,開始液酒地扇涼,「不過,我還是有點良心的,怎能任我可愛的雲弟兼未來的堂嫂當眾出糗呢!」他調侃道。
「你……」湘雲氣得說不出話來,恨他的意志更深一層。
「別這樣。」他朝她甜甜一笑,然後不正經地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我堂哥長得俊又俏,體貼又溫柔。嫁給他,保證你會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何苦一直堅持非我不嫁呢!」他柔柔說道。
「我……」湘雲急著想說些什麼,好挽救她那所剩不多的自尊。
「你應該也知道,」他放開了她,抬頭看向灰黑的天空,「我愛喝酒,愛賭又愛嫖,不愛做事又討厭人家囉囉嗦嗦的訓誡,更恨有老婆、小孩在一旁礙手礙腳的生活。要我成親、先砍了我的腦袋吧!」他輕鬆地說著,宛若不知那有多麼傷人。
「所以,你就好心地要司徒文柳娶我?」她恨聲問。
「非也。」他搖著扇子斜盼著她,「是他昨晚在宴會上對你一見鍾情,可不是我一手促成的。」他解釋道,不希望湘雲恨他之餘還把堂哥也算進去。
「真的?」她欣喜地看到文聲肯定的點頭,心中竟又湧起一股希望,至少他並沒有促成這樁令人心寒的婚事,或許是她誤會了?
但,為何他不阻止呢?
「那為什麼……你不阻止這親事呢?」她問,語氣中含著盼望,就連表情也在期待「別的」答案。
文聲當然明白。
「我為何要阻止呢?」他反問,不意外地看見湘雲心碎的一縮,「我又不打算娶你,如今有堂哥這大好人願意娶你,我就不用因你的癡情而感到不安了。」說完,還裝出鬆了口氣的模樣。
我又不打算娶你……字字句句皆是那麼的刺人,那麼的令她寒心。哈,她真傻,竟對他還存有奢望。
「我——恨——你。」她平靜地說。
文聲聳了聳肩:「那又如何。」卻再也無法面對她,只好偏過頭去,企圖掩藏眼中明顯的傷痛。他瞥見一道銀光疾至,是小紅髮狂地不知從那兒拿來的一把短刀朝他揮來。
他閃避開,順手一掌,打落了小紅手中的短刀。
「你這個負心漢,我今天要為小姐殺了你。」她仍狠狠地嚷著,雖然手上沒了刀,她卻雙手雙腳用力並用。
湘雲一時竟驚呆了,忘了阻止小紅亂來。
只見文聲閃著閃著,沒兩下就讓小紅累得喘吁吁,而後他終於不耐煩地擒住她的雙手:「我何時負過你家小姐了,我從來也沒說過我喜歡她或是會娶她的話。」他冷冷地說,心中有著一股悶悶的怒氣。這丫頭竟然要殺他,只因他負心,但他根本沒有。
湘雲倒抽一口氣,因他更殘酷的話語凡欲潸然淚下。但她的自尊不允許,畢竟她已經很丟人了。
「夠了,小紅。」她厲聲一叫,走上前去自文聲手中搶回了小紅,「我們回府吧!」她拉著還有話要說的小紅走出巷口。
文聲呆呆地凝視她的背影,感覺她會就這樣步出他的生命,好想好想出聲叫住她,好渴望能永遠留她在身邊。但……唉!
湘雲卻突然停駐腳步霍然轉過身,雙眼冒著火光地盯著他:「我告訴你,我——絕——不——做——司——徒——家——人。」
文聲說不出話來,本來他該出口反譏她幹嗎那麼傻,但他卻出不了聲。心底有一個聲音正在嗯嗯哼哼地說著——她不嫁堂哥也好,免得將來兩人天天見著了面難堪。
他不否認自己仍有私心想要湘雲,但他堂哥怎麼辦?偌大的司徒家又要如何?
沁涼的晚風輕拂過他的肌膚,竟令他感到寒徹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