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左千尋拜託她們不要告訴蕭鉞,有關於她即將要離開的事情;但蕭嵐因為捨不得讓左千尋走,還是偷偷地和在台北的大哥聯絡,希望他能想出辦法留下左千尋。
知道左千尋又要一聲不響地離開,讓蕭鉞煩惱了幾天。
一方面他害怕左千尋這一走,連他都找不到她,同時也擔心她自己一個人會有危險;另一方面,由於這幾個月心急如焚的李明徹一直追著他要人,李明徹對左千尋那份真切的情感令他動容,他已經有點想成全他們了。
認真考慮了幾天,他終於決定向李明徹透露左千尋的行蹤,並願意帶李明徹到苗栗找她。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並不覺得自己是怎樣的君子,他只是希望能見到左千尋過得快樂、幸福。
想看見她開心的笑容,是他的一片私心。
如果讓她回到李明徹身邊,她就會快樂的話,他願意成全他們。
沒想到,他還來不及去向李明徹通風報信,他又自己找上門來了。
李明徹一手拎著外套搭在肩上,走到蕭鉞的辦公桌前停了下來。
「蕭鉞,你好樣的。」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你又來追問我千尋的下落?」蕭鉞微笑地問。
如果千尋見到李明徹因為她的失蹤而焦躁成這樣,一定會很高興的。
「哼,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她?」
「你知道了?」蕭鉞有些訝異。
他把千尋帶到苗栗鄉下的事情,應該是不會有人知道啊。就連黃文芳他們也毫不知情。
「你矢口否認知道千尋的行蹤,原來你把她藏到你苗栗老家去了!你這麼做是故意跟我作對?」
蕭鉞愣了一下,不禁失笑。「這你也查得出來?果然厲害。」
「不管她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有辦法把她挖出來。我來是告訴你,你白費心機了,現在我就要去把她帶回來。」
蕭鉞站了起來。「我陪你去吧。我住的那鄉下地方,路不好找。」
李明徹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麼?現在知道瞞不過了,要改換陣營了?」
蕭鉞聳聳肩。「不管你信不信,我本來就有心要成全你們,只是你自己比我早一步查出千尋的下落罷了。」
「是嗎?」
「把千尋藏起來我有什麼好處?之前要隱瞞你,實在是受千尋的拜託,我也沒辦法。」
李明徹看了他一眼,撇撇薄唇。
「就信你一次。走吧。」
* * *
晴朗的夏夜,左千尋又一個人站在庭院裡看星星。
萬里無雲,滿天繁星顯得更加明亮晶瑩。
今夜陽明山的天空,也是這樣眾星閃爍嗎?
她不禁想起左宅、李宅,還有,李明徹……
蕭家在庭院的周圍也種著一排排的七里香,夜風一吹,那股熟悉而令她懷念的香味就撲鼻而來,伴隨著從前的記憶,飄人她的腦海。小時候,他們家和李宅就隔著一道七里香修剪而成的樹牆,為了溜到像公園一樣的李家庭院玩耍,年紀幼小的她常常從那道樹牆底下的隙縫鑽過去。
後來漸漸長大之後,她認識了李明徹,兩個人經常約好一起玩耍,他就總是在七里香的另一邊等待著她。記得她主動獻身的那一天夜裡,也是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越過那道樹牆,去找李明徹。
她永遠記得當時那股濃烈而帶著甜味的香氣,充滿她的記憶……
每天她聞到七里香的味道,就會忍不住回想起她的童年,她對李明徹的初戀。她是忘不了李明徹的,就像她忘不了那七里香的香氣。
不管相隔多遠,不管多久不曾聞到,她總會記得那就是七里香的氣味,從小她在矮樹叢間鑽來鑽去的七里香……阿徹是否還記得七里香?
今夜的他,聞到的七里香的香氣,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強烈?
說好了,決定了,不再想起他的。然而,縱使不再去想起,卻也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所有的愛與仇、歡與痛。
就在她陷入屬於自己思緒的時候,忽然一道車燈閃過,一輛車停在蕭家的門前,她抬頭望了一眼,是蕭鉞的車。左千尋雖然訝異蕭鉞在這個時候突然跑回苗栗,但還是沒有多想,自動地走出去幫他開門。
「蕭大哥……」
一打開庭院的大門,她更訝異了。
從車上下來的並不只是蕭鉞一個人,還有……她最不想見到,卻又最渴望見到的人——李明徹。她呆了一下,直覺地轉身要往後走,李明徹卻早她一步衝過來,拉住她的手腕。
「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躲到這裡來了!」
「蕭大哥……」左千尋走不了,有些怨恨地轉頭望著蕭鉞。
他果然出賣她了……
蕭鉞對她笑了一笑,轉身拍拍李明徹,「你想說的話趕快說清楚,別害我被別人怨恨。」
說完之後,他逕自走回自家的房子,去找他的母親和妹妹們。
李明徹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拖到一旁的七里香圍牆邊。
「為什麼沒有跟我說一聲就走了?你到底在想什麼?」他有些焦急,有些責怪地說。
自從左千尋自己離開醫院之後,他四處找她。
舉凡她可能出現的地方——在外頭租的房子、陽明山的住宅、以前和同事去過的KTV、餐廳,他都不死心的找過好幾遍,以為總會再見到她。
然而他每找一次,心裡的失望就越沉重一分。
她像蒸發了似,任憑他找遍整個台北市,就是尋不到她的蹤影。
他問過她在公司裡的所有朋友,也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連當初替左千尋辦出院手續的蕭鉞也說不知道;幾乎要把他給急瘋了。
後來他無法可施,只好緊迫盯人地迫著蕭鉞討人。
當初是蕭鉞帶走千尋,他相信蕭鉞一定知道千尋上哪裡了;所以他纏著蕭鉞將近三個月,非要逼他說出來不可。終於,蕭鉞答應帶他去找左千尋。他牽掛了三個多月的心,這才稍稍得以放下。由於急著見到左千尋,他逼蕭鉞立刻開車帶他來到左千尋所在的地方。
如果再找不到她,他想他一定會瘋掉。
「我想離開。」左千尋力持冷靜地回答。
「離開?離開我嗎?」
左千尋沒有回答,表示默認了。
「該死!誰准你離開我的!」他氣極地說,霸道的口氣不減當初。
左千尋甩開他的手,「也沒有人規定我一定得待在你身邊!」
李明徹的手落了空,心裡有些失落。
「你不愛我了,是嗎?」
聽到他難得隱含落寞的聲音,左千尋心中一陣緊縮。
她沒有回答。
「我知道我以前對你不好,那是因為我太習慣有你在身旁的日子,忘了要去珍惜;現在我已經後悔了,我發誓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千尋……」他繼續說,忍不住再次伸出手拉住她。
左千尋背對著他,眼裡流下淚來。
「為什麼你現在才說這些話?」她哽咽地說,閉上了雙眼。
「為什麼這麼說?」李明徹拉緊她的手。
「不覺得太遲了嗎?傷害已經造成,我……」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重新去接受他了。
不可否認的,她依然深愛著他;然而,卻……
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去愛了。
李明徹激動地將她抱人懷中,讓她伶仃的背影緊靠他的胸膛。
「我知道我傷了你,我對不起你,但我會彌補,真的會彌補!你給我機會,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
「阿徹……」
回頭好難。
他深情的告白令她深深感動,但卻無法回頭。
誰知道她一旦回頭之後,等待著她的,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更深痛的傷害呢?她承受不住,她真的承受不住……
左千尋沉默了許久,沉默到李明徹感到自己的心都涼了。
「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我挽回不了了?」說這些話的時候,李明徹第一次覺得鼻酸,眼眶似乎也是潮濕的。
他哭了。他哭了?左千尋聽見他帶著哭聲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轉身過來。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摸他的臉,手指傳來的,是一陣冰冷潮濕的觸感。
阿徹居然會哭,一向堅強的他……
為什麼要流淚呢?:
左千尋心中一陣刺痛,忍不住主動伸出手環抱住他。
「你不要哭……不要哭……」她這麼說著,自己的淚水卻落得更凶。
深愛著他的自己,怎麼捨得他難過?
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見他哭泣……
「原諒我,好不好?」他抱著她,低聲懇求。
「我不知道。」她在他懷中搖頭。
真的亂了,都亂了,此刻的她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主張。
她是時時刻刻都希望能回到阿徹懷中,但她能夠嗎?她不知道。
「跟我回去。」
左千尋沒有回答。
李明徹繼續說道:「為了向你賠罪,我準備了一樣東西要送給你,你抬起頭來看看。」
她聽了,依言抬起頭來。
只見李明徹拿出一個紅絨的盒子,遞到她面前。
「這是……」
她可以猜想得出盒子中裝了什麼東西,但她不敢置信……
「打開來看看。」李明徹說。
左千尋遲疑了許久,在李明徹鼓勵的眼神下,慢慢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紅絨的盒子一打開,裡面就閃出一陣耀眼的星光——
是一枚價格不菲的鑽戒。
左千尋愣住了。
「現在我正式向你求婚,你願意嗎?」
這一切像夢一樣,讓她有些茫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李明徹沒有等她回答,逕自執起她的手,不容拒絕地將那枚鑽戒套上她纖細的手指。
「這……」左千尋望著手上的戒指,彷彿在作夢一般。「這是什麼意思?」
「以前你用你的柔情鎖住我,現在,我用這個鎖住你。」李明徹微笑著說。
左千尋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心裡百感交集。「你……你是認真的嗎?」
會不會又是在整她呢?會不會明天他又反悔呢?她好怕……」我可以發誓。」李明徹舉起手來,一臉認真。
「可是你為什麼要娶我?」
「因為我想結婚了。」
「我不是問這個……」
李明徹當然知道她在等待的是什麼樣的答案,剛才那個回答不過是跟她開個玩笑罷了。
他低下頭,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因為我愛你。」
左千尋眼裡的淚水隨著心中的感動奔洩而出,久久不知詼如何反應。
她真的不敢置信,阿徹說愛她……
然而,就算這只是一場夢,她也願意相信——
阿徹真的愛她。
「現在你戴了我的戒指,一輩子都跑不掉了。」李明徹擁著她,得意地說。
左千尋看著他好久好久,突然伸出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
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李明徹心裡明白,他永遠不會再失去她了。
他靜靜的抱著她,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寧靜幸福。
左千尋手上的戒指像星星一樣在夏夜中閃爍著,訴說他們之間永恆的承諾。
* * *
蕭鉞透過屋裡的窗戶看到庭院外的這一幕,雖然心裡難免有些酸酸的,但還是衷心地為左千尋感到高興。
他早就覺得,真正的愛,並不是一定要佔有對方。
希望盡自己所能地讓所愛的對象展露真心快樂的笑顏,是他愛人的方式。
他很愛左千尋,真心疼惜她,所以更希望她能過得幸福。
他相信李明徹是絕對不會虧待左千尋的;而且左千尋和李明徹在一起,絕對會比跟他在一起快樂。既然她不能屬於自己,那就讓她安心地回到真正能擁有她的人懷中吧!
他祝福她,幸福快樂,到永遠……
蕭氏姐妹也從窗戶看到李明徹和左千尋緊緊相擁的這一幕,心裡大覺不是滋味。
「大哥,這下你滿意了吧!原本要到手的新娘子被別人娶走了。」蕭煙性情雖好,見到左千尋最終落到別人懷中,心裡還是覺得不太高興。
她原本也是希望左千尋能當她們的嫂嫂的。
其實如果她的大哥願意多加一把勁的話,應該也不至於會這樣吧!她是這麼想的。
「別胡說了。」蕭鉞笑了一笑,「千尋原本就是屬於李明徹的新娘。」
「你又知道了?」
「李明徹自己說的。」
「他怎麼說?」蕭嵐也好奇湊過來問道。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是他自己說的。」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蕭嵐慢慢地重複這個句子,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說道:「真巧,這個句子裡剛好有千尋的名字耶。」
「對呀,我想,千尋就是李明徹命中注定千尋百找的那個人吧。」蕭鉞微笑著說道。
「可是尋找了那麼多遍,其實她就一直在他身邊。」蕭煙有些感觸地說。「繞了這麼一大圈……
「可見是命中注定的,沒有我的份了。」蕭鉞倒很看得開。
「哼!」蕭嵐哼了一聲,還是覺得很不甘心。「早知道就不跟你說千尋要走的事情了,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但你已經說了啊。」
蕭嵐對他吐了吐舌頭,坐回自己的座位,蕭鉞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兩個人,慢慢地將窗簾放下。
「對了,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這老家附近,有沒有什麼年齡相近的芳鄰呢?」他突然問起。
「問這個做什麼?」
「我也想娶個鄰家女孩啊。」他笑著說道。
「你!到手的還要雙手捧著讓人,你娶得到才有鬼!」蕭嵐扮著鬼臉說道。
廳中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窗外則是一片寧靜。蟲聲唧唧,香風襲襲,滿天繁星燦斗閃爍著希望的光芒,這是屬於有情人的夏夜。
* * *
李明徹和左千尋的結婚典禮如期舉行了,依照左干尋的希望,正式而簡單樸素。左家的人聽說了他們的事情,立刻從佛羅里達飛回台灣,一起為這段他們意想不到的良緣祝福。
新婚之後,左千尋才知道虞小琬和李明徹之間錯綜複雜的兄妹關係。
她不禁覺得非常訝異,同時也有些責怪李明徹——
「為什麼不早跟我說!」
「這麼複雜,一時怎麼說得完啊。」李明徹故作無辜貌。
「可是你害我以為……」左千尋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好意思再繼續說下去。
「害你以為什麼?」李明徹故意問她。
「我……」左千尋微紅了臉。
李明徹笑了笑,「我知道了,你懷疑我跟小琬的關係對不對?吃小姑的醋,你羞不羞啊!」
左千尋的臉更紅了,「你還說,還不都是你害的。」
誰叫他對小琬的態度那麼特別,她想不誤會也難啊!還有臉笑她……
「我怎麼害你?早跟你說過小琬是顧晴風的妻子,我跟她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麼暖昧,是你自己要胡思亂想。你還不信的活,晴風夫婦就在這裡,你自己問他們不會?」
左千尋望了一眼坐在他們對面的顧晴風和虞小琬,發現他們都一臉笑意地看著李明徹逗她,不禁覺得更不好意思,紅著臉將頭縮在他的頸窩處。
「你再取笑我,今天晚上你就自己一個人睡。」她低聲在他耳畔威脅道。
這一招果然有效,李明徹聽了之後,立刻收起笑臉,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結婚之後,他簡直不能忍受沒有左千尋在身邊的日子。
每天晚上他一定要緊緊地抱著她,才能安然入睡。
要他自己一個人睡,不啻是一種酷刑,他可不想接受。
顧晴風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李明徹,笑著說道:「現在你終於娶了老婆,要不要落實當初的約定?」
「什麼約定?」他壓根兒忘了。
「你不是說過,等你娶了妻子之後,也要三不五時把老婆丟給我照顧嗎?看千尋和小琬感情這麼融洽,我很樂意你常常把千尋送到我家來。」
不等顧晴風把話說完,李明徹就緊緊將左千尋摟在懷裡,怕人家偷走似的。
「你想都別想。這是我的寶貝,不勞你照顧。」
虞小琬見李明徹這副緊張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
「大哥結婚之後,真的是判若兩人。浪子回頭了喔。」她取笑道。
「什麼浪子?別扯你大哥後腿。我可是一直在千尋身邊的。」他說著,依戀地將頭和左千尋的靠在一起。
「夠了!看不下去了。」
「沒叫你看。」李明徹瞪了小琬一眼。
他現在是有妻萬事足,妹妹擺一邊了。
「大哥現在居然會凶我了,真是重色輕妹。」虞小琬有些委屈地轉頭向顧晴風說道。
顧晴風憐愛地拍拍她的頭,「別擔心,你有我疼就夠了。」
過了一會兒,時間已將近晚上六點。
顧晴風看了看表,「我們是不是該出去吃飯了?我知道有一家新開幕的餐廳不錯。」
「說走就走。」李明徹攬著左千尋起身。
他們一起走出李宅的大門,李明徹不經意地瞥見地上自己的影子。
「你看。」他指著影子對左千尋說道:「你就像我的影子一樣,永遠跟著我。即使是在沒有光的地方,看不見,卻依舊存在。」
「也許吧,但……影子不是可有可無的嗎?沒有了影子,也不見得有什麼悲哀……」她有些感傷地說。
「話雖如此,但人有可能沒有影子嗎?人永遠也離不開影子,就像我離不開你一樣。"李明徹敲敲她的頭,笑著說。「明白嗎?以後不許再胡思亂想了。我們走吧。」
他們跟在顧晴風夫婦身後走著,天上月光將他們相依相偎的影子拖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