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道未婚妻 第七章
    這真是個惡夢一般的夜。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將昏迷的行若捷給半推半抱地弄下了車,就連前來應門的錢醫也被他們兩人給嚇住。

    那殷紅的血流在她的肩頭上,溫暖的觸感告訴她這不是在夢中,而是真的發生了可怕的槍擊事件。

    「他傷口很深,而且失血過多。」錢醫檢視著他不斷泅泅湧出的鮮血說道。

    「請你一定要救救他!」

    白雪凝不顧自己身上滿身的污血,神情激動地說道:「無論要多少錢,只要能夠救得了他,我都可以付!」

    「哦?」錢醫挑高了眉毛,這億萬富家女居然會為老友這般付出?

    不過時間緊迫,他也無暇調侃白雪凝,他開始準備開刀用具。「不用,你只要不要怕血,過來當我的幫手就好。」

    「好!」

    她協助錢醫進行克難的手術,鮮血不停地湧出,擦拭再擦拭,縫補再縫補,白雪凝強忍住那血腥的畫面,完成了助手的工作。

    一夜奮戰,天空漸露魚肚白,這間外表看似不起眼的公寓,其實裡面別有洞天,錢醫讓出了一間小套房,充當病床。

    一盆冷水,粉色纖手不怕冷水凍人,扭干了毛巾,再度放上手術完成的行若捷額上。

    暖黃燈光下,只見包紮好的行若捷,正靠在枕頭上熟睡了。

    俊俏的臉龐上有些許平日不曾見到的疲憊;那雙深邃眼眸此刻正閉著,濃眉微微蹙攏,這令身在一旁的白雪凝有些難過,是因傷口痛嗎?令他在睡夢中也緊蹙著……

    幸好他活過來了,否則──

    否則?

    突然間,她訝異自己的心情。

    她不是還在為失戀所苦?怎麼那種悲情的情緒,一下子全被這個男人平安活著的慶幸與快樂給取代?

    他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像是一株悄悄發芽的傑克魔豆一樣,盤住了她的心房……

    「你們究竟去招惹了什麼凶神惡煞?怎麼會把他傷成這樣?」

    錢醫拿下了口罩,歎了一口氣。「我這兒只能幫他動一些簡便克難的手術,子彈取出來了,不過他傷及動脈,失血過多,我這兒沒有O型血,怕他萬一……」

    「要輸血?」白雪凝眼神亮了起來,連忙急切地說道:「我是O型,我輸給他!」

    只要能夠救活他,什麼事她都願意做!

    「你……」錢醫再度對他倆的關係感到有趣了。

    道上傳聞的三十億天價極道未婚妻,居然肯為行若捷出錢又輸血?難道在他不在的期間,他們兩個在陽明山上有了什麼樣的進展嗎?

    「你可別想歪了。」她看到錢醫的眼神立刻會意過來,連忙解釋。「我不過是想要還給他一個人情,什麼也沒有。」

    「是嗎?」錢醫的唇邊泛起淡淡的微笑,一邊開始準備輸血用具,也不再與她多爭辯。

    他可是熟知自己老友的個性,若不是因為特別有感情,他可是從來不曾將麻煩攬上身的。

    「我早已有了心上人,我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要解除婚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追問,白雪凝斬釘截鐵地搬出了之前的理由。

    但她心裡清楚得很,要追她的那些男人們,誰會一大早就費盡心思替自己準備那麼豐盛的早餐?

    誰會任勞任怨地陪自己做了一天的義工,這麼不計形象地跟小孩玩耍?

    也只有這個每次都愛欺負她的大男人了。

    白雪凝很快地躺到隔壁床上去,準備讓錢醫輸血。

    可是如果只是為了要還那一份恩情,她為什麼會有這麼緊張的情緒?

    剛剛見到他倒下,血流如注的畫面,那種狂亂和心痛,是白雪凝從來沒有過的……

    「……雖然你那麼說,但我這個朋友可不是這麼想。」當針頭扎進白雪凝的皮膚之際,錢醫緩緩地說著。

    「什麼?」她不明白錢醫的弦外之意。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錢醫喃喃自語地說著。

    看白雪凝這副堅定的模樣,行若捷奪取芳心的機會有多少呢?

    「你先睡吧,我在這兒看著你們兩個,沒事的。」

    看著自己的血緩緩地流進了瓶中,一接觸到床,白雪凝這才放鬆了全身的肌肉,原來,自己也已經疲累不堪。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難道?

    白雪凝太過疲累,連錢醫的話都還來不及消化,便已沉沉睡去。

    冬陽暖暖,日上三竿。

    行若捷只覺得自己好似作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面白雪凝白皙美麗的臉龐,總帶著著急的神色望著自己。

    他一向睡眠淺淺,也鮮少作夢,但夢中白雪凝的臉龐是如此清晰,他全身火熱,可只要見到白雪凝的臉龐,就立刻有了冰涼的感覺……

    「你醒了?」突然間錢醫的聲音出現在耳畔,讓他霎時回到了現實。

    「唔……」喉嚨乾澀,行若捷想要發出聲音,卻訝異喉嚨連要發出個單音節都是如此困難。

    「別亂動,你昨天晚上中彈了,我幫你連夜動了手術,現在你要好好休息。」錢醫連忙制止他,不讓他動作。

    中彈?

    行若捷的腦海中浮現了昨晚混亂的情況,在陽明山被追趕、槍擊,他帶著白雪凝一路來到市區找錢醫……

    「白雪凝人呢?」他沙啞急切地問著錢醫。

    「別擔心,她正在你隔壁床睡著呢!」錢醫沒好氣地笑罵道:「真是的,一起床不會問你的好朋友花了多少精力救你?居然問起女人來!」

    「她呢?她沒事吧?」她怎麼跟自己一樣躺在床上?莫非她也跟自己一樣被流彈波及?

    「沒事!你昨天晚上失血過多,若不是白雪凝恰好跟你血型一樣,慷慨捐血,你現在恐怕旱就半隻腳踏入閻王殿了!」

    「她……輸血給我?」從錢醫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真是令行若捷有些吃驚。

    「對。很高興吧?」

    唉∼∼看到老友原本蒼白的臉色,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馬上瞪大眼睛,就足以證明這個白雪凝在獨來獨往的行若捷心裡佔有多大的份量了;不過,他實在不忍心老友馬上就要面臨失戀的痛楚。

    行若捷轉向了另外一邊,只看見白雪凝那張姣好的側臉正安靜地睡著,一頭漂亮的長髮伴著完美的輪廓,小巧的鼻子裡發出規律的呼吸聲。

    她……捐血給自己?

    她不是很討厭自己嗎?不是表現出一直想要快些跟自己取消婚約的模樣嗎?怎麼會捐血給他?

    他的心、他的身體,都流有她給他的血液。

    她的血混著他的,溫暖而有生命力地一起流過他身體裡的每一個地方……就好像他們兩個擁抱在一起一樣,再也不分你我。

    可惜他不是「他」。

    不是真的圖夫,不是她欽定的正牌未婚夫。

    如果熟睡的她知道自己跟她完全沒有關係,還是一個跟他們黑道對立的臥底警察,白雪凝還會這樣照顧著自己嗎?

    那一瞬間,他竟有些失落了。

    昨夜裡他一點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安危,只想著要怎樣才可以將白雪凝送往安全的地帶,只要她平安,那就好了,但現在……

    「我一直要你別入戲太深的。」

    錢醫搖搖頭,歎了長長的氣,彷彿早已頂料到他和白雪凝兩人的未來。

    「現在果真將麻煩帶上身,仇家找上門,你還掛了一身的彩。」

    如果──

    他真的是她的未婚夫,那就好了。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表現出自己對她的情感。

    「我會全身而退的。」

    他躺在床上,不願意向好友承認他已經入戲太深。

    「但願如此。」

    錢醫起身,緩緩地往出口的方向走。

    「我和朱雀幫已經談好價錢了,我會去南部替正牌的圖夫動手術,開刀加觀察大概要一個多月,我這間小套房就空下來給你們倆避風遮雨,暫且躲躲鋒頭。」

    「好的,謝謝。」

    行若捷緩緩地說了這一句話,小套房內又恢復了原來的安靜;可是他有預感,這下子兩個人的內心將會開始不平靜……

    另外一方面,在白家。

    「你這蠢蛋!」

    巨大的撞擊聲伴隨著怒吼,在安靜的白家響起,只見一個彪形大漢就這麼被撞倒在桌前。

    任至一卸下了原本溫柔穩重的模樣,換上的是一副怒氣沖沖的臉孔。

    「我叫你們到陽明山去射殺圖夫,不是要你們殺小姐,誰叫你們還沒看好就給我亂開槍?」

    「對不起,大哥。」只見被打的彪形大漢唯唯諾諾地,不敢吭聲。「當時……是因為天色昏暗……我們沒有注意到小姐也在車上……」

    「沒有注意到也能算是理由嗎?」

    任至一氣瘋了,青筋爆出,不顧形象地又踹又踢眼前失誤的下屬。

    「你知道你的一個失誤,很有可能會讓三十億全部泡湯嗎?死了那個圖夫也還好,最怕的是死了圖夫還要拖小姐一起下去見閻王!」

    他怎能讓他好不容易到了嘴邊的肥肉有了半點閃失?

    任至一可是在白家忍辱負重多年,得到了白家上上下下多少信任,這溫和穩重的面具戴了這麼多年,有誰會想到他才是真的圖謀不軌?

    他很早就一面讓白雪凝對自己產生好感,一面剷除異己,費盡心機差人在國外製造車禍,讓圖夫回不了國來結婚。

    沒想到這圖夫宛如九命怪貓,居然沒有死掉,還跑回國來要跟白雪凝成親!

    更糟的是,他尋花問柳的過程被原本很相信他的白雪凝看到,這對他整個計劃更是雪上加霜……

    「我絕不能讓我的計劃功虧一簣。」

    任至一的臉孔在燈光下顯得陰沉不已,雙眼中露出貪婪的光芒。

    「製造了車禍,殺掉了公海那些遊艇上的人馬,事情都已經做到這個田地了,說什麼我也不能放棄──」

    「老大,我聽說朱雀幫有消息傳出。」其中一人斗膽進言,往前一步跟任至一私語。「朱雀幫裡面有人傳出,當日在晚宴上的圖夫不是真的『圖夫』。」

    「是真的嗎?」任至一聽到了這個訊息,眉毛一揚,有了些許興趣。

    「是的,好像裡面另有玄機……」

    唏唏蘇蘇的耳語漸起,天空出現魚肚白,但白家卻仍然籠罩在一片諜對諜的氣氛當中……

    咚咚……咚咚咚!

    窗明凡淨,外頭是一片暖冬和諧的安寧,但在小小的套房裡面,廚房裡傳來了不怎麼規律的切菜聲。

    「你真的沒問題嗎?」

    躺在床上休息的行若捷,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問著在廚房裡面奮戰的白雪凝。

    「沒問題的!你乖乖休息,我這裡快要成功──哇──」話都還沒說完,只見又是一個「鏗鏘」響的碗碟掉落聲,遮去了白雪凝的保證。

    這個小女人,行不行啊?

    行若捷雖然人睡在床上,但心思早就飄向了廚房裡的白雪凝。

    她一看就知道是不會做家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但現在卻要負起照顧他這個病人的職責,這也太為難她了……

    但一想到她輸血給他,還為他煮粥的模樣,行若捷就覺得一股暖意緩緩湧上心頭。

    從過去以來就一直是一個人,很少有人會記得他或是替他做一些事情的。記憶中除了早逝的母親曾替他熬過粥之外,好像沒有其他的人會替行若捷做飯。

    不過,她剛剛傳來的聲音,怎麼會帶著一絲鼻音呢?好像哭過的樣子……

    是她不甘心做飯還是手被切到了?

    反正他經過這些天來的療養,傷勢也好多了,總而言之,還是去看一下正在廚房奮戰的小女人吧!

    ※      ※      ※

    從進了廚房以後,白雪凝的小手就從來沒有停過。

    咚咚……嗚!

    嗚……咚咚咚!

    嗚嗚嗚∼∼

    漂亮的水眸此刻可是不由自主地-濫成災,小手裡的菜刀險些要握不住,這個洋蔥,如此可惡,害她剁也不是,剝也不是!

    熱騰騰的粥,咕嚕咕嚕地在爐子上用小火慢熬著,可怎樣也搞不定這洋蔥拌馬鈴薯的配菜,柔順的青絲原本用一條白色的緞帶繫著,現在已經散亂了,但她忙得無暇去撥弄整齊。

    錢醫配給他們的小套房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就連冰箱裡也塞了滿滿的食材。

    她記得小時候要是生病了,廚師們都會煮這道菜給她配粥吃;她的手藝窘迫得緊,印象裡只有這兩道菜還比較簡單些。

    可雖然粥是熬著了,但卻拿洋蔥一個頭兩個大,只見她淚眼汪汪,手裡忙忙,這下子要怎麼交代?床上還躺著一個病人呢!

    她不免又是苦笑,她一直以為自己煮的第一道菜會給自己最深愛的任至一品嚐,卻沒想到會是讓圖夫先吃……

    莫非……在自己的心中,圖夫的地位已經超過了自己那段褪色的愛情?

    她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她與圖夫共同經歷的一切,不斷地在她腦海裡回想……

    「洋蔥怎麼會是這樣切的呢?」就在她這般天人交戰的同時,只聽到行若捷的聲音緩緩地從身後傳來。

    「你……你怎麼爬起來了,快回去躺下!」

    回過頭來看到這個高頭大馬的英俊男人居然爬了起來,詫異她笨拙的刀法,白雪凝小小的臉兒乍紅,連忙收起那些想像。

    「我好多了,你別擔心。」行若捷忍住眼睛想流淚的反應,緩緩靠近這個渾身洋蔥味的小女人。「你想做什麼東西?」

    「雞蛋粥跟洋蔥拌馬鈐薯。」她揉了揉鼻子,小巧的鼻和眼兒都泛上一層紅。

    奇怪,他靠過來自己身邊的時候,她的心居然會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厲害。

    「每次我要是生病的時候,家裡的廚師都是這麼做給我吃的。吃洋蔥對身體好……所以我……」

    這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居然會洗手做羹湯?突然間行若捷有一種想要擁抱她的感動。

    這樣的相處方式好像是……夫妻啊。

    他單手拿起一個小盆,裡面盛滿了水,溫柔地轉過來告訴白雪凝。「……你把左手借我。」

    他和她站得極近,一顆洋蔥被丟進了小盆裡,他用手先撕掉了外層褐色的表皮。

    「洋蔥不能這麼切的,會刺激流淚的。」他溫柔的聲音緩緩地進了耳,像是和藹的老師。「要盡量在水中剝去褐色的外皮,然後對半切開……」

    他用右手剝皮,她用左手固定水裡的洋蔥,在水中剝著洋蔥,她不再流淚了。

    「懂了嗎?這樣處理洋蔥才行。」他的話和因剝洋蔥的動作而更為接近的身體,暖暖地一起讓白雪凝感受……

    「真的耶……」白雪凝像個孩子,抬起頭來高興地說著:「你好厲害喔!怎會知道這麼棒的點子?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

    她的小臉和她的呼吸,在抬起頭的瞬間跟他的下巴貼得極近,兩個人無意間形成了接吻的預備姿勢……

    她,那馥郁的身子貼得他好近,近到像是要燒著他心裡好不容易平息理清的情絲,他想起了在溫泉裡看到的姣好胴體,好似再度聞到欲燃的味道

    他,俊美的臉龐如此靠近,這些天來的病痛讓他沒時間刮鬍子,原本刀刻般漂亮的下巴長出了青色點點鬍渣,一頭睡亂的發,還有那雙總是深不可測的黑眸,她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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