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在哪裡？」 「辦公室。」 「怎麼還不下來？」等了十幾分鐘，他已經開始不爽。 「早上被你一耽擱，現在得加班。你還在台灣啊？」下班時間接到電話，知道他還沒走，李秀儀有點開心。 「不想見到我？」聞言，他口氣變得有些惡劣。 「琪芸說你這時間應該在飛機上的。」 「我暫時不想回去，我肚子餓了，陪我去吃飯。」 「不行。」她有她的堅持。 「那好，我自己去吃。」周子傑說完，逕自掛了電話。 李秀儀輕輕把話筒放回原位，癡癡望著電話好一會兒，確定不可能再響起後，她放棄了。 周子傑的性格，本來就不是那種會陪女朋友加班的人，何況他們交往才不到一天，他更不可能這麼體貼。 「唉。」她輕聲歎了口氣。 「李姐，你歎什麼氣啊？」瞥見李秀儀驚愕地看著自己，張曉曉連忙解釋：「我敲門了，是你沒聽見，我是來跟你說我要下班羅！」 「好，快點回去。」 「李姐，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李秀儀待她極好，理所當然也要關心一下。 李秀儀搖了頭，露出平時一貫客氣生疏的笑容。「就說是喝醉了啊，趕快下班吧。」 張曉曉抿抿嘴，還是很擔憂的模樣。「可是李姐，一個小時前我進來的時候，你就在看這份文件，怎麼現在還在同一頁啊？」還說沒事，肯定出了狀況。 李秀儀低頭，發現自己真如張曉曉所說。對自己竟然在上班時間，想私事想到出神，她覺得非常慚愧。 「曉曉，謝謝你，我真的沒事，這件事我處理得來，你趕快下班了。」 「是喔，那好吧，我先走了喔。」說完，擺擺手，張曉曉粉色的倩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外。 李秀儀起身走到窗邊，底下的霓紅閃爍不停，遠去的車燈，在她眼簾內留下一抹無法捕捉的光影，炫目奪人，卻又不屬於她…… 周子傑也不可能屬於自己的。 他是屬於舞台的，他燦爛如天上的星子，他的魅力足以傾倒眾生，教人愛戀不已。這樣的人，怎可能會成為她的呢？ 玩玩就好，還是別癡心妄想了，免得最後傷得太深。 喀—— 聽見身俊傳來門開啟的聲音，李秀儀自然地問：「曉曉，是不是忘記拿什麼了？」她沒有回頭，此刻她表情很失落，不想被人看見。 忽地，一股溫暖自她身後將她圈住，無須回頭，她知道是誰。當下，一股劇烈的酸楚，徹底擊碎她內心的防備，她頓時熱淚盈眶，淚水隨即不受控制地滑下臉頰。 五年前，她真的覺得兩人不可能，因此便將那份來不及生長的愛苗，硬生生拔掉，扔人心湖內。 哪知五年後，他們竟然走在一塊了，對周子傑的喜歡又被喚醒。 「一個人吃飯真沒意思，我等你吧。」他放下身段，只為她。 剛才，車子離開不到一分鐘，他忽而想起昨夜她無心的笑容，讓他心揪了一下，立刻就轉了方向盤回到公司。憑著過去的記憶，他找到她的辦公室， 李秀儀不語，轉身就埋進他懷中。奇怪啊，她的堅強在周子傑面前竟變得脆弱了。 「怎麼了？」他抬起她的臉，上頭的兩道淚痕又軟了他的心。「幹嘛哭？」 李秀儀雙手主動環上他的腰，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地說：「因為你為我回來，我很感動啊！」 就為了周子傑這小小的舉動，她高興不已，內心也下了決定，即便最後會粉身碎骨，她也不會吝惜展現自己對他的心意。 「能讓我等的人，只有你。」點點她的鼻尖，他愛死了她這撒嬌的嬌羞樣。 她不是最美的，卻很單純，笑起來又很可愛，不會在他面前特意展現風情，讓他著迷的，或許就是她這不做作、純真自然的模樣。 李秀儀聽了他滿足寵溺的語調，忍不住瞇了眼，笑得更幸福了。「好開心。」 「真容易滿足啊？」 「因為我很傻啊。」愛情讓她甘願變傻。 喜歡李秀儀變得溫柔的模樣，他滿足地摟著她的身子，湊近嗅著她的氣息。 今天中午她留在飯店洗澡，用著他的沐浴乳，現在她身上也有他的味道了，他喜歡。 「那傻女人，我陪你加班，晚上到我那裡。」 依偎在他懷裡，傾聽他規律有力的心跳聲，李秀儀唇微微揚起。「不行啦……已經連著兩天穿同樣的衣服，我今天一定得回去換衣服。」 「我陪你回去拿。」 「我家離你飯店太遠，一來一往太浪費時間，要不要……到我家過夜？」頭次，她鼓起勇氣，主動邀請一個男人到家裡，就算是前男友，也不曾有這殊榮。 聞言，周子傑一頓。李秀儀瞬間察覺他的猶豫，她想，若這次被他拒絕了，她絕不會再有勇氣提出下一次邀約。此刻，她內心如擂鼓般的震盪、期待著。 他卻淡漠回道：「不用了，我習慣住飯店。」 他喜歡跟女方保持對等的關係，不會帶女方回家，也不會隨便到女方家裡，免得讓人有所誤會。 他是喜歡著李秀儀沒錯，但尚未到深愛的地步，過陣子，他勢必得回法國，因此一切都是未知數。 「那……十二點準時送我回家？」她又退讓。 「……好。」他也退讓。 突然，有新郵件寄送到電腦的聲音，提醒了李秀儀，還有公事等著她，她連忙離開周子傑的懷抱，坐到辦公桌前。 開了信件，她立刻皺眉頭。 「真是的，又給我寫法文！寫英文是會怎樣啊？」她只會幾句簡單的法文，公司懂法文的人員也下班了，太複雜的她不懂，真是刁難她。 「我看看。」周子傑站在李秀儀身後，瞄了一眼，馬上問：「你們跟法國的『Bonbon』有合作？」 「Bonbon」跟他的「Rose」，一直是歐洲的兩大服裝巨頭，總是在各大服裝展示會場上互別苗頭。 最近「Rose」總是壓過「Bonbon」的光芒，害得「Bonbon」不得不趕快開發海外市場。而國際化的「璀璨經紀公司」，自然是他們的第一合作對象。 其實他這趟回來，也是有意要跟齊飛揚談合作案，不過被他婉拒，因為他們已有合作公司，沒想到就是「Bonbon」。 「是啊，老闆有意將模特兒推上國際舞台，第一站就是法國。」 「為何不找『Rose』合作？」 「是對方主動找上我們，誠意也夠，我們想說就試試吧！他們不好嗎？」李秀儀謹慎地問。 「不是不好，就照你說的，試試看也好。這封Mail是說，你們這次在八月要走秀的所有服飾，都將由法國空運來台，而且是由他們首席設計師Lebrun所設計……」念到這裡，周子傑突然停住。「拜託！Lebrun已經被『Rose』挖走了，他們是騙你的！」 「你怎麼知道？」睜著圓眼，李秀儀很好奇這消息來源。 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溜嘴，周子傑急忙圓謊。「好歹我在法國也接過幾場秀，這些八卦偶爾也是會聽到幾則。這件消息是有內部人士透露給我的，Lebrun會在七月結束跟『Bonbon』的合作關係，轉戰到『Rose』，而他所設計的衣服，早在今年三月全曝光過了。所以，八月的衣服根本不會是他設計的。」 「這樣啊，那我得跟老闆報備一聲。」她緊張地說。 「如果你們還堅持跟『Bonbon』合作，就得小心點，他們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你們，不保證接下來情況不會重演，他們前陣子換了總裁，有些作風跟以往不同了，小心點。」他又多叮嚀幾句。 「會的，看來你真瞭解歐洲市場。」 他現在就靠這賺錢，不瞭解怎成。「還好，並不是真的很熟。來吧，我繼續念下去……」 「好。」感覺周子傑有事瞞著自己，不過如果他不願說，她也不會強逼。 聽著周子傑的聲音，李秀儀突然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如此，她也不必去想未來的事情了。 發覺李秀儀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周子傑笑問：「怎麼了？」 沒想到才經過一晚，自己就看見了這麼多面的李秀儀，嚴肅的、正經八百的、可愛的、迷糊的，每一面都有獨特風情，讓他目不轉睛。 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握住周於傑的手，李秀儀連忙想收回，周子傑卻不讓她收。 「這樣很好。」 「盧卡斯……」 「叫我子傑。」 「子傑，我們……交往的事情，能不能先別讓其他人知道？」交往這兩個字她說得有些心虛。 「為什麼？」他不管跟誰來往從不隱瞞。 「我想低調一點，好不好啦？好不好嘛？」 周子傑被她ㄋㄞ得投降了。「好，全依你。」 「你真好。」 之後，他繼續幫她解釋信件內容。 兩人手心交握著，感受著從周子傑手上傳來的厚實感觸，她微微地笑。 其實像這樣兩個人在一塊，就算都不說話，她也覺得十分幸福了。 老闆答應要簽下周琪芸，李秀儀便連忙跟她簽合約。由於周琪芸已經五年沒有走秀，所以仍然要做短暫的密集訓練。 這是在周琪芸意料中之事，她不會很驚訝，若「璀璨」不簽她，她才會意外。讓她吃驚的是，她竟然一大早在自家門口看見大哥的身影？！ 「你怎麼還在這裡？！」照理說，她大哥現在應該已經在法國，坐在辦公室前看公文才對啊！ 周子傑微微一笑，摘下墨鏡，逕自走人妹妹租下的小公寓裡頭。 「向來住習慣大房子的你，住這麼小的房子不委屈嗎？」他不答反問。 「哪會，小也有小的可愛溫馨啊。既然我都要自立更生了，當然要能省則省。」她也二十三了，懂得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看來被齊飛揚甩了後，你真的有點長大了。」 「廢話——」咦？不對，現在是自己要問他問題吧！「哥，你還沒回答我，怎麼人還在台灣？外公不是催得緊？」 他們的外公便是「Rose」的前總裁，因為舅舅沒結婚，沒有孩子，因此其他親戚，紛紛想爭得總裁之位。後來她外公獨排眾議，非要大哥回來接掌不可，在眾人一致不看好的情況下，大哥卻不負外公所托，讓「Rose」的成績更攀一層樓。 若說「Rose」是如今全歐洲最大的服裝公司也不為過，連老字號的「Bonbon」，都還差他們一截呢！ 「暫時還有舅舅頂著，我還想多待一陣子，怎麼，不喜歡我陪你嗎？」 「呵呵，當然不是羅。」周琪芸撒嬌地勾著周子傑的手臂，然後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哥，前幾天我看見有一輛很像你的跑車，載著李姐去上班，不會真的是你吧？」 憶起李秀儀曾說不想讓人知情，所以周子傑並不打算承認。「不是我。」 周琪芸點點頭，說：「想想也對，你只愛美女，李姐年紀比你大，又不是美女，根本不得你青睞，可能真的是我看錯了吧。不過我聽說上次唱完歌，是你主動說要送李姐回家的啊！」 「我是在幫你收拾爛攤子，誰要你把她灌醉了。」周子傑見招拆招。 「可是大哥……你平常可不是這麼溫柔的人喔！」縱使大哥說得毫無破綻，周琪芸心頭就是隱隱覺得怪異，奸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別說這些了。你真的要待在台灣？」 「是啊，法國的生活沒台灣便利，台灣要什麼有什麼，我還是比較喜歡這裡。倒是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多留一陣子呢？」 依她對自家大哥的認識，若沒有特別的理由，必定會按照他既定的行程去走，絕不會拖延。能讓他多待幾天的理由會是什麼呢？她好好奇喔。 「你猜啊。」 「要我猜啊……反正不會是為了我才對，難道你又找到新的美女了？」這答案比較合理。 「琪芸，我在你心目中，只會追求美女嗎？」 「難道……」周琪芸表情匆而一斂，鬆開周子傑的手臂，身子往旁邊退。「你轉性愛男人了？」 周子傑一伸手，掐掐周琪芸的臉蛋。「我愛女人。」 「那不就對了嗎？嗚，好痛，放開我啦。」揉揉發疼的臉，周琪芸埋怨地繼續說：「不是為了美女嗎？」 「她——不算美女。」神情似是在思索。 「哇！」周琪芸誇張地叫了起來，雙手配合地撫著臉，一臉不敢置信。「天啊，大哥你終於進化成人類了嗎？」 周子傑笑了笑，對於妹妹的反應不予理會。 「吶吶，大哥，對方是誰啊？」她手又重新攀住周子傑。「說嘛！說嘛！滿足一下我這個妹妹的強烈好奇心！」究竟是哪位不是美女的女子，能奪得大哥那雙堪稱刻薄的雙眼的青睞啊？ 周子傑莞爾，任憑周琪芸怎麼問就是不說。 「琪芸，我真有這麼膚淺嗎？」 「唉呦，說笑的啦！坦白說，你除了交女朋友這件事比較注重外表以外，就沒什麼好挑剔啦！要不然你以為那麼嚴厲的外公，怎會讓你管他的公司呢？不過大哥，美貌又有什麼用？總有一天也是會變醜，一個內心很美的女人，才值得好好珍惜。」 「別老說我，那個Albert呢？他可是愛慘你了。」周子傑又迅速將話題帶開。 周琪芸雙臂立刻在胸前比了個「X」，連連搖頭。「愛我又怎樣？他那麼大男人主義，說什麼結了婚就不准上班，得乖乖在家帶小孩等他下班，又不准跟朋友出去玩，叫他去娶火星人吧！」 「看來我們兩個都很難結婚了！」他有感而發。 「哼，我要做一個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就跟李姐一樣。以前很少跟她聊天，最近才發現她懂得不少呢！人又很善良溫柔體貼……」說到此處，周琪芸以手肘推推周子傑。「大哥，李姐是不漂亮，不過人很好，你要喜歡就喜歡她啊！」 「她很可愛。」以前他也覺得李秀儀不美，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發覺她其實很可愛，私底下很孩子氣，還很愛撒嬌，讓自己很想多抱抱她、寵寵她。 他尤其喜歡李秀儀窩在自己懷裡時，那種毫無防備的神態，深深扯住他的心。 「是嗎？」大哥竟然說李姐可愛？！周琪芸搔搔腦袋，嗅到了一股詭異。 難得聽大哥稱讚一個女人可愛，居然是用「可愛」這個詞耶！以往他都是用美麗、迷人、美艷、性感等成熟的形容詞，這會兒卻用了一個好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才會用的字眼。 若說真的沒什麼，鬼才信！． 不過問大哥肯定問不出所以然來……沒關係，她可以去問李姐。 李秀儀工作忙碌，經常得加班，因此當她有時間跟周子傑相處的時候，多半是和他兩人熱情地躺在床上—— 一聲粗喘的低吼聲之後，交纏的身軀停止了動作，好一會兒才緩緩分開。 周子傑汗流浹背地摟著同樣香汗淋漓的李秀儀。 每回一見到李秀儀可愛的表情，他就會飢渴地將她拐上床，滿足自己的慾望。說起來還真是獸性，不過跟李秀儀相處的感覺極好，他很喜歡。 「子傑，我們每次見面都上床，會不會太頻繁了呢？」李秀儀的指尖無聊地在他的胸膛上畫著圈圈。 「不喜歡？」周子傑問得直接。 「……也不是，你不會膩嗎？」就她所知，男人都是喜新厭舊。 「問這做什麼？」對李秀儀會不會膩？這問題他還沒想過。 「想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在一塊啊。」然後她可以開始有心理準備，最後才不會受傷過重。 「笨蛋，想太多了，這麼希望分手？」 「難道你會跟我一生一世？」李秀儀也不拐彎。 沒有期待、不懷希望，因此她不會使用迂迴的手段來暗示或明示，甚至是試探什麼，對待周子傑，她是百分之百的坦承與誠懇。 李秀儀那無辜、沒有一絲渴求的表情，竟讓他心頭湧現濃濃不捨，無法冷硬地回答「不可能」。 他喜歡她的笑容、她的身子，還有她的羞澀，卻不愛聽她說她不期待他們的未來。跟他交往過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期望能跟他相守，而李秀儀居然不懷希望？！ 「我讓你沒安全感？」 李秀儀苦澀一笑，「只是想未雨綢繆而已。」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周子傑揉揉她的頭髮，輕笑。「小傻瓜，別想太多，說不定將來我們還會在一塊。」不曾給人期待，這回卻因為李秀儀而破例，但他並不後悔。 李秀儀低了頭，不想讓周子傑看見自己失落的表情。 「穿衣服。」周子傑忽然說。 「做什麼？」 「帶你去貓空喝茶。」李秀儀不想曝光這份戀情的原因，周子傑漸漸能理解了，心坎也滋生一股對她的疼惜，他想盡量對她好。 「現在？！」 「明天放假不是嗎？」周子傑率先撿起地上的衣服套上，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