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多層竹窗簾的細縫間灑了進來,浮躍在柳木傢俱間。在這條飄流的木船上,桑德斯正低著頭看著文件。
瓜衣坡是印度邊境上一個靠近阿富汗的小藩國。
事實上現在的印度並沒有一個統一的政權,而是由幾十個小藩國各自獨立,這些小藩國都有各自的王都,她們和英國的關係常常因為各自的立場和所需有所不同。
這個叫瓜衣的小國和阿富汗有世仇,但卻因為國家弱小總屈於弱勢,根據密報,由於俄國最近提供了援助,使得這個小國家逐漸親俄,這讓英國非常緊張,因而希望瓜衣接受英國公使,並斷絕和俄國間的親密關係。
桑德斯放下文件,而夏米瑪的長子法瑟,似乎就是那個在商船帶著中國女孩回瓜衣坡的人,他曾在幾個月前奉父命到中國去採購,但他還是想不透他為什麼要綁架如意的姊姊。
想到如意,桑德斯突然有些恐懼的發現;對於他去瓜衣坡這事,如意的反應似乎冷靜得過分,這一點也像他熟悉的如意!她的姊姊可能就在瓜衣坡,為什麼會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呢?他認識的如意是衝動,莽撞又倔強,可是沒有半點冷靜的物質,對於她這種異常的反應,他心中警鈴直響,一定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
「上尉!」一個黑膚的俄印度官達克急急走進艙房,向他報告。
「行李箱一直傳出怪聲,船上船夫都怕得不得了,他們感覺這條船有問題。正準備棄船離開,請您過去看看,好嗎?」
「快帶我去!」桑德斯快步走過搖動的地板,老天!他可不希望自己划船到瓜衣坡!
行李船中果然有格格的敲擊聲。
桑德斯皺起眉頭,他可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他在行李箱中穿著,努力的找尋聲音的來源。
是那口箱子,貝絲姑婆要把帶給夏瑪親王的禮物之一,桑德斯喘口氣,大概是隻老鼠,那些印度人實在大小題大做了,他一定要捉出去讓他們看看!
他微笑的將箱子打開,但他的笑容就在開箱的剎那凍結,果然是只麻煩透頂的「老鼠」!
「你好!」如意訥訥的說道,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你在搞什麼鬼?」桑德斯瞪視著僅著單衣的她,如果眼光可以殺人,如意想她恐怕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就像你所看到的!」如意告訴他。「我要跟你到瓜衣坡去!」
「上尉!要不要……」達克跑了進來,聲音在看到如意時自動消暗。
「這是我的妻子。」桑德斯怒道:「她似乎也有興趣到瓜衣坡乞」他俯下身將如意抱了出來,讓她站在箱外,但他一放手,她就立刻向他癱軟過來。
「我的腿麻了!」如意一臉無辜的說。
「唉吁!夫人在箱中這麼久,一定會腿麻的!」達克插嘴道。
「達克中士,」桑德斯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你把放在我妻子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到外面那群迷信的水手身上,我想我們會更快抵達瓜衣坡的!」
如意的雙頰緋紅,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穿著的單衣是多麼的透明。而可憐的達克則是臉全都漲成了豬肝色,一副就要氣昏的表情。
等達克出去,如意就立刻轉向桑德斯開罵。「我希望你已經滿意了!」她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不只侮辱了我,還讓那個好心的印度軍官難堪極了!你下步還想做什麼呢?」
桑德斯直直走過來將他攔腰抱起,「把這個多話的女人丟進河中!」他悶聲道。
如意開始在他的懷中掙扎,可是他沒有把她丟進河中,反而朝他的艙房走去。
他把她放在他剛剛坐的倚子上,但他才放下她,如意便向前傾跌在膝蓋上,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由麻木恢復知覺的剎那,那實在是種非人的折磨。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桑德斯單膝跪在她的前面,把她的裙子翻到膝蓋,兩掌包住她的小腿輕柔的按摩著。
「為什麼?」她低聲的問道。
「什麼為什麼?」桑德斯連看也不看她。「我仍然在生你的氣,」他凶眸中某種情感一霎而逝。「可是就算我想打人的話,至少也得確認你的狀況良好,不然我就無法從這種行為中得到樂趣。」
「她驚慌的反應讓桑德斯有種莫名其妙的快感,這個如意不給她一點教訓是不行的。
但是還沒享受夠這種感覺,如意馬上就搖頭朝他露出個燦爛的微笑:「你騙人!貝絲奶奶說你最討厭使用暴力,尤其是對女人!」
「是嗎?」桑德斯突然站了起來。「但那並非表示不會打人,尤其是你這種任性的行為,告訴我,姑婆是不是也參加了你的惡作劇?
她瘋了嗎?居然讓你穿那麼少!」
「可是如果穿大多,我就塞不進箱子中!」如意告訴他。「而且你說錯了,我才沒有惡作劇呢!我是真的想要到瓜坡去!」
桑德斯的藍眸瞇緊。「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會替你找到姊姊!」
「我也告訴過你,如心是我的責任!」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著。
「我隨時可以命船調頭,把你送回加爾各答。」桑德斯冷冷的說道。
如意決心注視他的威脅,她斬釘截鐵的告訴他,「我自己也可以到瓜衣坡去。」
桑德斯定定的注視那雙堅定的雙眸,經驗告訴他——不能忽視這個女孩的決心,老天!
與其成天的擔擾她會鬧什麼麻煩,倒不如把她留在身邊,何況……桑德斯微笑,他不是希望讓她成為他的新娘,他正好可以用在瓜衣坡這段時間,讓她愛上他,這將是個圓滿的結局。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我們先得說好,你必須安分點,不能給我惹任何麻煩!」
如意懷疑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來了?真的?」
看見桑德斯點頭。「太好了!桑德斯,謝謝你!」她跳起來,勾住桑德斯的脖子給他一個響吻。「我發誓我會很安分的,安分得讓你不會感覺到我的存在!」
不會才怪。
「為什麼我一定在艙房中用餐呢?」在這趟旅程開始後的數天,如意坐在桑德斯對面問道,她無意識的玩弄著餐布,屏著氣息說:「你覺得我不夠資格在你的部屬面前亮相嗎?」
把這疑惑說出來,讓她覺得心中舒坦了些,這些天來她和桑德斯處得還不錯,對於他們兩人曾有的親密之後的衝突,他們都避而不談,他們自然得就像那天晚上他們不過只打了場橋牌。可是在她心中的最深處,她真想知道他對她的感覺,如果照她以前的想法,她會走到他的面前,用力的把答案搖出來,可是現在她居然說不出口,愛——真的會讓人變軟弱,她變得一點也不像她自己,從前的她不會為了用餐這種事煩惱,可是現在她居然為了桑德斯不讓她和船員們同桌而感到焦慮。她是這樣在乎他,在乎得讓她自己害怕。
「我不要讓我的部屬看見你。然後回憶起那天只穿著單衣的樣子。」桑德斯緊崩臉說:
「我還沒原諒你這一點。」
他語氣中的不滿,是不是表示他有點在乎她?如意覺得心抨怦的跳著。「我沒有求你的原諒啊!」她試著激怒他,她喜歡他的不滿,至少這表示他是在乎她的,可是出乎意料外的,桑德斯竟然笑了,「所以我才罰你日日和我用餐,你覺得這個處罰怎樣呢?」
「太好了!如意心想,卻口是心非的說道:「我深受其害!」
桑德斯微笑:「看來我這招是用對了!」他緊盯著如意笑成一彎明月的眼。「和我說話。」
「說什麼?」如意困惑的望著他。
「說你自己的事!」
「我有什麼好說的!」如意簡單的說:「就像你知道的,我到印度來是找我的姊姊,你還想知道什麼呢?」
「我想知道你怎樣會到倫敦去的?」他輕柔的說道:「還有,是誰教你莎士比亞和天文學的呢?貝絲姑婆說你還會法文?」
如意想了一下,她決定對桑德斯坦誠,她不想隱瞞他任何事。
「我阿瑪是大清的親王,我和如心跟著他出使英國,在倫敦住了七年,」她試著對他微笑,「阿瑪聘了許多家教,他希望我們能吸收的所有我們中國沒有的知識。」
「那你是位郡主了?老天!」桑德斯暗歎,他早知如意不是普通的女孩,但怎麼沒想到她會是位尊貴的郡主,他竟然帶位中國郡主繞過重洋來到這異國,更令人驚奇的是他竟然愛上了她,他決心娶她,不管她身份會帶來多少的險阻,他是娶定了她。
「你怎麼了?」如意絞著手緊張的問他。
桑德斯搖頭。「我在想我是有眼不識泰山。」他問她,「你們中國是不是有這句成語?」
「沒錯!」如意瞪他。「不過把我這個弱女子比做泰山,也許太誇張了!」
然後他們兩人相視大笑。
接下來那段溯河而上的日子,是如意所能想過最美麗的時光。
她遇到桑德斯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處得這麼和諧,雖然她仍想追問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麼地位,可是另方面她卻一點也不願破壞這種奇異的氣氛,在知道答案之前,她要讓自己有段屬於桑德斯的甜蜜回憶,她這樣決定。
日子和水聲同樣流逝著。
為了避開河中的障礙物,他們通常在潮落時泊船,大半的時候桑德斯會帶她上岸,他們這樣逛了一個又一個河岸的城市,最讓他驚奇的是,在印度,每個城市都有數不清的牛,如意記得有次她和桑德斯到貝瓦城,有頭肥得幾乎走不動的聖牛居然到一家食品店內自吃起來,店主又氣又急卻礙於傳統,只能對聖牛吹鬍子瞪眼。
不過她更大的發現是——如果桑德斯願意的話,她可以是非常溫柔的。他把自己的艙房讓給了她,和達裡擠張床,雖然船上的人對這對新婚夫妻的分房有些困惑,但他們都識相的閉緊嘴吧。
雖然已經是初秋,但印度的夜仍是溫熱而濕重,她和桑德斯常常坐在船頭閒聊,岸邊野花的香氣總是異常濃郁,偶爾遠方的亭宇會傳來海螺的低鳴,當河水輕拍著船邊,船夫和那些印度軍官們都已經入睡,他們仍有說不盡的話。桑德斯告訴他為了取信於夏米瑪親王,所以他們要盡量表現得像對新婚夫妻,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如意發現她根本不用「盡量表現」她的眼光已不由自主的追隨著桑德斯,她喜歡靜靜的坐在一旁看桑德斯低頭閱讀公文,她總是故意和他鬥嘴,因為桑德斯常以一個吻來結束自己她的伶牙利嘴,她喜歡他的吻,雖然那總是讓她羞紅了臉。
但在這看似甜蜜的日子裡,如意的心中仍有抹不去的陰影,到了瓜衣坡,找到如心,她就再沒有什麼理由可以留在桑德斯身旁,這個認知讓她覺得非常難過。
他們是在一個沒有風的午後到達瓜衣坡的。
瓜衣坡是個山國,水路之後就是走不盡的山路。
桑德斯依約在水畔的滴棧放出約定的這信鴿,不到一刻鐘,煙霧迷濛的山路上就傳來達達的馬蹄聲和不時叮鈴叮鈴的鈴檔聲。
領頭的騎士快馬向他們奔來,飛快的躍下馬,朝他們行禮,桑德斯朗聲用印度話和他們談著,那個騎士轉頭朝他的同伴做個手勢,他們於是排成一個奇異的馬陣,然後一起對空鳴槍。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如意挨到桑德斯身旁道:「我們需不需要殺出重圍?」
「你要殺出重圍做什麼?」桑德斯微笑。「他們是夏米瑪親王派來接我們的人,這是他們對寶貴客人致敬的方式。」
「哩!原來是這樣子的!」如意釋然,但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他們看起來好像很不好惹呢!你可要小心一點。」
桑德斯故意蹙眉看她。「一個如意比他們全部還麻煩,我還不都應付過來了,只要你不闖禍,我預感我在衣瓜坡會很順利的!」
「說的是什麼話!」如意瞪著他,然後轉頭吸進一口有著山松和雪水的空氣。
「我一定會找到如心的!」她對著遠處雪白面峻崎的山峰,用中國話大聲的喊著。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回來過頭看她。誰教你們要在我面前咿呀的說著我聽不懂的印度話!看!我們中國話你們可不懂吧!如意有些惡意的想著。
「歡迎你,桑德斯上尉。」夏米瑪親王用生澀的英語說道:「也歡迎你的女眷,和屬下們。」
如意心不在焉聽著桑德斯和夏米瑪親王問一來一往的外交辭令,她作夢也想不到夏米親王竟然是個有著大鷹鉤鼻的大胖子,他身上的那件燦爛奪目的錦綠衣服鐵定來自中國,只是那種錦綠,在中國是拿來當喜慶的喜樟,可沒有人穿在身上呢!哈!這個夏米親王一走很好玩!因為他還在自己肥肥短短的後指上套了三十枚戒指!沒錯!如意數了一次,真的是三十枚!
這時親王身後一個面無表情的矮子身影吸引了如意的注意力。那個人兩撇老鼠胡看起來就是偷雞捉狗的樣子,如意瞪了他一眼,因為他在對談的過程中不斷的趨前耳語,她很怕桑德斯會吃虧。
啪啪啪的三聲,夏米親王用力拍了三下手掌。
剎那間,除了親王身後那個老鼠胡和他左手旁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男子外,大廳上所有的瓜衣坡人都退了下去。
「這個就是我的長子法瑟,他是我最重要的繼承人。」夏米瑪親王告訴他們然後指著身後的老鼠胡說道:「這位則是我的占師古裡。」
他又拍掌。
一個又一個的大圓盤被端了上來,裡面盛著各式各樣的冰雪藏著的食物。
「請盡量吃,不用客氣!」夏米瑪大聲笑道。
不知道為什麼,如意覺得他好像中國戲台上那種演皇帝的假人,一點也不真實,比較之下,她覺得他那個叫法瑟的兒子真實多了,至少他看起來比較有王者的英氣。
「你幾個兒子了,夫人?」夏米瑪親王一面拿起一塊夾肉的薄餅,一面大聲問道。
如意差點被她嘴裡的甜瓜噎到,兒子?她哪來的兒子!?
「我們才剛在中國結婚,」桑德斯幫她答道:「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
「是嗎?」夏米瑪親王咬了一大口薄餅。「英國人,這樣不行吧!
像我不包括女孩,單單是兒子就有五十幾個,我的法瑟……」他用油膩的手指了一下他左手旁的年輕人。「他不到三十幾就已有了十個兒子。」
老天!這個人在幹什麼?他以為他們家是養豬的嗎,如意忍不住皺起眉頭,在她的腦海裡,夏米瑪親王已經變成一隻成天坐在宮殿中嗚嗚叫的大肥豬,他就是豬八戒下代的最好證明,不知道是老豬的第幾世孫呢!?
「你的妻子是中國人嗎?」當如意正準備拿第二塊甜瓜時,夏米瑪親王又問道,如意緩饅地把手縮回來,因為她猜夏米瑪親王鐵定又有驚人之語,她可不想被活活噎死!
「派她去看法瑟的小太太,」夏米瑪親王指示。「她也是中國人,才來沒多久就懷孕了,你可以讓依的中國太太去向她請教!」
中國人!?懷孕!?小太太!?老天!他們對如心做了什麼?如意緊咬下唇,覺得淒然欲泣,她想過找到如心後的各種情況,但沒包括這個,事實上她是刻意的忽視……桑德斯突然握住她的手,他溫暖的大手帶給她安定的力量,如意強忍住淚水,她真的真的很希望能早點見到如心。
「謝謝你的厚愛!」桑德斯朝夏米瑪親王敬了杯酒。「我想我的妻子一定想盡快見到法瑟的這位中國夫人!」
「那還等什麼?」夏米瑪親王大聲命令道:「法瑟,快教人帶她去見你的小大太!」
「是!」法瑟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看得出來他並不希望她去見如心,如意狠狠的瞪著他,這個人真是太過分了!枉費她剛才還認為他是瓜衣坡宮殿中比較人模人樣的一個!
法瑟輕輕拍了一下手,就走出個有著骨碌碌大眼的少女。法瑟用印度話簡短的下達命令,少女就走向如意。「她會帶你去我的妻子那裡。」如意注意到他用的是英文中的妻子一詞,而不是侍妾,也許他對如心是真心的,可是真心又怎麼樣?再怎麼說也不能綁架人呀?
如意向夏米瑪親王告退後,就隨少女往宮殿的內側走去。
她們經過一條鋪著純白大理石的通道,通道上搖曳著從兩旁的綠色籐蔓間灑落的陽光,繞過一個正沙沙沙噴著水的水池,就可以看見一個小巧的涼亭,那朱漆的顏色和飛簷完全就是仿造自中國。
如意覺得心跳加速,她就要見到如心了,她曾在心中想了一千遍重逢的話,但現在卻一句也記不得,一句也不記得了。
涼亭的一角,有個女子正背對著她。
「如心……」如意覺得自己的喉嚨正梗著個拳頭般大的硬塊。
那個女子並沒有像一般的瓜衣坡女人在臉上塗著油彩,更顯得清秀十分。
她不是如心,不是如心!
如意整個人癱軟了下來,幾乎跌坐在地,不是如心!她千里迢迢到印度來找的人,竟然不是如心!那如心在哪裡呢?這海角天涯,她要到哪裡去找她親愛的姊姊呢!?
「你怎麼了?」法瑟的中國妻子扶住她,用中國話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把我當成認識的人?」
如意點頭,但經過這從希望到失望的過程,她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來。「我是來找我姊姊的,我以為她被綁架到印度,我以為你就是她。」
「不!法瑟沒有綁架我,他愛我,我也愛他。」
「那你怎麼會到印度來的呢?」
原來法瑟的這個中國妻子叫陳梅,她是天津城一家豆腐鋪的女兒,因為長得漂亮,人稱豆腐西施,卻也因此被城中的惡霸逼婚,她的父親堅持不允婚,全家於是都遭惡霸毒手,只有陳梅在慌亂中逃了出來,舉目無親的她越想越恨,於是就在天津港跳海自殺,是法瑟救了她,並帶她回瓜衣坡。
「現在我的心中已經沒有恨。」陳梅微笑的摸著她隆起的肚子。
「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他會在這裡成長,」她望著如意低語。「法瑟和我一樣期待這個孩子。」
如意有些震驚的望著陳梅,她難道不知道法瑟已經有了十個兒子?這樣的人怎麼還會有期待?如果他的丈夫敢納妾,她一定會把他打死曬乾!這時她的腦海浮現著桑德斯被痛毆的景象。老天,她又在幻想了,不管怎樣,她都不可能和桑德斯在一起的,或許他有些在意她,可是那並不表示桑德斯就願意娶她,他從未說過愛她,如意歎了口氣,發現陳梅正詫異的望著她,而她竟然想不起剛才陳梅在說些什麼。「對了!」她隨口說道:「法瑟剛才好像很不願意讓我和你見面!」
「他就是這樣,」陳梅微笑。「他怕我看到中國的人事,會想回去!」
「你真的不想回去嗎?」
「當然會想,剛來瓜衣坡時我常常哭泣,來到這陌生的國家讓我覺得非常寂寞,而且法瑟的大老婆還曾經想要毒死我……「毒死你!?」
「對呀,」陳梅點頭,「但是我比她聰明。」
如意把手蓋在陳梅手上,她們的友情就在這無聲的動作中迅速滋生。
「謝謝你,」陳悔低聲說道;「我真開心能遇見你,我已經好久不曾說中國話了,能聽見屬於故鄉的語言真好!」
「我也是!」如意點頭。
「你為什麼會來到瓜衣坡呢?我聽侍女說,你是和位英國軍官同來的,他是你的丈大嗎?」陳梅突然問她。
「我……」如意試著陳述他和桑德斯商議好的說辭,可是她卻說不出口,來到印度後,陳梅是第一個用友情觸動她的人,在這遙遠的異國中,能遇逢說著同樣語言、來自同樣國家的人,讓她覺得異常激動。
小心謹慎和渴望訴說的意願在做短暫而致命的掙扎,告訴陳梅單純的事實,只此一次,因為她實在太需要有個朋友可以傾訴。
如意深深吸進一口氣,「陳悔,你能不能保密?」
還來不及細想,她就已經把這在她心中滾燙己久的故事全盤托出。
許久以後,陳悔打破沉默。「這麼說你已經愛上了桑德斯上尉。」
如意點頭,說出了這個沉沉壓在她心上的秘密,讓她覺得像虛脫般,一直忍住的淚水也開始潰決,從不在人前落淚的她,居然在陳梅的面前哭了出來,最初只是掩面而泣,而後不知怎麼的,她竟然靠在陳梅的肩上抽噎,陳悔的手環住她,同她一起落淚。
當如意終於止住淚水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輕鬆。
「現在,」陳梅說:「讓我們來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
「讓桑德斯上尉愛上你的辦法!」
「不可能的!」
「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可能呢!」陳梅以責備的限光看著她。「我不相信敢獨自來印度找尋妹妹的你,居然連贏得一個男人的小的勇氣都沒有?」
誰說我沒有勇氣呢?」
「那你就試試看呀!」
「試就試嘛!」如意賭氣說。
不過我對吸引男人的注意力,知道的很有限,」陳梅自言自語的說道:「對了!我的侍女庫可對這種事知道的很,待會兒我喊她過來問問,你覺得如何?」
如意用力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