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公分了。」
在牆上刻下一道痕,蘇丹滿意地收起量身高用的捲尺。
「趁早高興吧,因為——有可能你現在就停止發育了。」茉莉掃興的話像冷風吹過。
蘇丹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你對你胸部的成長也這麼悲觀嗎?」
「即使我平胸,我的性別仍是女的。而你,就算去泰國做變性手術,還是無法成為貨真價實的女人。」茉莉走向正對電視屏幕的沙發,大方落座,搶了蘇丹放好抱枕的最佳位置。
「伊圓小姐,你很不友善。」蘇丹漫步接近,使勁抽出她墊背的抱枕。「我相信你的家人自你離開日本以來,一定日夜期盼你終老意大利,永遠不回去。」
「假如需要保護少爺你一輩子,我很樂意老死在意大利。」茉莉抿直了唇線,觀賞蘇丹挑剔的臉,她的嘴角竟掛起細微的笑意。
「看來,我表現出的嫌棄,你並沒感受到?」蘇丹不客氣地抓起茉莉的手,將她從舒適的沙發上拖下來。「你不會認為,我接受你這號保鑣了吧?」
茉莉輕呼一聲,跌在地毯上。
「你沒問過我為什麼是中日混血兒。」她撫了撫被他抓疼的手腕。
「啊?」蘇丹霸住座位,半低頭,看螞蟻一樣看她。
「知道我背景的人,總會有意無意的向我提起我的血統。」人人皆有禁忌,茉莉最討厭的,是別人談起她的血統。
蘇丹的視線轉向電視,過了幾秒說:「聽我父親講,你是妾室的孩子,在家裡常被正室的小孩欺負……你母親車禍去世,似乎是正室的人動的手腳?」
「當時我在現場。」茉莉起身走到沙發後方,雙手用力一扳,猛地將沙發往後壓倒。「我媽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我打電話回家求救,沒人理我,連我父親也不接電話。」
蘇丹整個人隨著沙發往後傾,他低咒一聲,快速做個後空翻,勉強站穩。
「你該在第一時間內聯絡警方和醫院。」他勾人的雙眼燃起戰火,瞪著膽敢挑戰他脾氣的茉莉。
「等我聯絡警方和醫院的時候,我媽已經斷氣了。」作好迎戰的準備,她踩了踩掉到腳邊的抱枕——特地慢動作踩給他看。
晚風潛入,窗簾輕微地飄揚,空中流散著淺淡的熏衣草香。
「……有腳步聲?」蘇丹頓了頓,側耳傾聽。
城堡某處傳出輕微的聲響,打斷兩人一觸即發的對峙。
「關上,隱藏我們的位置。」茉莉手指著燈光和電視。
蘇丹找到行李箱,翻出兩個夜視鏡,丟給茉莉一個。「借你用。我們去關總開關,順便歡迎來訪者。」
夜視鏡不如望遠鏡清晰,但適合在全黑的環境中視物。
「你出門還帶這種東西?」茉莉率先下樓,關閉城堡內的電源。
蘇丹裝好配備的濾光鏡。「還有加強清晰度的配件,要不要?」
「噓——」茉莉聽見腳步聲正逼近他們。
兩人噤聲不再交談。周圍的空氣逐漸凝固,整座古堡黑暗無光。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清晰,表示說話的人與他們的距離更近了——
「他們睡了嗎?」
「……有些怪,電源是瞬間全部切斷的,而不是一個一個關閉。」
「他們可能發現我們了?」
茉莉與蘇丹互視一眼,聞聲判斷——闖入者有三人,全是男性。
行動!蘇丹手勢一出,悄聲靠近那三人,他上翹的嘴角勾起嗜血的笑。
茉莉連忙扣住他的手腕,以嘴型告訴他:看他們做什麼再捉他們!敵在明,我們在暗,不必衝動出擊!
放開。他瞪她一眼。
你急什麼?她制止他施展動作。
意見不同的兩人,各不退讓。
相互對視中,似有電光火石「啪嗒」一響,走火般燃起對抗之意。
他和這朵平胸茉莉花絕對合不來!蘇丹心想甩掉她,再解決闖入者。
這時,闖入者開始行動——
「你,去看兩個小鬼在哪裡。」領頭人安排著。「我們去下藥。」順手拍了拍通訊器。「隨時保持聯絡。」
聞言,茉莉與蘇丹停止爭執。
你選哪邊?蘇丹望了兵分兩路的入侵者一眼,以唇語問茉莉。
你我一同行動!她拉著蘇丹尾隨落單的人,保持半長不短的距離,看那人沒頭沒腦地尋找他們的蹤跡。
當那人走近角落某間客房之時,茉莉和蘇丹認為出手的時機到了!
「二對一?」蘇丹摩拳擦掌。
「前後夾攻!」茉莉飛奔而出。
她凌厲的手刀劈向那人的脖子,接著扣住他的手腕一甩,將人甩向蘇丹。
「角度倒恰好——」蘇丹一拳擊中那人的肚子,強大的衝力把人送入客房。
在「啪」的落地聲中,蘇丹一手摀住那人的嘴,一手掏槍抵住他的眉心質問:「你們是誰的人?」
茉莉守在門口觀察著,剛才的聲響不知遠處的入侵者有沒有察覺?
「咳……蘇丹少爺嗎?」壓在嘴上的手稍稍放鬆,闖入者在黑暗中只能聞聲辨人。
蘇丹詫異地低眼一瞧,發現這人的長相非常眼熟。「怎麼是你?」不等對方回答,蘇丹馬上明白了某些事,他果斷地敲暈了入侵者,低聲告訴茉莉:「我父親的人。」
茉莉雙眉微微挑高。「你父親想對我們做什麼?」
幾種不入流的想法,在彼此的腦海裡飄過……
他們藏起第一個闖入者,隨即追上另外兩人。
在廚房外,茉莉與蘇丹見到對方正在飲用水和食物中噴灑藥物。
「可以告訴我,你們灑了什麼藥嗎?」蘇丹突然踢開廚房大門。
下藥的兩人駭然一跳,手中的藥粉藥水散落一地。「快走!」
他們見了窗戶就往外撲——
茉莉與蘇丹默契十足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拋擲,兩個闖入者倒地痛呼。
「這是什麼東西?」茉莉撿起一瓶藥水,問著闖入者。
他們身體一動,欲爬起攻擊。茉莉在有限的空間內跳起,一次連環踢,搶先踢倒他們。
「漂亮!」蘇丹吹了聲口哨。
「你的稱讚是否代表你承認我這個保鑣?」茉莉雙腳踩在倒地的兩人身上。
「一腳踩一人,動作太粗魯。」蘇丹撩了撩胸前的長髮。
「我又不是在選美,你管我夠不夠優雅。」茉莉蹲下身,將藥水倒在闖入者頭上,脅迫:「再不回答,我直接讓你們嘗嘗自己帶來的東西。」
「不,那些全是催淫劑——」兩個傢伙大驚,趕緊表明。
蘇丹咋舌,在心裡咒罵父親。早知道老頭子不容易對付,沒想到連這麼沒品的事也做。
搶過茉莉手裡的藥水,蘇丹明媚一笑,打開兩個闖入者的嘴,毫不遲疑地倒入藥水。確定他們吞下了,蘇丹才帶走茉莉,並將廚房的大門死鎖。
「他們兩個都是男人。」茉莉皺起眉頭,聽見廚房內清脆的撕衣與啃咬聲……
戰況十分激烈?!
「愛是不分性別的,願世界充滿了愛。」蘇丹的眼睛像藏著銳利的鉤,瞇眼一笑,就把人的靈魂奪走。
「父親……」
他滿腔的討伐尚未出口,電話另一端的老人就飛速搶白:「之前沒說不能派人『增進』你們的感情!」
蘇丹冷笑。「我無法-同你的措辭!」
「人被你們抓到了?丟他們出門吧!我們協議過,只准你和茉莉兩人待在城堡內!」
幾句話打發兒子的怒氣。「喀嚓」一聲,老人掛掉電話。
蘇丹拿著話筒,嘴角微顫,似在隱忍砸掉手中物的慾望。
「你父親有叫我們把人還回去吧?」茉莉問著。等蘇丹點頭,她立刻打電話報警,請警方帶走入侵者。
蘇丹對她的行為深感錯愕。「你居然報警?」
「他們是非法入侵,我們是未成年孩童,當然得請別人出手解圍。」她順水推舟地解釋。「我母親說過,警察是人民的保姆。」
至今,茉莉尚未進廚房,檢查那兩個可憐男子的情況。
「你忘了我家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黑手黨。「你真天才,怎麼看都不像未成年孩童。」
「起碼,我沒叫警察來抓人的時候順便買一包衛生棉給我。」茉莉放鬆地坐在按摩椅上,享受按摩帶給背部肌肉的舒適感。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很有分寸了,未成年孩童小姐?」
「我不想和你鬥嘴,那沒什麼營養。」茉莉的語調轉為輕悠。「你父親還會派人設計我們嗎?」
「百分之百。從現在起,作好抗戰準備吧。」蘇丹再度埋頭挖掘他的行李,接連不斷地丟出麻醉槍、煙霧彈等常人沒有的東西。
「你的行李內,除了裙子和夜視鏡之外……究竟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茉莉掃視他扣在腰側的一對手銬,取笑問:「這個是玩SM用的?」
「你閒著沒事能不能去煮飯,我餓了。」少爺瞧她十分享受,直想將她連人帶椅丟出屋外。
「我是保鑣,不是傭人。」茉莉又拿起手邊的電話分機,打到一家餐廳,報上地址:「兩片大PIZZA。」
「我連續兩天吃PIZZA了!」蘇丹抗議地叫。
茉莉不予理睬,慢慢地按下通話鍵——給他看。一股傲氣始終縈繞著她,讓人看了恨不能重挫她!
蘇丹摩拳擦掌,破壞欲油然而生。
兩人的眼神瞬間變得尖銳——
「叮叮噹噹」一陣門鈴聲,不適時地劃破了緊繃的氣氛。有人來訪。
蘇丹走去接聽。「誰?」
「送外賣。」回報聲通過對講機傳來。
騙他沒叫過外賣,那麼快?蘇丹拋給茉莉一個警告的眼色,然後說:「按鍵壞了,你等一等,我馬上去開門。」
他終止通訊,茉莉走到他身邊。「你父親的人?」
「毫無疑問。」蘇丹取過短槍,放在衣服的暗袋內。
茉莉赤手空拳的隨他走出客廳。
兩人到了大門口,只見一人手捧著一個紙盒,呆站著等候他們。
「你們真有效率。」蘇丹笑著開門。
那人急速往一邊閃躲——
大門敞開,蘇丹的上方突然罩下一個大網。
茉莉敏捷地推開他,然而麻繩網太大,仍是將兩人蓋住。
在他們掙扎之時,門外閃出五人,舉槍對準了他們。
「沒見過你父親這樣強迫兒子與女人親熱的。」茉莉的嘴唇掛著譏嘲的笑。
「他們拿槍對著我們,不是我父親的人。」蘇丹臉上常有的嬌艷神采,被冰冷的凜冽取代。
「咻咻」兩聲——麻醉針從槍管內射出,沒入蘇丹與茉莉的身體。
「關鍵時刻,你這個保鑣也無濟於事。」蘇丹在昏迷之前,不忘諷刺茉莉。
她聽了有些不舒服,連麻醉藥都因此遲緩發作。
「歡迎,歡迎!蘇丹-維羅納。」
一醒來,便見一位大叔在他們眼前熱情地笑。
「上帝,世界多麼神奇,我看到人類長了一張鱷魚臉。」從蘇丹漂亮的唇型蹦出的話,即使是罵人也特別動聽。
茉莉掃了那位大叔一眼,確認:「是吻嘴鱷。」
「你的幽默感死而復生了,茉莉。」以為她不苟言笑的蘇丹一臉驚喜。
「啪啪」兩聲,大叔收起笑容,巨掌分別甩向被綁在椅上的兩人。
茉莉臉頰發熱,眼底燃起怒意。
蘇丹側著臉,因為咬到唇瓣,唇緩緩浮出血色。
打他們的男人接過旁人遞來的手機,威脅蘇丹的父親:「你兒子在我手裡……若你放棄明天的交易,我就放他回去。」
男人的話令蘇丹和茉莉明白自身的處境。
「小子,乖乖向你父親求救。」男人粗魯的抓過蘇丹的頭髮,把手機放到他耳邊。
「請你再靠近一點。」蘇丹對他嬌艷一笑,笑容如有魔法,迷惑人不由自主的聽從他。「謝謝。」
在男人走近的瞬間,蘇丹抬起沒被束縛的腳,猛地踹向男人的胯間——
一聲淒厲的慘叫立時爆開。
蘇丹紅如鮮血的唇脫出一句:「祝你絕子絕孫。」
「剁了這小子的腳,剁了他!」
聽著男人痛苦的咆哮,茉莉手指轉動,取出藏在袖子裡的利器,割斷反綁在手腕處的繩子。
同時,男人的手下包圍了蘇丹。茉莉及時揮手——飛鏢狀的奇異暗器,連連射中了包圍蘇丹的人。
「這是什麼武器?」蘇丹看見倒下的人都中了茉莉的特殊暗器。
「手裡劍,忍者專用。」茉莉解開捆綁他的麻繩,在意地問:「我這個保鑣,沒有你想的那麼不濟吧?」
蘇丹撩了撩長髮,突然推了她一下。「咻」地一聲毫無預警的槍響,飛過茉莉耳邊——因他的眼明手快,她躲過一劫。
「說謝謝。」蘇丹邊命令邊掏出槍。
茉莉揚腿飛踢,解決撲近的人。「走!」
蘇丹停在打過他的男人身旁,不肯移動。
「蘇丹,快!」茉莉探出門,附近有人注意到槍聲,紛紛趕到。
蘇丹抓起那個男人,含笑回贈十幾記耳光才依依不捨地隨茉莉跑出房間。
房外是一條走道,看來像是別墅二樓。
他們快步跑向樓梯口,下方剛好有三人往上走——狹路相逢,茉莉左右開弓,手裡劍全數出籠。
蘇丹吹了聲口哨,率先跑出別墅。
在他的腳跟離門之際,樓梯口出現一個渾身顫抖的男人——剛才遭蘇丹又踢又打的男人一張鱷魚臉更加猙獰。
茉莉敏感地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回頭一看——眼中映著男人舉槍對著蘇丹後背的畫面。
「蘇丹——閃開!」她不假思索地撲向蘇丹。
伴著「砰砰」連發槍響,兩人一起飛出別墅。
「你中槍了?」反應過來的蘇丹立刻舉槍回擊,解決後方的威脅。
「沒事!」背部泛開刺人的灼熱感,茉莉忍住痛楚,跑向停在外面的轎車。
「我來開車。」蘇丹坐入駕駛座。
他摸摸口袋,找到萬用鑰匙,試了幾次終於發動成功。
「砰砰」的槍聲在他們鬆懈時又響了,幾發子彈倏地射入玻璃窗。
「快點,快點你這台破爛——」蘇丹對著方向盤唸唸有詞。直到跑出別墅的追兵快逼近他們,他才飛馳而出。
茉莉坐在一旁,閉起雙眼,有些疲累。
「你還活著吧?」蘇丹邊開車,邊探了探她的鼻息。
「沒死。」茉莉側倚著靠背,背後的痛有增無減。
她的視線停在蘇丹美麗的側臉,幻想著他若中槍了,神態還會不會那麼悠閒?
——只是,美麗嬌艷的蘇丹讓人有種想保護他的慾望,即便茉莉與他不熟,也不希望他受傷。
「你真把自己當保鑣?」蘇丹不帶嘲諷的問話,洩露了他願意給予茉莉機會的心思。
茉莉深思片刻,平淡地說:「我必須讓自己變強……強到能夠抵禦任何傷害,以及保護別人。」
她只有不斷的進化,直到身心堅不可摧,才有力量回日本挑戰最大的難關。而蘇丹,不過是她磨練自己的工具罷了。
這兩槍,很痛,可怎麼比得過親眼看著自己母親嚥氣,求助無門的痛苦?
茉莉皺起眉,心裡發誓,總有一天她會回家,親手——將曾經傷害過她和母親的人全都——
「你很痛啊?」蘇丹再度發問,中斷了茉莉激憤的念頭。
她總像塊木頭般沒表情;但此刻,她整張臉充滿了哀怨與脆弱,如受傷無助的小動物。茉莉罕見的神態,觸動了蘇丹的心。
她抬頭,觸及他帶有一絲誠意的目光……被他關懷的感覺,竟像被溫暖的陽光照耀一般。
「他們跟上來了。」靈敏的聽覺告訴茉莉有危機,也將她感受到的溫暖驅散。
蘇丹開著轎車,在大街小巷亂竄。後方有幾輛車緊追著不放,距離漸漸縮小。茉莉轉頭看去,後方的車裡有人探出上身,舉起槍朝著他們掃射。
周圍的街道霎時亂成一團,槍聲如驟然而降的暴雨,震耳欲聾。幾顆頑強的子彈突破車窗,擦過茉莉靠近車門的身旁。
「藏到我懷裡!」蘇丹見狀手一帶,強硬地擁著她的腰側,讓她躲到他身前,遠離門邊。
茉莉沒有心理準備地撞到他身上,滿心震盪。
「我是負責保護你的人……」她略微慌亂地動了動。除了母親以外,從未如此親近過別人——她的臉甚至貼在他的胸口。
「男人有保護女人的義務。」蘇丹輕快的聲音如瀉地的珍珠,清靈地灑落在茉莉的頭頂。「非常時刻,請你忘記職責,順應自然界的規律。」
他難得一現的紳士風度,使茉莉勉強地笑了。「我以為,你當自己是女人。」
「不。我當自己是男人,只不過我喜歡裙子。蘇格蘭的男人可以穿裙子,為什麼我不行?」
茉莉無語,平靜地枕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槍林彈雨下,轎車的表面添滿瘡痍。車內寂然無聲,兩人,都為對方收起渾身的刺。
蘇丹相信,無論過去他如何不喜歡伊圓茉莉,這一時刻、在這個星球,他第一次主動把一個女孩抱到懷裡的破例舉動,他永遠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