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俊他點點頭。「就照你的意思吧!」
婕雅等了一下子,但他似乎只打算說這句話。他仍握著她的手臂,手指性感地在她柔嫩的肌膚上移動,使她不禁全身起雞皮疙瘩並輕顫著。她搖搖頭抵抗這火熱的感覺,並激烈地看著他。放在他胸前的手用力地拍打一下。
「或許我應該說,『你』先談。」
他因這句話咧嘴一笑,但眼神卻有些機警。「你愈來愈像個愛發號施令的女人了,你知道嗎?」他低喃著,再輕捏她一下後才放開她,然後轉過身。他走了三大步到達窗邊,他背對著她並伸手推開窗簾,看著外面的街道。
「柏森……」她看著那瘦削有力的背部被毫不協調的粉紅玫瑰花樣窗簾所襯托,不過她沒有跟過去。他必須在沒有別人的壓力下說出心中想說的話。
「這個星期以來我想了許多事。」他對著窗戶說道,聲音很不合個性地僵硬著。「每天都下著該死的雨,所以也沒有其他事可做。」他停了似乎永久的一段時間。婕雅抗拒著開口說話的欲望。他准備好就會說下去的,希望如此。 「在被那雨困在屋裡時,我了解到一件事。」此時他轉過身靠在窗框上看著她,雙手仍握著窗檯彷佛尋求支持。迎視她的雙眼十分湛藍——而且遙遠。她覺得連他的聲音也很遙遠,然後才了解到他是在保護自己。
「我發覺我是孤單一人。」 一晌後他開口道。「我這一生中幾乎都是孤獨的。我的雙親——我父親人很好,但很軟弱,軟弱得無法與我母親匹敵。我六歲時他就臥病在床,而且自那以後就沒什麼時間陪我。我愛他,我想他也愛我,不過他從來沒有勇氣為我起而抵抗母親。直到我大到可以上學後,她就把我丟給一長串的保母——我並非天使,也很少靜下來。有時我會企圖引她注意,而且常常做出我知道會讓她氣瘋的事。不過當她終於注意到我時,她總是以一成不變的冰冷態度斥責我。
「她比較疼艾德。艾德與她一點也不像,可是她愛他。她從來就不愛我,直到今天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當然那些現在都不重要了。不過當我還是個孩子時,那實在很傷人。看到她那麼愛不比我好多少的哥哥,那真是令人很難受。難過的是必須在學校度過許多假期,因為我母親不喜歡被煩人的學童打擾——特別是我。艾德當然又是不一樣的。傷人的是,夏季時除了僕人外,費萊爾莊園什麼人也沒有,因為她帶著艾德去巴黎、西班牙或什麼地方去玩了。而艾德——他雖是我哥哥,但我一直不太了解他。對小孩而言,四年就是個很大的差距了。如果他還活著,誰知道呢,或許我們會較親近一些。不過直到他死時,我們兩個都很生疏。」 他再次停下來,婕雅克制著不要走過去抱住他,並彌補他在孩提時代從未曾感受過的情感。可是她抑制著,她知道如果不在現在聽他說完所有他想說的話,他可能再也不會說了。在遲疑片刻後,他又繼續下去。「後來我成為伯爵,突然變成一個舉足輕重的要人。我變成家裡的龍頭,可以控制每個人——洛琳、提姆,他當時是個還在讀書的男孩,甚至還可以控制我母親。因為我握有經濟大權。除了為數不多的遺產外,我母親每件事都要依靠我。那可真令她氣憤!而且一定也令她擔憂,我可以毫不費力就切斷她的資源。不過我沒有那麼做,我想我仍愚蠢地希望艾德死了後,她會較關心我。不過就算當上伯爵,她也沒有比較喜歡我。「此外還有伊莉。我們新婚六個月後,我父親就去世了,我猜我對那樁婚姻還存有一些希望。伊莉溫柔而甜美,完全與我母親相反。她家世很好,而且我們認識了一輩子,而且她還非常富有。在我繼承爵位之前的那個夏季,我以為我徹頭徹尾地戀愛了。結了婚之後,我的生活完全被顛覆了。在那甜美的外表之下,她就跟我母親一樣冰冷,只是形式不同。她非常害怕男女之愛,我試過一切方法。我試著有耐心,告訴她我愛她並尊敬她。該死的,我甚至哀求她。但是每次我接近她時,她仍是哭叫不停。可是身為伯爵,我必須有繼承人。所以我還是去找她,而她愈來愈痛恨這件事,不過她最後終於懷孕了。我不確定得知她懷孕後,我們兩人究竟誰松了一口氣。自可娜受孕的那晚之後,我就不曾再碰過她。 「那就是我,一個二十四歲的男人,有一個受不了我碰她的懷孕妻子。我的反應和其他年輕男子一樣——世上還有許多女人,而我就好好加以利用。伊莉雖痛恨這樁婚姻,但在發現我有情婦時,卻以天主教徒的心態來責備我不忠。那還是我被妻子拒絕四年之後的事,多可笑啊!當我拒絕向她下跪並道歉時,她就哭著去找她爸爸。唐老頭希望女兒嫁給伯爵,不過這件事仍讓他氣瘋了。他了解伊莉,也知道她對床事的反感,除了不忠之外,她必定還哭訴我對她做了其他事情。他把我叫過去,並大肆抨擊我錯待他女兒,我們起了爭執。大約一個月後,伊莉就死了。而你知道嗎?我真是大大松了口氣,因為我的下半輩子不必跟一個我非常厭惡的女人綁在一起。「當然,後來就謠言四起了。人們說伊莉是我殺的。我沒有做那件事,但很少人願意相信我。而那時我也不特別在意。大家想給我冠上謀殺犯的頭銜我也不在乎。我不需要他們,只除了可娜。天哪!我這一生中的遭遇裡,可娜算得上是最慘的。「多數時候伊莉都不讓我接近可娜。她的表現仿佛我卑劣的人格會污染她的寶貝孩子。可是我愛那孩子,我發誓她也愛我:似乎是如此。她只是個小女孩,伊莉死時她才四歲,但每次見到我,她似乎都很高興。偶爾我會買禮物送她,她就會用那雙小胖手圍著我的脖子,她會吻我,然後用口齒不清的小聲音跟我低語。然後……然後……」他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婕雅看見他眼中的潮濕,再也無法阻止自己走向他。
她快步走過去,雙手抱住他的腰,剛開始他僵直並抗拒,但她以沉默的安慰姿態更壓向他,他也以雙手環抱住她。他抱緊她,低下頭聲音微顫地在她耳邊低語。「那天你出現在我家的大廳裡,像個三流妓女,也像快被淹死的老鼠,在那之前我都以為我不需要任何人。我完全靠自己,而且我喜歡那種感覺。哦,當然我也有朋友,不過其實都只是一些表面之交。這世上沒有哪個人真正在乎我的死活。然後你出現了。「那天若不是我母親進來插手,我非常可能會把你丟回街上去。若真要追究,你拿出來的那張結婚證書根本一文不值。你用那張紙得不到任何東西。可是我沒有把你丟出去。我想不出該拿你怎麼辦,只好帶你回費萊爾莊園——我那時已經開始後悔讓你留下的沖動了。不過你是個有趣的小東西,後來我變得很喜歡你。接著你變成一個美女……我早該看出自己會慘敗的。事實上,我可能看出來了,只是拒絕去承認。那一晚我知道你是處女之身,卻連對自己也不敢承認。我告訴自己我一定是搞錯了,因為沒有哪個處女會像你有那麼熱烈的反應。你是一把火焰,而且也讓我著火。我被自己的反應嚇著了。我還要更多、更多。所以我逃跑了,自那之後一直在逃避你。直到昨天,我了解到我孤身處於這冰冷灰暗的世界裡,而我已厭倦了孤獨。我想找把火使自己溫暖起來——而你就是那把火。我想擁抱你、吻你,只要我們其中之一活著,就不放你走。我要你愛我,而我也想愛你。」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到後來幾乎聽不見。但婕雅聽到了,而且心中為了每個字而暗自哭泣。她驕傲的柏森,一直渴望愛,卻一直得不到,使他變得害怕他渴望的東西。他以曾被對待的方式對待她,因為他在情感上已受過太多創傷。就連此刻,他似乎仍害怕再次拿心去冒險。 「我真的愛你,婕雅。」他在她的發際吐露心聲,婕雅覺得一顆心因這甜蜜的痛苦而漲痛。她緊緊抱住他,把他壓向自己懷中,然後轉過頭,臉頰在他粗糙的頸際磨蹭。「我也愛你,親愛的。」她低喃著,並溫柔地吻著他急促跳動的脈搏。他的手緊抱住她,讓她覺得快被壓碎了,然後他轉過頭尋找她的唇。
他們這次的歡愛帶著熱切而急迫的激情。兩人既需素,也向對方付出。兩具身體以急切的溫柔纏住對方,待他們震顫地返回地面時,呼吸尚未平穩,另一波饑渴又席卷而來。他們一再地做愛,直到黎明將至,天邊泛著粉紅色彩,而街上也傳來新的一天的各種雜音。他們滿足地並躺在大床上,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身上只蓋著一層薄薄的床單,心跳終於回復到較為平常的速度。睡眼惺忪的婕雅頭靠在柏森肩上,一手則棲息在他長滿毛發的胸前。柏森則平躺在床上,一手枕著頭,另一手環抱著婕雅。他的頭發紊亂,頰邊及下巴亦青滲滲的一片胡渣陰影。他看起來英俊而放蕩,婕雅看著他,然後無法抗拒地吻一下他刺人的下巴。「你真是不知足,女人。」他轉過頭笑著對她說。
「嗯。」她心滿意足地同意,被單下的手則游移過在這漫漫長夜裡她已十分熟悉的每一道線條輪廓。他平坦的腹部在她的愛撫下繃緊,她的手圈住他的男性象徵,並感覺到他漸漸變硬,毫無遲疑地道出對她的饑渴。「你也一樣。」她抬起頭看他。他拉開她的手,舉到唇邊吻一下,然後把她的手放回他胸前。 「我很不想讓你失望,可是我們必須起床了。」
「一定要嗎?」她挑逗地低喃,手又不安分地往下移。這次他捉住她的手並緊緊握住。「一定要起來。」他的聲音毫無爭論的余地。
婕雅懲罰地咬他的脖子一口,他吼叫著翻過身把她壓在自己的身體下面。這個姿勢所代表的可能性讓她高興地對他微笑,眼中滿是承諾。
「不能再來了,我們必須在引起更多丑聞之前把你送回葛凡諾廣場的家中。我帶你離開的方式必定已引起不少閒話,不過我們可以說那是因為緊急的家務事。」「我才不在乎什麼丑聞呢。」她性感地靠向他。他的肌肉回應地繃緊,唇邊也半帶微笑,但他仍搖搖頭。
「我在乎,我不希望社交界對未來的默楠伯爵夫人閒言閒語的。」婕雅一下子靜了下來,金色的雙眼圓睜著看向他。
「柏森,」一會兒後她才細聲道。「你是在要求我嫁給你嗎?」
他皺著眉頭俯視著她。
「該死的,不是。」這粗魯的話像是在她心上打了一拳。接著他笑了,那是一個她很少看見的甜蜜而迷人的笑容。雖然頭發散亂,頰上布滿胡髭,或許正因為如此,他看起來俊美地令她屏住呼吸。「我還以為那件事昨晚就解決了。」婕雅覺得頭暈目眩,不太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不是真的,因此她搖搖頭。「沒有。」他臉上的笑容逝去,但雙眼卻非常溫柔地看著她。「不然你以為昨晚那一切是什麼?」「我不知道。」她輕聲低語道。然後出於對他的愛,以及自知自己的出身不夠資格當他的妻子,因此她拒絕讓自己接受她這一生最想要的事。「你不必這麼做的,你知道,柏森。你不一定要娶我,我願意當你的情婦,隨便多久都沒關系。」
他對她皺起眉頭,雙眼變得很凶惡。「這是什麼鬼話?我以為你說你愛我!」「我是愛你呀!可是——可是柏森,我們兩人都知道施婕雅這個人只是你捏造出來的,我並不真的是她。你是個伯爵,是上流社會的一份子,我知道你對你的家庭有些責任。而我只是——只是個私生女,我母親是演員,而我父親有可能是任何人。我——」「閉嘴。」他猛烈地說道。「如果你是在說自己不夠好,配不上我,那麼我真替你感到慚愧。那個老是拿鼻子看我,時常罵我的火爆女孩到哪裡去了?她已經完全被我們所創造的『淑女』趕走了嗎?若真是如此,那麼我很抱歉。我喜歡那個女孩,我不要你替她道歉,你懂嗎?」
他凶猛的口氣令婕雅局促不安。
「對不起,柏森。」她輕聲細語地道。
他的眉頭平復,但表情仍然凶惡。「你的確該感到抱歉。竟然提議要當我的情婦!你的道德觀真是缺乏,小女孩,你該很感激我沒有打你一頓。」
「可是,柏森,你真的確定你想娶我嗎?」她的聲音微弱。但下管他高不高興,她都必須問。如今已快達成她的夢想,她發覺當初設計來吸引他的伎倆如今竟反過來咬她一口。她非常想相信他真的愛她,完全不在乎她的出身背景,也不管幾百年來的偏差,而執意要娶她。她仍不禁要懷疑她能逮到他,全是由於精心策劃的女性圈套。有可能是立偉的求婚才導致他作出這個決定。
「立偉!」她尖叫出這個名字。從在舞會見到柏森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完全忘了立偉。如今她想起他了,並深覺可怕。她已答應再兩天——不,如今只剩一天——妻嫁給他,她狂亂地想著。然而她卻在昨晚的舞會上離他而去。他必定十分憤怒,而且他有權生氣。她必須解釋——什麼?告訴他說她要改變心意並嫁給柏森?「立偉!」柏森僵直地起身坐在床邊,他對她皺眉,眼中充滿了風暴。「我在向你求婚,而你卻想到柯立偉?」他說著另一個男人名字的嘲諷語調讓她知道他的脾氣快爆發了。婕雅記起來了,柏森不像立偉,他比較會嫉護。事實上,如果他的表情可以用來做指標,他現在已經快氣炸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他訂走了我昨晚的最後一支舞。他——他一定在猜想我跑去哪裡了。」這個藉口連她自己都覺得很薄弱。而柏森的怒意更是分毫不減。
「因此?」這粗魯的口氣警告她,如果現在沒辦法讓他息怒,他很快就會爆發了。想到他對她的愛足以讓他吃這麼大的醋實在很窩心,不過她不想面對狂怒的桕森,尤其是為了這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對她而言,立偉的重要性還比不上柏森的小指頭。「沒什麼呀。」她柔順地回答。「他——我只是剛好想到這個名字而已,沒有什麼。」「不准再想起他。」他命令道。
婕雅遵從地垂下頭,沒必要用她對立偉所做的計劃去讓柏森煩心。她只要向立偉坦承就可以了。「我想你應該已告訴他,說你不嫁他了吧?」這個以十分不悅的聲音說出來的問題令婕雅嚇一跳。她舔舔雙唇,看見他的視線看著她這個動作,然後她趕快開口。「當然說了。」
他審視她片刻,漸漸放松眉頭。他的表情仍然嚴厲,不過已不像要做出什麼暴力行為的樣於了。「很好,我不想再聽見你說出他的名字,清楚了嗎?」她雖想溫馴一些,但這個指令仍讓她有些火大。
「你並不擁有我,柏森。」她眼中閃著叛逆的光芒。她雖愛他,不過如果他以為他們的余生她都會毫無個性地任他支使,那他最好思考一下。他突然轉過身,雙手握住她的手腕,身體則把她釘在床上。他這突來的舉動使得床單被扯離他胸前,她上身裸露地躺著。黑發由於昨晚的放縱而披散糾結。她的兩道濃眉不悅地皺起,柔軟的粉紅雙唇則緊抿著。他的視線在她身上游栘,從她的臉看向雪白的喉嚨,再到鎖骨凸出的窄肩,再看向挺立在小小胸腔上的酥胸及草莓般突出的峰頂,然後看向她纖細的腰肢,最後才往上與她對視。「喔,是的,」他聲音低沉,眼睛充滿震撼她的占有欲直燒進她眼底。「你是我的,絕對不要搞錯。你屬於我,如果要我放你走,我也會先拖著你陪我下地獄。」她看著在上方的他,不太確定是否喜歡成為這種蠻橫熱情的對象。那雙藍眼毫不放松地盯著她,讓她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她覺得怒火有如風雨來襲前的烏雲般聚攏,接著她突然想到他小時候孤單的樣子。他這一生中從未真正有人讓他愛,而如今他愛上了她,他當然會嫉護,當然會有較強的占有欲。她若是想要他——而她的確非常想要他——那麼她就必須接受這一部分的他。或許有一天,她的愛會讓他比較有安全感,而不覺得必須如此緊緊守護著。「我愛你。」她低語。他又盯著她一會兒,然後那個狂猛的神情漸漸逝去。「如果你放開我的手,我就嫁給你。」她扭曲地笑著加上這一句。他的表情訝異,仿佛他已忘了自己還握住她的手腕,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松開手。婕雅坐起身,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赤裸,她揉揉手腕並譴責地瞪他一眼。「你弄痛我了,知道嗎?」
「對不起。」他舉起她的手腕,並在兩邊各自溫柔地吻一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我從不願刻意傷害你。」「我知道。」她對他微笑,並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了過去。他樂於從命,並興致勃勃地回應她溫柔的輕吻。「我們不一定要現在就離開,對不對?」她呢喃地問道。而在一個又一個的熱吻下,他也同意下必立刻離開。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婕雅都過得很快樂。她無法相信柏森愛她,而且想要她當他的妻子——但他的確愛她,也真的想娶她。她像個孩子抱著心愛的寵物般地緊緊抱著這個認知。在沒有被任何僕人察覺的情況下,他把她偷偷帶回葛凡諾廣場的房子裡。他用自己的鑰匙開門,然後兩人像頑皮的孩於般悄悄走過大廳然後上樓。一切都很順利,只除了婕雅總忍不住要因緊張而格格笑出來。先前穿衣服時,柏森就扮演女僕幫她穿好,並留下半數扣子沒扣,好方便她自己脫下來。她一進房門就馬上設法脫下禮服,然後及時在梅妮端著巧克力及面包卷進來之前換上睡衣,並上床裝睡。起先她覺得有點罪惡感,不過梅妮似乎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只是叨念著婕雅在匆忙中弄得亂七八糟的、丟在地上的美麗禮服。「你回來時應該叫我過來幫忙的,婕雅小姐。」梅妮略帶責備地說道,她抖一抖禮服,把它放回衣櫃裡。「我回來時已經很晚了,不想打擾你的睡眠。」婕雅啜口巧克力,並說出實情。她雖整晚都沒睡,不過卻驚人的清醒且充滿活力。她心中偷笑地想著愛情對她的影響。不知柏森是否也有著跟她一樣神奇的感覺,或是他已經癱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你准備要洗澡了嗎?小姐?」梅妮的聲音讓她回到現實。婕雅一點也不難過被打斷思緒,並點點頭。畢竟,她不必再幻想柏森,因為他已經屬於她!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婕雅直到近午時分才下樓。她拖拖拉拉地梳妝打扮,因為在穿衣服時她突然想到可能會跟伯爵夫人有下愉快的場面,另一個顧慮則是洛琳。她們兩個都看到柏森把她帶走,也都會知道他們說什麼家有急事的藉口是騙人的。不過總是要面對她們,還有立偉。她必須在不被柏森得知的情況下通知立偉,說她已改變心意不嫁他了。如果被柏森發現她有多接近成為柯立偉夫人,他無疑地會大發雷霆。
躲在房間裡也不是辦法。她必須下樓去面對現實,並找個不被柏森發現的方法去與立偉見面。照柏森的占有欲看來,這可能非常困難。不過她覺得對立偉有所虧欠,不該在眾人聚集的場合把這種消息告訴他。或許可以寫張短箋告訴他?不,她也不能做這種事。她至少該當面跟立偉解除婚約。
樓下有許多僕人正在忙碌地工作著,有的在擦東西,有的掃地,有的把家具搬來搬去的,弄出一大堆聲音。婕雅走到一半停下來,站在樓梯上看著這些不尋常的舉動,然後她想起來洛琳今晚要辦一個舞會。時間真是不巧,婕雅心想,然後她又了解這也許是把這一切結束的好時機。她總是要面對昨晚所引起的好奇眼光及閒言閒語,自己的家是面對這些的最佳場所。她只需把頭抬得高高的,並表現出端莊氣度,這件事很快就會被遺忘。「婕雅小姐,爵爺留了一封信給你。」麥斯跟在兩個僕人身後指示他們要把盆栽擺放在何處。他抬頭看到站在樓梯上的婕雅,就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摺起來的紙交給她。婕雅笑著謝謝他,然後就拿到晨室裡看。
「今天早上我有一些緊急事務要處理,所以要晚一點才能與你見面。我已經將我們的消息告知我母親了,因此在她面前你不必覺得難堪。規矩一點。柏森。」
這短短的訊息讓婕雅全身竄過一股純然的喜悅,雖然它不太像情人會寫的內容。婕雅笑著想像冰冷而自制的柏森寫情書的樣子。但像她這麼了解他,這封短箋所代表的意義遠比文字最華美的情書更多。它表示他有想到她,表示他對她的愛讓他願意說明自己的去處,也表示他周到利用她不在場的情況,把他們的事告訴他母親,以免婕雅處於這不愉快的情形。一想到伯爵夫人對自己兒子要娶一個無名小卒所會有的反應,婕雅不禁發抖。那老巫婆可能會想喝某人的血——婕雅的血。這輩子她很少這麼做,不過這一次她決定趕快逃。如果柏森下午都不在,那她也要出門。他出門剛好給她機會去找立偉並對他解釋清楚。她可以說她要去逛街,反正她也要買些東西,所以這不算是謊話。「早安,婕雅。」洛琳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婕雅抬起頭看見她臉上帶著溫婉笑容地走過來。「我聽說我們很快就要成為妯娌了。」她說著走到婕雅身邊,並在她頰上輕吻一下。「我必須承認,當柏森告訴我時,我差點昏倒。我還以為你很快就要宣布你和柯爵士的喜訊,所以你也想像得到我有多訝異。不過我還是為你感到高興。」「謝謝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了解,立偉對我而言是……一個錯誤。」婕雅回她一笑,而洛琳正同情地點頭。
洛琳今天穿著淺色的薄紗衣服,一點也不像是個二十九歲的女人。她淡金色的頭發在頸背梳成一個有型有款的髻,臉龐及喉嚨處的肌膚又白又嫩。穿著晨袍的修長身材更讓人覺得她年輕,婕雅客觀地想著,若非洛琳眼圈微泛黑,人家會認為她們兩人年紀相仿。或許洛琳也跟她一樣徹夜未眠。婕雅想像羅爵士把正經的洛琳帶去他們的愛巢狂歡一夜,然後在黎明時分才送她回家的可能性。不,那絕對不可能。她對羅爵士所知不多,不過她知道這個想法必定會讓洛琳很震驚。
「很遺憾的是,美格對這消息並不太高興。」洛琳微帶抱歉地說。「不過我認為你早就猜到了。而柏森告訴她的方式——你能想像嗎?他竟然去把她吵醒,只因為他有事要處理,沒辦法等到她下樓才告訴她。唉,你也知道那種方式對你們的事毫無助益。她的女僕說她頭痛,正在床上休息。不過她會下來的,不用擔心。現在,你可得跟我說說你和柏森有什麼計劃。你們打算立刻結婚嗎?」
「我不知道。」婕雅因討論到即將到來的婚禮而滿臉羞紅。這一切都太美好,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就像是場夢境。「我想一切都要由柏森做決定。無論他作什麼決定,我都沒有異議。」「你非常愛他,是不是?」洛琳聲音中有種奇怪的音調,婕雅仔絀看著她,並看見她眼睛深處的陰霾。婕雅想,洛琳可能是記起她對柏森的哥哥的愛,而這記憶在這麼多年後仍然使她痛苦。那也是當然的。若換作是柏森,不管他死了十年、二十年或甚至一百年,只要她仍有心跳,就會一直哀悼他。她突然覺得很同情洛琳。
「是的,我很愛他。」
「而他也愛你?」
「我,是的,他也愛我。」
「我就說嘛,我們都不曾看過柏森昨晚那樣的舉動。你可以想像得到已經有一堆謠言出現了。我不知該對那些人說什麼,而且我確定美格也不知所措。不過柏森說我們要對外宣稱他是去通知你一個親人生病的消息,況且,既然你們就快結婚了,那些謠言很快就會消失。不過婕雅,有件事我不得不對你說清楚。要我這麼說很痛苦,不過你也知道社交界並不很接受柏森。你的成就不算小,我知道那對你很重要,而且考慮到——呃,沒什麼。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嫁給柏森,就必須與他承擔相同的待遇?你以前享受的宴會及舞會都會變成過去式。」
「我不在乎,我寧可放棄一千場舞會也還是要嫁給柏森。」談到與柏森的婚姻,就使她聲音中充滿柔情蜜意。洛琳的表情突然有些改變,變得有點詭異。
「婕雅,還有一件事。我——我覺得如果沒告訴你,就算不上是好朋友。你——你知道伊莉的事吧?就是柏森的妻子?」她很快壓低聲音說著,仿佛害怕被偷聽到。婕雅聞言便僵住了。
「是的,我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不過我不認為這跟我有什麼關系。你不會以為我真相信是柏森害死她的吧?你必然也不相信這種事吧?」
「不,不。我當然不相信了。我——我只是覺得我,或者某人該把人們是怎麼說的告訴你。不過如果你不在意,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很在意,」婕雅平穩地回答。「為了柏森,而非我自己。他一直被很離譜地錯怪了,不過這種誹謗阻止不了像我這麼愛他的人。」
看見洛琳眼中的陰霾消逝,婕雅松了口氣。
「那就太好了。」洛琳輕快地說著,又回到那個沉著的淑女了。「相信在婚禮舉行之前,你一定會先通知家人吧?我自己就很想去觀禮呢。」
「當然會的,至少我認為會。除非柏森——」婕雅停下來,她這才想起不論柏森希望做怎樣的安排,她都會欣然同意。就算他想在蘇格蘭的小教堂成婚,她也不在意。她只想成為他的妻子,達成這個目標的方法並不重要。
洛琳笑了。「喔,對,當然了,作決定的人是柏森。好吧,我會跟他談談。現在恕我失陪了,我還要為今晚的宴會做一些准備工作。」
「我想我要出去逛逛。」
「要躲開下午的訪客,對不對?」洛琳有些淘氣地對她眨眨眼。「其實沒這個必要。既然我們今晚舉行宴會,所以基本上我們今天都不在家。你不必擔心會必須在准備好之前見到任何人。」
婕雅也頑皮地對她一笑。「我承認,我的確有過這個念頭,也謝謝你讓我放下心。不過我還是想出去走走。我覺得靜不下來。」「就隨你吧。」洛琳笑一笑,然後就走出去。
婕雅站在原地看著窗外廣場上的活動。街上有一些人在走動,大部分都是僕人階級,五十七號門外停了一輛時髦的馬車。婕雅看見一個非常胖的老人在三個人的幫助下才走出馬車。她有趣地看著這些人,每個人都各有其不同的樂趣及生活方式。不過她很願意打賭,這些人沒有哪一個有她現在一半快樂。她會心一笑,然後就去叫人准備馬車,接著上樓拿外套,並要梅妮陪她出門。
淑女到紳士的居所去拜訪是一件很不合宜的事,不過婕雅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見到立偉,並且不讓柏森發現。她要馬車讓她們在龐德街下車,然後在三小時後再來接她們。然後她雇了一輛出租馬車送她們到立偉的住處。
車子到了半路時,婕雅才想到最好的辦法是派梅妮送字條給立偉,要他到馬車裡面談。這樣就不會被人看見她來找立偉再去告訴柏森。如果被柏森知道了,他會氣得臉色發青。梅妮發誓會保密,可是當她回到馬車上時,卻報告說柯家的僕役長說立偉不在家。進退兩難的婕雅只好再寫一張字條,要立偉回家後立刻去找她,然後派梅妮交給那個臉色難看的僕役長,再無奈地聳聳肩。如果在宴會開始之前立偉仍沒接到字條,她也只能等到在宴會上看到他時再告訴他了。那會有些棘手,不過如果柏森決定出席,那就更棘手了。她必定可以找出一、兩分鍾來與立偉獨處:在宴會上聽到這個消息那也是他自己的錯。她已盡力做出較為合法的事,她不打算再冒任何風險。
她指示馬車返回龐德街,並堅決地把與立偉有關的不安情緒排除在外。畢竟,解除婚約下過是件小事。她只要說她已改變心意就可以了,像立偉那麼溫柔有禮的人會很有風度地接受失敗的。他下會像柏森在這種情況下可能爆發怒氣……柏森。那張迷人的臉龐浮現心頭,她不禁綻放笑容。她即將嫁給柏森。似乎不太可能,但卻是真的。只要想到成為柏森的妻子,她就心花怒放。因此她暫時把立偉驅離思緒,一心一意地逛街購物。等她買完東西並回到家時,時刻已將近六點了。
更為不幸的是,她快走到樓上時,梅妮和一個男僕提著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後,結果卻與准備下樓的伯爵夫人碰上了。婕雅遲疑了一下,而如往常般完美無缺的伯爵夫人則冷冷地看著她,那神情可以讓冒煙的咖啡立刻結冰。
盡管胃中翻攪,婕雅仍高抬著下巴冰冷但有禮地對她道聲晚安。伯爵夫人甚至懶得回答。她仿佛婕雅不存在般走下樓,讓婕雅在上樓的路上只記得那雙與柏森如此相似、卻充滿恨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