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古爸爸在台東的老家傳來消息,說古爺爺突然腦中風入院。
身體向來壯得像條牛的老人家,突然在一夕之間倒下,全家人都慌了手腳,古爸爸更是當下就決定要搬回老家去住,就近照顧生病的父親。
當晚,古媽媽便開始著手打包行李,並聯絡親戚朋友,告知這項消息;而古承琳聽到時則是完全呆住了,這個決定來得太倉促,令她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說什麼?你要轉學?」
星期一上學的時候,古承琳在公車上把這件事情告訴林欣怡,後者一聽,當場傻住。
「我以為只有姨丈要回去……怎麼,原來你們全家都要走啊?!」
「嗯,我爸說這樣比較好。爺爺的復健工作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全家人一起走,這樣彼此才照應得到。一
她是有姑姑和叔叔,不過他們都在北部工作,只有她爸已經退休,所以照顧老人家的事情很自然便落到他們頭上。
林欣怡聽了,一雙眼睛頓時閃閃發亮。「是喔?那你不就要很久才能回來了?」
「是啊,至少這幾年是不可能了。」
YES!林欣怡當下在心裡頭高興地吶喊。
太好了!表姊走了,那麼她就有機會接近學長啦!哇哈哈哈——
一旁,古承琳兀自沉浸在離別的感傷中,對林欣怡的反應是渾然未覺。
唉……她歎息著轉頭看向窗外。
今天早上,耿介衡沒有出現。
往常他都是和她搭同一班車上學的,可是今天車子到了他那一站,卻沒看見他上車。
她抿唇,拿出抽屜裡的轉學申請書,怔怔地望著它發呆。
明天吧!
等明天早上見到他,再跟他說這件事情好了。
結果,第二天耿介衡依舊沒有出現。
這是古承琳最後一天來學校上學,過了今天,她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掙扎了一整天,一直到下了課,同學們都離開了,她才下定決心,背著書包到籃球場去找耿介衡。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帶著些許涼意,操場上,蜻蜓點點飛舞。
古承琳小跑步地來到籃球場邊,手指勾住圍網,忐忑地往裡頭看去。球場上有好多男生在打球,咚咚咚地,令她的心跳也如擂鼓般猛響。她努力地搜尋耿介衡的身影,可就是沒看見他,他和他的那些隊員全都不在。
「同學,你找人嗎?」有個男生拿著籃球走過來,看她探頭探腦的,忍不住好奇問道。
「呃……沒、沒有。」古承琳被嚇了一跳,心虛地轉身就跑,可是只跑了幾步,便又停下。回頭一看,男生還不解地看著她。
「那個……請問,耿介衡他……他沒有來練球嗎?」
原來是學長的愛慕者啊?男生像是習以為常地笑道:「沒有,他帶隊到南部去比賽了,全國高中籃球聯賽,你不知道嗎?」
籃球聯賽?
對喔,她居然忘了!耿介衡每天辛苦練球,為的不就是這場比賽?怪不得這兩天都沒看見他來搭車,原來,他人根本就不在台北!
匆匆地道了謝,古承琳低著頭,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校園。
坐在回家的公車上,她神情茫然,想到沒辦法親自跟耿介衡道別,她心中難免有一絲絲的遺憾。
怎麼會這麼巧?
她要離開了,而他就正好不在台北?
雖然她覺得和耿介衡根本連朋友都算不上,甚至,還有點像是仇人,但他們畢竟也相識一場,說什麼,她都應該跟他說聲再見才對的……
古承琳轉學後的第三天,耿介衡回來了,他帶著象徵榮耀的冠軍獎盃,在朝會的時候上台接受校長的表揚。
只是,儘管台下掌聲不斷,他的心情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某人」居然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轉學了!
「你說什麼?古承琳她真的是這樣說的?」
當天放學的時後,耿介衡在校門口攔住了正要回家的林欣怡。他拉下臉來跟她要古承琳的新家地址和電話,得到的回答卻是這樣——
「學長,真的很抱歉……表姊已經交代過我了,她說她不想再跟任何人聯絡,所以她的電話和地址,我真的沒辦法告訴你。」
耿介衡擰眉。「你確定?她所謂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嗎?」
「這個……」林欣怡咬唇,笑得很心虛。
其實表姊根本什麼都沒跟她說,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掰出來的。
反正表姊都離開台北了,沒必要再霸著耿學長,玩什麼藕斷絲連的遊戲吧?她應該把機會讓給別人……尤其是身為表妹的她才對呀!
林欣怡笑得賊賊的。「學長,你不要生氣,不然這樣好了,改天我打電話問我表姊,看看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
「不用了!她不想聯絡就算了。」耿介衡氣呼呼地說道,跟著甩頭就走。
那個死丫頭,她居然敢這樣對他?!
她說她不想再跟任何人聯絡了,所以……
可惡!
他氣得一腳踢飛了跟前的小石子。
虧他之前還對她那麼好,為了怕她被同學欺負,故意繞遠路和她搭同一班車上學,而且還有事沒事就昭告世人一下,說她是他的馬子,閒人匆惹……結果呢?她非但沒看見他的用心,還一聲不吭的就偷偷轉學了,連個電話都不留給他。
很好,耿介衡咬牙。
如果她以為自己可以躲一輩子,那就躲吧!
不過,她最好祈禱上天別讓他們倆再碰到,否則……哼哼哼,他一定會要她付出代價!
上天果然是幫他的。
在闊別了十年之後,今天,耿介衡終於又碰到了古承琳。
此刻,何孟聰的辦公室裡正瀰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耿介衡環著胸,長腿交迭,一臉無事地靠坐在大辦公桌旁,而在他左前方不到兩公尺處,一張紅色的牛皮單人沙發上,古承琳則正以殺人的目光瞪著他。
唉!都十年不見了,這丫頭怎麼還是像只刺蝟一樣,一看見他就渾身豎起尖刺呢?
他扯唇,笑得有點故意。「怎麼?看見老朋友這麼不開心?」
古承琳咬牙。「你覺得我應該開心嗎?」
姑且不論他們十年前的「恩怨」,這傢伙剛剛才踹爛了一扇門板,那筆維修費搞不好要從她微薄的薪水中扣除,在這種情況下,她能笑得出來嗎?
「唉!」耿介衡搖搖頭。「假如你是氣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你從更衣室裡硬拖出來,那我跟你道歉;不過,如果你是在擔心被老闆炒魷魚,那就免了。何老闆是我朋友,區區一扇門板,他不會放在心上的。」他們交易的金額動輒上百萬,一扇門板算什麼?隨隨便便開一瓶酒就不只這個錢了。
是喔?區區一扇門板? 「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你了?耿先生。」她諷刺地扯唇。
「不客氣。」耿介衡點點頭,硬是按捺住一股想笑的衝動。
真懷念啊!
自從她轉學之後,已經好久不曾有人這樣跟他抬槓了,這丫頭果然與眾不同,只有她能令他這麼開心!
他忽地斂眉,收起笑容。「怎麼樣?這幾年過得很好吧?」整整十年都沒有消息,想來一定是樂不思蜀了?
古承琳聳聳肩。「是還不錯。」
還不錯?耿介衡嗤地一笑。「我想也是啦!躲到那種窮鄉僻壤去,生活想必都回歸自然了吧?你們那裡有冷氣嗎?有沒有第四台可以看?住在那麼純樸的地方!晚上睡覺大概都不用關門了吧?」因為也沒什麼值錢的可以偷了。
喂喂喂……別把台東形容得那麼落後好嗎?「耿先生,我們家有冷氣,也有第四台……而且,我們不是躲,是搬家,搬家!」
「搬家不用告訴朋友的嗎?」耿介衡涼涼地問道,順手從桌上抄來一根煙,悠閒地點燃。
「呃……」古承琳頓住,不禁想起十年前去籃球場找他卻落空的事情。「我有啊,是……是你那時候不在台北,而且……而且我爸又急著要趕回台東,所以……」被他這麼一問,她開始心虛了。
奇怪,她有必要跟他解釋這麼多嗎?可是看他不高興的模樣,她的心裡卻忍不住慚愧起來,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似的。
「我……我有去籃球場找過你啊!」她很有誠意的,可是誰叫他不在,這不能怪她吧?
耿介衡冷笑。「為什麼我覺得這些都是借口?」
「嗄?」
「你要搬家、要轉學我都管不著,但是……為什麼不留電話地址?你怕我找你?怕我跟你糾纏不清?」
「我可沒這麼說喔!」
「沒這麼說?」耿介衡哼了聲。「少來,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跟我聯絡吧?假如把我當成朋友,就不會做得這麼絕。」他起身,幾個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古承琳。」
「幹麼?」她微微後退,緊張地盯著他的臉。
「你知道嗎?當年你不告而別,我真的很生氣。」他瞇起眼睛。「每天早上我搭車上學,看到你表妹,卻看不到你,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我不知道。」是很想揍人的感覺嗎?
「我很想你。」
嗄?!古承琳一聽,整個人當場呆住。
這……這傢伙的情緒會不會變得太快了一點?
他是在開玩笑吧?他剛剛明明很生氣的呀!為什麼現在又……
「你還好吧?最近你的壓力是不是很大?」她嚥了下口水,強裝鎮定。
「為什麼這麼問?」耿介衡挑眉。
「你是不是經常喜怒無常?明明很高興卻想哭,分明生氣卻想笑?你有沒有試著找過醫生,跟他談談你的問題?」
「古承琳,你在暗示什麼?」他眼角抽搐。
「我只是擔心你。」畢竟朋友一場嘛!
「你以為我瘋了?」
「說得精確一點……應該是壓力大所造成的精神異常。」
「精神異常?」他忽地仰頭大笑。「你錯了,我說的都是真話。」他一手夾煙,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彎身,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這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只要一想起她,他就覺得心情很差、很火大,這丫頭簡直是他的魔障、是來考驗他的自制力的。
啊?咦?!
他的話,成功地讓古承琳再一次呆住了,她心頭猛地一跳,臉頰像火燒似的發著燙。
「你……你你……」
「我怎樣?」他挑眉,欣賞她臉上的潮紅。
「沒事。」她一邊搖頭,一邊推開他的手。
她不習慣這種碰觸,尤其對方是個異性,尤其他是耿介衡。
他的存在感太強烈了,強烈到令她呼吸困難,很想趕快逃離。
「我……我該去上班了。」
她嚥了下口水,從沙發的另一頭站起來,然後,趁他還來不及阻止,一溜煙地
衝出了老闆的辦公室,像火燒屁股似的。
哎呀呀……身後,耿介衡好笑地搖搖頭。
這丫頭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單純啊!瞧她那副德行,好像他會把她吃掉似的。
他彎身,撿起她掉落在沙發上的識別證,上頭鵝蛋臉、白皮膚的她好天真地笑著。
古承琳,你儘管逃吧!這回,你可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喂,你說真的還假的?」
游泳池畔,何孟聰正在做暖身操,聽見耿介衡的要求,他往上伸展的兩隻手臂當場停在半空中。
他沒聽錯吧?
耿介衡耿大老闆現在在跟他要人?
剛剛他才為了一個女服務生,把他們店裡的門踢壞,現在,他居然又跟他要人?這……這會不會太勁爆了?
「我不喜歡開玩笑,尤其是這種事情。」耿介衡面無表情地套上泳帽。「怎麼?你這樣看著我,是有困難嗎?」
「不不不,一點都不困難!只不過……我很好奇,那個女的……那個姓古的女服務生,她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你啊?」何孟聰蹙著眉問道。
這幾年,他看過太多的美女拜倒在耿介衡的西裝褲下,然後又被他一腳踢開,而這個女的,她樣貌平凡、身材平凡、氣質平凡、工作更是平凡,她憑什麼得到耿大老闆的青睞?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七情不動的耿介衡變得如此積極?
「你的好奇心會不會太重了點?」耿介衡覷他一眼。
雖然喬治亞是鷹展的大客戶,不過私底下,何孟聰和耿介衡的交情卻是好得沒話說,也因為如此,他們說起話來才會直來直往,毫不避諱。
何孟聰賴皮地笑著。「哎,咱倆是哥兒們嘛!透露一下會怎樣?」
「是不會怎樣。」
「那就是啦!快說快說!」他很好奇耿介衡的感情生活哩!
「我們是學長和學妹的關係。」
「喔,然後呢?」
「我以前追過她。」
嘩?這是個大新聞哪!原來耿大帥哥也曾經追過女孩子呀?!
何孟聰眼睛一亮。「所以,你們曾經是男女朋友嘍?」
這個推論很合理吧?可是耿介衡卻搖搖頭。「沒有,她拒絕我了。」
嗄?!這…… 這怎麼可能?
「她沒有答應我的追求,而且還躲到台東去,十年不跟我聯絡。」
「啥米?這女的會不會太狠了?」帥哥欸!大帥哥追她,居然不答應?這女的不是頭殼壞去,就是眼睛被糊住了。
「老弟……我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他實在有點同情他呢!居然被那種平凡的丫頭拒絕。
假如這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他恐怕會羞愧得跑去自殺吧?
耿介衡扯唇,笑望他一眼。「你什麼都不用說,只要給我人就好了。」他邊說邊將蛙鏡戴好。
只要把她牢牢地綁在身邊,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臣服在他腳下的。
何孟聰愣愣地點著頭。「人我是一定會給你的,可是,我能不能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耿介衡已經走到泳池邊了,聽見何孟聰的話!他回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還有什麼問題?」-!還能有什麼問題?當然是——
「你喜歡她嗎?你是真的對她有意思,還是只想把她追到手,然後再把她狠狠地甩掉,以洩心頭之恨?」
以他對耿介衡的瞭解,後者的可能性應該比較高吧?畢竟那女的實在是太不上
道了,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怎麼可以?
聞言,耿介衡只扯唇,神秘一笑,然後便回頭縱身躍入池中。
喜歡她嗎?喜歡古承琳?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自己千百次了,至於答案……恐怕會跌破每個人的眼鏡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