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堂,奶奶問你什麼時候才能給她答覆,你已經拖了三個月,她說只能再給你一個月,再晚,她就要派別人去了。」
「一個月?不能再多給我一段時間考慮?」
「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嚴堂,我實在不明白,觀光事業不是你的興趣嗎?現在奶奶要把它交給你,你反而躊躇,是不是捨不得離開台灣啊?!」
嚴皇的調侃最近一直在耳邊迴盪,嚴堂自己也迷惑,他還有什麼好考慮的?難道真的捨不得台灣?
他的外祖父母是美國華僑,美國可以算是他第二個家,他也喜歡那裡的生活,實在沒有必要再猶豫……
「……堂,嚴堂。」秦儀已經喚了他好幾聲。
「什麼事?」他終於神遊回來了。
「吃冰淇淋。」秦儀把買來的冰淇淋甜筒遞一個給他。
「謝謝。」他接過手,視線還是落在前方的綠色草皮。
秦儀在他身邊坐下來,狐疑地審視他。
今天她休假,他提議離開台北出去走走,於是來到這裡——西湖度假村。但是他一直心神恍惚,沒怎麼有興致陪她,最近他時常這樣。
秦儀發現,自過年後到現在的三個多月,除了她燙傷手那幾個星期的體貼外,他的態度變得冷淡多了。
「嚴堂,你是不是有心事?」秦儀無法再保持緘默,終於開口問他。
嚴堂轉頭,對上她關切的眸子,頓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記得剛認識時,你的頭髮只到肩膀,現在長了好多。」
「我沒有修剪,都半年了。我還記得等你的那個晚上,天氣好冷,而現在都快夏天了。」秦儀陪他回憶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半年……他從來沒有與一個女孩交往這麼久。現在嚴堂才想起來,這半年,他除了秦儀,居然不曾與別的女人上過床,甚至,連約會也很少。
是他自己變了,不再喜歡以前浮華的生活,還是秦儀影響了他……不,他不能忍受自己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改變,那太可怕,也太恐怖了,彷彿這一生,都被掌控了。
他絕對無法過著被束縛的生活,他必須離開這裡,去美國,恢復從前的自己,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秦儀,我有事跟你說。」嚴堂衝口而出。
「好啊,什麼事?」秦儀仰頭對著他微笑。
她溫柔的容顏一映入眼簾中,嚴堂開不了口。雖然他們有著隨時可以提出分手的約定,但一接觸那雙清亮的瞳眸,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沒……沒什麼。」他別開臉,大口大口地吃著冰淇淋。
為什麼欲言又止?他不說,秦儀實在不明白他此時的心思。
「我妹妹可能快訂婚了。」秦儀轉移話題。不找話說,可能氣氛會逐漸僵住,弄得彼此尷尬。
「就是你常提起的仲儀?」嚴堂似乎也喜歡這個不涉及兩人的話題。
「嗯,我爸和我媽本來很反對,經過她和男朋友的努力,與我父母溝通三個多月,現在他們終於肯點頭了。我想,日子可能會選在八月左右吧,那時候仲儀放暑假。」秦儀考慮著,是不是該把曾源光的名字說出來?但是沒他本人的同意,還是別說好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妹妹,你們還住在一起呢,真奇怪!」
※※※ ※※※ ※※※ ※※※
從西湖度假村回來以後,他們已經超過十天沒有見面,秦儀又回復到兩人剛開始交往時的生活,每天守在電話旁等著他。
「咦?姊,你今天又沒出去約會?」仲儀剛才在樓下和曾源光分手,今天提早回來,才八點多。平常嚴堂約秦儀出去,起碼超過十一點才送她回來,所以她不用猜都知道姊姊沒出去。
「嗯……是啊。」秦儀裝出笑容。
仲儀一直以為她和嚴堂交往得很順利,就像她和源光一樣,絕不能讓她知道真相。
「前陣子源光說,我那未來姊夫和你交往後,像變了個人似的,每天生活正常,都不再鬧花邊新聞了,難怪你這麼放心。」仲儀調侃她。
秦儀只是笑著,一句話也答不出來。她怕,如果開口,笑容就崩潰了。
她一直知道,嚴堂的緋聞減少,是為了不被家人逼婚,其實與她完全沒有關係。
她忽然發覺,她和嚴堂的關係好脆弱,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會斷了。
「姊,其實你們交往也有半年多了,為什麼不乾脆叫未來姊夫娶你過門?每一次我回家,媽總是問我,你和柳大哥進展得怎麼樣?快了沒?」仲儀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你偏偏交代我不能在兩老面前把未來姊夫供出來,害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對不起,仲儀。」秦儀明白她很為難。她和曾源光最近時常回台中,不難想像母親追著她猛套消息的情形。
「姊,我真是很納悶,未來姊夫的條件那麼好,為什麼不能讓爸、媽知道?」
仲儀實在不明白姊姊在顧忌什麼,明明整個心思都放在嚴堂身上了,就連柳軾晨暗戀她也看不出來;本來想點醒她,後來想到他們同在一個地方工作,拆穿了反而引起兩人的尷尬而作罷;只好簡短警告她這個沉醉在愛河裡的姊姊,老媽有意撮合她和柳軾晨,她最好是盡快把嚴堂帶回家交差,省得她們的老媽沒事半路亂認女婿,可惜她就不聽。
「爸和媽……如果知道了,可能急著想見他——」
「那就讓他們見嘛,又不是缺鼻子少眼睛,怕什麼?」仲儀不認為這是理由。
秦儀搖搖頭,「過一陣子再說吧。」
仲儀盯著她,在她身旁坐下來。
「姊,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秦儀猛然一僵,側過頭對著妹妹做出開朗的笑容。
「仲儀,你真多心,我有什麼事情需要瞞著你了?」
仲儀狐疑地審視她好半晌,最後說:「可能真是我多心吧!以前嚴堂的女朋友眾多,我擔心你愛他會給自己帶來痛苦,現在他只有和你交往,足見他對你也是真心的,我實在不應該太多慮。」
她吐了吐舌頭,朝姊姊俏皮地一笑。
「謝謝你的關心。"秦儀拍拍她的臉蛋,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我去洗澡,冰箱裡有甜點,你自己拿來吃。」
「哇啊,太好了,我最愛吃你做的甜點了。未來姊夫真有福氣,將來娶了你,天天都有得吃,真好。」仲儀馬上去開冰箱。
娶!可能嗎?他甚至連兩人訂下的交往條約都不曾說過要毀去……她一直在等,等他親口提出來,但他就是不曾說過!秦儀自己知道,她對嚴堂的要求愈來愈多了,但她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如果,她可以愛他少一些,那就好了。
※※※ ※※※ ※※※ ※※※
「仲儀,最近……秦儀提過嚴堂的事嗎?」曾源光裝作是順口提起。
仲儀邊用餐,邊專心看著舞池裡的男男女女,研究舞步,沒聽到曾源光在跟她說話。
「仲儀!」曾源光搖搖她的手。
「啊,怎麼了?」仲儀好不容易才拉回注意力,頗不情願地瞥了他一眼,繼續用餘光掃向舞池。
「我在問你,秦儀有沒有提過她和嚴堂交往的情形?」曾源光提高音量,舞池裡有一大群人正奮力扭跳著身體,不難想像音樂有多嘈雜。
仲儀聽到姊姊和嚴堂的名字,馬上變得全神貫注。
「我姊從來不提他們之間的事,向來都是我主動問,她才會說上一、兩句。源光,你怎麼會突然問起他們?」仲儀緊瞅著他審視。
「沒事,我隨便問問。」曾源光低下頭,吃他的晚餐。
「源光,如果有事情,你最好現在說出來,否則日後讓我查到了,可別怪我無情哦。」仲儀俯身欺近他警告。
曾源光思慮了一會兒,終於決定招出來……一部分。
「我最近聽說,嚴堂可能會到美國接管觀光事業,因為是謠傳,所以我才不想說。」
「我姊從來沒提過這件事,可能真是謠傳——不過她最近都沒出去,會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她和嚴堂鬧翻了,不敢讓我知道?」仲儀喃喃自語地思索著。
「說不定,連秦儀都不曉得這件事。」曾源光嘟噥了一句,嘈雜的熱門舞曲適巧停止。
「你說什麼?」仲儀抬起頭,剛才她努力想著姊姊最近的情況,沒仔細聽。
「我在問你,要不要跳舞?」曾源光聰明地轉口道。
輕柔的抒情音樂裊裊傳來,仲儀卻已經提不起興致。
「哪還有心情跳!我相信姊一定有事情瞞著我,一定是被嚴堂欺負了不敢讓我知道。可惡!我非搞清楚不可,如果是真的,我一定會給嚴堂『很好看』!」仲儀義憤填膺。
曾源光一點也不意外仲儀的激烈反應,平常她已經儼然一副正義女戰士的模樣,更何況是碰上秦儀的事。
這也是他為什麼不想和嚴堂扯上關係的原因,省得嚴堂和秦儀萬一交惡時,無辜的自己也被牽扯入內。他太瞭解仲儀的脾氣了,她才不管一開始是誰先要求他供出嚴堂的資料,她只管,誰是嚴堂的朋友,到時候秦儀若是哭了,她一句一丘之貉便把他一併給排除掉。
現在他只好祈禱,別讓仲儀碰上嚴堂。仲儀一旦發怒,絕不是火山爆發或者天崩地陷可以形容——完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曾源光眼尾瞄到舞池裡一對緊貼在一起的男女,差點沒嚇岔了氣;但似乎並不意外嚴堂懷中摟著的女人不是秦儀。
「仲儀,你既然不想跳舞,那我們早點回去好了。」曾源光額頭已經開始冒冷汗。仲儀只見過嚴堂的照片和偷窺過一次,應該認不出他來吧?何況燈光又暗。
「也好。我想跟我姊問清楚。」她最不喜歡有事情掛在心上了。
仲儀拿著皮包站起來,視線隨意地調向舞池,突然定住!
「仲儀,我們走吧。」曾源光急忙走過來擋在舞池這一面,攬著她的腰催促。
「等一下。」仲儀故意不走,從他身側探出頭,眼光射向舞池中央,不屑地說:「你看那一對,人家跳貼面舞,他們居然在表演黏巴達。」
「那是人家的自由,你別管了,快走吧。」曾源光不用看也曉得她指的是誰,蒼天保佑,沒讓她認出嚴堂來。
「那女生長得挺漂亮,可惜妖姿妖態的。源光,你會喜歡那種女孩子嗎?」仲儀被拉著走向收銀台,還不時頻頻回頭看,正好那女子的舞伴也抬起頭看到她,害她趕緊收回好奇的目光,像個被逮到做壞事的小孩。
「不喜歡。」曾源光隨便丟了一句,掏出皮夾準備付帳。
「你敷衍我!」仲儀往他手臂捶了一下。
「那喜歡好了。」曾源光笑道。
付完帳,他收好皮夾,慶幸著可以逃離劫難——
「源光,不跟老朋友打聲招呼就想走?」
這聲音……曾源光背脊一陣發涼,還來不及阻止,仲儀已經回頭去觀望,他只好也跟著回頭。
這小子,吃撐了也不必自己跑來招惹劫難,這下子他準被拖下水!曾源光怨懟的眼神投向"劫難源",卻發覺嚴堂並未看著自己,他酸澀的神色定在仲儀身上。
「源光,是你的朋友?」仲儀一看是舞池中那一對男女,馬上抓住機會將人家看得更仔細……奇怪!怎麼這男人好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仲儀狐疑地瞇起眼睛審視嚴堂。
嚴堂眸底閃過一絲詫異,更專注地盯著仲儀看。
曾源光隨即明白嚴堂誤會了什麼,第一次見到秦儀時,他也為她們姊妹倆幾乎相同的長相吃了一驚。
「呃……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冉仲儀。」曾源光只將她介紹給嚴堂,然後便對嚴堂說:「我們還有事,改天我再找你,再見。」
曾源光急著想在仲儀還認不出嚴堂之前拉她走人,可惜天不從人願,仲儀終於想起來這個男人為什麼看起來熟悉了。
明明就是她未來姊夫,沒有別人!
她把焦距調向那只巴在嚴堂身上的"八爪章魚",露出一臉鄙夷與嫌惡。
「源光,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改天在路上碰著了,我是叫他喂?還是叫他嘿?」仲儀臉上的線條緊繃,目光炯然地瞪著嚴堂。
她不是秦儀。嚴堂原來還不太相信曹源光的話,但現在他可以確定了。
「原來你就是仲儀。你好,我是嚴堂,時常聽秦儀提起你。」知道她不是秦儀後,嚴堂揚起笑容,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知道你是嚴堂,只是我很好奇你身上這只章魚是不是下半身癱瘓了呀?」仲儀拿輕蔑的眼神淡掃過去,彷彿看久了自己也會被"污染"似的。
「你……你罵我是章魚?!你這女人——」唐芳芳氣得全身顫抖,指住仲儀,差點就要破口大罵,幸好及時顧住形象,眼角一瞄,轉投向嚴堂抱屈,「堂,你評評理嘛,就算是你的朋友,也不應該開口就罵人嘛!」
「仲儀,你太沒禮貌了,人家唐小姐可是當紅的模特兒。」曾源光拉住仲儀的手,以防她罵完人開打。
「當紅模特兒?這麼說來臉孔很重要?」仲儀掀起嘴角,以很輕的音調對唐芳芳道:「唐小姐,你指望嚴堂評理,是不是瞎了眼睛呀?我只是找你小試一下牛刀,真正要開刀的對象是他,給你良心的建議,如果不想破相,最好立刻走人。」
「堂……」唐芳芳眼見她一點也不像開玩笑,嚇得縮到嚴堂背後。
「仲儀,你別鬧了。」曾源光勸她。
「放開我!」仲儀甩開他,冷不防就掃了嚴堂一個耳光。
嚴堂登時愣住,無法相信這個和秦儀有張相同臉孔的女孩居然出手打人。
唐芳芳見情勢不對,趕緊溜了!
「仲儀,這裡是公共場所,你別把事情鬧大。」曾源光抓住她,因為她還想再打嚴堂一巴掌。
「你放開我,我要教訓這畜生!」仲儀拳打腳踢,使曾源光不得不緊緊抱住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嚴堂回過神,卻還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打。
「你居然還有臉裝蒜,厚顏無恥!你把我姊姊當成什麼了?花瓶?還是你隨時可以丟棄的玩物?」仲儀停住掙扎,火一般狂野的憤怒眸子瞪向嚴堂。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我想,你可能對於我和秦儀之間的關係有所誤會。」嚴堂沉著地說。
「誤會?怎麼,不敢承認你和我姊正在交往,怕破壞你花花公子的名號呀?你這算什麼?根本是想玩弄我姊的感情!」仲儀推開曾源光,逼近嚴堂。
「我沒有。冉小姐,你真的誤會了。」嚴堂皺起眉頭,態度從容,顯然不想多與她計較。
「你別想狡辯,我問你,你打算怎麼向我姊交代?」仲儀的氣勢強盛,但對方波紋不起,反而使她看起來像個執拗無理的女生在鬧脾氣。
「交代什麼?」嚴堂表情一片茫然。
「你背著她拈花惹草,還大膽的在公眾場合摟摟抱抱,居然還敢問我交代什麼?!」仲儀手指戳向他的胸膛,恨不得手裡有一把刀直接捅向他。
「我沒有背著她做任何事,當然更不必談什麼交代。冉小姐,在指責別人之前,我勸你先把整件事情瞭解清楚。」嚴堂好心地提出諫言。
「事實已經明擺在眼前,我還需要瞭解什麼?怪我姊瞎了眼睛,才會愛上你這種男人!」仲儀緊握著拳頭,氣得怒目切齒。
嚴堂沒有說話。連他自己都覺得秦儀適合比他更好的男人,他還能說什麼?其實他可以明白仲儀維護姊姊的心情,所以面對她的惡臉相向,他才無法生起氣來。
「你說,你到底準備拿我姊怎麼辦?」仲儀才不肯罵一罵他就甘休,非要他給一個交代不可。
「這是我和秦儀的事情。」嚴堂的神色轉為深沉,卻不想多加解釋。
「我姊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別以為我姊好欺負,就想吃定她,告訴你,有我給她撐腰,你休想好過!」仲儀推開他,走向吧檯。
「仲儀,你幹什麼?」曾源光跟在她身後。
音樂停止了,所有的人都看著她。
吧檯內的服務生見她打了嚴堂一巴掌,早已瞪大眼睛,如今看到她來勢洶洶地朝著這兒來,他們老早就嚇得閃人了。
仲儀砸掉一支酒瓶,氣憤地指向曾源光。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居然瞞著我任這臭男人糟蹋我姊!曾源光,我看錯你了,算我以前瞎了眼睛,從今以後我要跟你一刀兩斷!走開!我要砸了這家店!」
「仲儀——」曾源光勸阻不成,反被臭罵一頓。他焦慮地盯著仲儀手上的碎酒瓶,怕她不小心讓自己受傷了,想搶奪又擔心起爭執更危險,只好由她,自個束手無策地呆立在一旁。
仲儀掄起酒瓶,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整個擺滿高級名酒的酒櫃全砸了,精緻的水晶杯、咖啡杯組也無一倖免,這還不夠,她趕起所有的人,把桌子也全翻了。
所有想上前阻止的員工全被嚴堂一臂擋下。
「讓她砸,所有的損失我負責。」他沉聲道。
「有這麼好的事,那我可不可以下去參一腳?」嚴堂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人。
「是你。好啊,下去砸,等一下我們五五分攤。」嚴堂睨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
「那免了,我還是觀賞就好。」李智霖笑嘻嘻地看著仲儀,她這會兒正把目標轉向店內的擺飾品。
「老闆,你回來了!她——」
幾個服務人員看見李智霖,全都過來求助。
「你們待會兒要好好謝謝冉小姐,托她的福,店裡重新裝修的經費有著落了。」李智霖表情認真,鄭重地吩咐下去。
服務人員面面相覷,聳聳肩,懶懶地到裡面休息,老闆既然不緊張,他們這些部屬更不必窮嚷嚷了。
「你還真識時務。」嚴堂一臉嘲諷地斜睇他。
「好說。總不能破壞人家小姐的雅興,是吧?」李智霖揚起笑容。
「智霖,你回來得正好,快想個辦法阻止仲儀。」曾源光瞄見他,憂心忡忡地走過來。
他們幾個都是好朋友,李智霖也見過仲儀。
「你不是一向足智多謀,怎麼老是碰上仲儀就沒轍了?」李智霖眸底閃著促狹的光芒。
「還耍嘴皮!這可是你的店,到底幫不幫忙?」曾源光忿忿地捶他一記。
「別為我的店擔心啦,所有的損失已經有傻大頭開口頂下了。」李智霖嘴上調侃人就算了,還有意地朝嚴堂覷了一眼,當然立刻就換來白眼。
曾源光噓聲道:「誰管你的店是死是活,我是擔心仲儀傷到自己。」
「你這只『諸葛』還真名副其實。」李智霖忍不住撇撇嘴角。
碰撞聲突然沒有了,放眼望去,四處東倒西歪,除了堅硬的牆壁還完好如初,其他沒有一件物品是完整的。所有的客人排排站,掩著嘴巴小聲地議論紛紛,眼睛還很忙碌地瀏覽這難得一見的「景觀」。
仲儀還沒打算完哩,不知打哪拿來一具小型滅火器,朝嚴堂這方向走過來,還把它高高舉起。
「仲儀,你玩得太過火了!」曾源光擔心她真的朝嚴堂砸下來,趕緊趨前擋住。
「這可不能開玩笑的。」李智霖當場變了臉色。
「你為秦儀出了這一口氣,她真的會感激你嗎?」嚴堂非但沒有被駭著,反而揚起笑意。
老實說,秦儀有一個脾氣如此暴烈又不顧一切維護她的妹妹,真的教他既驚奇又感動。
「嚴堂,你別再刺激她了!」曾源光嚇死了。
「嚴堂,這只是給你一個小警告,要是你再敢對不起我姊,下次我砸的地方就是你的辦公室!」仲儀拉開保險栓,把噴出口對準這三個同屬一窩的男人噴出白沫。
「仲儀,搞什麼?為什麼連我也遭殃?!」李智霖七遮八掩地藏在嚴堂和曾源光後面,還不忘喊冤。
「笨!誰教你不閃!」仲儀把噴完的滅火瓶往地上丟,白了李智霖一記,同時交代他,「所有的損失你都找他賠,我可不會付你一毛錢!」
她指向嚴堂,又瞪了曾源光一眼,然後扭頭跑出大門。
「原來是你玩了人家的姊姊,難怪她這麼火。」李智霖朝嚴堂遞了一個「罪有應得」的表情,然後睨向曾源光,好奇地問:「喂,你怎麼不去追?」
「現在追,你想害我去送死啊?」曾源光沒好氣地說,手不停拍著身上的白色沫液。
「我怎麼不知道你交了女朋友,而且是仲儀?」嚴堂突然瞅向曾源光。
「你也沒有向我報告過,你的女朋友是秦儀。」曾源光輕易就予以回敬。
「你們兩個雪人別杵在大門口『聯絡感情』了,客人還以為我提早舉辦聖誕舞會哩。」李智霖上下瞧了他們一眼,才走開去招呼還留在店內的客人。
「嚴堂,我想跟你聊聊,到你的公寓還是去我那?」曾源光看著他。
「我公寓。」他只想回去換掉身上的衣服。
※※※ ※※※ ※※※ ※※※
仲儀打開門,氣憤地把自己丟進沙發裡。
「仲儀,怎麼這麼早回來?你不是說要和源光去跳舞?」秦儀在房裡看書,聽見開門聲出來探一眼。
「還跳舞呢,我和他絕交了!姊,我今天看到——」仲儀忿忿地開口,卻又忽然煞住。
「看到什麼?」秦儀好奇地挑起眉毛。
「看到……」仲儀一臉為難,不知道該不該說,但一想到嚴堂那不知自省、還一副坦然的態度,不說又擔心姊姊將來受的傷害更大。「姊,我告訴你,可是,你不能太難過哦。」
仲儀嚴肅又慎重的神情,搞得秦儀心裡忐忑不安。
「仲儀,你到底看到什麼?」
「我看到……嚴堂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仲儀保留地說,不敢太刺激秦儀。
她關注地盯著姊姊的反應,擔心她受不住打擊,但是等了一分鐘,秦儀只是垂下眼瞼,一句話也沒有說。
「姊……你沒事吧?」她好冷靜,反而令仲儀更加憂心。
「我沒事。」秦儀強牽起一抹幾乎看不見的笑容。
「姊,你別難過,我為你教訓過嚴堂了,以後他再敢背著你到處花天酒地,你就別再理他!」仲儀安慰她說。
「你教訓嚴堂?!仲儀,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對他怎麼了?」秦儀瞪大眸子,心急如焚地拉住仲儀的手追問。
「唔……也沒怎麼,我只是……打了他一巴掌……」
「你打了他?!仲儀,女孩子怎麼可以打人呢!」秦儀緊鎖雙眉,憂心忡忡。
「另外……還砸了他朋友的店……」仲儀支吾道。
「你砸人家的店?!」秦儀駭得張口結舌,好半天才說:「你說是教訓嚴堂,怎麼會連他朋友的店都——砸了?」
「因為……我生氣嘛,他和那只章魚在舞池中摟摟抱抱,把店裡弄得到處是腥味,還留著它幹什麼。」仲儀嘟起嘴,「姊,你別擔心啦,我砸店,是故意讓嚴堂賠一筆錢,不過頂多幾百萬吧,便宜了他。」
「幾百萬?!仲儀,你——」秦儀慘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幾百萬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怕還不能讓他買到教訓呢。姊,你對他太仁慈了,他就是看你善良、好欺負,才會在外頭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完全不把你放在眼裡。」仲儀為她叫屈。
秦儀搖搖頭,「你錯了,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並不如你所想像。」
「他也說過同樣的話,為什麼你也這麼說?」仲儀狐疑地瞇起眼睛。
秦儀如果早知道她的隱瞞會惹來這些是非,她就不會這麼做了。
她抬起毫無笑容的容顏,「是我不好,沒有早對你說,事實上我和他的交往有一些協定……」
※※※ ※※※ ※※※ ※※※
「你和秦儀做這種約定?!」曾源光簡直不敢相信,秦儀居然如此委屈自己。
嚴堂把和秦儀交往的前後經過說了出來。面對曾源光的驚愕,彷彿他做了一件荒唐事,嚴堂睇他一眼,以表示自己的不悅。
「雖然條件是秦儀主動提出來的,但是你答應她,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曾源光沉下臉來,責備的目光頓時掃過去。
「我告訴你整件事,並不是要你來批評我的行為對或錯。」嚴堂蹙起眉頭。
「秦儀不是隨便、愛玩的女孩子,她是真心的愛上你,你玩弄這樣的女孩,於心何忍?」曾源光不理會他,繼續指責。
「我沒有玩弄她,誰會知道一個初次見面的女孩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你是說,一開始你不知道她愛著你,她來找你,你把她看作是放蕩的女孩子?」曾源光似乎頗不能認同,看嚴堂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個白癡兼大近視眼。
嚴堂忿忿地回瞪他,根本懶得同他說話,為什麼他得接受他的質詢?
曾源光故意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接著問道:「那現在呢?你們交往也有半年了,你還看不出來秦儀有多愛你?」
嚴堂臉上的神色複雜難辨,令人不明瞭他心裡究竟怎麼想。
曾源光不想逼他回答,轉口問他:「你打算到美國去嗎?」
嚴堂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曾源光歎了口氣。
「在你走之前,我勸你最好想清楚,心裡真正渴望的是什麼……如果,你真的決定走,一定要跟秦儀說一聲,別讓她癡傻的等你。」
說……如果說得出口,他還會不說嗎?嚴堂的眸子裡透著無奈。
這些天來,他到處花天酒地,就是希望秦儀能夠自己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