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蠻小俠女 第八章
    霞女摸黑混進了樓蘭城,身穿一套夜行衣,用黑色頭巾裡頭又蒙面,像只夜間飛行的蝙蝠。

    如迷宮般的樓蘭城,她要上哪兒去找那位王子的房間呢?

    霞女杵在一根擎天大柱旁望柱發呆。因為像這麼的柱子,眼前至少有幾十根。

    「這個地方挺適合玩捉迷藏的。」就兩臂橫張,居然還無法抱住大柱的一半。

    突聞人聲自她身後傳來——「我要去探視世子王兄,你們不用陪我了,先下去休息。」

    好輕脆悅耳的女音,彷如黃鶯出谷。

    「是。」

    一陣起落有致的腳步聲,輕踩著步伐,細細碎碎地消失在大廳的走廊外。

    當米葉走向霞女所在的那根擎柱三步遠時,霞女突然現身,彎腰打恭作揖,頗具禮數。

    「這位姑娘,你的聲音是我所聽過的聲音裡最美妙的。」先褒獎她一下,事情會順利一點。

    米葉兩頰飛紅,羞答答地將臉側向一邊,不敢直視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誰?」被一稱讚,米葉的聲音竟有些許走樣,因為從來沒有「男人」讚美過她的音色。

    突然咚咚的腳步聲,自米葉身後走過,是一列巡視城堡夜間安全的侍從。

    霞女俐落地閃身躲在大柱後面,直到侍從走遠,才探出頭來,兩顆晶亮如星光的眼球,瞅著一臉莫名的米葉。

    「我是誰不重要,只是想請問這位聲音好聽的姑娘,你們樓蘭王子的房間在哪裡?」霞女一直讚美對方,就是要使對方心花怒放,再據實告知。

    米葉淺笑的唇角如一彎明月,她心想著——「這黑衣男子好可愛啊!」胸口的小鹿亂撞成一團。

    「什麼是『樓蘭……王子』?」米葉不解那稱呼。

    霞女以她有限的江湖常識加以解釋。「就是將來要當你們樓蘭國老大的那個男人!」

    「哦,『你』是說世子王兄啊!」米葉豁然明白。

    這會兒輪到霞女一頭霧水。「怎麼樓蘭的王子;稱呼這麼長哩!真麻煩。」

    米葉掩嘴輕笑,笑聲如鈴。

    「『你』沿著右邊的迴廊,走到底會有一座玫瑰花園,穿過花園,會發現有一個圓拱大門,大門前垂掛兩個燈籠,燈籠上各寫一個漢字,走進去,再往左邊直走就會看到了。」她說話的語調,悠揚輕快,真像在吟唱歌謠。

    「這麼複雜呀!好吧,我盡量記住。」這時候她真希望自己的頭可以再大一些,也許記的東西可以多一點。

    「沿著右邊的走廊,走到……」她開始邊復誦邊朝目的地而去,忘了道謝。

    米葉沒見過那般逗趣的男人,雖然想追問他的名字,卻又礙於身份難以啟口,但——見他就要消失了,卻也顧不得矜持,連忙追問。「『你』叫什麼名字!」低垂蠔首,一副嬌羞的模樣。

    咚咚咚,霞女再度奔回原地,見米葉一直斜視地下,她隨即蹲下去,極目力所能地搜尋著,終於找到一隻迷路的螞蟻,便將它捉在手上。

    湊近米葉的視線所及之處,問道:「你是在問這只螞蟻的名字?還是我的?」她昂揚著眉,一臉天真。

    米葉可羞壞了。哎呀,哪來的呆頭鵝,非要人家講白了不可。

    「當然是問『你』。」她的聲音更軟更甜,像糖水一般將霞女淹沒。

    「我想也是,只是你一直盯著地上的螞蟻看,倒像是在對它說話,哈哈……」霞女本想用力一掐,將螞蟻弄死,但怕螞蟻的父親傷心,便把螞蟻小心輕輕地放回地面。

    「我叫賽——夏!」還是用賽夏的名字安全些,就一邊手推著螞蟻的屁股,催它走路,一邊說出名字。

    「啊——『你』也叫賽夏?!」米葉訝異極了。

    「哇!你那麼大聲一叫,剛才說的口令,我又忘了!」原來她忘了去目的地的那番指示。

    「沒關係,我再說一次。」米葉溫柔極了,言談間透出心儀之情。

    「你真好!唉,都怪我大笨了,明明還含在嘴裡的話,一下子就忘了。」霞女越稱讚米葉,米葉越是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就在米葉一字一句地重述時,霞女的兩粒眼珠子用心地緊緊盯住米葉的唇形,一張一合全收進眼底,看得米葉滿臉羞紅。

    「好,我全記住了。」咻一下子就循話找人去。

    留下滿臉紅光的米葉,陶醉在霞女的一言一行裡。

    「這麼巧,『他』也叫賽夏,嗯……」她不由地一陣輕笑。「、他。一定跟世子王兄一樣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她的芳心好像跟著那個黑衣人而去了。

    呆立半晌之後,才驚覺——「我不也找世子王兄嗎?」太好了,又可以和「他」見面。

    米葉的臉頰又燙出兩朵紅霞,真想看看那黑衣男子長什麼樣子?

    ???

    就在霞女兜來轉去轉得七葷八素之際,那兩隻亮晃晃的燈籠終於出現了。

    大紅燈籠上面的確寫了個漢字,還是個雙胞胎「喜」字,大剌剌地在晚風中招搖著,刺得人眼睛發酸,無法直視。

    霞女揉著發酸的眼珠子,一手推開擋住她去路的大紅燈籠,但在她還沒走開時,燈籠又擺回來,撞上她的腰臂,一股熱氣差點燒上身。

    她索性將它摘下來提著照明。

    她走到一間長得像寢房的豪室前,直覺這裡應該就是樓蘭王子睡覺的地方,否則她不會升起陣陣的睡意,連哈欠都不請自來了。

    「就是這裡了!」霞女的直覺向來奇準無比。她向來是見了茅房自然就想「嗯嗯」,進了臥房就想睡覺,看到廚灶肚子就想吃飯,不過這一點比較不准,有時候在別的地方肚子也會不聽話地鬼叫。

    對著精雕細琢的門飾紙,她緩緩伸出纖長的食指,邊笑邊沾了點口中的唾沫,其實她很想在房門上寫道:「霞女到此一遊」的字樣,這可是她第一次到樓蘭,應該留點紀念才對,礙於身上沒筆硯,只得作罷。

    原先只想要在門紙上搓開一點小縫,偷偷觀察一下房內的樓蘭王子長得嚇不嚇人,沒料到,那門紙薄如蠶絲,她的手指才輕輕一碰,竟啪——地一聲,破了個大洞,她的整隻手都伸進去了。

    「誰?」

    她已驚動了房裡的人,轉身想逃,已來不及了,背後有隻手重重地壓在她的肩上,教她動彈不得。

    「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了,再見!」霞女頭低低地說完話就想走,只是背後的人,卻不願輕易地放手。

    那人伸出手朝霞女頭頂一抓,咻——但見霞女用來蒙面的黑頭巾已被扯下,露出那支被壓得垮垮的沖天炮,像一株行將枯槁的樹苗。

    「是你!」

    一直不敢轉身的霞女,聽到有人認識她,再顧不得了,一個回頭,差點撞到背後那人厚實堅挺的胸肌。

    「賽——夏!」她叫得更大聲,賽夏四顧一探,連忙搗住她的嘴巴,以免驚動了他人。

    隨即將霞女帶入房內,見她那副傻不愣登的夜行裝,配個沖天炮頭,那模樣倒挺爆笑的。

    「你來這兒做什麼?」多日不見她了,賽夏卻忘不了她天真逗趣的可愛模樣。他邊問著話邊打量她全身。

    「喂,你別這樣看我,好像在看小偷似的。」霞女雙手環胸相抱,想遮住點什麼,卻又什麼也蓋不了。

    賽夏不解了,他明明是含著喜相逢的眼神對她,為何會被誤會呢?這個不一樣的霞女,看待事物永遠有不同於他人的一套見解。

    她打開房門,左顧右盼地巡探一遍後,又關上門,壓低音量說:「是美神公主要我先來看看那位樓蘭王子長成什麼德性?萬一他是個醜八怪,那公主就決定和李廣逃婚,不來樓蘭和親了!」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哎呀!糟了,我怎麼把公主的秘密講出去了。」她立即跎高腳尖,拉住賽夏的脖子,威脅地說:「我警告你,千萬不能將這個秘密洩漏出去。」

    賽夏嘴角微咧,邪邪地笑著。「她的秘密我沒興趣,不過我倒想聽聽你的看法?」他瞅著霞女,輕輕將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心裡。

    「什麼看法也沒,因為我根本還沒看到那個樓蘭王子。」她氣得跺腳。「剛才那位姑娘大概是新來的侍女,指錯了路,害我也走錯了地方。」她頹坐在椅子上,十分懊惱。

    賽夏怔了。連這麼明白的事,她都能想歪,不知她腦子裡都裝些什麼料,怎會如此與眾不同呢。

    「對了,那你來這兒做什麼?」她突然抬頭問道。

    賽夏被問傻了。

    「我來這兒做什麼……」他一時無言以對。

    霞女抖地站起來。「哦……是不是李廣也叫你先來探探人家樓蘭王子是不是長得比他英俊『稍傻』呀?」她溜到賽夏的肩下,瞅著大而清亮的黑眸瞧他,一臉好似猜中人家難以啟口的心事那般得意。

    「啊?」他越來越欽佩她的想像力與聯想力,真是高超呀!

    「結果你也碰上那個新來的姑娘,被指錯了路,所以就出現在這兒了,是吧?!」她嘿嘿而笑。還好有人跟她一樣笨,她還不算太丟臉。

    事到如今,他得告訴霞女真相才行,免得誤會越結越深,今後他所說的話,霞女都不信了。

    「霞女,其實我就是……」

    「哇,這是誰的床鋪?好軟好舒服啊!你也上來躺躺,好溫暖喔!」霞女不知何時已跳到床上,或躺或臥或坐,以身試床。

    賽夏走到床沿,一心想解釋,卻遭霞女拉上床鋪一起翻滾,活像兩個幼童在草地上嬉戲玩耍。

    霞女清脆爽朗的笑聲與無邪愛玩的童心,像潔淨的雨水洗滌了賽夏心中的忌慮,他握著她的細肩,摟著她的小蠻腰,心底一陣悸動。

    「沒騙你吧!你一定跟我一樣,沒睡過這麼軟綿綿的好床。哇,真是舒服,爹如果也能躺到這等好床,他腰酸背痛的毛病可能會不藥而癒了,你說對不對?」

    只要有美好的東西就迫不及待地想跟父親分享的霞女,突然眼中閃著淚光,默默平躺著。

    賽夏也側躺下來,注視著眸中盈滿清淚的她,前一刻嬉戲耍鬧活潑如孩童,下一刻又出奇的恬靜善感,宛如處子。這個小女人的情緒起伏如此之迅速,大令人費解了。

    不知何時開始,他的心情高低竟也隨著她起伏。

    「有了!」霞女忽地轉身向賽夏,兩人,四片唇,哇!碰撞在一起了。

    一股熱潮如海浪般衝向霞女的小臉頰,倏地潮紅若醉飲醇酒,她尷尬地轉身想逃。

    一隻強而有力的胳臂,橫過她的細肩,攔住她薄弱的背,將她鉗得緊緊的不讓她離開。

    「有了什麼?我從頭到尾都沒對你怎樣,怎麼可能有了?」賽夏促狹地戲弄她,雖然有幾次在軍營裡,實在憋不住原始的本性,但礙於旁邊躺著四個彪形大漢,他這隻大野狼,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放過那只不知身陷險境的小綿羊。

    不懂男女情事的霞女覺得奇怪,為何自己會全身發熱,像生病一樣,對於賽夏的話,她也無法瞭解。

    「我是說有辦法讓我爹也躺到這張好床——」兩人鼻對鼻,口對口,她真怕一不小心咬了賽夏的唇。「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這樣講話實在大不方便了!」可是他的鼻息散發出一股奇特的氣味,吸引住她。

    賽夏不理會她的提議。「你有什麼好法子?」他凝神注視著未曾如此安適的霞女丫頭,並不刻意摟緊她,倒是她自動地靠緊他的胸膛,閉眼垂臉,似乎用盡全部的心力,貫注在小而俏的鼻尖上,用力的吸聞著。

    她輕啟朱唇道:「你呼吸時透出一股氣味好特殊,好好聞喔……」說到這她突然又臉色紅潤,羞赧起來。

    「你該不會想吃掉我吧!」他不放過她,手臂一使勁,兩人貼得更密合。

    霞女慌了,急得低頭想躲,那種又愛又羞又怒的感覺,像被揭穿心事般地令人困窘。

    她強挺直腰桿來,抬起下巴,不滿地說:「誰要吃你!哼,我想呀——那股好味兒一定是這床發出來的,我要把它偷回去,讓爹睡睡看。」

    賽夏聽完,想笑,手一鬆跌躺回原位。虧她想得出來,從樓蘭偷搬一張比她重上幾倍的床回中原,真是孝心感動天。

    「喂,你別躺著不動呀!」就翻身坐在賽夏的下半身處,扯著他的臂膀上下搖晃著,帶動她的臀部也上下起伏著,那姿態親密得有如洞房花燭夜裡做的好事。

    賽夏快被她折磨慘了,但是——他喜歡這種折磨!

    霞女見他不但無動於衷,反而更舒適地舉起兩隻手臂往後攤開,一副投降任她宰割的模樣。「喂,你快起來呀,趁這屋子的主人還沒回來前,我們偷偷搬走,哈,神不知鬼不覺,太好了!」說完,她又晃動得更起勁。

    「天呀,再這樣下去,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了的!」他一翻身將霞女壓覆著。「你最好別再亂動了,否則會出事的!」濃濁的喘息聲,吹在霞女的眼睫上,熱呼呼的。

    「你好像很喘的樣子?!」她納悶了,床又還沒搬動,他也沒出半絲力氣,怎麼就喘成那樣子。

    「是呀,如果你再胡動亂搖下去,我保證連你都會很喘的!」他將唇貼近霞女的耳窩裡挑逗著,那股熱氣沿著耳輪竄入她的腦內,令她感到暈眩。

    「是嗎?這床有那麼沉重?」霞女禁不住閉起眼。「那怎麼辦?」

    賽夏的唇,慢慢落下。

    那股好聞的味道又來了,她又聞到了,她尋找來源。在哪兒?到底是從哪兒飄來的味道,像某種草香味,又濃又烈,吸引著人接近它。

    當賽夏的唇降臨在她微張欲語的熱唇時,她終於找到了。

    兩人熱烈地擁吻著,不分你的唇我的唇,賽夏追逐著霞女口中濕潤鮮美的熱舌,霞女追隨著賽夏急促不定的喘息聲,床上的兩具身軀,再度翻滾起來了,不同的是,這回少了嬉笑聲,多了熱烈嬌喘的聲息。

    ???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

    一張花容失色驚懼惶惑的艷容,發出青天霹靂的呼喊——「你們兩人怎麼可以這樣?!」

    床上重疊相擁的兩個身影,來不及分開,同時轉頭向門口一探。

    「米葉!」賽夏忙亂熱情的嘴唇,抽空喊了一聲。

    可惜,米葉已反身衝出房門外,那張模糊的線條,似乎帶著恨意與不屑。這是怎麼回事?賽夏自霞女身上翻下,調和著方才迷亂的情慾氣息。

    「你認識她?」霞女話中含著點醋意,因為那女孩長得比她美艷,聲音又好聽,連髮型都比她好看多了,她知道賽夏老笑她的頭髮,像根沖天炮似的!

    「嗯!」賽夏起身想追出去。「米葉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你很在意她?」她不想用那個很嚴重的「愛」字,爹說愛太沉重,不是每個人都負擔得起,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受傷害,可是她好像有點被傷到了。

    霞女垂頭喪氣,蜷伏在床的一角,抓著棉被,滿臉委屈,那模樣好比被休了的怨婦。

    突地又進來四個侍衛,一進門,見了賽夏就下跪,嘴裡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大概是樓蘭話吧,她想。

    賽夏也嘰哩呱啦說了幾句,他們才順從地退出去。

    「沒想到在樓蘭當個挑夫,地位這麼高。」像個天皇老子似的,見了他還得屈膝下跪。

    霞女躲在床角冷冷地說道,看著賽夏整裝準備出去,八成要去追剛才那個姑娘,竟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兒,也不幫她偷床,想想就覺得自己好可憐。

    「你別走,我馬上回來!」他腦海裡留著米葉那張驚惶的臉孔,她一定是誤會了。

    「去找那位米葉姑娘嗎?」霞女漫不經心地問著,腦子裡則忙於算計著,該如何獨力搬走這張床。

    「嗯!」賽夏猜解著米葉的心思。

    他突然豁然開朗地驚喊著——「不會吧!」賽夏轉頭注視渾身上下沒一點女人特質的霞女,更肯定自己的猜測百分之百正確。

    「米葉一定以為你是男人了!」他忽然大笑起來,聲音響徹天際,像發現一件極可笑的事情。

    他邊笑邊回頭巡視著霞女。「哈……米葉居然以為我和一個男人在床上親熱,哈哈哈……」他笑得開心,卻見霞女皺著眉頭,翻瞪著兩顆發白的圓杏眼,動也不動地仇視著他。

    自己的確笑得太過火了,幾乎忘了再度被當成男人的霞女心中的感受。他抿著唇角走向門口,刻意地忍住笑意,盡量不要讓笑聲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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