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霞女去了京城從軍?!」一臉病慷慨的霞老爹才吃了半口王老二帶來的肉包子就噴吐出來了。
那堆嚼成碎渣的肉包子,平均地飛噴散在王老二的老臉皮上。
「哎,我不該先拿肉包子給你吃的,早料到你會有此反應。」王老二非但不責怪霞老書得他滿頭滿臉,反倒怪起自己來了。
說著拿起那件捨不得換掉的華服衣角拭去臉上的肉包子屑,然後趕緊替霞老爹拍背順氣。
霞老爹邊咳邊不住地罵起來——「這野丫頭是瘋了是不?軍營是男人去的地方,她一個女人家去湊什麼熱鬧呀,真是氣死我了,咳……咳……」他一陣氣火攻心,咳個不止。
「您佬放心,那霞丫頭機靈得很,不會有事的。」王老二直安慰著。
霞老爹怒眼一瞪。「那丫頭哪點機靈,根本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她懂個啥呀!」
「沒事的!就算霞女有事,那位和我互換衣服的大俠,叫賽什麼來著,他也會幫她的。」王老二堅信霞女會有貴人相助。
霞老爹的咳嗽聲突然歇止了。「你是說黃昏時和霞女一起去你家的年輕人?!」
王老爹猛點頭,見霞老爹不咳了,又喂一口肉包子到他嘴裡。「你得多吃點東西,身體才會恢復,否則霞女回來看你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會罵得我狗血淋頭的,那丫頭一凶起來,比後山的野貓還狂。」他可不敢領教,說著自己也咬了一口肉包子。
霞老爹若有所思地邊嚼邊叨念著。「那個年輕人可靠嗎?你看,他會不會吃我家霞女的豆腐?」
「噗吭!」王老二忍不住笑出一嘴肉包子屑。
這回換王老二噴得霞老爹一臉了。
「霞老呀,我不是故意的,失禮、失禮!」忙不迭地又拉起衣角為霞老擦抹乾淨。
霞老臉色微慍,他不是在生王老二噴得自己滿臉,而是氣王老二笑他說的話,霞女可是他的寶貝女兒,而且她還是……
「霞老呀,不是我在說霞女那丫頭從頭到腳,哪點像個女娃呀?你不說、我不說,外人還真難斷定出她的性別呢,還有她那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刁鑽的脾氣,照我說呢,那個大俠沿途不要被咱們霞女欺負,就算是他們家祖上積德了!」
霞老爹臉上的怒意更濃了。「咱們家霞女有這麼糟嗎?」養女不教父之過,王老二這不是擺明在批評他。
其實不讓霞女作女人裝扮,也是想保護她呀!連年荒災,散兵游騎特別多,山賊四處流竄,如此可免生意外枝節,就算那丫頭不幸遇上了,歹徒也會以為她是個毛頭小伙子,不會打她的歪腦筋,這是自保最好的方法。再者,自己又是個大男人,也不懂得該怎麼教霞女,乾脆拿她當兒子養,省事又安全,這不是很好嗎?
「哪兒的話,咱們霞女可是一等一的小美女,只是女孩子大了總要找個好婆家,總不能跟兩個老男人在山谷裡虛度光陰,誤了她的一生幸福。」王老二正色地說著,又咬了一口肉包子。
「那丫頭已經這麼大了嗎?」霞老爹猶記得剛從宮中抱她出來時,她紅嘟嘟的臉蛋,精緻的五官……
「唉,時間過得真快呀!」王老二也歎口氣,他的髮絲都像秋天的白芒花了。
霞老爹欲言又止,心頭轉著十幾年前朝廷裡的往事,歷歷在目,卻又什麼也挽不回,自己什麼也不能給霞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天天地長大成人,活蹦亂跳得像隻猴子,這也算對得起主子了。
「所以我心裡就這麼想著,讓她去京城看看也好,或許她會找到個好郎君呢,省得成天對著兩個老男人,沒前途!」王老二真得疼霞女疼進心坎了。
「她可有說何時回來?」霞老關切地問道。
王老二拿起根草莖剔起牙來,思索了片刻。
「嗯,她托我照顧你幾天,應該過兩天就回來了吧!」
「那丫頭又在說傻話了!」光從山谷到京城就要花上幾天幾夜的時間,哪能兩三天就回得來,說她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可一點也沒有冤枉她。
王老二心想也對,他這麼個大人居然還讓就給誑了,想想,不覺嘿嘿地笑了起來。
霞老看著他笑得開心,又說:「看你這麼大年紀了,遭個女娃耍騙,竟然笑得出來!」嘴裡說著,臉上也布起容紋,得意地笑著,因為那個時而聰明伶俐,有時糊塗愚笨的女娃,可是他的寶貝女兒呢。
???
京城裡,人山人海的街頭巷尾,充斥著各式各樣抑揚頓挫的沸騰人聲,有沿街兜售叫賣的小皈聲,有走江湖賣膏藥的銅鑼開場聲,有招呼路人入內用膳或打尖的客棧店小二嚷嚷聲,整條大街就像個收集聲響的回音筒似的。
「哇——這就是京城嗎?好不熱鬧呀!」霞女看得眼花撩亂,耳朵更是百聲齊嗚,那顆溜溜轉的腦袋瓜子都不曉得該往哪兒轉。
賽夏的眼睛也沒閒著,一雙蒼鷹似的銳眼搜尋著能令他枰然心動的標的物——中原美女。
「喂,你快看看這邊,那個小孩嘴裡吃的是什麼東西呀,像一堆棉絮似的,好奇怪喔!」她的右手拉著賽夏,手指著不遠處一個約莫五歲孩童,正一口一口地舔著那團棉絮,她看得猛吞口水。
此時的賽夏也瞄到迎春閣樓台上的噴火尤物,豐美的胴體僅披掛著一層薄輕紗,若隱若現的,極撩人目光,看得體內發燒發燙,功力差點的,可能要淌鼻血了。
經霞女一拉扯,活生生地把他眼中的中原美女抖得團團轉。
「你別拉了,我的眼珠子都快被你搖落地了。」他看著霞女來不及擦拭的口水,以為她也是看美女造成的,再仔細一想,她也是女的,不可能對同類動心的,於是順著她的手指瞧去,才知那口水成河的原因。
「棉花糖有什麼好看的,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你看看這邊,大人看的,精不精彩?」他忘了十六歲沒離開過山谷的霞女,心態上其實比較接近小孩。
霞女以為她會看到比棉花糖更神奇的食物,沒想到卻是幾個身穿薄紗的女人,在那兒搔首弄姿。
「她們穿那樣少不嫌冷嗎?」她倒覺得天氣轉涼了,尤其是乘馬急奔時,更覺得冷風颼颼,所以她總是使力地抱緊賽夏取暖,惹得賽夏受不了地大呼——「你別抱得這麼緊,以免惹人誤會。」
她還會睜大眼瞳,一臉天真地間:「誤會什麼?」
對於一個白癡到幾近沒腦子的中原笨女人,賽夏已懶得和她多磨牙,或作無謂的爭辯了,索性就讓她繼續勒、繼續抱,反正他不被她抱得窒息而死,也會被她的愚蠢行為給氣得七孔流血而亡,一來中原就碰上這麼一號「俠女」人物,他早認命了。
賽夏回過神來。「冷?」他的眼睛又兜回樓台上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哪裡會冷,樓台下的男人哪一個不看得一身慾火。
「冷?別逗了,她們啊,全身大概熱得像一團火呢!」賽夏支著下巴欣賞中原美女的腰肢款擺,果然別有一番風情,大不同於樓蘭女子的嫻靜無趣。
看來他這趟中原之行還是來對了,雖然前頭撞見了一個中原「霉」女,掃了點興,不過到了京城,見了如此賞心悅目的尤物,一切仍是值得的。
傻霞女依舊一臉傻氣地追問:「是嗎?那你敢靠近她們,不怕被她們灼了?」對於賽夏的話,她可是一臉不苟同。
賽夏白了她一眼。算了,反正她是不會懂的。
「你呀,多學學人家嫵媚的風韻吧!」就怕牛牽到京城還是牛。
霞女皺著眉瞇著眼,瞅著樓台上的女人們,瞧見她們舉手投足間不時翹起的小指,在空中蕩呀蕩的,她的眼都看花了
她甩甩頭,讓兩個眼球回到它們原來的位置上。
「哇,多累人呀,成天翹個小指頭晃來晃去就叫嫵媚呀,饒了我吧,我怕我的小指頭會僵的。」她舉起自己的兩隻小指頭凝視著,語氣充滿憐惜。「放心,我不會那樣虐待你們的。」她對著自己的指頭保證。
賽夏差點沒昏倒在地,口吐白沫。
「女人就該那樣嬌嬌媚媚的。」這丫頭真是沒救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女人?難道我爹騙我?」說著背過身去打開自己的衣襟檢驗女人該有的東西。
賽夏實在看不下去了,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大了,還不確定自己的性別呢?甚至在人群擾攘的街上,當眾自行驗身,中原有怪女如此,他也算是大開眼界了j
霞女語氣興奮地叫嚷著。「那兩團肉還在我胸前,沒消失啊!」她回頭對著賽夏理直氣壯地爭論著。「我爹說女人就是比男人多了兩團肉,我明明有,你為什麼說我不像女人?」她覺得臉上無光。
賽夏連忙把她的嘴巴封起來,免得讓旁人聽見了,多丟臉啊!
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她到底想怎樣?
「你那兩團……」天啊,他險些說出有損他王子氣質的話來,宋學士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霞女以為賽夏懷疑她所說的話,便道:「不信你來摸摸看,我真的有呢!」說著就將賽夏搗在她嘴唇的手往她的胸前拉去。
賽夏在還沒碰觸到霞女的身體時,連忙回答。「信、信、信,我絕對相信!」他可不想把對中原女人僅存的一點遐思破壞殆盡。
正當賽夏的手欲縮回時,一個年輕人橫衝直撞地跑來,打他們兩人中間穿過,不小心碰了霞女的胸部。
「小兄弟,失禮了,我趕著去前面的胡同口報名從軍呢!」那個年輕人朝霞女賠禮。
霞女錯愕了,嘴裡結結巴巴地說著。「那個人剛剛碰了……」話還沒講完就稀哩嘩啦嚎啕大哭起來。他怎麼可以叫她小兄弟,剛才他明明碰了她那團肉的,他該叫她小姑娘才對呀,大過分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拔腿追過去,就在快靠近胡同口的募兵處前,捉住那個年輕人,不由分說,一陣又捶又打,嘴裡更沒閒著。「你瞎了狗眼是不,還是你的狗眼讓狗給吃了!」
那個年輕人被她打得跪地求饒。「小兄弟,我剛才不是向『你』道過歉了,我因為急著來報名,才會不小心撞到『你』的,『你』大人有大量。」
霞女聽他又叫她小兄弟,那火氣就更旺了,舉拳想打爛他那張死不認錯的嘴。
但是那一拳被賽夏凌空阻止了。
「算了!」他示意年輕人快走,別在那兒惹得霞女老羞成怒。
霞女的粉拳雖力道不及賽夏,但因氣忿之故,勁道仍強。她反握住賽夏的手腕,將所有的債怒宣洩在他那大手腕上。
賽夏默默地承受了,表情平靜地說;「別計較了,反正你怎麼也不可能像樓台上那些女人,還是快過去報名吧!」
霞女鬆了手,轉過身去。「我才不要像她們穿那種拖到地上的衣服,像掃帚似的,肯定不好走路,會經常跌倒的,一點也不方便!」她低頭望著自己簡潔方便的褲裝,跳躍上樹方便得很,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賽夏聽她說得楚楚可憐,有些於心不忍,卻又忍不住逗她。「是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小野猴兒穿女裝。」
「是呀,我也沒見過。」她心情低落地應和著。
再仔細思量,方察覺被賽夏暗罵了。
「好啊,你這個樓蘭來的挑夫,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一會兒說我缺少什麼五妹(嫵媚)六妹的,一會兒說我是小野猴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她的花拳繡腿又有得耍了。
賽夏向來是好男不與女鬥,他一邊逃命,一邊還說風涼話。「那個人到底碰了你哪裡?讓你這只野猴突然轉成獅吼。」
霞女全身所有的毛細孔無一不冒煙、冒火。「賽夏,你給我記住——」
嘿嘿,她已經想到了報仇的方法了。
她的眼光投向胡同口,唇上不由地揚起一抹壞壞的笑意,讓站在離她六步遠的賽夏,渾身打了個冷顫。
這隻小野猴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笑得那麼陰險可怕。賽夏的背脊感到一陣麻麻涼涼,心裡有股不祥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