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風塵僕僕的賽夏,踏入中原的那刻起,心中有股如脫韁野馬般的釋然暢快之感,他將雙手往上高舉,伸個大懶腰,閉目適意地深吸了口氣,清新的氣息深深地儲進心肺內。
「哇,中原的氣味果然不同。」雖經過一番折騰及遙遠路途,並未使他疲累,反而神清氣爽地急欲探訪這個令他一心嚮往的地方。
「哈、哈、哈,我終於來到中原了!」窮山曠嶺之外,了無人煙,賽夏自得意滿地狂嘯。
由於走得匆忙,無暇換掉身上那套金光閃閃華麗非凡的王子衣裝及頭上的那頂鑲金綴銀的桂冠,現下這些東西在此時此地顯得格格不入,太過招搖。
「這身打扮太惹人眼目了,得換掉才行,來人啊!」他習慣性地縱聲叫喚侍從,環顧四周,無人在側,他不禁輕輕撩起唇角的笑意,滿是自嘲,哈,他差點忘了自己已是身在異鄉呢!
這可是他二十年來,頭一回嘗到形單影隻的況味,無人伺候也無人可供差遣呀,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遼闊的曠野上,只有如浪潮的草波,坐在馬背上的賽夏,挺直脊樑骨;舉目向前望,可惜未見人影入眼簾。
「喂,你在看什麼?」
咦?前面既無人影,何來的人聲?賽夏納悶地左顧右盼,仍不見人影。
「我站在你後面!」一名皮膚黝黑的挑夫立在馬後頭五步之遠處,對他喊話。挑夫兩個肩頭下各垂放了一隻冒著熱煙的擔子,也許是放置了什麼熱食在裡頭吧。
賽夏跳下馬背,見那挑夫身強體壯,長手長腳的高度,與他相差不遠。
「這位兄台來得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人,快脫衣服吧!」他這一口流利的中原話多虧了宋學士教導有方呢。他邊說,兩手邊忙不迭地解開身上這套令他厭煩的衣物。
看得出年紀已有一把的挑夫傻不愣登地呆張著嘴,心想這個穿著像戲子的漢子言行舉止怪誕得緊,彼此素昧平生,怎地才一見面,便要他脫衣服,說著自己就脫將起來,這般豪放……唉,可惜是個漢子,換成姑娘家該有多好。
賽夏見挑夫文風不動,又問:「兄台不喜歡我這一身衣服嗎?」
「喜歡啊。」挑夫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想,那衣服真是漂亮,像皇帝穿的。從來沒人叫過他兄台,那感覺挺怪的,莊稼市井之人從不來這套,還要他脫衣服,這更怪了!
「那就好,快脫下你的衣服,我比較喜歡你的。」賽夏口氣急切地催他,兩隻手在身上摸了老半天,卻不知從何處解開衣服,他向來由丫環服侍穿衣解衣,這類繁瑣小事,從沒自己做過,這下子連脫衣服都難倒他了。
挑夫終於弄明白了,他也開始脫下那一身髒兮兮的粗布衣衫,嘴裡雖不多言語,心裡可嘲笑賽夏是個瘋子呢!
在挑夫的幫忙下,兩人終於互換了衣物,賽夏也乘機詢問出城之路。
穿著一身金光閃閃的老挑夫挑起擔子,像佔了個大便宜似的滿心歡喜。「喂,是你說要換的,可別後悔喔!」他撂下話急著走,怕對方恢復神智後,又想換回衣服。
賽夏朝他揮揮手,也很滿意這個交易。
換了漢服的他,還為了配合這身挑夫裝扮,將原本梳理整齊的長髮,亂扯一通,使它看來有如一堆亂草,然後才滿意地驅馬入林。
???
日薄西山,已是群鳥歸巢之際。在荒山野嶺裡,銜食歸來的母鳥飛抵巢穴,倚在窩穴旁嗷嗷待哺的小鳥欣喜若狂地吱吱啼叫不停,並張嘴接取蟲食。那一份孺慕之情鑲嵌在霞光滿天裡,競艷的穹蒼及地上的萬物,彷彿也感受到母愛親情所激越出來的漫天慈祥光輝。
賽夏策馬入林,不時低首審視著一身邋遢的中原衣裝,這般入境隨俗的裝扮,理該不會被認出身份來了吧。兩道弧形優美的唇線不經意地往上輕揚,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他老早就對中原事物產生孺慕之情,一心想闖蕩江湖,而今夢想終於實現了。
一入了林子,賽夏停下馬來,冷眼觀察地上落葉的痕跡,林葉斑駁,表示曾被人踩踏,那麼只要沿樹葉走,就能找到出路。方纔那位挑夫不也說過了這座樹林,就能見到村莊人家。
一陣薰風拂來,吹得林子裡的花草樹木嘶嘶作響,幾片隨風而飄的花瓣停留在賽夏的衣袖上,一股芬芳馥郁的香味吸引住賽夏的注意力。
他隨手拾起離枝的花蕊,趨近相聞,仔細端詳,中原的花朵兒也比他們那裡的更形嬌艷芳馥,但不知這兒的姑娘是否真有如花般美貌,教他迫不及待地想體驗中原女子的溫柔風姿。
正當賽夏忘情於綺想中,突見林子裡,有物影晃動——一個頭上紮著一束沖天髮辮的人,正穿梭在林木之間,像在追逐什麼東西。
他驅馬前進,欲察明來人,追至林木蓊鬱處,終於見到那根沖天炮的背影。
只見那人穿著破衣短褂,單薄清瘦的身子活像一根竹竿上頭插了一支雞羽毛似的,伸長細瘦如柴的頸子仰望著架築在枝頭上的巢穴,專注地凝視著銜食歸來的母鳥餵食窩裡的雛鳥,「他」的眼裡流露出羨慕之情,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近身在側。
既然有人就順便問問,確定出林子的方向吧!賽夏心想中原人乃泱泱大國禮儀之邦,這問路的禮貌可少不得。他躍下馬來,單膝跪地,雙手合抱作揖,恭恭敬敬地出聲相問:「這位兄台,敝人賽夏這廂有禮了,請問……」
他的話都還未說完,那根沖天炮便回過頭來,狠狠地朝他皺眉瞪眼。
賽夏見狀,以為是禮數不夠,索性兩膝同時著地,再問:「這位兄台請了,在下是……」
這回他連名字都還未道出,那根沖天炮便一個猛回頭,對著他一陣齜牙咧嘴地低聲謾罵,雖然聽不到其聲,但從「他」的表情絕對可以判斷出那些話肯定是不堪入耳的惡言惡語。
賽夏不免心中惶然,「他」是在數落他的不懂禮儀嗎?
這個中原人真是麻煩,表情既多,說話又快又小聲,他現在倒懷念起先前碰到的那個挑夫,至少和藹可親多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人都到了中原,只好入境隨俗,將自己的身份暫擱一旁。賽夏學著他們那兒的子民參見他時,行五體投地的膜拜禮,只見他那副寬闊結實的胸膛,伏貼在地,目朝下,不敢妄看,心裡充滿虔誠與尊敬的說道:「這位兄台……」
「喂,你很吵耶,瞎了狗眼是不?沒瞧見我正忙著欣賞母鳥喂小鳥吃飯啊!」狠罵了賽夏幾句後,一回頭見母鳥被兩人的對話聲驚吵,已惶恐地拍翅高飛而去,他只好一臉莫可奈何地斜睨賽夏一眼。「喂喂,瞧瞧你擺的什麼怪姿勢?在拜拜還是在向人求親?」沖天炮一臉不屑地道。
賽夏一時也被罵傻了,沒料到自己的多禮反而壞了那位兄台的雅興,真是罪過,可是他更弄不懂,對方竟誤以為他是在拜拜或求親,難道是自己擺錯了譜,弄錯了禮?不會吧,他們那兒的人民都是這樣的呀!
他滿臉疑惑地起身,拍掉粘在衣服上的落葉雜草。
瞧「他」年紀應小於自己,於是仍不死心地追問:「這位小兄……」
對方突然地跳到他面前,瞅著他的眼睛直瞪著,兩顆賊靈靈的杏眼滴溜溜地轉著。
「我剛才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你真瞎了狗眼,看清楚一點再叫人吧!」「他」的火氣幾乎要衝上了天。
賽夏但見「他」手插腰,下巴微揚,抬頭挺胸,佇立在他眼前,似乎想極力證明什麼。可是他橫看豎看總察覺不出有何失禮之處,只不過更肯定那位小兄台的身材,真的像極了一支竹竿,別無多餘的聯想。
「嗯,這位小兄……」他再打恭作揖。
「還叫我小『胸』,你才小王八呢,大胸都被你叫小了!」又是一陣凌厲的叫罵。「我是因為經常三餐不繼,才會發育不完全,如果讓我飽餐個幾頓,看我不長出個大胸部來嚇你!」她瞅著一對睥睨的斜眼,瞟著賽夏。
哼,瞧他長得濃眉大眼的,可惜腦袋瓜子不及那對眼睛大,說話又不經大腦,真是空有一表人才,真慘。
向來都是他開口罵人的賽夏,沒想到才到禮儀之邦,就被這兒的人給罵得無言以對,這事兒可夠諷刺的了。也許是國情不同吧,他真是不明白,他究竟是那兒惹到這位沖天炮了?!
賽夏仔仔細細地端詳「他」——但見一張面黃饑瘦的小臉,彷如經歷連年饑荒之下長成的模樣,一堆亂髮往上束成支沖天炮,雙手插著腰,那身子板,此時看來倒像長著兩個手把兒的竹竿。聽說中原人豐衣足食,男人壯,女人俏,怎麼這根會橫眉怒眼的竹竿,長成這德行呢?難道他來錯了地方,這裡不是中原?
見賽夏不語,她也懶得和他搭訕,雙手因飢餓而癱軟無力地垂下來。「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還是留點力氣抓野兔吧!」說著,繞到白楊樹下察看捕捉野兔的陷阱有無收穫,正巧來了一隻愣頭愣腦的小白兔在設置的陷阱旁邊徘徊。
尾隨在後的賽夏以為也許中原人士不喜歡被稱「小」,所以他決定換個稱呼——「這位『大兄台』……」
沒想到他一出聲,竟把一腳踩進陷阱裡的小白免給嚇跑了。
眼睜睜看著到手的晚餐跑得比飛還快,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怒氣一古腦兒衝上來,燒紅著一雙灼灼的怒眼,掐住賽夏的脖子。
「可——惡——啊!你賠我一頓晚餐來。」那雙原是要抓野兔的手,毫不留情地勒住賽夏的頸子,力道雖小,但因和著一股蠻勁兒,倒也不容小覷。
「賠給『你』就是了……」不就一隻小野兔,何足動怒若此。賽夏覺得「他」像發了瘋似的。
「賠——我——晚——餐——呀——」她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幾近崩潰抓狂地步,根本聽不進賽夏的話。
原本不想傷害友邦子民的賽夏,暗忖著,再任憑這個小瘋子放肆下去,天黑前可能仍在林子裡兜不出去,他可不想再餐風露宿了。
賽夏右掌凌空而出,朝那副窄小的肩頭骨損下,才出一成的力氣,沖天炮便鬆開手,痛得滾地大叫,像個頑劣的童孩。
「該死的臭王八羔子,你害我砸了晚餐,還出手打我,而且又那麼用力,我跟你拼了!」她使盡全身的蠻力衝向賽夏。
賽夏只消一指便將那根沖天炮擋在一手之外,任「他」兩手左揮右打,也只能憑空使勁地亂揮,壓根兒碰不了他的身。
「別浪費力氣了,『你』是打不到我。」賽夏低頭見那個矮小清瘦的竹竿兒在他的手下張牙舞爪的模樣,倒像只鬥志旺盛的小野牛。
「你以為你長得高,我就打不到你是不,呸!我非撕破你那張王八羔子的龜臉不可。」說著膝蓋一彎,蹬地往上跳,想掙開賽夏的掌控。
無耐彈不到半尺,又遭賽夏損壓落地,她氣不過,覺得顏面盡失,索性坐地哭了起來,一張原本就不怎麼乾淨的小臉,一流淚更把五官都哭花了。
賽夏真拿「他」沒轍了。這個中原男子怎會為一點小事就哭將起來?太缺乏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了吧,有男如此,這個國家怎能強大呢?
「唉,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你』別再丟人現眼了,我賠『你』就是了,『你』要什麼儘管開口吧!」為了一隻小野兔便賠上男人的尊嚴,這個中原人也大蠢了。
「好,我要你那匹馬!」她的眼睛緊盯著賽夏的愛馬,像盯著一盤香噴噴的馬肉晚餐,舌尖掃過唇角,將湍流而出的口水舔回去。暗自忖度著,這匹馬體積龐大、肌肉又結實,足夠她和爹吃上一年半載,不用愁了。
賽夏露出詫異的眼神,這個人是餓瘋了,想拿他的愛馬當晚餐不成。
「不行!什麼都可以拿來賠『你』,就是這匹馬不行。」它可是父王在他二十歲行加冕王位時御賞給他的坐騎,怎能賠給人家當晚餐呢?
她被賽夏斷然拒絕的口氣唬住了,沒好氣地嘀咕著。「不行就不行,反正那麼大塊頭的馬,吃不完擺著恐怕會發餿,還是算了。」她只好再想別的賠償了。
「那好,這樣吧,剛才看你那兩下子,也不怎麼樣,身手大軟弱了像個娘兒們的花拳繡腿,不如你付二十兩當做束修,拜我爹為師,讓我爹再加強琢磨一下你的功夫底子,可別說我佔你便宜喔!」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拿現錢划算些。
「好吧!」賽夏一口即答應。
事實上他身上並沒有銀兩,得等進了城後,再隨便從身上摘下一塊佩玉什麼的去換取才行,反正往後他也用得著,只是得上哪兒兌換呢?
「不過,我的銀兩正巧花用完了,不如『你』領我進城,我有些值錢的東西可以換錢,到時再付予『你』。」
「你最好不要動歪腦筋,否則……嘿嘿……」「他」搖晃著那根沖天炮,甩呀甩的,瞇著眼兒,裝狠賣凶地想嚇唬人。
然而賽夏非但不感到可怕,反倒覺得「他」的怪模怪樣很逗人發笑。
「你們中原人不是常說,大丈夫一言九鼎嗎?」他兩手抱胸,用下巴看人。
「什麼中原人不中原人的,你講話怪怪的……」她跳起來拉下賽夏的削尖的下巴,兩個滴不溜丟的圓眼睛對準賽夏的藍橙橙的眼眸。「哎呀,連眼珠子都怪怪的,老實招供,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賽夏為遷就「他」短小個子,不得不彎著腰回答。「樓蘭!」同時他也打量著眼下的矮小中原男子,其實「他」的五官秀麗,如果把「他」泡在水缸裡,洗上五六回的澡,應該和他王弟一樣俊美才是。
「喔——樓蘭呀!」其實她壓根兒沒聽過,因為她從來沒離開過村子,是孤陋寡聞得可以。
「好吧,那我先帶你回去見我爹行拜師大禮。」她趕緊轉移話題,免得洩漏了自己的無知,惹來嘲笑。
「兄台,請帶路!」賽夏倒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父親能教出如此頑劣愛哭又善於耍賴的兒子來。
不過,她根本不甩賽夏的打恭作揖,逕自蹦跳回剛才白楊樹下的鳥巢旁,滿臉稚氣地對著窩巢內那只飽食酣睡的小黑鳥說著。「黑仔,乖!我明天再來看你。」然後跳上賽夏那匹駿馬的背上,吁歎著氣。「唉,還好黑仔有母鳥照料,不會餓死,我就沒那麼好運了。」
坐在前頭的賽夏斜過身往後瞧「他」,濃眉下的深邃藍眼透著狐疑。「『你』的父王……喔,不,『你』爹呢?難道他不管『你』的死活嗎?」好險,差點說溜嘴。「什麼父王呀,你們那邊的人都這麼叫爹的嗎?唉,真麻煩,咱們平民老百姓是不用那麼講究的。」雖這麼說,但她倒是興致勃勃地斜著身仰頭學賽夏的口吻說:「我父王他呀,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了,哪顧得了我。」
賽夏捏了把冷汗,還不忘故作鎮定地回答。「是嗎?」還好,這個人少根筋,沒聽出他話裡的破綻。
一想到叫了一整天的空腹,不免神情落寞地嘟著紅朱薄唇,像個無米可炊的小媳婦模樣。
「唉,這年頭啊,做小鳥比當人家的女兒還要幸福多了,你都不曉得我有多羨慕黑仔!」
啊!那根竹竿……他?她?原來是個女的。賽夏錯愕地瞠大眸子瞅著他?她?
???
「喂,你怎麼了?」她搖晃著賽夏僵硬如樹的身子。「一下跪地猛拜,一下不動如山,我爹常說我是個小怪物,我看你才怪得舉世無雙呢!」
賽夏嘴裡咿咿啊啊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知他是失望於原本有著無限遐想與寄望的中原女子,居然長成這副德行,繼而深受打擊;還是為自己的目力之差而感到難過?這根「竹竿」在他眼前晃來蕩去那麼久,他竟然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還一直稱呼她為「兄台」,真是可笑!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不論是外在的特徵或是內在的氣質,一切的一切都令他直覺她是個男人。天吶!他得再確定一次——
「你……真的是::;女的?」賽夏睜著湛藍如海的雙眸,似乎很不能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實,因為他實在很難從她的身上,辨識出一點點女人家該有的「形狀」。她會不會是餓昏了,說錯了自己的性別,瞧她瘋瘋癲癲的,不無可能。
她一臉慵懶的表情,垂下長而蜷曲的眼睫毛,將一對皎月般的亮眼遮成了上弦月。
「那事不重要,隨便啦!」她認為肚子挨餓的事比較大條,其他的都是芝麻小事。
這個中原女子實在太怪異了,賽夏的腦子被她的信口胡謅給攪昏了,臉上漫起一片迷霧。
眼見夜色將臨,他暫且拋開滿腹疑問,趕緊策馬出了林子才是要緊。
勁風吹亂了賽夏的髮絲,她揚手撥開了他那頭如簾的長髮。「喂,樓蘭來的,你來中原做什麼?」
「我本是來見識中原女子的風采及……」溫柔典雅的氣質!未說完的話被他吞進肚裡,說不出口,因為顯然與事實不符,也許改為粗魯與蠻橫會貼切一些。
聽了他的回答,她張口大笑,笑聲震天。
「那好,你已經見到了,等跟我回去拜了師繳完束條費,就隨你想回去那個叫什麼『樓菊』還是『樓梅』的地方,沒人會阻止的。」這麼一來她可輕鬆了,只要有錢買吃的,誰管他是來看男人還是女人!
「是『樓蘭』!」那麼美的名兒都能被她改得那麼俗不可耐,賽夏又給中原女子記上一筆缺點,現下他又後悔自己為何想不開,老遠地從樓蘭翻山越嶺又跋山涉水來中原看一個男人婆。
「隨便啦,不管你家樓上種什麼花,反正都不能拿來吃,咱們還是快回家想辦法弄點東西填肚子要緊吧!」她覺得天下第一重要的事,就是吃飯。
賽夏的頭在狂風中,一陣猛搖有如波浪鼓。中原女人不是都很遵守什麼三從四德,謹守禮節的嗎?怎麼這位姑娘凡事都那麼「隨便」——
這姑娘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居然不守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整個人像塊大餅似地貼向他寬廣厚實的背上,兩手自動扣緊自己的腰身,真令人訝然!
「哇,你的背好溫暖喔,這樣抱著好舒服啊,我都快睡著了,你小心騎馬,別害我摔著了。」她聲音漸說漸小,最後那幾個字,全都成了含在嘴裡的咕噥。
賽夏回頭一瞥喊道:「喂,姑娘,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芳名?」賽夏心裡想著,她該不會姓隨名便吧?!
這時賽夏的耳邊飄進一句比風還輕的呢喃低語。「我……叫……俠……女……」然後一陣靜謐,只剩馬蹄聲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