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只要我一哭,你一定會過來。」童凝將臉靠在沈放的胸膛上。
原來童凝只是利用他的弱點!
沈放的臉色露出不悅,並將那一張裝飾得很美的臉挪開。
「既然你沒事,那我走了!」
童凝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我知道你有一個對你很好的女朋友了,唉,也許現在說已經來不及了。」
「到底是什麼事?」說著甩開童凝拉住他的那隻手,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尤其現在童凝的醋勁又特大,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童凝看著沈放刻意地和她保持距離,抿起雙唇,心裡難過地說:「——沈放,我真的好後悔離開你喔。」
「太晚了!在我們剛分手那一陣子,我的確很期待你會突然回來!跟我說這一句話,但是現在——」他的生命裡已有了另一個童凝。「這句話對我來說,已經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不過,童凝的突然出現也不全然對他沒有意義,至少她讓他看清楚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
童凝苦笑著。「你一定很愛她,才會對我這麼冷酷。」
他只是幽幽一笑,不置可否,但還是留下來,聽她抱怨因為如何不適應異國的生活,和老公吵了架鬧彆扭而逃回來的種種不滿——
只是,大多時候,他的靈魂出竅,心裡一直掛念著在醫院等他的童凝,腦海裡則盈滿了那難忘的一夜情、那火熱的唇、那陽光般的笑容、那淺淺迷人的小梨窩、那雨中送棉被的癡傻,還有她噘著嘴說:「早跟你說過我有幫夫運吧」那執拗的神情,她所有的點點滴滴……
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這個童凝,而是那愛他愛得連自己的小命都不顧的童凝,他一定會衝過去將她抱進懷裡,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啊!
童凝發現他心不在焉。「沈放,你走吧!」
他愣了一下。「嗯?你剛才說什麼?」
「雖然你的人站在這兒聽我講話,但是你的心卻飄到別的女人身上,想必她一定很值得你珍愛吧,唉!好羨慕她啊,可惜我沒有那個福氣了。」
沈放心平氣和地說:「童凝,你不是一個做事會後悔的女人,更不會因為婚姻生活遇到一點小波折就任性出走,這樣鬧彆扭、耍脾氣,實在不像你。」
童凝啞口無言,羞愧地不敢面對沈放的善意指責。
忽然有人開門進來,三個人同時嚇了一跳——竟是童凝那個美國老公?!
原來那個憨厚的美國老公被公司裁員了,又不敢告訴童凝,怕她會擔心,所以才心情不好,和童凝起口角。而人生地不熟的童凝一生氣,頭一扭就跑回台灣來了。
沈放的話真是當頭棒喝!她真是太不成熟了。像個孩子似地鬧彆扭,不顧他人的想法,甚至給沈放和老公添麻煩,她太幼稚了。
「老公,對不起,我不該那麼孩子氣,害你擔心了!」
滿心內疚的童凝,重新投回美國老公的懷裡,又是一陣哭哭啼啼的。
「老婆,你放心,我已經找到新的工作了,只是可能要搬家到舊金山的矽谷,可以嗎?」
「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論你去哪兒,我都跟你一起,老公——嗚嗚嗚——」
這樣也要哭,愛哭的女人還真恐怖,幸好他的童凝是個陽光女孩,不然他可能要去開面紙工廠呢!
輪到他開口說話了吧,他伸手拍著童凝那個憨厚的美國老公。「喂,快把你家的歐巴桑帶回去美國吧,別再讓她回來把台灣哭衰了!」然後看著還在流淚的童凝說:「拜託你節哀順變,行不行?!」
童凝這才笑了。
有一句話在兩人分手時,他沒說,現在講應該為時不晚。「童凝,祝你幸福!」
沒想到他這一說,童凝又哭了。「沈放,你也一樣,一定要幸福喔!」
是啊!他一定要幸福,看一眼手錶,糟了!他該去醫院把他的幸福接回家了。
☆ ☆ ☆
快中午了,護士小姐又進到一○一號病房,下最後的通牒。「你男朋友到底要不要來辦理出院手續?」
「我自己來。」
童凝的臉冷冷的,肚子裡卻是比火山還熱的岩漿在滾燙著。
自己辦理出院的童凝,離開醫院後,並沒有回家。她在外面流浪了一天一夜,徹底冷靜地決定逼自己放棄掉對沈放的感情,因為沈放太傷她的心了。
直到隔天早上,童凝行屍走肉似地進了辦公室,此時的她就像個颱風眼,中心點無風無雨,但週遭的人卻已感受到強風和豪雨,只希望辦公室不會被土石流給衝垮了。
她直直走進沈放的辦公室,眼神和表情十分震人,像被國慶煙火轟到了臉,再從雲霄飛車上自由落體,摔落到爛泥巴裡,一臉的可怖。
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那件天藍色的碎花棉質洋裝,感覺很舒適自在沒有壓力。那還是她請鄰居陳小姐特地從家裡幫她帶過去的,因為沈放說,喜歡那樣子的她!
沈放的辦公室裡空無一人,思緒混亂的童凝低著頭,兩手撐在桌子上,雙肩微微發抖。不知是等人等得疲累虛弱沒元氣?或是怒火中燒血壓升高?還是傷心難過肝腸寸斷在哭泣?
寧靜的辦公室裡,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聲。「——啊——」
那驚天動地的嘶喊,聞者無不動容。
同事們開始議論紛紛。
李全當然也聽到了,衝出去將失魂落魄的童凝帶回自己的辦公室,反手將門關上,窗簾拉上,杜絕同仁們的好奇眼光。
滿腹委屈和怒氣的童凝,只好拉著李全訴苦。「我在醫院等他,從一大早等到中午,等到護土來趕我出院!他太過分了——」
童凝的怨恨就像滔滔江水,綿延又豐沛,看不到盡頭,李全只好揮出快刀斬亂麻。
「童凝回來了!」
「我一直在醫院等他,連家都沒回去,回來什麼——」
李全只好換另一種說法。「沈放的前、任、女、友回來了,你聽懂了沒有?!」
童凝所有對沈放的怒言憤語全在舌尖上打住了,不叫、不喊,也不吵了,只有一張急速冷凍的蒼白表情。
李全瞧她的神情,她似乎聽懂他的話了!
李全繼續說:「我聽說『那個童凝』昨天上午突然打通電話給沈放,哭著說好想他,沈放那個人最怕女人哭了,更何況是以前所愛的女人——」看著眼前的童凝那欲哭無淚的神情,隱約可以聽見她心碎的聲音,實在有點不忍心再說下去。「我想,這應該是沈放沒去接你出院的原因。」
童凝好久好久沒辦法言語,幾乎連呼吸都屏住氣息,整個人陷進深度的無意識中,直到心臟缺氧引發強迫性的嘔吐。
「嘔——」整天沒有進食,哪有東西可吐,連心都沒了。
李全嚇了一跳,忙著拍童凝的肩,想安撫她極度失落的情緒。
「童疑,你生氣歸生氣,別忘了呼吸呀!」
她在嘔出那一口氣後,才回過神,把李全所說的話在腦海中倒轉了一次。
「童凝回來了?」
失魂落魄的她,眼睛找不到焦點,在白亮亮的日光燈下散成一片模糊。
好奇怪的感覺啊,第一次這樣喊著自己的名字,為何卻如此陌生呢?如此討厭?
因為這個名字會傷人,傷到一個也叫「童凝」的傻女孩。
李全看她面無表情地喃喃自語,實在有點駭人。「聽沈放說,你和她,你們兩個童凝,不是見過面了嗎?」
她這才明白,原來那天在沈放家喝薑湯的女人,就是他的前任女友——童凝!難怪沈放會急著趕她走,她薑湯喝完了。唉,童凝啊,你真是自古多情空餘恨啊,不管你如何付出、如何癡情,沈放最終還是選擇了舊愛!
只是那天在醫院,沈放為何又要騙她說什麼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可笑的是,她居然相信了!她真是個大白癡呀!
門外傳來同事的聲音。「總監,早!」
李全咬牙切齒地咒罵著。「沈放這個臭小子終於來了,我去替你教訓他——」
「不准罵他!」
好堅決的癡情啊,李全真的被童凝嚇到了,這時候都還護著沈放!
童凝轉身冷冷地走到外面的辦公室,李全緊跟在後,隨時準備接住因受不了刺激而昏倒的童凝。
她很冷靜地朝沈放走去,怎麼才一天一夜沒見過他,就覺得他好陌生、好遙遠了呢?
「嗨,沈放!」忍住奪眶的淚水,強顏歡笑,等著沈放轉過身來,看一看那個全天下最傻的女孩。
沈放一聽到童凝的聲音,立刻停下步伐,倏地轉過身來,焦急萬分地拉起童凝的手。
「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你去哪兒了?!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你什麼也不必說,我都知道了!李全都告訴我了。」
沈放一聽臉色都變了,怒不可抑地說:「李全知道個屁!你聽我說——」
童凝用力地搖甩著頭,嘶喊著。「對不起,我不夠堅強,無法聽你當面親口說你最愛的人還是以前的女朋友,我招架不了的,我的愛情能量已經用完了,沒辦法再對你付出了。」一滴淚水不爭氣地自她的眼角泛出來,沿著臉頰滴到她的唇,好鹹好苦,像她對沈放的愛情。
沈放的手溫柔地托住她的臉,難掩不捨地說:「你不必再為我付出了——」
童凝的心痛了一下,水水的眼睛凝視著沈放的堅定神情,沒想到他真的對她講出如此狠心的話!
沈放認真地望進童凝悲傷的眼眸,背脊挺直——該是他對童凝做承諾的時候了。
「——你不必再為我付出了,讓我為你付出吧!童凝。」
她又別開臉,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欲哭還笑。「欸,你指的是另外一個童凝吧?你的舊情人不是又重回你身邊了嗎!」
同事們大吃一驚。「真的嗎?以前的童凝回來了!」大家不由自主地看著現在的童凝,又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哇!兩個童凝,會不會太多了一點?」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滿臉愁苦的沈放。
☆ ☆ ☆
沈放知道這個死結若是沒有解開,他是沒有好日子過的,於是斬釘截鐵地敘述著。
「她是因為和老公吵架鬧彆扭才回來的,我和她只見過兩次面。第一次你也在場,後來你氣得跑開,我則難過的誰也不想見,便將她趕走了。第二次她找我訴苦,卻發現我的心思早就飛到另外一個女人的身上,她只好祝我幸福,還說她好羨慕你喔。後來她的美國老公追來了,兩個人誤會冰釋,抱頭痛哭,他們坐回美國的飛機,現在已經在三萬多公尺的天空了。」
童凝噘著嘴,面有疑惑。「真的嗎?」
沈放滿臉被冤枉的無辜狀。「是不是要我叫她快生個小ABC回來叫你阿姨,你才相信自己的老公。」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什麼老公啊?!她整張臉簡直紅透半邊天,比那些天王天後還要紅呢!
辦公室的同仁一陣嘩然,紛紛起哄。「總監,下跪求婚!總監,下跪求婚!」
「你們別鬧了!」雙頰緋紅的童凝和胸有成竹的沈放被大家圍在中間,想逃也逃不了。
忽然門口有人大喊一聲。「童凝小姐在嗎?」
她被人牆擋住,出不去,只好舉高手應聲。「我就是!」
「有人送花給你!」一大束的白玫瑰花,象徵純度很高的愛情。
大家又「哇」得更大聲了。
童凝乍看到那一大東花時,眼睛為之一亮,有點驕傲地對著沈放說:「哼,追我的男人可多著呢!」心中卻不免疑惑,是誰在暗戀她呢?還送這麼一大束花,來的可真是時候。
沈放什麼話也沒說,嘴角噙著一抹笑,饒富興味地瞅著她。
童凝接過花束先拿起放在繁花中一張粉紅色的小卡片,只見上面寫著——
童凝,嫁給我吧! 沈放
她訝異地抬起頭來,勾視沈放那一臉志在必得的篤定神情,心中又喜又不甘心。別開臉,輕哼一聲,撒潑地說:「這樣就想收買我?沒那麼容易!」
忽然,沈放的膝蓋一邊著地,一邊彎曲,又從上衣口袋內拿出一枚鑽戒,高高舉到童凝的面前。「讓我再說一次,嫁給我!」
童凝愣了一下,她不是在作夢吧?
同事們大聲鼓掌叫好,一陣喧嘩之後,又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全望著女主角,等著她的回答。
童凝怔忡了半晌才迸出聲,又哭又笑地看著沈放傻傻地跪在那兒,像個呆子似的。他終於向她求婚了!她真的不是在作夢吧?
「你的手指可不可以借我咬一下?」
沈放得意地說:「可以,不過你的手指要先借我戴上鑽戒!」
她的手早就按捺不住地伸出去了。
當沈放慢慢地替她戴上那枚戒指,現場的同事不斷地拍手鼓掌,起哄鼓噪要求。「獻吻!獻吻!」
童凝開心極了,嬌羞害躁地閃躲著,心裡頭則推崇這些同事真是全世界最棒的訂婚鬧場人和證人。
沈放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兩人四目相接,她羞怯地閉上眼,做出待吻狀。
就在兩人的四片唇要啵在一起時,沈放卻踩煞車。
「我必須跟你坦白一件事,這樣以後你我之間就沒有任何的欺瞞了。」
她的手指趕緊擺到沈放的嘴唇中央,禁止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來。
她的嘴角一抿,笑窩湧現。「——那一晚——你放在床頭的一萬元,是我拿走的。」
沈放先是震驚,繼而錯愕,接著怔忡——腦子一片空白,幾乎無法瞭解童凝剛剛說出來的話,好像那是一句艱澀難懂的文言文。
他曾在和童凝發生一夜情那晚在床頭上留了一萬元給她,當作是夜渡資。她說的是那——一萬元?
「你是說——」
沒等沈放說完,她便頻頻點頭示意,瞧他那一臉驚訝的樣子。
「你——」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對不起喔,害你背了那麼久的罪惡感!」她撒嬌地求饒。
沈放露出一臉怒容,威嚴兇猛地斥喝著。
「要我原諒你是吧?」攔腰將童凝抱起,朝他的辦公室走去。「那就要看你怎麼補償我嘍!」
童凝邊笑邊嬌聲呼喊著。「救命呀,我下次不敢了啦!」
同事們跟著擠到沈放的辦公室玻璃窗外,清楚地看到沈放將重凝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兩人邊吻邊解鈕扣,大家看得血脈賁張,就在童凝的衣服要脫下來時,沈放突然喊了一聲:「等一下!」
沈放走到玻璃窗前,朝大家做了一個笑臉,哈!隨即將百葉窗一拉,唰!
真教人扼腕,看不到沈放和童凝激烈的肉搏戰了!可惜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