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寒假過得有些無聊。
可愛一邊拿著抹布擦拭傢俱,一邊在心中想著。一個寒假已經過了三分之二了,她卻什麼也沒做,原本預訂要讀的幾本書也只讀了一半。眼看著寒假就要結束了,她還是整天無所事事,東飄西漾地。早知如此,她就該留在台北打工,反正明沁說過她可以住在她那兒的……不過,現在想這些「早知道」似乎有些為時已晚了。
明沁應該過得很充實吧?她出國遊學去了……那邵恩呢?他這個寒假在做些什麼?又去民歌餐廳唱歌嗎?真想去看看他唱歌的樣子……想到邵恩,可愛擦拭的手下意識地愈來愈慢,最後甚至停了下來。
那天在吉他社史秀芬說的那些話,以及之後邵恩將她帶開的舉動,引來不少人的「關注」,明沁更是一逮著機會,便直逼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將實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至於明沁問她對邵恩的感覺,以及邵恩對她又是如何看法,她則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那天之後,大家各自忙著期末考,一考完她便回家來了,至今未再見過邵恩──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可愛猛地將思緒拉了回來,她急忙地接起電話,連手中的抹布都忘了放下。
「你好,請找莊可愛。」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男聲。
聽見他的聲音,可愛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心頭開始怦怦地跳了起來。她方才才在想他,沒想到便接到他的電話。
過了會兒,沒聽見回應,對方以為她沒聽清楚他的問題,又問了一次-「喂,請問──」
「我就是。」可愛連忙回過神來答道。
「我是邵恩。」
雖然之前就聽出是他,但確實聽到他說出自已的名字仍是讓可愛愣了一下。她有些胡亂地應道:「哦,嗯,我知道……」
他笑了出來,又問-「你在幹麼?」
「我……」可愛低頭看了手上的抹布一眼,才說-「我在打掃。」
「你現在可以出來嗎?我在你家附近。」
可愛這下是真的呆住了。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同她開玩笑。
「我現在是在一個市場旁邊,」沒等她回答,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對她描述了所在的位置:「秀金雜貨店的門口。」
他所說的令可愛相信他真的就在她家附近,她的心跳又陡地加快了一些。
頓了一下,他又說-「要不然你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去找你。」
「不要。」她連忙拒絕道。想了一下她說-「你就在那裡等我,我馬上來。」
掛上電話,可愛連忙往外頭衝了出去。跑了兩步,她才想到抹布仍握在自己的手中,回過頭放下抹布,她才匆匆地-上腳踏車,朝市場-去。
他一直是個醒目的人,打老遠她便看到了身處人群之中的他。到了市場的對面,她跳下車,牽著車子越過馬路。而在她越過馬路的同時,他也注意到她,他噙著笑看向朝他走近的她。
「嗨。」到了他的面前,可愛與他打著招呼,可一抬眼,她的視線卻被他身後的東西吸引了過去。看向他身後,她有些開心又有些訝異地輕喃-「氣球!」
「什麼?」他沒聽清楚她所說的。
她倏地拉回視線看他,抿唇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
看了她一眼,他還是回過頭去瞧了瞧。看到他身後的氣球小-,他隨即明白了她方纔的輕喃。
「你們這邊的市場還有賣氣球?」他方才倒沒瞧見,沒想到這麼小的市場裡,供貨種類倒還滿豐富的。
她輕搖了搖頭,將飄散到頰上的髮絲撥到耳後,才說-「平時沒有,現在大概是因為小朋友放寒假。」
看著她想了一下,他轉身朝氣球攤走去。再回來時,他手上多了個紅色的心型氣球。
「哪。」他將氣球交給她。
訝異地看著他,她又遲疑了會兒,才伸手將氣球接了下來。看著氣球,她緩緩露出了笑,正想張口道謝,卻被突然傳來的一陣問話給阻斷了。
「可愛,你男朋友哦?」他們右後方的豬肉攤老闆咧著嘴朝他們喊道。
他這一喊,市場裡的其他人也都開始注意他們。迷你的市場-,目光瞬時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其中一些與可愛相識的攤-老闆和買菜的阿桑還熱心地捧場。
「可愛,你男朋友生得很緣投喔!」
「他是台北人哦?怎麼都沒聽你媽說?」
面對他們接踵而來的問題,邵恩完全不受影響,只是輕扯著唇,看著可愛的反應。
可愛則是燒紅了臉,垂著頭不敢看向一旁的邵恩。頓了會兒,她才輕搖著頭,吶吶地對熱心的鄉親們說:「不是啦!他……是我同學。」然後,她羞窘地抬起眼,小聲地對邵恩說-「我們走了好不好?」
「嗯。」他點點頭,隨即又注意到她手上牽著的腳踏車。他指著後方說-「我開車來的。」
可愛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他,想了想,她將腳踏車停放到市場邊的一處轉角。
邵恩開著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之後,他才問道-「你想去哪兒?」
可愛搖了搖頭。她心中全沒主意。
她沒提意見,他也沒再問,仍舊繼續漫無目的地行駛著。
「帶你去看我讀的國小好不好?」過了許久,她突然問道。
他扯著唇,點了點頭。
不過可愛並沒有帶他到國小去,而是到了學校後面的小丘上。小丘的視野很好,可以清楚看到整個學校。上面還有一棵樹齡頗高的老榕樹,枝葉茂密,夏天會是個乘-的好地方。
「這就是我的母校──宏仁國小。」可愛看著小丘下的學校,對邵恩說。許久沒來了,她突然發現,曾經在她眼中無比-闊的學校原來竟是這麼的小。
「……可愛。」他輕喃道,俯視著眼下的校園。
「嗯?」可愛轉過去看他。
「什麼?」他看來一臉茫然。
他的反應令可愛有些疑惑。遲疑了一下,她說-「你剛才叫我,不是嗎?」他挑了挑眉。
「我是說這個學校很小,很可愛。」
一陣尷尬,可愛過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蹦出個字來──「哦。」
「我逗你的。」他笑了出來,輕扯一下她的馬尾巳。
有些氣惱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逗弄,可愛只能選擇閉上嘴不看他。不再逗她,他牽起她的手來到樹下。
「這個寒假你都在做些什麼?」坐在她身邊,邵恩問道。
「整天待在家裡,什麼也沒做。」
點點頭,他又突然說-「你認識的人可真多。」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可愛一臉不解地看他。他解釋-「方纔在市場裡的人幾乎有一大半都與你相識不是?」
「嗯,因為地方小,牽來扯去,村子裡有一半的人都有親戚關係。」她說。然後她也問道-「你呢?你寒假在做什麼?」
「打工。」他隨手拔起腳邊的野草把玩著。
可愛點了點頭,又問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本來要的,不過昨晚服了一夜的-動役,老闆今天讓我休假一天,還義務提供他的車借我。」他指指停在一旁的-車說道。咧嘴笑著,他又補了一句:「我昨晚陪老闆打了整晚的麻將。」
什麼樣的工作得要陪老闆打麻將?他該不會是在賭場之類的地方工作吧?可愛遲疑了半晌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打工是什麼樣性質的工作?」看出她的疑慮,邵恩笑了出來。
「你知道邵傅曦吧?」他不答反問道。
她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邵傳曦是近來知名度頗高的造型設計師,許多藝人都指名要他做造型。不過……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邵傅曦這個人?
「他是我舅舅。我在他那兒打工,順便學點東西,認識一些人。」
是呀!他們兩都姓邵,她怎麼沒想過他們可能……可愛突然眨著眼看他。「你想當造型設計師?」她記得他是工業設計系的不是嗎?
「不。」他搖了搖頭,沒解釋其他。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可愛也沒再問,低頭把玩著手上的氣球。然後,她突然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去,擰著眉頭看他,問道-「你昨晚一夜沒睡,還自己從台北開車到這兒來?」
「嗯。」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看到可愛一臉擔心的模樣,他又說-「沒關係,你看我現在精神不是很好嗎?」
可愛仍是一臉不贊同地看著他。
「我開車很小心,你別這麼緊張兮兮的。」他將手中的雜草拋開。
他言下之意似乎在說她太過多事。可愛垂下眼,不再看他。她雖不再爭辯,不過他看得出來,她仍是堅持的。
他看了她許久,她卻仍是不說話,也不看他,邵恩不開心地抬手扯了扯她的馬尾巴。
「只有一天的假,你家又這麼遠,你叫我怎麼辦?」
從來沒想到會聽見他這麼說,可愛訝異地抬起頭看他,心頭泛起一絲絲的甜蜜。不過,她仍是說-「可是,你這樣很危險,如果出事怎麼辦?我……我會擔心你。」
她的回答讓他滿意地笑了。他對她保證道-「我知道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可愛也露出了笑容。過了會兒,她又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兒?」
「查的,我查了好多地方,最後是在學務處偷到你的個人資料。」他一臉正經地說。
「你到學務處去……偷?!」可愛睜大雙眼,挺直了背脊看著他。
「對。」他說,然後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將她拉倒在他身上,他說-「我騙你的。」
可愛一怔,連忙想退出他的懷抱,他當然不肯,雙臂牢牢地環住她。
「你每次都騙我。」掙扎不開,可愛有些委屈地-起嘴嘟嚷。
他還是笑,不過,告訴了她真正的原因-「去年我們去環-的時候,曾經來明沁家住過一個晚上記得嗎?」
明沁家距她家不遠。他這麼一提,可愛立刻想起了去年春假和邵恩他們開車環-,最後他們順道送她們兩個回來,一群人還在明沁家借宿了一晚。看出她想起來了,他又說-「所以我才會知道那個市場。可是沒有去過你家,不知道正確位置,我只能打電話給你。」
明白了怎麼回事之後,可愛點了點頭,沒再與他計較。不過她沒再說話,邵恩也是。
南部的冬天一點也不冷,冬陽暖暖地照拂,令一夜未合眼的他開始感到昏昏欲睡。
將下巴倚在她的肩頭,他合眼打起盹兒來。
坐了會兒,可愛開始無聊地玩起綁著氣球的細繩,將細繩在手指間纏來-去又放開來。
突然間,一個不小心沒抓好,手中的氣球竟飄了上去。
「啊!」可愛驚叫一聲,連忙伸出手想抓回氣球,卻沒抓到。她仰著頭,就見氣球直直飄升了上去,卡在樹枝之間。
她的一聲驚叫和動作讓——中的邵恩醒了過來。他連忙張眼問道-「怎麼回事?」
「我的氣球。」可愛擰著臉,指著卡在樹上的紅色氣球。
聽到她的回答,原本緊繃的邵恩立時全身垮了下來。「什麼嘛,不理它啦!」說完,他又-著可愛,靠回樹幹上閉目養神。
抬起頭來看著卡在樹端的紅點,她-定自己去把它取下來。可她才輕輕一動,他便收緊了環抱她的臂,問道-「你幹麼?」
「我要去拿氣球。」
他擰起眉說-「我再幫你買一個就好了。」然後,他又閉上了眼。
又看了樹上的氣球一眼,可愛噘起嘴,生起悶氣來。坐了許久,她發現耳遭傳來他均-而緩慢的呼息,判斷他應該是睡著了,於是,她又試著想起身拿回她的氣球。
不過,極輕的動作依然驚醒了他。
邵恩一醒來,便明白她又想去拿樹上的氣球。抬頭瞧了一眼,他對她說-「我再買一個給你就好了。」見她垂著頭沒有回答,他又說-「那麼高你又拿不到,你乖乖坐著,到時候再買一個給你。」
過了好半晌,她才悶悶地說-「我只要這一個。」
輕歎一聲,他認輸了。
放開她,他站起身,抬頭看了樹上的氣球一眼,隨即爬上去將它取了下來。見到他手上的氣球,可愛高興地露出了笑容。
他輕晃著手上的氣球準備遞給她,不過在她接過之前,他又將手縮了回去。想了想,他在細繩上打了個結,抓起可愛的手,將它套在她的手指上。
可愛好玩地轉轉自己的指頭,看著綁在上面的氣球。
「高興了吧?」他有些好笑地看她。
「嗯。」可愛抿唇笑著。看了他身後的大樹一眼,她又說-「你睡,我不吵你了。」
考慮了一下,他拉著她一同坐回樹下,交代道-「不許亂跑。」
「嗯。」可愛認真地點頭保證。
又看了她一眼,他這才倚著樹幹,閉上了眼。
坐在他身旁,可愛完全沒有睡意。她先是無聊地動著手指玩著她的氣球,過了會兒,手上的氣球吸引不了她的注意。看了仍緊閉雙目的他一眼,她站起來朝坡邊走去,看著其下的景色。看了許久,她又回過頭打算坐回樹下,而這一回頭卻令她怔了一下,然後,她的唇淺淺地揚了起來。
他正在睡覺,她從來沒有看過睡眠中的他。
立在原地看了他兩秒鐘,可愛輕輕地走過去,跪坐在他身邊,仔細地盯著他瞧。
他的睫毛很長,還——的,那麼,他很——?人家都說睫毛-的人很-的不是?不過,他其實也不算太-,只是霸道了點。可愛想著,視線又下滑到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很挺……不只他的鼻子,他整張臉的輪廓都很深,有點像外國人。他是混血兒嗎?自問自答之中,可愛又看向他的唇……看著,她心頭的小鹿竟然怦怦地亂跳了起來。
盯著他的唇看了好一會兒,她有些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動作極輕、極緩地,她將自己的臉朝他帖近……
她的唇觸上了他的!
幾乎是同時,他的眼睛睜了開來。
可愛先是一驚,然後連忙想退開來,不過還是遲了一步。在她來得及動作之前,邵恩便已抬起手抵著她的腦後,加深了這個吻。
他另一隻手挪到她的背上,輕輕一使力,令她的上身與他幾乎完全相帖。而她不知在何時已閉上了雙眼,並且在朦-之中,她也抬起了雙手置於他的肩上。逐漸地,他加重了吮吻的力道!
「哦!」突地一個童音在咫尺之間響起。
這個聲音令可愛嚇了一跳,幾乎是反射地,她立刻推開邵恩,向後退了開來,隨即她在大樹的後方看到了幾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小男孩。
「我們看到了,你跟男生在偷親嘴。」其中一個小男生說。
「我們要跟你媽媽說。」另一個小男生一臉幸-樂禍地晃著他的食指。「你完蛋了。」
可愛-了-嘴,有些心-地說-「你們別亂說話。」
看到她連面對小孩子都如此缺乏迫力,邵恩不禁覺得好笑。不過,隨後對可愛的佔有、保護欲便出現了──可愛是他一個人的,只有他可以欺負她。
他站起來轉過身去,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一群嘲笑可愛的小男生。
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小男生臉上嘻笑的表情逐漸-去,然後他們個個變得不知所措,開始左右游移著視線。終於有人帶頭轉身開溜,其他的人也隨之跟進。其中一個小男孩跑了一段距離,還回過頭對他們做了個鬼臉。
明知道自己以大欺小,勝之不武,不過邵恩一點也沒有心-,小朋友的鬼臉還讓他好笑地搖了搖頭。回過頭看著仍跪坐在地上的可愛,他又坐了下來。
「他們是我表弟,還有-居的小孩。」可愛有些-喪地說。
「你幹麼這麼怕他們?被他們看到這麼糟嗎?」邵恩低下頭與她平視,笑問道。
「不是怕,只是……」可愛-了-嘴,沒把話說完。那些小孩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他們的父母。尤其是她舅媽,太過「古道熱-」,回頭她爸媽一定會問她許多問題-更糟的是,恐怕在吃午飯以前,整個村子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別理他們。」邵恩率性地說。安靜地坐了半晌,他突然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仍在意著方纔的小朋友,可愛不太認真地想了一下,便搖搖頭。
「不知道。」
「今天是情人節。」
可愛有些訝然地抬起頭來。
「你以為我為什麼特地千里迢迢的跑來找你?」他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定定地看著他,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後,可愛輕咬著下唇,笑了。
他也笑著。擁著她坐了好一會兒,他開始把玩著她腦後-成束的長髮,然後,他停下動作看著束著她頭髮的繩結。輕扯起嘴角,他伸手一拉長繩的尾端,蝴蝶結霎時鬆了開來。
感覺到繩結鬆脫,她抬起手想整理,不過才剛碰到繫著頭髮的長繩,他便將她的手握住。
「我從來沒有看過你把頭發放下來的樣子,這是我的情人節禮物。」他說。
她一怔,隨即紅著臉淡淡地笑了,沒有堅持,她放下了原本打算系頭髮的手。他將束著馬尾巴的長繩完全解了開來。以手指順著她的發,他微微後仰看著她長髮披肩的模樣,露出了笑容。在她唇上印了個吻,他問道-「你呢?你想要什麼禮物?」
靜靜地想了一下,她仰起小臉看他。
「我想聽你唱歌,上次比-唱的那一首。」
他扯了扯唇,不置可否,將她推進自己懷中。
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聽見他開口唱。可愛幾乎以為他不願意唱了,心頭不禁泛起一陣失望。下一秒鐘,她的耳邊響起了他低沉溫柔的歌聲……
……Sometimes I just hold you, too caught up in me to see. I'm holding a fortune that heaven has given to me. I'll try to show you each and every way I can. Now and forever, I will be your man──
小臉埋在他的懷裡,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