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我不情願地朝美規車品保部走去。
最近的我,真是背到了極點。
前一陣子幾乎是通宵趕出來的月報表,被發現了一堆的錯誤,而且是在月報會上,其他部門的經理發現的。這令一向好面子的經理臉上無光,差點沒把我殺頭治罪。
接著,資訊部幫我們設計的套裝程式一再測試都不合所需。我負責配合資訊部,在他們設計好程式後交給我,由我監督工讀生鍵入資料、測試。一再地測試失敗,他們將矛頭指向了我,認為是我操作程序錯誤,或是鍵入資料不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個月月報表的事經理仍記恨在心,連她也幫著外人來指責我。真是天大的冤枉,資訊部的人自己也操作過了,不行就是不行啊!可是,他們仍一口咬定我有錯。
然後,是我最痛恨的客戶訴怨。接連著幾天客訴電話不斷湧進,都是小問題,但卻都是又凶又不講理的客戶。就像我剛接到的這通電話。他劈哩啪啦地罵了一堆,就因為他覺得車太耗油。我一再向他解釋美規車鈑金厚,一定會比他先前開過的日本車要耗油些。但不管我怎麼說,他就是不接受,他說,我不是專業,他不相信我。
好吧,他要專業,我就去找專業的技師與他談。不過一想到要面對品保部那些技師的嘴臉,我就有幾分氣。他們總是-得二五八萬地,不許我們以內線叫他們,得用請的,而且,去請他們還不一定願意接聽電話。
來到品保部的入口,我當場就想打退堂鼓了。美系品保部只剩一位技師──方明寬,他是一個小心眼的男人。在我猶豫著是否要放棄請他接聽電話,回去繼續接受客戶的轟炸時,他發現了我。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一樣是拿老闆薪水,憑什麼我得挨客戶的罵,他在這兒納涼?
「方技師,有通客戶的電話麻煩你接一下。」我說。
瞄了我一眼,他低下頭繼續看他自己的東西。
真想上前去給他兩個巴掌,不過我沒這麼做,我只是沈著聲又問了一次:「你接不接?」
他抬起頭,有幾分挑釁地看我。「不接。」
與他對視兩秒,我轉身就走。
才跨出一步,就-他攔住。「你為什麼沒去?我等了你一個下午,你知不知道?」
聽得出來他很生氣。不過,愛等多久,愛生氣,都是他的事,與我何干?
品保部與客服中心恰恰相反,是清一色的男性部門。一堆討厭的沙豬的集散地。不管是美系、歐系或是日系都一樣,三個部門的技師都很令人討厭。他們擺明了瞧不起客服中心,總說我們是不會賺錢的賠錢部門,還說如果不是他們撐著,我們幾個女人早回家喝西北風了。
最可笑的是,在說出這種話之後,他們竟然好意思對客服中心的同事們展開猛烈的追求。
方明寬便是其中之一。送花、打電話、到我的住處等著接我上班,我都明白地拒絕了,他仍不死心。上星期六竟在公司嚷嚷,說下午要與我約會,似乎以為打鴨子上架,我不好意思不去。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姑娘我就是不去。
「我從來沒說過我會去。」面無表情地說完,我轉身要走,他卻抓住我的手。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咬著牙問我。
「放手。」我生氣地要扯回自己的手。
「你耍我呀?」他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深吸口氣,我要自己冷靜下來。公司內的隔間是半開放式的,如果我喊大聲些,一定會有人過來。但是我不認為有那個必要,我不想將場面弄得太難堪,畢竟大家是同事,每天得碰面的。
「我沒有要你。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與你之間只會有同事的關係。」我的語調平和而堅定。
他瞪著我。「可是現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你叫我怎麼辦?」
哭啊,怎麼辦?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在那兒一廂情願,惹得我心煩不已,現在下不了台了才問我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我在心中想著。不過,我知道這些話說出來無異是火上加油,所以我識趣地沒說出口。
然後,我突然想起了仍在線上的客戶,他八成氣翻了。「你快放手,我要回去接電話。」
可是方明寬完全不理我。「你說怎麼辦嘛?」
跳樓、上吊、割腕,隨便你,讓我走!我在心中嚷道。「我──」
「謝小姐。」一個男聲的介入打斷了我的話,同時也拯救了我。是沈昱中。從小到大,我第一次這麼開心見到他。
感到方明寬的手勁放鬆了,我連忙將手抽了回來。不再看他,我朝沈昱中使個眼色,舉步向外走去。走了幾步我才問沈昱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同事說的。」
「哦。」我直覺地回應道,說出口了才想到不對。我同事沒事跑去告訴他這個做什麼?
「你找我做什麼?」如果不是他到客服中心找我,不可能知道我在這兒。
看了我一眼,他扯趄嘴角。「調你去資訊部。」
「少來。」我停下腳步瞪他。
我不想與沈昱中扯在一起,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至少在公司裡是如此。
討厭成為人家注目的焦點,一旦讓人家知道我與他早就認識,我必然不得安寧,一定會有不少人來向我打探他的消息。和他同部門,我絕對沒有好日子過。不成,基本上,我現在和他並肩而行就是一個不智之舉。
我突然發現我正站在樓梯口。我的部門在二-,我和他上去做什麼?白了他一眼,我轉身要回自己的部門。
「喂,我向你的主管報備過了。」他說,
我沒理他,連頭也沒回一下。我才不相信他說的。客服中心已經人手不足了,怎麼可能這個時候將我調到資訊部去?想整我?再回去修-個十年吧!
一回到部門,我朝桌上的電話望去,沒有任何一粒紅燈是亮著的。那表示,沒有電話在線上,那個客戶將電話給掛了。有些懊惱地歎口氣,這全都要怪那個該死的方明寬。
「別擔心,那個客戶解決了。」怡如拍拍我的肩。
我有些訝異地看她。她怎麼知道我在煩什麼?
「怎麼解決的?」我問。
「我叫小高來呀。」她挑了挑眉。「你去了這麼久,我想,你八成是叫不動他們。」
我笑著搖搖頭。小高是歐系車品保部的技師,曾追過恰如。怡如明白地拒絕它的追求了,他臉皮薄,比較自愛,不會像方明寬那樣死纏爛打的。不過,他仍是拒絕不了怡如的任何要求。
「小高是歐系車的技師呀,」我想到了那個客戶的車是美規的,
「管他的,車的基本原理還不都一樣嘛。何況,那個客戶又不知道。」怡如一臉無所謂地說:「小高賣弄了兩個專有名詞,不到兩分鐘就搞定了。那種人,欺善怕惡。只要是技師,他管你什麼美軍、德軍還是日軍?」
公司代理的車系不少。有美規、日規和歐規的車。其中歐規的車是德國進口。品保部便再依車系不同而一分為三。他們戲稱自己是美軍、德軍和日軍。還好小高肯幫忙,要不然,後果我真不敢想像,那個客戶真的滿凶的。
「咦,純純,你怎麼還在這裡?」淑惠一回來,見我便問道。
我愣了一下。「要不然我該在哪兒?」
「資訊部呀。」她說,
資訊部?難了成經理大人真的恨我太深,將我給賣了?
不待我開口,淑惠又說:「剛才沈經理來,說要借將,跟經理說了要借你過去。」
「借我?借我做什麼?」我瞪大了眼。
淑惠伸出兩隻手,動了動十指。「打電腦。」
「打電腦?沒搞錯吧?」我不相信地搖搖頭。「資訊部來客服中心借人打電腦,怎麼可能?」
「真的啦,他說要叫你去打字。」
「資訊部的文書處理不是有光仁負責?」我問。光仁是資訊部的工讀生,二專夜間部的學生。
「啊,我想到了,聽說光仁這個星期期中考,請假。」怡如突然插話道。
「經理怎麼這樣?隨便把我借人。」我說得憤憤不平。
「轉績效。」淑惠嘿嘿笑道。
「轉、績、效!」我恨恨地說。
第一次被外借聽到轉績效,我以為就是多給我一點薪水的意思,後來才知道,只是部門經費的移轉。我做得半死,口袋裡一毛錢也沒增加。可是這些沒良心的人卻巴不得我天天被外借,因為部門經費增加,吃大餐及出遊的次數也會增加。
早知道當初在履歷上就寫,我什麼也不會。我不在乎少吃幾餐,少玩幾次,我只想休息。
「純純,你怎麼還在這裡?」問話的是剛進來的愷儀。
看了她一眼,我沒什麼精神地回道:「我高興。」
發覺淑惠和怡如在愉笑,我白了她們一眼。忍不住抱怨道:「很煩耶。反正只是打字,我在這裡打還不是一樣,幹麼每次要我跑來跑去的?」
淑惠聳聳肩。「你知道的嘛,經理不喜歡我們在這兒做客服中心以外的事。」
什麼狗屁規矩,我在心中啐道,經理那個人真是愛端架子。
「純純,你怎麼還在?」襄理一進來又是相同的問話。
「好啦,好啦,我馬上消失,可以了吧?」我有些不耐煩地說。
再不上去,待會兒經理進來又要問一次。認命地,我上三樓報到去。
到資訊部就比到品保部令人心情愉快得多。資訊部也是個男性部門,而且清一色是年輕又英俊的帥哥。最起碼,比起品保部的,他們養眼多了。
其實資訊部的人也滿-的,只是,他們-得比品保部有格調。他們不會去指著人家的鼻子說他瞧不起某人。他們只是有些孤芳自賞,不太合群。另外,他們痛恨人家不尊重他們的專業。如果敢對他們說資訊部是賠錢部門,或是資訊部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那麼等著讓自己部門的電腦變成孤兒吧。
敢說這種話,電腦壞了自求多福,程式亂了自己看著辦。資訊部的人不會告訴你,自己想辦法。但是十天、一個月過去,他們會告訴你:最近很忙,或仍在測試中……他們能夠給你一百個、一千個理由,就是不會給你你想要的。
所以,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千萬別得罪資訊部的人。
我很懂得分寸。因此,雖然程式測試的事令我不太爽,到了資訊部我仍是笑臉迎人。
「嗨,小安,你們什麼東西這麼急,一定要趕在這兩天,不能等光仁回來?」我問著坐在最外面的一個男生。
林文安,很好玩的男孩,今年初才到職的。一開始他以為我年紀比他小,後來知道我大他兩歲,對我的稱謂就從純純變成了小阿姨。
他聳聳肩。「不知道,你得問我們經理。」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裡面經理室的方向,意思是,我可以現在進去嗎?
他應是會意了,對我點點頭。忽地,又對我招手。「小阿姨,我問你。」
我走近他。「怎麼?」
「你跟品保部那個方明寬的事是真的假的?」他一臉的好奇。
「廢話,當然是假的。」我說。
他點點頭。「我就說嘛,你的眼光怎麼可能這麼差。」
聽來,他對方技師明寬先生也不甚欣賞,不過……「你哪兒聽來的謠言?」
「全公司的人都在談,誰不知道。」小安旁邊的許昌傑抬起頭說。
「不會吧?!」我驚恐地瞪大了眼。
或許是覺得我的反應有趣吧,小安哈哈她笑了出來。而後,他微止住笑,看著我。「小阿姨,我覺得你和我們經理倒是-速配的。」
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別亂點鴛鴦譜,我不過大你兩歲,不是二十歲,幹麼急著把我推銷出去?」開玩笑,我現在最不想的就是在公司中與沈昱中有任何的關聯。
「嫌棄我們經理?把你和他湊在一塊兒是你高攀了。」說話的是資訊部的超級大沙豬,潘立文。他甚至沒以正眼看我。「他可是高個子、高學歷、高收入,三高的黃金單身漢,你呢?」
干你屁事!我在心中暗罵。不過,仍是對他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對呀,我們經理真的不錯,你和他相處過了就知道了。」小安說。
哈!和他相處?我認識他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哪!我在心中應道。
「你對我們經理再不滿意,那真的找不到能令你看上眼的男人了,他的條件夠好的了。」另一位同事汪志遠說道。
許昌傑點點頭。「就是,你也太挑了吧?連我們經理你都看不上?」
面對沙豬們群起護主,令我有些招架不住,也令我頗為訝異。沒想到沈昱中真的這麼好本事,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最難搞定的資訊部給收服了,個個對他讚賞有加。
「不,不,不。」我舉起手為自己澄清。「各位誤會了,我哪敢嫌棄沈經理?只是有自知之明,沈經理不可能看上我的。何況,即使他願意屈就,我也不敢高攀。跟他配成對,會成為全公司女同事的公敵的。」
他們互看了一眼,點點頭。「說得也是。」
是你的頭,姑娘我是在客氣呀!「不說了,我去找你們經理。」我說,朝經理室走去。
遠遠地,我便透過玻璃牆看到沈昱中和一名資訊部的同事在說話。沈昱中也看到我了,對那名同事說了幾句,那名同事起身離開經理室。他與我點點頭,紳士地待我進去後才將門帶上。
「找我幹麼?」一面對沈昱中我便衝口而出,語氣不甚佳,將剛才那群沙豬的氣發在他身上。
他揚起一道眉,好像我問了個蠢問題。「找你來打字。」
「東西拿來。」我伸出手向他拿待處理的文件。
他沒理找,逕自拿起桌上的一疊東西,越過我,開門走了出去,我先是一愣,而後只得跟著他步出經理室。他領著我來到資訊部側邊的資訊室。
資訊室是以一面玻璃牆隔開的空間,裡面放了十來部電腦。我不明白,資訊部就這麼七、八個人,每個人桌上都配了一部電腦,另有一部主控的大電腦,還要這麼間資訊室做什麼?我更不明白的是,沈昱中把文件交給我就成了,幹什麼拖著我來資訊室?
不理他。打開電腦,我開始輸入資料。
他在我身邊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突然舉起手指著螢幕上的某一點,我以為打錯了,停下湊近研究了半天,他卻冒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干的話:「品保部那個方明寬與你是什麼關係?」
我微皺起眉頭,怎麼連他都聽說了?為什麼當事人永遠是最後知道的?
「不──」才想說不干你的事,就看到他的臉繃得死緊,一臉的不高興。看他剛才與同事談話時心情不錯的,難不成是我惹到他了?不會吧?不過,我皮歸皮,還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雖然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神經不對,我仍趕緊見風轉舵地說:「同事關係。」
「就這樣?」他睨了我一眼。
「就這樣。」我肯定地點點頭,然後皺起眉看他。「你該不會相信我是他女朋友之類的鬼話吧?」
「三人成虎。」他說。
「賣弄什麼成語?拜-你好不好?沒有老虎就是沒有,管他三人、三十人,還是三百人說,沒有就是沒有!」說到後來,我幾乎是用吼的。吼完了,我低下頭打字,打了一行,忍不住又停下來,抬起頭繼續說:「你有沒有判斷能力呀?人家隨便說你隨便信。我的眼光怎麼可能這麼差?你幫幫忙行不行?」
想到現在全公司的同事可能都已將我和方明寬視為一對,我實在高興不起來。他們怎麼能把玉潔冰清的我和那個大豬頭扯在一起?生氣地別過頭不再理他,我發洩似地,飛快且用力地敲著鍵盤,
他的手又指著螢幕,擋住我的視線,
瞪著他的手,我停了下來,轉過頭去看他。「有話就說,裝什麼死?外面根本聽不到我們在說些什麼。基本上,他們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我們,你演戲給誰看?」
撥開他的手,我繼續自己的工作。
他的手又再度遮住螢幕。
我生氣地轉過去瞪他。
「這裡錯了。」他指著螢幕說。
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望向他指著的地方,真的錯了,連忙退回去修正。
「你呀,脾氣還是這麼壞。」他揉著我的頭髮。
撥開他的手,我白了他一眼。這傢伙,剛才不是不開心嗎?這會兒又會笑了。不理他,我繼續打字。
「為什麼不回信?」他沒頭沒腦地問。
我一愣,隨即會意他指的是五年前的事。我不答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地址?」
「我先問的,」他的神情有些倔,像小時候。
好吧,讓你。我聳聳肩。「有沒有回信重要嗎?反正你也只寫了四封信就停了。」
「五封。我寫了五封信給你。」他說。
「四封。」我很確定,我只收到四封。
「五封。」他也堅持道。「我討厭四,不可能寫四封信給你。」
我翻了翻白眼,這是什麼鬼道理?「隨便,四封、五封都一樣,反正你後來也沒再寫了。」我回答道。既然他不再來信,我也無須回信。他的問題算是解決了,我又問了一次我的:「你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搖搖頭。
「我──」顯然我們的認知有差距。算了,懶得理他,反正我只是隨口問問,不知道我也不會少塊肉。可是,我又想到一個問題。
「你找我上來就為了話當年?」這雖然是問句,但我幾乎已經確定了,什麼借人打字,根本是幌子。
他對我露齒而笑,表情有些得意。
忍不住我又翻了翻白眼。「你有病啊?有事你不會打電話給我?要不,你上次不是也去過我家嗎?我幹什麼要躲在這個小房間,偷偷摸摸地陪你在這兒閒嗑牙?」
他咧嘴一笑。「這樣很好玩。」
給他一個衛生眼,我卻忍不住笑了出來。這麼大了,他卻仍是玩性不改。甚至,我覺得他比小時候更皮了。小時候的調皮搗蛋多半是由我帶頭的。
國小,我們就會蹺課,因為一部叫「七色花」的卡通。我總幻想自己是那個仙子,蹺課去找七色花。而他,總在我的煽動下,陪著我一塊兒蹺課。
我的老爸老媽是愛的教育的擁護者。老師向他們告狀,他們好聲好氣地與我談,聽見我蹺課的原因,他們甚至差點笑出來。不過,仍是端起父母的架子,告誡我不可以再蹺課,罰我洗一星期的碗,或是不許看電視。我不介意洗碗,不能看電視倒是滿痛苦的,不過,我不放棄我的七色花,偶爾仍是蹺課去找花,也仍拉著沈昱中。
一個人能不能成大事,看小時候就知道。沈昱中他老爸三不管,他媽卻是隻母老虎,為了蹺課的事把他打得半死。雖然如此,他還是會陪著我蹺課,為了那可笑的七色花。多麼的講義氣,多麼的堅忍不拔,難怪二十六歲剛踏出校門,便能擔任大公司的部門經理。
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十多年後,為了一樣可笑的原因,我會和他窩在公司的心角落打混。而且,是他帶的頭。風水輪流轉呀,這是不是表示,如果被逮到,我會被修理得很-,而他沒事?我在心中好笑地想。
「喂,你──」本想問他是怎麼騙到資訊部經理的職位,只是,才剛開口,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我們倆同時望向玻璃門,是小安。他指了指門把,手又晃了晃,我還沒會意過來,沈昱中已起身將門打開。
「你將門上鎖了。」沈昱中待小安進來後回身對我說。
「我──」我瞪大了眼,什麼跟什麼呀!剛才明明是他關的門,干我什麼事。不想與他理論的,意識到小安的存在,我只能恨恨地偷瞪他一眼,閉上我的嘴。
沈昱中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我想殺人的眼光,裝模作樣地拿起桌上的資料看了一會兒,一臉公式化的表情對我說:「大致就這樣,照我剛才說的,有不懂的再間。還有問題嗎?」
問題可多咧!這樣是怎樣?照他說的?他說的都是廢話,我要參照哪一句?不懂的再問?我全都不懂呀!看到他惡作劇的眼神,我把所有的話都吞回肚裡去,僵硬地搖搖頭。「沒問題。」
「好,那就麻煩你了。」說完,他起身,走到小安身邊,拍拍他的肩後,離開資訊室,
看他像對小狗似地拍拍小安,我覺得不可思議,等著他離開後小安的抱怨。沒想到小安卻是一臉得意地看著我。「我們經理人不錯吧?」
「是啊。」我低頭敲著鍵盤敷衍地應道。不錯個頭,豬八戒,黑心鬼。
小安呵呵地笑了出來,我奇怪地抬頭看他,卻見他一臉曖昧地盯著我。「你是故意鎖門的對不對?」
「我幹麼要故意?」莫名其妙,根本不是我鎖的門,什麼故意不故意的?
「別不好意思了,所謂女追男隔層紗,我支持你。」他揚著眉笑道。
「嘿嘿。」想解釋,卻怕愈描愈黑。我乾笑了兩聲,有些無力地搖搖頭,繼續敲我的鍵盤,
這算是現世報嗎?小時候我將沈昱中整得七葷八素的,現在,角色互易,換我被他整得啞口無言,有冤無處訴。就像小時候「天眼」劇場每一集都會出現的一句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現在時候到了,我遭到報應,我活該被整。面對沈昱中的惡整,我只能如是宿命地想道。要不我能如何?再弄得自己一身泥,去告他的狀?或是偷他的作業改答案?要不像對付高中歷史老師一樣,寄個便便包裹給他?算了,我老了,時不我予了。我那些把戲都過時了,只能唬唬小孩子。現在對付沈昱中最好的方法,就是──離他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