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總在分手後 第四章
    邵儀鳳一個頭兩個大的看著手邊臨時出問題的彩稿,雜誌出刊期迫在眉睫,此刻稿子卻發生重大紕漏,讓她一時手足無措。

    私人辦公室裡,冷清的只有電腦運作的機械聲響,以及偶爾敲打鍵盤產生的撞擊聲。桌上電子鐘又跳了一格,五點五十分!

    按著眉心,她深吸一口氣檢視這期雜誌內容,面對朝九卻不晚五的工作時間已經習以為常。身為國際雜誌中文版的總編輯,她得比其他人花更多時間投注在工作上。她無法擁有個人時間,甚至連休息的日子都很少,只求工作盡善盡美。

    拿起電話按下內線,細膩的嗓音有股不失威嚴的穩重。「凱文,請你打電話給印刷廠,告訴他們明早十一點稿子才會送到,問他們可否能配合?我們不能逾期出刊。」清楚交代完後,她掛掉話筒,動手翻出其他稿子,閱覽這期內容。此時,一陣敲門聲沉穩響起——

    「請說。」她頭也沒抬的詢問來人,一逕翻閱文件。

    「總編,我送來您需要的資料。」施秘書上前將一張MO放在辦公桌上,又退回原來位置。

    「謝謝。」她抬起頭來給對方一個微笑,又低首繼續先前動作。

    施秘書望著眼前散發強勢氣質的女人,突然覺得這麼漂亮的女人獨當一面時,也有不輸男人的魄力與果決,兩者沒有半點讓人感到衝突或不協調的地方。只是,她又聽到小道消息了……

    總編應該多留點時間給自己的,女人,最怕浪費的就是青春年華啊!

    施秘書走向門口,突然想到剛才某個同事說,看見樓下有個十分帥氣俊逸的男人站在門口,引起不小騷動,似乎在等待公司裡的某個人。

    只是現在看來那個帥氣的男人也許還得再等一段時間,因為他們的總編老大,迄今還未有想放人的跡象。

    掩上門後,邵儀鳳開始修改文案內容,瀏覽各類彩稿圖片,她決定將下期的人物專訪,提早用在這一期的雜誌裡,以解決彩稿無法上刷的困境。拿起話筒,她交代所有指令後,掛回電話再度開始埋首在工作中。

    窗外繁星點點,華燈初上,下班時間的街頭車水馬龍。

    大樓外,人潮相互交錯擦身,直躍天際的喇叭車聲,竄入許多路人耳底。而大樓內,工作仍舊多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

    邵儀鳳扭著發酸的脖頸,獨自站在電梯前,光潔的鏡面投映出的窈窕身段,有著滿臉疲態。

    九點二十分!晶亮眼中有抹很淡的無奈,她是公司最後離開的人。

    「好餓。」老天!這陣子她怎麼老在發餓的狀態?

    當——

    進入電梯,她按下B1鍵後,不經意的瞄著鏡裡的自己。赫然發現眼睛底下一抹淡黑色的痕跡——黑眼圈!邵儀鳳自嘲的扯著嘴角,看來明早得用更厚的粉才能掩飾疲態。

    望著電梯一層層往下降,她習慣的翻找皮包內的車鑰匙,一不留心皮包掉落,連鑰匙也跟著跌出。望著地上那串車鑰匙,她突然憶起自己似乎還忘了什麼事。

    拾起皮包後,她將鑰匙緊握在乎裡,鎖著眉企圖找尋被遺忘的那段記憶。

    直至視線落在一樓按鍵後,一張笑臉乍現,闖入她已累得無法運轉的腦海中,像記悶雷似的,轟得她所有用盡的精神力氣,在一瞬間裡全回到自己體內。

    「啊!」她趕緊趁電梯還未跳過一樓時,用力按住一的位置。

    電梯打開,邵儀鳳幾乎是用沖的奔向大樓門口,還狠狠扭了腳踝,差點摔得四腳朝天。

    她彎下腰按著兩膝大口的喘氣,兩眼不停東張西望,深伯漏看了什麼與自己錯過。車道上迎面而至的陣陣霓虹車燈,交錯在眼中像是染上朱色的棋盤,卻沒有任何半點留給她的訊息……

    秋季後的天氣總是多變,早上烈日當空照,晚上霜月高掛,肩上青絲被風揚得很高,微涼的溫度吹拂至面頰上,一時之間寒意驟起。

    邵儀鳳仍舊站在原處,望著空蕩的人行道,心頭頓時浮現某種很淡的失落,雖不濃烈卻教她無法忽略。

    沒有人……沒有人會願意等待這樣的一個她。

    她發怔似的望著那條看似無盡頭的磚道,以為這次會有個人能站在面前,笑著和她打聲招呼、笑著和她抱怨、笑著和她……在此刻,她突然很想念那雙飽含笑意的眼。

    她拖著微微不自然的步伐向前跨出,覺得剛才發慌的自己很傻。她以前不會這樣的!因為從沒人說過要等她下班,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明白,等她下班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願意浪費的愛,永遠不會是用來等待一個下班時間從不固定的女人,所以他們總走得很快,而她恢復自由的時間……也很快。

    走了幾步後,發現扭到的腳踝沒有原先的痛,她便邁出更大的步子,試圖將感傷氣氛拋至腦後。

    「嘿!你下班了嗎?」爽朗呼喊聲自身後響起,邵儀鳳腳步明顯遲疑了下。

    耳邊傳來幾聲刺耳的喇叭車聲、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聲,全和在一起讓她不確定所聽見的。她不敢回過頭去,怕那份孤寂的失落感重新包圍自己,讓人受不了。

    於是,她選擇繼續邁開腳步,就是沒回過頭去。

    「芳鄰!你聽見沒?」尉-豐不敢相信眼前停下腳步的女人,竟然忽略他的招呼企圖落跑,害他拔腿就追,深怕一不注意又讓她給溜走。

    「芳鄰」二字猛然的闖入,讓邵儀鳳狠狠轉過身去——只有他會這般喚她!

    他們甚至連彼此的名字都不曉得,就一直用如此生疏的方式稱呼對方……然而這原本感到疏離的兩字,此刻聽在她耳裡卻倍感親切窩心。

    她頭一次收到這麼溫暖的驚喜,邵儀鳳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遠處朝自己跑來的身影由遠而近,在眼前放大成為清楚的影像,心底有某道暖流滑過,淺淺地,卻足以讓人感動。

    「你終於下班了。」尉-豐笑著,左手捧著熱咖啡,右手則拿著一盒鮮奶。

    「嗯。」他的表情在路燈照映下,有著異於平常的風采,邵儀鳳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才會以為眼前的他變得有些吸引人。

    「晚上變得好冷,所以我到附近咖啡店裡買杯熱咖啡,差點和你錯過。」他遞出右手的紙盒。「我還替你買了盒鮮奶,雖然你只喝水,但熱牛奶也會是很好的選擇。」

    「謝謝。」邵儀鳳接過那盒便利商店裡的牛奶,溫熱的溫度驅走了手中冰冷,就連先前被秋風吹寒的心,似乎都開始暖和了起來。

    「我掙扎了好久,但是想到天氣這麼冷……」

    「而且咖啡味很香……」邵儀鳳順口為他接話。「我曉得,那家咖啡店在這裡很有名。」飲落一口溫牛奶,熱呼呼的香醇滋味比濃茶好太多了。

    「你真聰明,不過我想或許你剛下班後,一出門口發現天氣很冷,會想來杯熱牛奶。」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明知故問,就是想聽見那句話從他嘴裡吐出。「因為順路經過?」

    「等你下班啊,我早上不就說過?你記憶不好喔,是不是工作太累?」他笑著問,笑瞇的眼沒忽略她臉上那份淡淡疲倦。「對自己好一點,別那麼苛刻。」

    他的話,讓她鼻頭微微發酸。「你等很久了?」從沒有人站在她的立場為自己著想,很多人認為她是工作狂,但那又如何?難道工作狂就不需要被關心?!

    尉-豐故作姿態的拉高袖口,瞄了瞄腕上的表。「嗯,果然很久,你要怎麼補償我寶貴的時間?」

    「你……」

    他咧嘴一笑。「吃飯沒?如果吃過,就當做陪我吃消夜;如果沒吃過,就當做一起吃晚餐。」尉-豐俊逸的臉垮下來,做出誇張的委屈表情。「我餓很久了。」

    邵儀鳳望著他,那雙飽含笑意的眼教她不忍拒絕,而這個突如其來的邀約,也讓她驀地心跳加速。

    她的沉默,尉-豐選擇微笑以對。他花了一點時間去等待她,然後提出邀請,他也花了一些勇氣,去付出關心,企圖一點一滴進入她的世界。

    「我想還是……」

    他曉得她將要說什麼話,在未聽見回絕的理由前,率先斷絕她的後路。「不要一天之內傷我兩回,好嗎?」他知道自己卑鄙,卻不想錯失任何嘰會。

    他話說得誠懇,回想起自己今早那傷人的態度,邵儀鳳頓時又愧疚起來。他們沉默對望,路燈太過微弱,她突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見自己的心。

    她應該拒絕、應該掉頭離去的。只是,為什麼她和他一樣仍站在這裡?

    直至眼前再度映入一張帶笑的臉,她才發現自己……開始眷戀起那朵微笑。這是新的發現嗎?她不曉得,也不願意讓他這麼早察覺到。

    「吃膩了餐館,我突然想吃點小吃了,或許我們可以換換口味,不如去……夜市,如何?」

    ☆☆☆

    嘈雜的人聲、車聲、澄黃耀眼的燈光,充斥在夜色漸深的街市,她未料到這時刻人潮洶湧,和身旁人們僅能用摩肩擦踵四字來形容,差點和尉-豐被人群衝散。

    「你小心點。」尉-豐人高馬大站在前頭,注意力全鎖在身後那個可愛的女人身上。

    她的身高在女人之中不算矮小,約莫近一百七十左右,但纖瘦的身形站在人群洶湧的地方,還是半點份量皆無。尉-豐很怕在自己不留神之餘,一眨眼這個女人不僅會被人擠扁,還會自視線內離開。

    「好。」邵儀鳳扯著苦笑,努力自人群裡掙扎而出。無奈她連腳步都站不穩,還被旁人推了一把差點摔跤。

    尉-豐見狀,擰起濃眉,伸出手拉住她,輕力一使將她攬進懷裡。「你撞到她了。」他口氣不悅的提高音量,瞪著剛才擠向她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冷冷回視他一眼,沒有半句道歉,尉-豐表情不是很好看。

    頭一回聽見他兇惡的語氣,她愣在他懷裡好幾秒,鼻間傳來他身上淡淡的、一股若有似無的古龍水味,隱隱約約入侵嗅覺神經,好聞得讓她差點回不過神來,沉淪在屬於他的氣味中。

    「沒……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沒站穩。」

    「你曉不曉得在這裡跌倒,那些人很可能把你踩死。」尉-豐擁緊她,低下頭去叨念著她。

    「誰叫你挑這裡。」知道他的關心,但她還是忍不住抱怨。

    尉-豐高漲的語氣略為減弱,一臉無辜。「我只知道這裡。」是她說想到夜市裡吃點東西的。

    「跟你開玩笑的。」她懶懶一笑,見他這麼維護自己,甜得讓她足以忘掉一天的辛苦。

    見她站穩後,尉-豐鬆開環抱的雙手,拉退兩人緊密的距離。

    鼻間內嗅到的那抹氣味驟然消失,邵儀鳳一時沒適應過來,沉淪在先前的氣氛裡無法恢復理智。

    「走吧!」

    「嗯。」斂下眼,她不願理會心裡那份悵然若失的情緒……

    再度抬眼時,寬大厚實的掌心攤在眼前,正靜靜等待她的回應。那一瞬間,她感受到胸中緩慢的心跳,被他無聲的溫柔所觸動,逐漸加速。

    「我牽著你吧!免得被人群衝散。」尉-豐淡淡笑著,攤開大掌,很想擅作主張就這麼牽起她的手一塊走,卻怕會嚇著她,只能顯得小心翼翼。

    伸出手,邵儀鳳笑得很甜,她無法預知這段感情會從哪裡結束,也不知道期限能有多久,只是在這短短的一秒鐘裡,她明白自己眷戀那如朝陽般璀璨的笑臉。

    ☆☆☆

    「你不吃?」

    「不了。」

    「真的不吃?」

    「真的不用。」

    「哎呀!好好吃喔!」邵儀鳳踩著輕快的腳步,手裡捧一杯熱騰騰的燒仙草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還一臉小人得志的奸詐表情。

    尉-豐低眼瞄見她唇邊那抹竊笑,心底很不是滋味,又無法反駁她半句。只能任邵儀鳳捧著那杯黑漆漆的燒仙草,在他面前晃啊晃,大啖那種既不是固體、也不知是否該歸為液體的怪食物。

    因為,他怕燒仙草!真的!真的……好怕!

    她明顯感受到尉-豐刻意拉開兩人原本相近的距離,但她很卑鄙的不著痕跡再挨近他身側。

    身旁四處林立的攤位竄出陣陣香氣,人來人往彼此錯身而過,夜越深越是見到蜂擁般的龐大人群。陣陣叫喚吆喝聲,夾雜幾句笑聲鬧聲,各形各色新鮮小吃、首飾小東西、玩樂雜耍把戲的攤販應有盡有。

    即便如此,尉-豐仍舊找得到空隙,一舉撤、撤、撤!撤離她的身邊。

    他很希望站在她身側,兩人用極親密的姿態陷入這場混亂中……但她手裡那一杯該死的燒仙草,教他突然恨起這陣擁擠,擠得他根本是無路可退!

    鼻間依稀聞到燒仙草那古怪的甜味,教尉-豐狠狠打了一個噴涕。「哈……哈瞅!」老天,他在過敏!

    「你冷嗎?」那剩半杯的燒仙草,還在邵儀鳳的手裡停留著,尚未完全解決進肚裡。「你也來一點就不冷了。」

    在吃下一碗火辣辣的紅油炒手當消夜後,兩人又逛到一間賣冰品熱飲的店舖,不知為何她就是想來杯燒仙草,誰知買單後,這男人表情開始走樣。

    「噢,我只是過敏。天氣不冷,一點都不冷!」讓他很冷的是她手裡那杯燒仙草,才不是天氣!

    「過敏?」邵儀鳳狐疑的看著他,「我們沒吃什麼東西耶,你在過敏什麼?」

    「喔,那也許是天氣冷。」尉-豐趕忙將原因推到頭上的老天爺,想草草唬弄過去。

    「你自己剛才說不冷的。」她舀一口燒仙草吞進肚裡,嚼著又香又有彈性的芋圓,覺得很滿足。

    「你……你吃完了沒?」喔!他覺得背很癢,該不會起疹子了吧?

    「沒啊,你看!我還剩半杯。」她將杯子亮到他眼前,笑彎了眼。

    尉-豐擰著眉,語氣不甚穩健地說:「喔……快點、快點。」

    冷不防地,邵儀鳳將杯子端至他面前,教他氣一吸就硬生生被嗆得差點窒息。尉-豐臉全皺在一起。「咳!咳!咳……你拿太近了!」

    「是嗎?抱歉!」將杯子撤開,邵儀鳳又逕自吃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你不覺得它味道很古怪?」

    邵儀鳳睨他一眼。「它養顏美容!而你的咖啡只會刺激你的神經,兩者相較之下,我手上的這杯,比你愛喝的那款好很多!」她高高的將杯子舉起,再惡狠狠的掃他一眼。「只要我一感冒,吃下熱騰騰的燒仙草,馬上恢復精神。」

    尉-豐別過頭去,雖不苟同卻也無法反駁。只是……老天!她可不可以再吃快一點?

    為了顧及他的感覺,邵儀鳳囫圇吞棗,掃光杯裡四分之一的熱飲,找個垃圾袋將空杯扔掉。「好了。」

    尉-豐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很高興自己的理智沒毀在那杯燒仙草上。

    瞄他一眼,邵儀鳳將笑意藏在心底,不明白一個大男人為何偏偏跟一杯燒仙草過不去?

    兩人並肩的距離在那杯燒仙草消失後,又重新拉回原先的貼近。走沒幾步,尉-豐腳步停在踩著腳踏車的攤販前——

    邵儀鳳兩眼一亮,流露出興奮的神情。「棉花糖?!」

    那絲絲像棉絮般輕柔的糖絲,有著豐富艷麗的色彩,在圓形的機器裡,隨著老闆手底的木棒迴旋圍繞,一團團猶如天上採下的新鮮雲朵。

    「好久不見了,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在賣。」尉-豐也被老闆的手藝給吸引住,看著棉花糖在面前盛開壯大。「選一支吧,你喜歡什麼顏色?」

    「藍色!」她指著攤位上已包裝好的棉花糖,它蓬鬆柔軟的模樣教人興奮。

    已上年紀的老闆笑瞇瞇地將棉花糖遞到她手裡,接過尉-豐手裡的零錢。

    邵儀鳳迫不及待拆開裹住棉花糖的袋子,喜孜孜撕下一塊軟綿綿的棉花糖塞進嘴裡。「好懷念喔。」

    她陶醉快樂的模樣像個單純滿足的孩子,讓尉-豐忍不住想多疼她一點。

    「吶,你也來一點吧。」

    「不了。」

    「你對棉花糖……也過敏?」

    尉-豐笑咧了嘴。「沒有。」還好沒有!要不他根本無法在這樣的空間裡自由自在的呼吸。

    「吃嘛,我一個人吃不完。」尤其是她剛吃下不少東西,怎麼可能還有空間裝下一支完整的棉花糖?

    尉-豐點點頭,冷不防地伸手拉住她,大嘴一張很不客氣的咬下糖後,才鬆開緊握她的手,左側漂亮飽滿的糖身馬上缺了一角。

    邵儀鳳愣了半晌,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親近,不知該如何反應。

    「噢,好甜。」糖絲甜得讓他忍不住皺起眉來朝她嚷了一聲後,又出手揩去沾在她唇邊的糖花,順手塞進自己嘴裡,一切動作自然得毫不做作。

    邵儀鳳心底猛然漏了一拍,有道電流衝上胸口,嘴角留有他輕撫過的餘溫。

    突然感受到一陣目光,尉-豐轉過頭去。「怎麼了?」

    「沒、沒什麼。」目光流轉到手裡被他咬了一大口的棉花糖,驀地兩頰像火般燒紅開來。

    「你臉紅了。」尉-豐指著她臉頰好心告知,語氣平淡如風般輕柔。

    她不發一語,不曉得為何平白無故對他漲紅了臉,不過是……一口糖罷了。

    為了逃避他,邵儀鳳再度撕下棉花糖塞進嘴裡,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踩出平穩的步伐,心底卻亂哄哄像找不到線頭的棉團。

    見她不回答,尉-豐只能聳聳肩後跟上去……

    「嘿!你來看看!」

    咬著棉花糖的邵儀鳳,冷不防被身旁男人拖到一旁的攤販前,腳步還未站穩就被迫彎下身去,將視線停留在一缸小魚池裡。

    「魚?」

    「你會不會?」掏出零錢,他向老闆要來兩支撈魚的紙網,和兩個裝魚的塑膠小水盆。「來試試啊!」

    「我在吃糖。」她才不要玩這種花力氣的東西!

    「我替你拿。」他接過棉花糖,順手將紙網塞進她手底。

    她……她就是不會玩嘛!難道他聽不出這是她為自己找來的借口嗎?「但是我想要……」

    「我們來比賽。」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這個男人頭一轉,目光一凜,開始將注意力放在那群游得自由又快活的斗魚身上……她只能把剩下的話吞進肚裡。

    ☆☆☆

    邵儀鳳將塑膠袋拎在自己眼前,與那條色彩斑斕艷紅的斗魚平視著,然後重重地歎了一氣。她怎麼會和一個對撈魚有狂熱感的怪男人比賽呢?

    真是搞不懂!她在心底第一百零八次對自己說。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也將手上的袋子拎得很高,看著裡頭一尾色澤漆黑、閃著藍綠光采的斗魚,也跟著擰起眉。明明就是他撈中了魚,為什麼老闆要氣得對他鬼吼鬼叫,然後只分一條魚給他?!

    真是搞不懂!他也在心底第一百零八次對自己說。

    「你太厲害了!」看著他手中的魚,邵儀鳳忍不住讚歎,這傢伙僅用一支紙網就撈起近二十條魚,而她卻花了三百多塊才撈中一條。

    「是你太遜了。」尉-豐搖搖頭,那老闆真是不會做人,沒看在她也努力貢獻「ㄎㄡㄎㄡ」的份上,只准他帶走一條魚。

    「是啊,不過老闆有給我兩瓶魚飼料。」她另一隻手提著兩罐魚飼料,這場賽事她雖慘敗在先,卻收穫在後。

    「太過分了!」

    「誰叫你在弄破紙網後,還撈起十條魚?」若換她是老闆,早當場翻臉抓狂。

    「好歹他也得分我一半魚吧?」

    「我想他寧可給你一罐魚飼料,也不願給你那些魚。」養這麼多只斗魚,放在魚缸裡教它們相互廝殺至死嗎?太殘忍了!

    「你沒聽見他那口破爛的台灣國語嗎?老闆說『這些速料給小姐』,我叫小姐呀?」尉-豐腳底踩的步伐又重又狠,停車場裡迴盪著他發出的巨大腳步聲,那條斗魚在他手底晃來蕩去,顯然不是頂好過。

    「喔,對!你叫先生,不是小姐。」邵儀鳳偷笑,為了他耍起小脾氣的模樣。

    兩人站在住家大樓停車場前的電梯口,等著它再度開啟。

    「只有一條魚……它會不會覺得孤單?」望著眼前的魚,邵儀鳳忍不住問道。

    尉-豐注視那張嬌媚的面容,她話裡總是帶著一抹很濃的悵然、她笑容藏著很深的寂寞;而她心底,築起一道很高的圍牆,用觀望態度看著他付出……

    沒有聽見他的回答,邵儀鳳不知為何竟覺得一陣失落,卻不敢表達出來,只是將袋子裡另一罐魚飼料塞進他手裡,然後退回先前兩人站立的地方——仿-回到今晚前兩人應該保持的理性距離。

    電梯將兩人送到十五樓。

    尉-豐站在她身後僅有五步遠的距離,望著她打開家門的身影。

    邵儀鳳開了門,沒有回頭和他道別,也沒有馬上進門,只是站在原地,盼望能聽到他的回答。因為她心底還有很多問題,沒有人能給她半個答案。

    「你知道嗎?」尉-豐淡淡開口,「或許那條魚,一直明白有另一條和它一樣的魚在等待。」

    回過頭去,邵儀鳳見他信步踏來,在今晚分離前,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力道恰如其分,就像是刻意製造出的港灣,供她安逸平穩地停留棲息……

    「有我陪著,你不孤單。真的,一點也不會。」或許,他們就是那對魚兒,都在等待彼此走進對方的世界。如果離水的魚兒活不了,那麼他們兩人何嘗不是如此呢?

    所有曖昧模糊的一切,開始變得明朗,她猜想……也許是因為那個人,剛好是他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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