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關震不斷反覆思考著華箏為何會想要與他同往一事,然而百思不得其解。
他並不認為華箏會單單為了喜歡雲兒而願意陪他一塊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何況她的性情冷酷,對待任何人事物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態,所以他深信小小一個雲兒絕對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既然知道雲兒只是她的借口,那麼她的真正理由又會是什麼呢?
關震走在華箏的身後,不時投以好奇的目光,揣測她的內心世界,無奈這女人不但外表冰冷,就連內心也宛如冰山一樣,讓人找不到一絲溫度可以窺探究竟。
連續幾日下來,他察覺到她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容偶爾會流露出黯淡的眼神,任誰看了都會有強烈的保護欲,想要將她呵護在懷中,不再讓她感到孤寂。
不過每當他開口詢問她在想些什麼時,她總是馬上戴起面具,拒絕所有人探究她的真心。
關震幾次勸誘仍是無法說服她改變冷酷的個性,顯然她已經習慣將心事封鎖在內心深處,除非她的心得到解放,不然她將永遠把自己鎖住,得不到解脫的一天。
「華箏,不管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願意與我同行,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感動有你的陪伴,你曉得你的存在對我而言是意義非凡的嗎?」關震露出調皮的笑容,又開始老調重彈,這一路上同樣的話他已經說了不下數十次,每次換來的都是相同的回答
「我說過,我這麼做只是為了關雲,所以你不必浪費你的感動對我獻慇勤。」
她的回答彷彿一盆冷水澆在他一顆熱絡的心上,讓他不得不露出苦笑的表情,「雖然你總是這麼生疏,卻仍無法澆息我對你的熱情。」
華箏只是回頭給他一記白眼,「我勸你還是把熱情放在眼前的難題上面吧,這對你會比較有幫助。」
連續幾次的冷水澆下來,關震已經練就一副金剛不壞之身,「華箏,我就是欣賞你的與眾不同。」
華箏突然停下腳步,擺出一張生硬的臉,回頭警告他,「如果你再多話,我即刻走人,不信你可以試試。」面對他的任何調侃她皆可以接受,唯獨這種曖昧不明的措辭,令她惱怒,她不希望他簡單的幾句話就影響到她的心,將她的思緒推入紊亂之中。
「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關震見她都已經板起臉孔,哪敢再挑釁?要是她真的轉身離去,那他可就後悔莫及了。「唉!為什麼你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呢?」表面上他是在喃喃自語,不過每一個字的音量卻足夠教她聽得一清二楚。
華箏完全不想理會他無厘頭的表現,逕自走在前方。
她望著四周熟悉的路徑,任憑過往的一切湧入腦海之中,一雙英氣的眉宇也因模糊記憶漸漸拼湊出清楚的畫面,而逐漸擰了起來。
環視被籐蔓雜草所覆蓋的週遭,感覺這裡的一切依然與十年前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改變,充滿了神秘與詭異,耐人尋味。這裡唯一改變的,大概就是谷中的氣氛吧!似乎比以前蕭瑟許多,就連頭頂上原本稀稀落落的陽光,也全都被濃密的樹蔭擋住,將原先就暗沉的景象,襯托得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兩人在進入濃密的綠色隧道之後,就很有默契的不再開口說話,因為陰沉的環境讓他們不得不謹慎的觀察四周,全神戒備。
關震置身在這人人稱畏的峪山之中,感覺沉重的使命感更是壓迫在他胸口。他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次只允成功不許失敗,就算白眉前輩不願幫他醫治關雲,也要想辦法遊說前輩說出醫治偏方,為雲兒尋求一線生機。
對於未知的未來,他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也有了面對最壞結果的打算,只是希望這些心理準備是用不上的。
兩人走出綠蔭蔽空的隧道之後,映入眼底的是一片壯觀的峭壁巉巖,無數奇巖怪石直接坐落在山嶺之上,壁立千仞的風景教關震當場看傻了眼。
突然,一陣強風迎面襲來,沒有任何準備的關震自然是被吹得重心不穩而連退了好幾步,直到他好不容易站定,這陣風也突然不見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怪風,他一臉目瞪口呆,「難道這就是前輩迎接訪客的第一招?」華箏一點也不覺得訝異,面不改色的睇了他一眼後,逕自邁開腳步往山谷的方向前進。
「峪山就在眼前了,你在這……華箏,等等!」關震原本想要與她溝通,由他帶頭走在前面,這樣對她比較安全。不過顯然這女人一點也不懂得維護男人的尊嚴,丟下不屑的一眼後,又走在他的正前方了。「你就不能慢一點,由我走在前面探路嗎?」
雖然他並非霸道的大男人,一定要女人表現出柔弱的一面,不過他仍是希望華箏能柔性一點,這樣對她在這一路上會比較安全,他也會比較安心。
華箏挑起眉毛,眼神充滿質疑的審神他,懷疑他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安全走出這機關重重的山谷?
關震則是自信滿滿的昂首保證,「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傷到半根頭髮的,放心的跟著我走吧!」
華箏露出玩味的笑容,不予反駁與拒絕,既然他想要逞英雄,索性由他走在前方,她也好乘機看看他的反應究竟有多靈敏。
關震很快的走在前方,帶領她爬上一段崎嶇不平的山路,往陡峭的山腰處攀登。
在這步步維艱的路線上,依稀可見前人走過的痕跡,他們不單單是清楚的留下記號與腳印,甚至還將這原本-草叢生之地踏出一條小徑,指引了後人尋幽探勝的方向。
看來江湖上仍是有許多前輩慕名而來,而這看似蕭瑟的峪山也似乎從未有過真正的寧靜,因為只要訪客不斷湧進,這裡將永遠不會有清靜的一天。如今他的到訪,對白眉前輩而言,不過是入侵者之一,所以想要成功求得良醫,顯然又是難上加難了。
待他們爬上險峻的蠶叢馬道,關震一口氣還沒喘過來,馬上又因為眼前的景觀而倒抽一口冷空氣。
「老天!瞧瞧這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小丘,白眉前輩的嗜好可真是奇特。」他皺眉的露出噁心的表情,還好他們方才沒有徒手攀登,不然中毒躺在這上面的人應該也有他們的份了。「你還好吧?」他擔心的問向她,希望她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這殘忍的一切。
華箏看著那一堆白骨,沒有任何驚駭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別開目光,鎮定的表現與正常人截然不同。
因為她很清楚,那堆白骨不過是個開場,真正恐怖的還在後頭。
關震在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絲冷然,那是一種習以為常的神態,讓他感到相當不解。
一路上,他發現前人之所以會死於重重機關當中,通常是因為警覺性不夠,而他也看出了白眉前輩對於人性弱點的研究相當透徹,所以至今沒有人能夠見到前輩本尊。
看著許許多多奇特的機關,他甚至開始懷疑前輩已經將殺人的行為當成一種特殊嗜好,抑或可以說是拿別人的性命來測試自己研究出來的機關好壞,從中得到成就感。
身為一名大夫,理當以救人為本分,如今前輩卻變相的將屠殺生靈視為樂趣,縱然這些亡命者皆不是死於前輩的掌下,但他們卻是在前輩的設計之下死於非命的。
他實在不懂一個擁有拯救蒼生能力的再世華佗,為何會成了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一位曾經叱?江湖的白眉神醫變成一個性格暴戾的怪老頭?
「看來前輩真的不喜歡陌生人。」他的心情因為一堆無人收屍的白骨而變得凝重。
華箏側頭看他,似笑非笑地問:「怕了嗎?」
「怕?」關震感到相當好笑,「笑話!眼前不過是一堆不具殺傷力的屍骨,我關某何懼之有?況且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別以為這樣就足以嚇阻我求醫的決心,我可不是一個輕易打退堂的人。」
華箏對他露出滿意的笑容,「那還等什麼?繼續趕路吧!」「等一下,」他趕緊跑到她的前面,然後回頭對她說:「別忘了,你要走在我後面,要是你受到任何傷害,我可是會很心痛的。」
聽到他的話,華箏胸口一陣悸動,雖然他的言語相當輕浮,但是他這一路上的溫柔之舉,仍是深深的溫暖了她的心。
看著他結實的臂膀,她突然有種想要依靠的渴望,只是……她已經忘了該如何表現一個女人的優點,甚至不懂得如何去依偎一個人了。
◆ ◆ ◆
往前走一段路之後,原本崎嶇的小路豁然開朗,整片林地不再局限於一條小徑,附近的花草也沒有前面一段的濃密。
關震對於一旁奇葩異卉的生長從不多心去留意,因為他清楚美麗的花卉通常是帶刺的,所以不會輕易受到吸引而進入陷阱之中;偏偏這個警戒心在遇到一顆奇怪的巨石時功虧一簣。
他謹慎的走過去繞著奇石打量好久,直到確定它只是一顆毫無作用的巨石之後,才露出好玩的笑容,「華箏,你瞧,這顆巨石好特別,你猜它怎麼會立在這荒蕪的林木之中?」
華箏雙手抱胸,一副淡漠的口氣,「因為它為了吸引好奇的人,所以才會立在這裡。」
「喔,是嗎?」關震半挑劍眉地反問,一雙手已經蠢蠢欲動的想要知道撫摸它的觸感了,「那麼你再猜猜,如果我碰了它,會怎樣?」
華箏看著他伸手的動作,揚起了玩味的笑臉,她故意在他手掌觸摸到石壁時,才徐緩的開口,「你若碰觸到它,立即會有上千支竹箭瞬間射出。」
「哇!」關震來不及回頭看她,身後已經射出滂沱大雨一般的竹箭,支支皆瞄準他的方位,足以致命。他眼明手快的點足躍上樹頭,尋找到一個適當的掩護位置。
華箏在下面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嘴角的弧度逐漸上揚,並且給了他一句良心的建議,「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選擇那棵樹。」
「為什麼?」他扶著樹幹喘息不停,同時也對著她大聲地問。
她露出邪氣的笑厴,一副看戲的模樣,「因為那棵樹是百年毒蛇的棲息處,一般接近那棵樹的生物都很難逃出巨蟒的毒牙,所以……」
「什麼?!」他倏地瞪圓了眼,才一回頭,果然身後出現一條比手臂還粗的巨大蟒蛇,而且朝他不停的吐舌信,害他不敢移動的蹲在原地,冷汗直流。
華箏見他一動也不動的蹲在樹上,不禁搖頭輕笑了幾聲,「我勸你還是早點下來,別以為蹲在那裡裝死就能逃過一劫,因為它的唾液具有強烈劇毒,只要沾到一滴,全身使會瞬間麻痺而動彈不得。」
「哇!」關震聞言,剛好瞧見那條蟒蛇已經展現它的利牙朝他攻擊而來,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躍離那棵樹幹,很快的回到了地面上,一口氣都還沒喘過來,立刻回頭問她:「呼,你怎麼都不早說?害我差點沒命。」
華箏逕自淺笑著,一點也不理會他憤然的指責,不過看見他方纔的反應,她的心裡倒是讚揚不已。因為一般人是絕對不可能躲得過千支竹箭的攻擊,甚至可以活生生的逃離巨蟒眼前,所以她評估他的功夫應該是在她之上。
關震面對她的鎮定,實在感到哭笑不得,每次問她問題都得不到任何解釋,讓他活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十分無奈。
他索性揮了揮手,連續兩次差點丟了性命,讓他也懶得等候她的回應了。「算了,咱們繼續走吧!」他已經累得搞不清楚之前所走的方向,一看到路便往前走去。
華箏立刻揚起手予以警告,「等等,千萬別往那裡去。」
「什麼?!」關震一臉茫然的回頭看她,來不及收回的右腳順勢邁了出去,孰料足尖才碰到泥土,前方瞬間「轟」地一聲塌陷成一個窟窿。他見狀,立刻撤退好幾十步,只見前面道路在彈指間陷出一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這要不是華箏及時喊住他,恐怕他早就跌入深淵之中成了一縷幽魂了。
面對這些陷阱,實在讓他雙腿無力,不得不跌坐在地上。
「老天!我差點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他驚魂未定的回頭看她,面對這些機關就像是在打仗一樣,每逃過一劫,都讓他全身虛脫無力。
華箏笑看著他無奈的眼神,想不到平時吊兒郎當的他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別看我,這次我已經有提早警告你了。」
關震苦笑的動了動嘴角,「是啊,跟剛才那些竹箭比起來,你確實提早了,不過若是你能再更早一些,我想我會更高興一點。」
華箏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或許是因為她相信他一定可以順利逃過那些機關,所以才故意晚一步告訴他。如今事實證明,他確實擁有足夠的靈敏度對付這些陷阱,也應證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關震從地上狼狽的爬了起來,拍拍身上與手中的泥巴之後,不敢再掉以輕心,索性由她指引迷津算了。「現在,你說哪一條路最安全?」
華箏美麗的黑眸看了看四周分歧的道路,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其中一條,「往這兒。」
關震望著她所指的方向,再回頭望她,雖然很好奇為何她有自信這條即是通道,不過既然已經知道她不會回答任何問題,那麼他又何必多問呢?
「好吧,那就走這條吧!」關震很快的又繼續往前趕路。
走了幾刻鐘的路程後,他感覺週遭的空氣似乎愈來愈濕冷,連溫度也驟降許多,不但一開口就吐出白霧,就連附近也被霧茫茫的一片所籠罩,教人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
他覺得不太對勁,好奇地開口問:「你有沒有感覺到這附近的霧特別濃?」
華箏老早就知道選擇這條路會發生的所有事情,所以一點也不覺得吃驚,仍是四平八穩的走在後方,並且解釋:「那是因為前面有座湖泊。」
「湖泊?」他無知的回頭,「什麼湖?」
「那是萬年冰川環繞一池溫泉所形成的湖泊,名為「雪湖」,在川與池的交匯處是冰點與沸點的結合,所以會產生蒸氣。」華箏平靜的講解她所熟悉的環境,從容的態度彷彿曾經長居過此處一樣。
他開始納悶為何她對這裡的地型如何熟悉,甚至對白眉前輩所設的機關全都一清二楚,無論多難的迷陣,遇到了她,全都迎刃而解,她要進入峪山簡直是易如反掌。
他實在納悶她到底是什麼人?與白眉前輩的關係是否非比尋常?
「那咱們現在的位置是?」
「峪山的中心點,也就是白眉神醫所藏身的地方。」
他愣了愣,回頭看著她平靜的容顏,接著又問:「你為什麼都知道?」
「這並不是重點。」
他蹙起劍眉,「那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你該思考如何應付白眉驅逐入侵者的手段。」
「什麼意思?」關震還在疑惑,空氣中突然出現一股詭異的味道,週遭的霧氣也更加濃密了,就連站在身邊的華箏都幾乎快要看不見了。
聞著熟悉的味道,看著熟悉的模式,華箏嘴角的笑意在這個時刻全部斂去,她緊握手中的芙蓉劍,神情嚴肅地說:「他來了。」
關震劍眉擰緊,面對週遭的變化感到相當愕然,他全身戒備的準備應對突發狀況,就連平時一貫的輕鬆神情也變為難得一見的嚴肅。
就在兩人屏息思索這詭譎的變化時,一陣狂風從他們的頭頂呼嘯而過,強勁的風速教他們無法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小心!」他直覺伸長臂膀將她擁在懷裡。
華箏在他懷抱中感到全身一陣酥麻,從未被人如此親密地碰觸過,在他男性軀體的擁護下,心頭不由得漏跳一拍。
關震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看清來者,雖然還是無法見到出招的人,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位擁有絕世武藝的高手。
在一陣旋風之後,天地又恢復寧靜,所有被吹亂的樹葉也漸漸平息下來,就連漫天的落葉也緩緩沉澱。
他在紛飛的落葉之中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威風凜凜地杵於石壁之上,凝神仔細一看,對方擁有一頭白髮,還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利眸,正凌厲的審視著入侵者。
關震一見到他龐眉皓髮的特徵,立刻認出他的身份,高興的心情很快的淹沒當下對危機的警覺心,趕緊跑上前表示誠意。
「前輩,在下關震,千里迢迢來到峪山,有一件要事想相求於前輩。」
華晏微瞇起雙眸,不屑的看著不知死活的男子,「小子,難道你不知道入侵峪山的不速之客,一律是死路一條嗎?」
關震笑容斂了大半,不過他仍是執著地說道:「希望前輩能給關震一個說話的機會,若是關震的誠意仍是無法說服前輩,那麼前輩要關震死,我也瞑目。」
華晏冷笑了幾聲,「很好,那麼你就準備領死吧!」
「前輩等等,我只是 呃!」關震完全來不及反應,只見前輩以脫兔之勢,凌空向他襲擊而來。
白眉神醫一個提氣,對準了關震的胸口,奮力擊出雙掌。
「唔……」關震被連續擊中好幾掌,因為承受不住前輩毫不留情的掌力,在華晏使出最強烈的一擊時,被打飛了出去。
他全身癱軟的倒在一顆巨石之上,胸口一陣腥味湧至口中,立刻吐出一攤鮮血,染紅了巨石。
只見白眉神醫一個旋身飛上了石巖,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不堪一擊的小伙子,冷笑的聲音緩緩從他的丹田傳偏了整座山谷。
白眉神醫用力吸了一大口氣,很快的醞釀出足以破石的氣勢,準備使出最後的一擊。
在危急存亡之際,關震腰背一用力,使勁向後仰,撐起身子反掌回檔,雙方氣功相碰的瞬間,「砰」的發出巨響,兩人各自倒退了數步,不過由於關震氣虧在先,只覺眼前一陣昏天暗地,讓他不支倒下。
白眉神醫見到對方體力不支,更是狂傲的仰頭大笑。
「哈哈哈,準備受死吧,臭小子。」他雙臂劃圓,將天地之氣醞釀在掌心之中,準備使出最後一擊。
就在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穿透迷霧,宛如皓月破雲般的傳進他的耳朵「住手!」白眉神醫原本已經提高雙掌,在聽見女子的聲音時,動作停頓了下來。
他緩緩的回過頭去,濃濃的白霧逐漸散開,一張令他懷念的容顏慢慢的印入他的眼底。一時之間,他以為又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對方慢慢的走出迷霧,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他才恍然清醒原來這不是幻覺。
「箏兒?」白眉神醫看著自己多年不見的女兒,一股激動的情感瞬間湧入胸口,填滿這多年來的空虛與寂寞。
華箏憤怒的眸子毫不畏懼的與自己的父親對視,「放開他。」
白眉神醫將雙掌的氣勢減除後,抬頭看向那石巖上苟延殘喘的男子,再低頭看著自己蛻變得艷麗出眾的女兒,一顆腦子因為種種疑惑而無法思考。
「他是你什麼人?」
華箏冷然的別開臉去,沒有理會白眉神醫的問題,逕自走到關震身旁,小心翼翼將他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擔憂的采視他的傷勢。
老天!他身上的舊傷尚未復元,如今又承受強烈的重擊,他怎麼能受得住?華箏憂心的想著。
白眉神醫見到箏兒這般舉動,更是著急的追問:「箏兒,我在問你話,回答我。」
華箏抬手替關震拭去嘴角的血漬,眼眸極度冰冷的瞇起,「十年前,我用著同樣迫切的目光望著你,希望你對我母親的死亡提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你卻只說了一句「多問無益」,推翻了我所有的期盼。如今你再以相當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希望我對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做一個解釋,試問你不覺得這種畫面有點諷刺嗎?」
白眉神醫因為女兒的一席話而退了幾步,他不敢相信的擰起雙眉,「箏兒,都十年了,你還是無法原諒我當年所做的決定?」
「是的,我無法原諒。」華箏抬起一雙生氣的眸子,瞪視高高在上的父親,「因為我無法接受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為了醫官一職,選擇犧牲母親的性命。」
「箏兒,我已在峪谷懺悔足足十年了……」
「不夠,永遠不夠,因為這一切不過是自食其果的代價罷了。」
「箏兒……」
「你的無情與殘酷注定換來良心永遠的譴責,包括自己女兒的反目成仇。你早該想到自己扼殺的不單單是一個圓滿的家庭,還有我這一生最敬重的娘親。」華箏無情的訴說自己心裡的話,同時也將重傷的關震扶了起來。
白眉神醫沒想到事隔十年,女兒的恨意非但未減,還因日積月累而加深了許多,這樣的結果實在令他無奈。「箏兒,回到谷裡來吧,我需要你……」
「我不會回來的,永遠不會。」丟下一句肯定的答覆後,她很快的帶著關震離開,目前必須先找個地方替他療傷要緊。
白眉神醫緊握拳頭,隱隱露出了青筋,看著女兒再一次離開自己,一顆心就像還未復元的傷口又再被劃上幾刀,痛上加痛的感覺侵蝕著他的四肢百骸。
他緩緩的鬆開拳頭,原本迸射出強焰的眼神也逐漸平緩,看著女兒窈窕的纖影,再看著她身邊壯碩的男子,他露出了數十年不曾出現的笑臉。
「你會回來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也會瞭解爹爹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