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紅顏 第一章
    周府

    花弄影,雲覆月,晚風拂枝頭,葉梢風中顫。

    寂靜的深夜裡,即使烏雲遮覆了月光,知縣府的庭院廊道裡仍是隨處可見明亮的光源,那是侍衛手中所執的火炬。

    所有府裡的侍衛全徹夜不眠的巡邏整個知縣府,森嚴的戒備中迷漫著謹慎的氣息, 一股緊 窒的壓力更是籠罩著整個府第。

    這已經是知縣府在得到難能可貴的夜明珠後,第六天嚴陣以待的戒備動作,所有侍衛人員不敢稍有懈怠,即使大伙已經度過第六個平安無事的夜晚,尤其是知縣老爺,更是花大把銀子聘請侍衛來保護夜明珠,以求平安度過這段敏感時刻。

    整個知縣府第內外到處都是五人為一伍的巡邏隊,只見他們個個仔細巡過庭院裡的每個角落,就連樹叢、陰暗的角落都不願放過。

    與知縣府總護衛同一隊伍的人馬,正從偏院那兒朝知縣老爺的院子方向前去。

    「留心點兒,每根草都給我巡仔細。」總護衛王凱嚴厲的命今,不時的喚醒身後侍衛的警戒心,以防百密一疏。

    只見昏暗的庭院在火炬的照耀下,逼退了黑暗,形成短暫的明亮,侍衛手中的火把在微風中搖擺不定,映在廊道上的人影忽暗忽明,詭譎的現象隱隱浮動。

    突然間,吹來一陣莫名的強風,霎時滅了侍衛手頭上的火,眾人在熄火同時騷動了起來。

    「該死!」王凱低咒著,趕緊回頭向身旁的手下命令道:「快去取火苗來!」其中一名侍衛不敢怠慢的跑向最近的巡邏隊伍要求支援,然而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關鍵時刻,一個黑色影子翻過了夜空,躍入草叢裡頭。

    「誰?」王凱敏銳的察覺到異狀,立刻回頭瞪向晃動不停的草叢,「是誰在那裡?」他粗聲咆哮,嚇住了草叢裡的人。

    只見陰暗的草叢裡傳來窸窣的聲音,一旁的侍衛立刻亮出刀刃,以示戒備。

    王凱警覺的迷起利眼,踩著無聲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走向草叢,準備在敵暗我明的狀態下採取以守為攻的戰略。

    就在眾人屏息的這一刻,草叢裡緩緩的冒出一顆頭顱,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站出來,雙手高舉做投降狀,微顫著聲音囁嚅地說:「別……別動手。」

    眾人在看見這位穿著侍衛制服的男子怯怯的走出後,立刻皺起眉頭互看彼此。王凱最先打破沉默,厲聲質問:「你是哪個部門?是誰准許你離開工作崗位的?」

    失職的侍衛因為總護衛的威嚇而嚇得雙腿打顫,一臉蒼白的嚥了口口水後,害怕的說道:「小……小的是看守偏院的站崗侍衛,因為尿急,本想就地解手,不料剛好遇到總護衛巡經此處,為了不驚擾總護衛巡邏,小的以為只要不出聲就可小事化無;孰料總護衛洞察力細膩,仍是瞞不過您的利眼,還請總護衛原諒小的失職。」

    王凱聽了之後,濃眉更是擰緊,最近為了保護夜明珠一事已經夠讓他疲於奔命了;想不到府裡的侍衛紀律又是如此散漫,讓他真不知該怎麼管理這群天兵才好。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大口氣,拳頭是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額上的青筋隱隱浮動,顯現出他的無奈與憤怒。

    他抿著薄唇睜開好些天沒闔上的眼皮,一雙佈滿血絲的大眼直直瞪向眼前直打顫的侍衛,琢磨了一番後,才聲音冷硬地警告道:「算了,這次我就以口頭警告,下次要是再膽敢擅自離開崗位,可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是是,小的不敢了。」侍衛像是得到赦免令一樣,臉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

    王凱見侍衛仍像個木頭一樣立在眼前,眸中更是迸射出凌厲的光芒,「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點回到自己的崗位去?」

    「是是,小的這就立刻歸位。」失職的侍衛二話不說,一溜煙的離開庭院,沒一會兒工夫人影就消失在廊道上。

    尾隨在王凱身側的侍衛個個面面相覷,沒人敢吭聲,就連呼吸也不敢大力,深怕觸怒到脾氣不好的總護衛。

    這時取火苗的侍衛正好從廊道那頭跑了過來,急促的腳步聲顯見大伙不敢怠忽的謹慎。「來了來了,火苗取來了。」負責執火把的侍衛趕緊趨前點火,原本闃黑一片的庭院在火把重新點燃之後,驟然恢復了明亮。

    王凱在等待大伙點燃火把的同時,回頭繼續瞪著草叢的方向,如鷹銳利的眼神注視著草叢好一段時間,彷彿可以看透裡頭的一切。

    他先以長劍揮掃前方的草叢,想探看裡頭到底有沒有藏匿盜賊,然而任憑他怎麼翻動,都沒有任何收穫。

    奇怪,方纔他明明看見一抹黑影從他頭上翻進草堆裡頭,怎麼一轉眼影子就不見 了?難道那真的只是他的錯覺?王凱蹙眉暗忖著。

    見一旁的侍衛們準備就緒後,王凱也沒再做出任何動作,只是默不作聲的轉過身去,放棄對草叢的搜索。他回頭對其他侍衛們招了招手,繼續帶領侍衛往廊道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身後的侍衛沒人敢多作猜想,很快的跟上總護衛的步伐,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巡邏整個周府。

    短暫的嘈雜聲連同腳步聲消失在迴廊後,庭院再度陷入寂靜無聲的狀態,週遭的冷空氣也慢慢沉澱下來,天地再度化為一片平靜。

    天上的雲層緩緩移動,月娘也漸漸露出臉兒。

    銀白色的月光宛如薄霧一般的灑落整個庭院,樹木在氤氳的霧氣中迤邐成長長的黑影,覆在蜿蜓曲折的走廊上頭。

    月色下,一道黑影在另一處草叢中輕緩移動,趁著站崗的衛兵轉身之際,迅捷地躍上了屋簷,動作快得讓人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手腳輕如飛燕、快如花豹。

    黑衣人站在屋簷確定沒被人發現後,一個點足、完美的翻身,乾淨俐落的進入了知縣府當家老爺的主院裡,再連續幾個翻身,在衛兵還沒回頭之前,很快的伏在圓柱後方,屏息準備伺機而動。

    黑衣人在面罩的遮蓋下,露出一雙覬覦的雙瞳,直直地盯著眼前雕花木門,明眸底下有著嘲諷的笑意。

    易如反掌的任務對華箏來說根本是種侮辱,偏偏她幾次行竊所遇到的剛好都是些不堪一擊的庸俗角色,讓她實在無用武之處,心中頗為感歎。

    看著侍衛的一舉一動,華箏明眸微瞇,準備在侍衛下一個轉身之際,迅速闖入房內偷走夜明珠,然後快快離開這個無聊的鬼地方,趕緊把這簡單的任務解決,好回去領賞金;省得在這裡浪費時間與精神,與一群駑鈍之材玩無聊的捉迷藏遊戲。

    孰料在她屏息以待之時,驀地闖入一抹影子,令她睜圓了杏眼,為之一愣。

    她將原本欲入侵的氣勢收了回來,壓低身子,不動聲色的看著那影子移動的方向,然而那抹影子卻是慢慢的朝她逼近。

     她真不敢相信對方竟是朝知縣老爺的臥房而來,難不成對方也是為了盜取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華箏秀眉蹙緊,想要警告對方,卻又無法做出任何警告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朝著她的獵物逐漸逼近。

    另一名黑衣人關震與她同樣的路線與手法,在輕鬆躍上屋簷後,連續幾個漂亮的翻身,很快的進入主院裡頭,並且找到掩飾的障礙物。

    關震在就定位之後,自滿的以手背拭了拭嘴角,唇畔還噙著驕傲的笑容;想不到知縣府這麼容易就混了進來,實在太輕鬆了。

    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時,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騰騰的目光正毫不客氣地對他襲擊而來,讓他的笑容僵在嘴角。

    怪怪,難道他才一進入府中就已經形跡敗露了不成?他抬眸望向目光的主人,想看看究竟是哪個厲害角色可以如此輕易發現他的存在。

    怎料在抬眸之際,很快的便與另一名黑衣人的眼睛對上。

    關震愕愣了一下,雖然對方臉上覆著面罩,不過那一雙秋水明眸卻是透露出她的性別。

    原來對方也是一名賊子,而且還是與他搶同一樁生意的對手,既然對方是個女人,那麼正好可以證明他風流瀟灑的美譽不是浪得虛名。

    他黑眸溜轉了一圈,隨後摘下了面罩,率先露出禮貌性的笑容向她打招呼,然後指指屋子的方向,再指指自己,表示這次的任務由他接手了。

    華箏看了,瞠圓了眼。

    該死,竟然有人來跟她搶同一樁生意,而且還要求她退讓?

    她立刻不容商量的搖搖頭,同時也將腰際的長劍亮出,以示警告。

    關震因為她的動作揚了揚劍眉,顯然這名女賊不太好惹。

    他扁嘴的搔了搔頭,念頭一轉,索性壓低姿態改為央求的手勢,並且拿出懷裡的一串銅幣,請求她退出這次的任務。

    華箏不屑的別開目光,不想理會這個莽漢,決定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侍衛身上,以速 戰速決的方式完成這次的任務。

    關震看出她不受賄賂的剛烈個性,唇角輕揚,既然這樣,是否能夠搶到這樁生意只有各憑本事了。

    他趁著女賊在注意侍衛時,動作比她快地闖入知縣老爺的臥房裡頭,輕盈俐落的身手毫不拖泥帶水,矯捷得讓華箏完全來不及反應。

    華箏頭一回,瞧見他的舉動後,也是刻不容緩的跟在他身後闖入臥房。她一瞧見對方朝知縣老爺接近,立刻拔劍出鞘,劍鋒對準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名膽敢搶她生意的魯莽男子。

    關震的手才剛碰到知縣老爺床榻上的一個錦盒而已,一股芒刺在背的警訊立刻讓他閃過身子,並且拔出劍鋒往後一擋,瞬間擋掉了女子致命的一擊。

    華箏收回劍後,沒讓他有喘息的餘地,立刻朝他剌出第二劍,招招皆足以致命,讓他招架不住的連連退步。

    關震訝異的瞪圓了眼;想不到這名女賊對他是來真的?!

    他咬牙的狼狽擋掉對方的幾個招式之後,立刻改守為攻的朝女子出招,因為他也不想讓她完成這次的任務,所以兩人便在僵持不下的過招中來回較勁。

    細微的鏗鏘聲夾雜知縣老爺熟睡的打呼聲,讓外頭的侍衛幾乎察覺不出任何異常,直到一名在知縣老爺門外百尺距離站崗的侍衛依照時刻前去探視老爺的安全。他一進院子,馬上因為房間的雕花木門被推開而當場瞠目結舌。

    侍衛錯愕的呆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眼花之後,隨即扯開喉嚨大聲疾呼:「快來人啊,有竊賊啊!」屋裡的人聽見外頭的騷動後,相視一愣,完全來不及反應,更別說想要全身而退了。很快的,外頭已經駐防許多守衛,個個拿著兵器,將矛頭對準知縣老爺的房間方向,嚴陣以待。

    華箏咬牙切齒的看向門外的侍衛,再看向床榻上的錦盒;想不到夜明珠就在眼前,她卻不得不放棄,功虧一簣,此番羞辱令她更是忿忿不平的瞪向擾事者,「都是你,壞了我的事!」 關震也是皺著眉,一把劍不知該對向身旁的女賊,還是眼前的侍衛?「要是你肯早早退讓,豈會讓夜明珠逃過此劫?」華箏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憤慨之餘,索性拿起劍,一個旋身朝知縣老爺的屏風前進,想要一劍挑起床頭上方的錦盒,順勢取走夜明珠。

    關震黑眸一瞇,手腳俐落的拿出懷裡的短刀,射向床榻。

    華箏因為見到對方的短刀比她更快,賭氣的執劍擋掉短刀。

    關震在看見對方的行動之後瞪大了眼,立刻點足翻身阻撓她的行竊動作。

    兩名小偷又再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互鬥起來。

    他們既是想要行竊,又不想讓對方得逞,對夜明珠又攻又守的行為在侍衛們的眼裡看來,不知他們是敵是友,感到十分茫然。

    隨後趕到的王凱因為看見兩名盜賊大打出手而感到訝異;想不到對方竟然能夠在他森嚴的防禦下順利闖入,而且還當著堂堂一名總護衛的面視若無睹的打起架來,實在令他羞憤不已,不禁目眥欲裂的咬牙命令道:「給我全部拿下!」看得目瞪口呆的侍衛在接到總護衛的命令後,全部回過神來,齊聲吆喝的朝兩名竊賊前進。

    關震和華箏聽見侍衛湧進的聲勢後,互看了一眼,隨即默契一致的改為合作防禦的攻勢,彼此關係化敵為友,一起對抗知縣府侍衛的包夾。

    華箏先是以手中的芙蓉劍衝破重圍,在眾多侍衛中過關斬將,這群沒經過嚴厲訓練的侍衛對她而言,就像是無害的臭蟲一樣,只有礙眼的份兒,並沒有任何殺傷力。

    關震則是徒手過招,放在腰際的長劍始終沒有出鞘,輕鬆比畫的姿態表示他對知縣府裡的侍衛完全不放在眼裡。

    王凱看出自己的侍衛資質太弱,兩位竊賊又武藝非凡,自個兒索性也拔劍加入戰局。他首先瞄瞄兩名黑衣人,打算先拿下個子較為嬌小的女賊,然後再以女賊脅迫個頭大的黑衣人,通他就範。

    華箏眼明手快的發現總護衛朝她逼進,很快的擺脫掉一旁無用的囉嘍,專心應付這位功夫稱得上有看頭的總護衛。

    王凱故意以拳探採她的功夫底子,打算等摸透她的武功招式之後,再轉而以劍朝她的弱點進攻。

    關震應付的角色雖然簡單許多,不過他也沒閒著,反而乘著這個機會觀察這名女賊的功夫到底有多了得。

    在她連續使了幾個招式之後,關震發現這女賊的功夫不同凡響,可算是擁有一套獨門絕學,尤其是她類似蓮花指的手勢,讓他一度以為她所使用的功夫即是江湖上失傳的「玉手芙蓉」,不過當她又以幾招混雜其中之後,他很快的便打消這個猜測。畢竟「玉手芙蓉」的功夫早就消失在江湖上,就算後繼有人,又怎麼可能將此功夫傳授給一名竊賊呢?

    關震的雙瞳由原本前所未有的欣喜逐漸轉為黯淡,因為他要找的人就是擁有這套「玉手芙蓉」真功夫的前輩。

    這名銷聲匿跡的前輩不單單悟出一套既可防身又可禦敵的功夫,還擁有一身妙手回春的醫術,無論中了多難纏的蠱毒或邪術,只要找到神醫前輩,必定能起死回生,無疑就是華佗再世。

    可惜此神醫前輩不易見到,而且對方早已退隱江湖,想要見到此人,非得尋求特殊管道才行。兩年前他還聽說前輩偏愛雪山靈芝,然而此物屬於宮中極品,想要得到,白花花的銀兩是絕對少不了,於是他便開始四處掙錢,只要有錢賺的地方,絕對少不了他關震的影子。

    所以關震這名兒可說是從鏢局到驛站、從貼身保鏢到索命刺客,沒有任何賺取厚利的地方沒出現過。

    如今他發現當小偷的工作最是好賺,所以也開始覓尋管道,靠朋友的介紹接手危險任務。好不容易在得知夜明珠的價值不菲時,這女賊卻怎麼也不願放棄,迫使他又錯過了一次撈大錢的好機會。

    關震以簡單的幾個招式化解侍衛的攻擊後,趁著短暫的空檔時候,欣賞另一名同行的身手。見她招式混雜,可想而知她的功夫全是無師自通,雖然她只耍過一小段「玉手芙蓉」的功夫,卻足以勾起他前所未有的興趣。

    可惜他看不見她真實的面目,他想知道她除了擁有一雙撼人心弦的瞳眸外,是不是也同樣擁有一張出水芙容般的絕美容顏呢?

    這疑問才剛閃過,不曉得是總護衛一時幸運,還是她一時疏忽,只見總護衛大手一伸,正好揪住她的面罩,一個使勁扯拉,一張清麗脫俗的面容瞬間映入所有人的眼簾,令人無不倒抽一口冷空氣。

    「哇,美人……」一旁觀戰的侍衛異口同聲的讚歎著。

    華箏因為自己的面罩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下,滿臉錯愕的掃視過所有人,第一個反應即是以手遮面,縱然這個方式已經無法改變被看到真面目的事實。

    王凱原本想要乘機拿下這名女賊,孰料卻被她驚為天人的容顏驚楞住,雙眼無法移開,就連面罩都還渾然不覺的緊握在手中,捨不得丟棄。

    關震是一群人之中率先回過神來的人,他帶著玩味的微笑撫摸下顎,隨即將一群無名小卒遠遠拋在庭院中,獨自躍上屋簷,居高臨下的看著好戲。

    想不到這女人真如他所想的一樣生得玉面朱唇,翦水般的秋眸鑲在完美的容顏上,美麗得教人無法呼吸,這下子可好玩了。

    這時遠方嘈雜的聲音及火光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關震抬眸遠眺,原來是衙府的官兵到了。

    華箏也注意到了。

    她秀眉一擰,腦子裡開始了金錢與安全的拉鋸戰;想不到就快到手的夜明珠就要這麼拱手奉回,心裡實在萬般不服。

    不過眼見對方的人手愈來愈多,她顯然也只能放棄夜明珠,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華箏從懷中取出一枚霧彈,用力往地上一擲,庭院裡瞬間被白霧籠罩,待煙霧消散後,她的人也已經上了屋薝,與另一名竊賊齊肩而立。

    關震訝異這女子竟有這麼多暗器,看來她將是小偷行列中不容小覷的對手。雖然初次見面便與她對立,不過他相信他日若再相遇,一定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姑娘,咱們後會有期了。」關震露出一張俊美的笑容拱手作揖,隨即快如閃電的 躍離屋簷,消失在黑夜之中。

    華箏愕然的看著壞事者離開是非之地,完全來不及反應,只見他一溜煙的就消失無蹤,令她又惱又怒。

    她回頭看了眼底下聚集的官兵,因為無法完成這次的任務而懊惱不已,無奈官兵人數眾多,她沒給自己太多猶豫的時間,很快的也跟著躍離了屋簷,消失在知縣府。

    王凱看著那美麗的女賊消失在屋頂後,自然地上前幾步想要追上,不過他卻沒有逮捕的打算,只是一臉失望的看向夜空,雙眼迸射出愛慕之意。

    須臾間,所有拿槍帶棍的衙役已經擠滿了整個庭院,就連縣太爺在據報之後,也飛快的趕出來一探究竟。

    「小偷在哪裡?」縣太爺茫茫然的看著凌亂的院子,轉頭問向總護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人在哪兒呢?」

    王凱在縣太爺的疑問聲中恍然清醒,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面罩,心裡也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感到汗顏,「小偷……跑了。」

    「跑了?!」縣太爺瞪著一雙牛眼,錯愕的叨念:「你堂堂一府的總護衛,怎麼可以讓人給跑了呢?」

    王凱忍著羞辱,拳頭緊握,他確實是不該讓小偷給跑掉,一切只怪……

    唉!這該是所謂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吧!他很清楚明白就算她再來行竊,他仍無法對她下手,因為她的美實在令人屏息,何況她還透著英氣逼人的氣勢,這教他該如何招架啊?!

    王凱抬頭望著早已空無一物的屋頂,聲聲歎息在心中迴盪。

    ◆      ◆      ◆

    翌日早晨,市集裡擠滿了交易的商人,琳琅滿目的玩意兒這個時候也紛紛擺上街坊,供人選購。

    昨夜知縣府鬧賊一事彷彿一場夢境,只引來些微的討論,隨後百姓們又恢復正常作息,絲毫不被這事擾亂平靜的生活。

     熙來攘往的人潮裡,一抹頎長的身影特別引人注意。

    關震手裡拿著啃掉半邊的李子,逍遙的在街道上閒逛,昨夜小偷的身份就像是夢境一般,完全不影響他白天閒適的心情。

    夜晚,他或許可以是貪官污吏聞聲色變的金牌神偷,或是衙門捕快窮追不捨的通緝要犯,不過只要到了白天,他使搖身一變成了街坊間最巧言諂媚的布衣百姓了。

    或許他在夜晚與白日的身份差異太大,所以從來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仍舊可以悠然的生活在這個圈子之中。

    關震嘴邊帶著輕諷的微笑,行經一處客棧時,注意到今日街坊鄰居的神情特別興奮,好像有什麼新鮮事兒他未及發現似的。

    他好奇的引頸眺望,因為一群人遮擋住他的目光,索性將手上的李子丟到一旁,直直的走向圍觀的人群,想看看大伙究竟在討論些什麼話題?

    他脖子一伸,發現城牆上頭的公佈欄貼著最近通緝罪犯的畫像,其中一副畫像下所載的犯罪事實令他頗為熟悉,不禁更加好奇了。

    「借過,借過,麻煩讓我過一下。」關震慢慢的鑽入人群,直接來到公佈欄前方。

    他盯著眼前畫像左看右看、捉臉撫腮,一副認真十足的模樣,直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發現,原來公告上頭所貼的畫像就是自己。

    他看了一旁的懸賞金額,雙瞳霎時睜圓。

    乖乖,他的身價何時貶到一百兩銀票了?記得上次他行竊王爺府裡的一個「翡翠駒」時,叫價還高達三百兩黃金,怎麼才事隔沒幾個月,立刻就貶值了?

    關震不由得為近來的物價上漲、國庫短絀而悲歎;想不到連緝捕一名竊賊也拿不出像樣的懸賞金,真是可憐。

    他再抬頭看著滿牆的畫像,更是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不是他太過囂張或是目無法紀,而是……他實在不得不批評,衙門請來的畫師素質真的太差,不但沒把他的特徵畫出來,還把他的輪廓畫偏了。

    瞧瞧眼前這幅畫,簡直就是所有輪廓的綜合體,完全看不出哪一點像他自己,尤其是那一雙眉目,他應該是生得眉清目秀、斯文儒雅才是,哪有畫面上那樣橫眉豎眼、眥目咧齒的兇惡模樣嘛!

    就算是他拿著畫像自己去投案,恐怕也沒人會相信,說不定還認為他是個瘋子。

    關震諷刺的笑著,目光再稍稍往旁移,看向昨夜女賊的畫像,又是搖頭歎氣。

    畫師把他的外形畫模糊了也就算了,竟然連美女都畫不出味道,這畫師根本就可以退休了。

    記憶中,那名同行的女賊擁有一雙秋水般的雙眸,盈盈顧盼、楚楚動人,還有她無時無刻投射出的冷冽氣勢,耐人尋味、惹人靚覦,甚至更有股無形的力量阻擋在她週遭,讓人難以親近。

    她那一張讓人看了就無法忘記的容顏就像曇花一樣,教人渴望再多看一眼,偏偏她就是消失得這麼快,使人只能抱著殘存的記憶留戀不已。

    可惜畫師沒有將他們倆的特徵畫出來,難怪近日來衙門裡的案子全都成了懸案,無法偵破,原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冷笑的將這一切拋諸腦後,反正畫得愈不像,對他愈有利,所以他根本沒什麼好抱怨的,說不定他還應該送點澧品去感謝這位畫師才對呢!

    關震一副事不關己的準備離開,就在他回身之際,一抹青色的影子忽然閃過他的眼角,令他瞬間楞住,整個人呆在原地。

    他立刻循著直覺回頭看去,很快的在對方轉身離去之前,看清那令他楞住的背影,同時也猜出對方的身份。

    想不到老天爺還真是順他的心意,他才剛想要見昨夜那名女賊而已,她就出現在自個兒眼前,這麼大好的機會,他怎麼能讓它從手中溜走呢?

    關震黑眸一轉,再一次鑽出人群,趕緊追上青衣女子的步伐。

    華箏原本平靜的眸子因為明顯感覺到身後有人尾隨而露出謹慎的目光,她不形於色的秋波流轉,隨即迅速的在下一個轉角閃入巷子裡。

    原本一臉得意的關震在發現她消失後,訝異的追趕上去。

    他愕愣的站在她消失的地點環視一圈,完全不見任何蹤跡,就像空氣一樣,徒然蒸 發掉了,讓他不由得感到一絲失望。

    關震無奈的撇了撇嘴,好不容易遇到朝思暮想的美人;想不到就這麼平空消失,實在可惜,索性打道回府吧!

    他自覺無趣的搔了搔頭,才想要回頭,突然一把利劍瞄準了他的頸動脈而來,擱在他的脖頸之間,迫使他動彈不得。

    他又愕愣了一下,順著劍鋒看向利劍的主人,隨即綻開稚氣的笑容,「姑娘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別樹一格,讓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華箏冷眼以對,臉上沒有絲毫笑容。「為何跟蹤我?」

    「別緊張,我沒有敵意,只是昨夜一事令關某對姑娘念念不忘,輾轉難眠了一整夜,一心渴望能夠再見到姑娘一面。老天爺大概是不捨關某得相思病,所以製造機會教關某把握住,於是關某便一路尾隨而來。」

    華箏訝異眼前看似平凡的男人竟然就是昨夜的仇人?!雖然昨晚已見過他的真面目,不過她還是很難將他與眼前的男人聯想在一起。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此仇不報更待何時?

    「原來是你!」她二話不說,刀鋒立刻又刺了過去。「該死的人。」

    關震眼明手快的一個閃身,避掉了她無情的攻擊,「哇,不會吧,咱們才第二次見面,你又要砍我?」

    「哼,因為你找死!」她毫不留情的往他胸口刺去,在他靈活的閃開後,馬上又出招追擊。

    關震迅速的拿起一旁的竹枝代劍,擋掉她的攻勢,幸好他對她的刀法已經完全摸透,不然今日一定讓他措手不及。這該感謝昨夜那名總護衛替他試了劍法,所以她會使出什麼劍術他都看出一二,至於要攻要守,就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只是……嘿嘿,他可不想與她打架,尤其是在人多的街頭上。

    他以竹劍畫圓化掉她的攻擊,趁著她再度出劍之際,捉住她的皓腕,並且將她拉過來附耳勸告,「姑娘,你確定要繼續跟我在街頭上打嗎?」

    華箏原本掙扎的雙手在他眼神的暗示下停頓下來,她注意到一旁圍觀的路人,馬上意識到自己失態的行為。她清楚他想表達什麼,若是她執意繼續與他打下去,只怕她還沒報到仇,已經惹來官兵的懷疑,所以她不得不擱下劍,抑下怒氣。

    「哼!」華箏憤懣的掙脫他的手,像是沾惹了穢氣一樣,在他觸摸過的地方全都用力拍拭過一次才甘心。

    關震在她放棄武攻之後,終於鬆了口氣,「姑娘真是明理之人,一點就通。」

    華箏厭惡的睇視他,「油腔滑調。」

    他被她沒由來的評語惹得哭笑不得,「姑娘,關某的每一句話全都是出於真心,絕無虛言啊!」

    華箏不屑的賞他一記冷眼,「別再讓我發現你跟蹤我,否則別怪我的「芙蓉」不長眼睛,誤傷了你一張俊逸的臉蛋。」

    他劍眉微蹙,餘光不經意的看到鋒利的劍柄上刻著「芙蓉劍」三個字,這才知道原來她口中的「芙蓉」意指她手中的那把劍,這也不禁讓他想起昨夜她所使出的一招「玉手芙蓉」劍法。

    他將目光從劍柄上收回,轉移到她美麗的臉龐上,露出面頰上淺淺的酒窩,表情有些稚氣地說:「芙蓉劍,好美的名字,就像這把劍的主人一樣,讓人忍不住想多回味幾番;尤其是姑娘昨夜搭配了「玉手芙蓉」的招式,更是讓關某嘖嘖稱奇,不知姑娘的功夫是向誰學的?」

    華箏在他灼熱的目光凝視下,渾身感到相當不適,她連忙別開眼眸,以收劍入鞘的動作掩飾失措。她不喜歡他那雙足以洞察人心的雙眼,那會令她因為無法遁形而感到恐懼。

    「你問太多了。」她以最淡漠的態度回應他的熱情,不想再與這名登徒子有任何牽扯,準備拂袖而去。

    關震在她轉身時,心底驀地湧上一陣落寞,「姑娘請留步。」

    華箏沒有回頭,只是側目地問:「還有什麼事?」

    關震知道想要從她口中問到有關「玉手芙蓉」的事根本是不可能的,索性不提敏感話題,他必須先給對方一個好印象才行。

     他笑眸深深的擬視她不為所動的背影,「我叫關震,不知姑娘能否也留下芳名?」

    華箏纖睫顫了顫,仍是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腔,只是踩出更堅定的步伐,不再留戀的往前走去。

    關震失望的追上幾步,「姑娘?」只見她無情地持續遠離,直到倩影被人群給淹沒,他也不再堅持鍥而不捨的追問。

    輕歎口氣,關震聳了聳肩。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又能奈她何?識趣點吧,美人通常都是很難應付的。他暗忖。

    不過……嘿嘿,他相信他們一定還會再相遇的。他有預感。

    所以,等著吧,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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