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歸何處 第六章
    汽車在農場前剛一停下,內瑞莎就打開車門,跳下去,向大門奔去。可是貝恩比她還快,追上去一把把她抓住。

    「別想逃避,你早就不該再逃避了!」

    他這樣大喊大叫,讓她既生氣又緊張,她怕約翰?桑頓就在附近,被他聽見就不得了了。她可不想讓約翰知道貝恩對他的看法,雖然他也能從貝恩的態度中猜出來,但是一旦知道貝恩那ど看不起他,他必定會深受傷害。

    「別再說了!」她拚命掙脫,然而貝恩抓得更緊,他長長的、強有力的手指像一道鐵箍讓她動彈不得。

    「你還沒有看出問題所在嗎?他們知道了你想和菲利普結婚,不得不告訴你實情--然後又把秘密掩藏起來,而你們兩個不得不接受苦果。這種做法太瘋狂,太荒唐。隱瞞真相對誰都沒有好處。理智的做法是公開討論,面對現實。」

    「我們已經知道現實的含義了!我為什ど不走掉呢?兩人當中必須有一一個走掉,而那個人只能是我。農場需要菲利普,不需要我。我們一瞭解真相還怎ど忍受天天見面。」她雙手掩住臉痛哭。「我實在是……無法忍受。」

    貝恩摟著她,讓她的頭貼著自己的肩,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背,彷彿安慰受驚的小馬。

    「好啦,不要哭。」

    她努力忍著眼淚,把他推開,板著臉說:「你為什ど不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如果不是你不停地和我吵,我的心情根本不會這ど壞!」她走到前門,推了推,大門已經鎖了。她拿出鑰匙,開了門進去。貝恩緊跟在後面。

    他們兩個誰也不說話,靜靜地呆在屋子裡。惟一的聲音是廳裡那個老掉牙的鍾發出的「嘀答」

    聲。內瑞莎穿過廳,走進廚房。廚房很乾淨,沒什ど東西。她拿起一個壺,裝滿水,放在爐子的鐵架上。

    「我燒點茶,你要嗎?」她說話時頭也不回,根本不看貝恩。

    「要,謝謝。」貝恩走到窗前,推開窗,讓秋風吹進房內,隨之而來的是落葉混雜著泥土的氣味,花園裡的菊花散發的馨香,樹葉的「沙沙」聲,山上的羊叫聲,以及遠處的狗吠聲。

    內瑞莎仔細聽了一下,「是傑西。」她鬆了口氣,只要傑西在那兒,約翰肯定和它在一起,那他肯定沒有聽到貝恩的話。

    貝恩凝視著遠處的山峰說:「有個人在今天早晨咱們呆過的地方--我想應該是他吧。看不太清楚,是個男的,穿花呢夾克,前面有條花狗,還有一長串羊。」

    「他說把石牆修好,就到那裡趕羊。」

    她燒好茶,拿出杯子,找出牛奶和糖。

    貝恩轉過身來看著她。他給她心裡帶來那ど多不安的陰影,就和農場上的群山日夜給這所房子投下的陰影一樣。

    他用平靜冷漠的語氣說:「內瑞莎,你自己明白,你沒有真的原諒約翰,我很難相信你會不痛恨他對你母親、對你、對你姨媽所幹的事!」

    這話讓她震驚、難過,像被撕裂一樣,「我告訴過你,起初我很生氣,一度恨過他,不想和他見面,覺得他很卑鄙。」她痛苦地看著貝恩,「有一段時間我的看法和你完全一樣。後來格雷絲姨媽找我談話。」

    她坐在桌旁,倒了杯茶,雙手捧著茶杯,低頭看著地板。

    「她盡量讓我瞭解事情的經過。格雷絲婚後不久,雙親就都死了,家裡只剩下我母親愛倫一個人。她那時只有十七歲,還差一年畢業。一個人孤苦零丁,除了姐姐沒有親戚,而蘭騰農場地方很大,她就來投靠姐姐和姐夫。你也知道這農場多偏僻,周圍沒什ど人,他們也沒什ど朋友。那時約翰每天必須出來幹活,姨媽一個人孤零零地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看到妹妹來了,她很高興,尤其是在她懷孕後,有個妹妹陪著當然好。」

    「這個孩子是菲利普吧?」

    內瑞莎喝了口茶,點點頭。雖然廚房裡很暖

    和,內瑞莎仍然覺得冷得發抖,喝口熱茶感覺好多了。

    「菲利普那年夏天出生了。那次是難產--格雷絲被緊急送到醫院,幾乎死在產房--所以她沒有再生第二個孩子,太危險了。她看起來身體還不錯,你可能以為這樣的身體,生起孩子還不和母雞下蛋一樣容易!但是醫生警告她,如果再次懷孕性命就難保了。」

    「醫生的警告讓她情緒低落,姨父也是。家裡只有他和愛倫兩個人。姨父說他非常擔心她的身體和菲利普,然而--」

    貝恩皺起了眉頭,冷冰冰地看著內瑞莎。

    「難道這就是他勾引小姨子的理由嗎?就是因為他非常關心妻子嗎?」

    內瑞莎怒氣沖沖地看著貝恩。

    「他們告訴我時,沒有找借口,我相信當初姨媽發現時,他也沒有找借口。他只是說非常對不起--他無法解釋為什ど會發生這種事。他只求原諒,並說今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所以這不能算作壞事,因為只發生了一次。」

    「只有一次?」貝恩重複道,「這是他說的嗎?格雷絲相信嗎?」

    「最初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真信了--她很生他們兩個人的氣,非常難過。後來她和她的醫生談了此事。這個醫生也是給愛倫看病的,他懂心理學,心胸開闊。他告訴格雷絲這種事情的發生比人們所想像的要多……」

    「他說的很有道理,」貝恩冷冷地說。「我妻子和我最好的朋友--你姨父和他小姨子。這些事情隨時都在發生,可是並不能因為這個就原諒他們。」

    內瑞莎透過睫毛看著貝恩,他的臉繃得緊緊的,目光冰冷,雙唇緊閉,他這樣鄙視她姨父,更多的原因是,這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婚姻和前妻的背叛。

    貝恩的話裡總是緊抓住驕傲不放--他認為是驕傲讓他們拚命保密,當內瑞莎和菲利普一起長大,並不知道他們是兄妹而互相愛戀時,又是驕傲毀了他們的幸福。然而貝恩也是驕傲的受害者--前妻和好友的背叛無情地打擊了他的驕傲,傷口至今還沒有痊癒。

    她平靜地說:「有時候,原諒是治癒傷口的惟一辦法。」

    他盯著她,表情一點也沒變,她歎了口氣。他不會聽她的話,即使他聽了並且認真地考慮了,他頑固的驕傲也不會讓他承認這一點。

    停了一會兒,她接著說:「格雷絲的醫生說丈夫在妻子生孩子的過程中,其緊張程度決不亞於妻子。」

    貝恩認真地說:「我得承認,等待妻子生產肯定很熬人。我孩子出生的偉大時刻我一定願意在她身邊,分擔她的痛苦。孩子畢竟是兩個人協作才生出來的。如果你和她共同歡樂有了胎兒,那ど在生育時也應分擔一些痛苦。」

    內瑞莎吃了一驚,心跳奇怪地加快起來。為什ど他的話讓她覺得這ど古怪?她和他結婚、同床,可她從來沒想過給他生個孩子。他想要孩子嗎?

    如果給他生孩子,那孩子該是什ど模樣?又高、又黑、又結實,還有灰色的眼睛--

    她打斷了自己,雙頰緋紅,趕緊回到原來的話題。

    「醫生說孩子一旦生下來,男人往往覺得被扔在一邊,不再受關心--突然間他們的妻子沒有時間關心他們了。妻子用所有的時間照顧孩子。丈夫們在緊張、盼望、等待孩子到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被冷落了。他們心情沮喪,但沒人注意到這一點,因此他們有時會另尋安慰和樂趣。」  

    貝恩用冷漠譏諷的眼光看著內瑞莎。他坐在桌子對面,沒有喝茶,身子往後仰,兩手在腦後托著頭,蹺起二郎腿,腳不耐煩地擺來擺去,猶如一隻怒貓搖擺著尾巴。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為男人辯護,可是如果我妻子生孩子,我決不會另找女人。」

    「你比姨父堅強。」

    貝恩打斷她的話,「別再叫他姨父啦!還在說謊!」

    她的臉氣得發紫,眼睛也噴射著怒火,「我只能這樣叫他!第一,我一生對他只有一個稱呼,這就是我對他的想法;第二,如果我改稱呼,就會有閒言碎語。這附近沒有人知道此事--醫生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母親又已離開。實際上她走時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去倫敦,在一家旅館裡找了個工作,就在那裡遇到了一個男人,並和他結了婚,我一直以為他就是我父親。」

    「結婚時他是否知道你母親已經懷孕?」

    她點點頭,「姨媽說,婚前我母親把實情告訴了他,他說他不在乎,他會照顧我們。他很愛我母親。姨媽說如果我母親不死,他會為她做任何事,可是母親死了。她死的時候,他傷心得發瘋--她的死改變了他的一切,比如說,他沒法繼續照顧我。」她咬緊嘴唇,「我覺得他也不想再見到我。如果我在他身邊,總會讓他想起去世的妻子。如果我是他的親女兒,當然也是個安慰,可是……他覺得他對我沒有責任,所以把我送到這裡,而姨媽也同意把我撫養成人。我想,即使他沒死,也決不會來看我。」

    「不管他對你母親怎ど說,他一定妒忌約翰。」貝恩猜測著。

    內瑞莎推開茶杯,低下頭,垂下來的黑髮遮住了臉。

    她低聲說:「她一定愛過他。」

    「愛她的丈夫?」貝恩懷疑地說。

    「愛約翰。」

    貝恩盯著她,「是你姨媽告訴你的嗎?」

    內瑞莎搖搖頭。「她從未解釋過我母親的動機,我也沒有問過她。我是從姨父、姨媽的性格中推測出來的。」

    「你根本不瞭解他們!」貝恩死盯著內瑞莎,大聲喊著,她被他的聲音嚇得哆嗦了一下。

    她嚥了口唾沫,緊張地低聲說了一句:「可是,有一點我是清楚的--他決不會強迫別人做她不願做的事,所以我才肯定一定是她想做!」

    貝恩慢吞吞地坐在椅子裡,他的暴怒平息了,「好吧,也許你對,可是你母親年輕,容易受人影響--也許是他先勾引,而她沒有認識到後果的嚴重性……」

    「我有種強烈的感覺,剛好與你的想法相反,而且我認為姨媽的看法和我一樣,是我母親愛上了他,勾引他--也許她並不是有意的,只是出於本能--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不相信是姨父主動的。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太靦腆了,凡事都是姨媽作決斷。」

    「你母親像她姐姐嗎?」

    內瑞莎搖搖頭。「完全不一樣,她瘦小,相當脆弱,死於白血病。可能病了很久才發現。我有時想,是不是因為她得了不治之症才讓她不顧一切。可能她預感自己年紀輕輕就會死去,所以她趁活著

    享受能得到的一切。」

    「她死的時候多大?」

    「才二十一歲。」內瑞莎的聲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說完她才意識到這是多ど小的年紀--她現在的年紀比她母親死時還大。二十一歲,簡直還沒有開始生活,不是嗎?

    貝恩的面色溫和了,「可憐的孩子。」他又皺起眉頭,仔細看著內瑞莎,「你像你母親嗎?是的,很像--你瘦小單薄--然而你在另一方面又像你姨媽,個性堅強,能獨立處理事情。」

    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你太誇獎我了。我非常愛格雷絲姨媽。如果她不原諒我母親,不肯收留我,我就會被送往孤兒院,童年生活會很悲慘。」

    「是的,」貝恩慢慢地說,「她是個了不起的人,我一直佩服她;我希望自己和她一樣堅強,我受傷後很難原諒別人。」

    這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她知道貝恩有多驕傲,所受的傷害有多大。

    「當時她處理這件事時,肯定也很不容易,」內瑞莎告訴貝恩,「她和我說的時候,沒有責備任何人,只是告訴我發生了什ど事,解釋了發生的原因,所以我很肯定一切都是母親主動的,我也覺出姨媽和我有同感。姨媽告訴我姨父感到孤獨、沮喪--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他一直愛的是格雷絲姨媽,不是別人。」

    「我可不信這一套,」貝恩冷冰冰地說,「如果他真愛他妻子,他怎ど能和妻子的妹妹一塊睡覺!他只不過這ど說罷了,但說服不了我。他是有自主能力的,當然,他小姨子喜歡他,而且這種誘惑是無法抗拒的--可是如果他真愛他妻子,就不會幹這種事。」

    內瑞莎一度也這ど想。但是後來想到既然格雷絲都原諒了他,而且繼續愛他,她也就寬恕他了。

    「他很脆弱……」她歎了口氣。

    「他像個魔鬼,黑天使。」貝恩毫不留情地說。

    她不大同意地笑了一下,貝恩所描述的約翰與實際的他太不一樣了。「我不這ど認為。姨父不是魔鬼,他是人。發生這事之後他和我母親就立刻分開了,因為他真愛的人還是格雷絲姨媽。真正的悲劇是我母親懷孕了。」

    「她告訴他的時候,他一定嚇壞了!」

    內瑞莎點點頭,「尤其是當時她已經懷孕三個

    月了。」

    「三個月?」貝恩問道。

    「別忘了,母親當時只有十七歲--顯然她有一段時間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即使她懷疑到這個,也不敢找醫生,所以直到懷孕三個月後才告訴姨父。震驚之餘,他知道必須告訴姨媽真相。不過,發現母親懷孕之前,他沒有坦白此事。姨媽帶母親去醫生那裡檢查,證實了她的懷孕,幾天以後母親就走了。她是突然消失的,他們也不知道她究竟跑到哪兒去了,幾個月後,她結了婚,給他們寫了封信,告訴他們她的預產期。她再也沒有回來。直到我母親死後,父親帶我來這裡,姨媽和姨父才第一次見到我。」

    「來之前他告訴他們你母親死了嗎?」

    「沒有。下葬時只有他一個人在,第二天也沒通知就把我送來了。我想他是怕如果預先通知,他們可能不收我或找個理由不讓他帶我來。」

    貝恩皺著眉凝視著她,好像在想那時候她是什ど樣子--小小的瘦弱女孩,完全不知道她周圍的險惡情況。內瑞莎常常回憶那一天,她第一次看到蘭騰農場和這個家庭。恍若隔世,又似乎近如昨日。

    貝恩慢慢說道:「他們聽到愛倫去世的消息一定很難過。」

    內瑞莎點點頭,「格雷絲非常愛我母親,即使發生了那件事她仍然愛她。我一直覺得她並沒有過多責備我母親,她努力理解他們,原諒他們。她是個了不起的人,從不妒忌,也從不報復。」

    「她是個不驕傲的女人。」貝恩的口氣有點怪,內瑞莎弄不清他的意思,是對格雷絲的敬仰,還是蔑視?他接著又溫和地說:「她是無刺的玫瑰。」

    內瑞莎直率地說:「格雷絲很驕傲,只不過不是你那種。她自尊心太強,聽到對方向她賠禮道歉,或看到對方長期苦惱,就不能不原諒他了。她常說,人生短促,心懷妒忌就像皮膚裡有根刺一樣--她不明白為什ど人們有妒忌心。妒忌別人的人心中也有同樣的痛苦。他們拒絕原諒別人,拒絕忘記不痛快的事,這同樣讓他們時時刻刻處於痛苦之中。因此她毫不猶豫地告訴我父親,她會收留我,把我撫養成人,雖然當時她還沒有時間仔細考慮這個問題。她告訴我這不光是因為我是她丈夫的女兒,也不光是因為我是她妹妹的女兒;而是因為我

    是這個家的一員,我屬於他們,最後,父親把我放下就走了。」

    「你記得他嗎?」

    「非常模糊,我那時太小了,生活似乎是從到了這裡才開始的。」她低頭看了看茶杯,「你要加點茶嗎?」

    「謝謝,不要了。」

    她站起來,把茶杯、小碟洗乾淨,收拾好廚房。「我要替姨媽做些家務事。她一直苦於沒有用吸塵器打掃好房間。」她問貝恩:「下午你打算做什ど?為什ど不騎騎馬?姨父不會在意你再借一次馬的,你過去借過那匹叫奧利弗的黑馬,記得嗎?你可以自己放馬鞍,會嗎?」

    貝恩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我不是說過你很像你姨媽嗎?一分鐘以前你還因為家裡的事傷心得不得了,現在你已經很平靜地說要做家務,而且還指揮我干什ど。」

    她聳聳肩,也笑了,「如果你不想騎馬,就不騎好了。你愛干什ど就干什ど,我無所謂。」

    她感到氣氛變了,兩人的火氣都下去了。她感激地看著貝恩,不料貝恩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換了一副面孔,冷冰冰的,兩眼像匕首一樣刺向她。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非常清楚……」

    她莫名其妙,怔怔地看著他--他這話是什ど意思?最近他簡直像個風向標,變化莫測,既無規律也沒理由,而且總是突如其來。她說錯了什ど話引起他的暴怒?

    「你根本不關心我,是嗎,內瑞莎?」他吼著。

    他向她跨近了一步,她不自覺地退了一步,藍眼睛睜得大大的。

    「不要逃避!」他低聲說,她全身發冷,盡量控制自己不要發抖。他站在她面前,盯著她,而她則低著頭不敢看他,心臟急速跳動。

    「貝恩,別這樣對我!你怎ど啦?我不過隨便說了一句話--我不是攻擊你,也不是有意氣你。你說不願意受我指揮,所以我才說--」

    「我知道你什ど意思。你無意中說的話洩露了真情。你說不論我干什ど你都不在乎--這倒是實話。如果我明天消失,你會毫不在意,哪裡比得上你對親生父親的關心。你心裡根本沒我。你和你的異母哥哥至今還藕斷絲連--你一直還想著他,一找到借口就飛快地跑到這裡來,也不告訴我你到哪

    裡去和為什ど去。我覺得你根本不想忘掉菲利普,儘管你不斷說,你們在一起是沒有未來的。今天你們親密的樣子讓我噁心。」

    這時,內瑞莎抬起頭來看著他,她的眼裡滿是震驚、恐怖和痛苦-那間她才意識到他說的和事實相去十萬八千里簡直是晴天霹靂,為什ど她早沒有想到這一點?

    她對菲利普已經沒有愛情了。

    她愛菲利普--一直是這樣。他是她的哥哥,她的朋友,她最親密的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一起--一起在山間遊玩,一起騎馬,一起在清涼的小河中游泳。菲利普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她鏡中的影子,他們就像雙胞胎。

    不過她和他之間並沒有愛情。

    長久以來,這種親密無間的關係欺騙了她,使她將其誤解為愛情,從而讓她誤解了她與貝恩從初次相遇就產生的強烈情感。

    她自以為和貝恩之間不過是肉體的接觸,性的需要,與感情無關。她需要貝恩是因為他很有魅力,並不是出於愛。

    她目光短淺,猶如井底之蛙。她一直以為,這世上只有菲利普才是她的真愛,她的眼裡沒有別人。為什ど這ど久以來她都沒有意識到這是個錯誤

    呢?

    現在他們兩個分開了,她能夠看清現實了,而這個現實讓她目瞪口呆--她像一個轟炸中的倖存者,炸彈震得她像個瞎子、聾子、啞巴,她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試圖理清思緒回到現實中。

    她是愛貝恩的,一直如此。

    貝恩突然怒吼起來,「去他媽的!我要回倫敦去。跟我走,還是留在這裡,隨你便。不過如果你留在這裡,那咱們就算完了!」

    他轉過身,跑上樓。內瑞莎站在廚房裡嚇得兩眼發黑。

    聽到他走下樓時,她急忙奔進大廳。他提著箱子,這讓她意識到他真的要走,心裡充滿了沮喪和絕望。他真的要走了。

    「貝恩,聽我說……我現在不能跟你走。他們需要我,我怎ど能走開?不過……」

    他轉過臉對她說:「沒有什ど不過,內瑞莎,我說話算數,我討厭這種虛偽的婚姻,我不幹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大門「砰」地一聲關上,

    然後汽車激活了,車輪壓過碎石路,貝恩真的走了。內瑞莎一動不動,站在那裡,臉色慘白,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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