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高級住宅區附近。
蘇曉瑤站在7-11的結帳櫃檯前等了快五分鐘,她只是想買杯飲料慰勞一下自己走了半天路的辛苦,眼看手裡的飲料都快退冰了,前面的人卻還沒有結帳完畢,只見他在西裝口袋裡面東掏西摸好像在找什麼。蘇曉瑤不想給人家壓力,只好站在一旁,耐著性子等候結帳。
等了又等,連店員都感到不耐煩了,索性開口對那男子說道:「抱歉,先生,還是您要讓後面的小姐先結帳呢?」
蘇曉瑤聞言,大眼一睜,忙湊上前去,同時不著痕跡地以眼角餘光打量那位先生。
穿得還不錯啊!那套西裝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貨,大概是住在這附近的有錢人吧!蘇曉瑤看到結帳的收款機屏幕上顯示著四十五,但櫃檯上卻只有四個十元銅板……看來那男子在身上東摸西找的,就是在找五元的銅板吧!
「小姐,飲料和口香糖一共是四十五元。」
「喔。」蘇曉瑤拿出五十元放在櫃檯上,接過發票之後,卻沒有拿回店員找的五元銅板,反而朝著身邊歪了歪頭。「不必找我了,五元給那位先生結帳吧。」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無視於其它兩人奇怪和驚訝的眼光,拿著飲料便走出了店門。
「哎……好冰。」蘇曉瑤喃喃自語地按著地址繼續找路。外頭的天氣實在是熱得嚇人,早知道就不約在這時間面試;加上這地方她壓根兒沒來過,只能靠著表妹楊欣畫的地圖按圖索驥,找上門去。
當蘇曉瑤喝著飲料、看著地圖的同時,後方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叫喚聲音。
「小姐。」
起初蘇曉瑤並不認為那聲音是在喊她,所以也不理會,自顧自地往前走,沒想到那聲音不但沒消失,反而還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直到蘇曉瑤發現週遭二十公尺內並沒有其它女性,才確定那聲「小姐」叫的是自己。
「小姐!」那男子的口氣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什麼事?」這一回頭,蘇曉瑤才看清那人正是剛才在便利商店中那名穿西裝的男子,先前她根本沒看清楚他長得是圓是扁,這會兒迎面而來,可讓她瞧個仔細了。
好……好好看!
這是蘇曉瑤心中第一個掠過的想法。眼前這男人的身材挺拔有型,簡直是天生穿西裝的衣架子;戴著眼鏡的他,長相雖然斯文,但眼神卻冷冰冰的,一點也不和藹可親,一看就知道是不易親近的人。蘇曉瑤不自覺退後了兩步,倒並不是害怕,只是覺得讓對方盯著看十分不自在。
「你……你叫我?」
區靖槐看著前面女子點了點頭,皺著眉正想開口說話,就被蘇曉瑤打斷了。
「如果是要向我道謝,那就不必了,我還有事,再見。」
區靖槐頓了一下,望著她一副拔腿就想跑的樣子,連忙脫口而出。「我不喜歡欠人家人情。」
「那……這樣吧,這附近的路你熟嗎?」
「我家就在這附近。」區靖槐不解其意地答道。
「那好,你不用還我那五塊錢,你只要告訴我這個地方要怎麼去就行了。可能是我表妹地圖畫得太差,我找很久都找不到路。」
「你要到『玫瑰洛可可』?」玫瑰洛可可是有名的高級別墅區,這裡的住戶幾乎都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企業家。重點是,區靖槐也住在這裡。
「對啊,你知道路吧?」
「知道……」
蘇曉瑤點點頭道:「那好,能勞煩你指引一下嗎?那裡真是有夠難找的,我已經在這一帶晃了好幾圈了。」
難找?她是路癡嗎?區靖槐壓抑住腦海中不停冒出的疑問。這個社區就在路的盡頭,或許社區入口的標示牌沒那麼明顯,但只要看見那一片粉紅色的矮牆和攀爬的籐蔓,以及裡頭一棟棟造型獨特的歐風洋房,大部分的人一看就知道這裡是「玫瑰洛可可」了吧?
「跟我來。」區靖槐邁開腳步往前走。
蘇曉瑤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才知道他要帶路,於是趕緊跟上去。「其實你只要指個方向就行了,我……」
「我也要去那裡。」區靖槐打斷她,領著她進入社區。蘇曉瑤正想說些什麼時,看到社區警衛從裡頭伸手打了個招呼。
「您好。」
「嗯。」區靖槐簡短地應了一聲,又繼續向前走,最後停在大廳入口處。
「這裡就是玫瑰洛可可。」
「太謝謝你了,接下來的路我自己找吧,再見。」眼看時間快來不及,蘇曉瑤匆忙道謝之後掉頭就跑,留下區靖槐站在原地,一臉愕然。
半晌後,蘇曉瑤站在一棟古典歐風的花園洋房前面,她伸手按電鈴,不一會兒,對講機便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您好,請問找哪位?」
吞了吞口水,蘇曉瑤清清嗓門道:「您好,敝姓蘇,我是來接替楊老師上家教課的老師。」
她之所以大老遠跑到這個從沒來過、也沒聽過的地方,完全是拜表妹楊欣所賜。楊欣原本在這裡當家教,上星期出了車禍,目前處在雙腳打石膏的狀態下,根本無法行動。但小朋友的功課又拖延不得,正巧蘇曉瑤最近剛結束代課老師的工作,正想找份新的兼差,於是在楊欣徵得僱主同意後,介紹蘇曉瑤來代她的課,今天便是她第一天代班的日子。
「喔!蘇老師嗎?已經等候多時了,快請進來。」門鎖應聲彈跳開來,蘇曉瑤推開雕花的欄門走進院子,看見一個穿著打扮很樸素的中年婦女已經站在打開的大門外頭等候。
「初次見面,您好。」她對那婦女打了個招呼,對方也和藹地微笑。「請別客氣,叫我張大姊就可以了。楊老師介紹來的,一定也是個好老師,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小桀少爺。」
蘇曉瑤跟著走進屋子,迎面看見一張放在玄關入口的大理石小圓桌與一座挑高的水晶吊燈;圓桌上擺著一大盆美麗的白玫瑰。再往前走則是一條寬敞的長廊,將屋內區隔成左右兩邊,長廊盡頭有一面巨大的格狀落地玻璃窗,直通後院的翠綠草皮,因此屋內的采光十分良好。張大姊看過她的履歷表之後,便帶著她往屋子右邊的樓梯拾級而上,正當蘇曉瑤看得目不暇給時,聽到張大姊開口說話。
「我想之前楊老師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不過我還是再跟你確認一次會比較好;試用期一個月,上課時間是每週二、四、六,下午三點到六點,鐘點費每小時三百元,表現好的話先生會加薪……」
「呃……是,我沒問題,照先前那樣就行了。」
張大姊又說:「對了,有一點要請老師多加注意,雖然您是家教老師,主要是輔導小桀少爺的學業,但是少爺的個性向來比較內向沉默,不像一般小孩那麼活潑……」
「放心吧。」張大姊的話還沒說完,蘇曉瑤便笑笑地打斷了她。「不是我吹牛,我對小孩子還挺有一套的。」
張大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總之,大概就是這樣。」
「請問……」蘇曉瑤問:「我難道不需要跟孩子的家長見面嗎?」
得到的答案倒是頗出乎她意料之外。
「先生的工作很忙,有關小桀少爺的事情,向來都是我代為處理。」
張大姊來到一扇房門前停了下來。「到了,這裡就是小桀少爺的房間。」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是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張大姊表情一怔,自言自語地說:「哎呀……怎麼這個時候回來?」
「誰?」
「小桀少爺的父親,也就是我們的老闆區先生。」張大姊一邊說明一邊打開了房門。「我下去看看,就不陪您進去了,小桀少爺就在裡頭,蘇老師您請便,待會兒我會送茶水和點心上來。」
「是。」蘇曉瑤就這麼被留在門口,目送張大姊急急忙忙地下樓。
視線轉回眼前的房門,蘇曉瑤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了進去。
樓下。
張大姊才下樓,一看見區靖槐,便連忙迎上前去。「先生,大中午的您怎麼突然……」
「我回來拿資料,結果車子在半途拋錨了……」而且手機沒電、錢包不在身上,走在街頭老半天連一台出租車都招不到,今天還真是衰得可以,區靖槐心想,不過忍住了後面兩句話沒說。他簡單地說明之後,便朝書房走去。「先幫我叫台出租車,我還要出門,快。」
「您怎麼不派人回來拿,還親自跑一趟?」張大姊聯絡好出租車後,又踅回來,關心地問道。
「因為是重要的資料,於軍又剛好出去了。」於軍是他的左右手兼特助,向來負責處理區靖槐的大小瑣事。
「您回來得正是時候。」張大姊看他翻找著桌上的資料夾,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小桀少爺今天起換新的家教老師,您是否有空見她?」
「這事我記得已經交給你全權處理了。」
「話是這麼說,但還是見一下比較好吧!」張大姊微微提高了音量。「蘇老師畢竟是教導少爺的老師,您不親自面談怎麼行?」
區靖槐聞言,翻找資料的手突然停頓在半空中,幾秒後,他呼了口氣,抬起頭來。
「我知道了。」區靖槐道。「你帶她過來吧,不過要快點,我趕時間。」
「是。」張大姊連忙跑了出去。
區靖槐見她離開之後,停下手邊動作,神情顯得若有所思
妻子過世快一年了,至今她長什麼模樣他都快記不起來,除非是看到小桀;然而小桀都是交給張大姊帶,自己平日難得與他相處……與其說難得,倒不如說是——刻意避開不想見吧!畢竟一看到小桀,他很難不想到死去的妻子……
他的這一段婚姻是政策性聯姻,夫妻之間並沒有感情基礎,所以知道她出軌的時候,區靖槐很難釐清對妻子的感覺到底是愛,還是恨。外遇之所以會揭發是因為她和情夫在一起時發生車禍,兩人共赴黃泉,如今小桀變成他最難以面對的人,儘管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緣。
一直以來,小桀都是由母親照顧教養,因此區靖槐很少將注意力放在小桀身上;如今沒有妻子做中間人,他才驚覺自己與小桀竟是如此陌生。妻子喪禮結束的當晚,小桀回到家後,什麼也不說就進了房間,反而讓區靖槐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孩子,更不曉得怎樣讓孩子明白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也許……這樣對他們兩個人都好吧?區靖槐心想。
他知道自己是個嚴肅的人,不得孩子緣也是理所當然的,小桀也一直都比同齡孩子乖巧懂事,依照目前的狀況來看,父子倆應該可以就這麼相安無事地生活下去吧?區靖槐始終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一進小桀房裡,蘇曉瑤便滔滔不絕地對著小桀作自我介紹。
「總之,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教老師了,請多多指教。」
自我介紹告一段落之後,小桀突然開口。「蘇老師,」小男孩的聲音細細的,十分拘謹不安。「楊老師以後都不來了嗎?」他轉過頭來,一雙澄澈的大眼盯著眼前的人。蘇曉瑤這才發現,小桀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就是眼神暗郁了點,看起來小心翼翼的模樣與同齡的小男孩相比簡直是……沉穩過頭了。
「楊老師是討厭我,所以才不來的吧?」他說。
蘇曉瑤一楞,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小男孩便又自言自語:「一定是這樣的啦……」
「楊老師絕不是討厭你才不來上課的,而是因為她出了車禍,兩隻腳都裹著石膏,行動不便,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來,但是楊老師擔心你的功課沒人教,才拜託我來上課。你說,她這樣做是關心你,還是討厭你?」蘇曉瑤走到他面前,微笑地問道。
小男孩聞言,卻仍是垂下頭。「可是我再也看不到楊老師了,對不對?」
「唔?」蘇曉瑤一時沒聽懂。
「車禍啊!」小男孩說著。「媽媽也是出車禍,然後我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所以楊老師一定也……」
看到他那似懂非懂卻極力裝成熟懂事的模樣,一股心疼不禁直衝胸臆。早在來上課之前,就聽楊欣說過這個小朋友的母親已經過世,她當時並不以為意,可是等到真的見面之後,她不禁感到疑惑。到底有沒有人跟他好好解釋母親去世的事情啊?看來他根本不瞭解母親的離世是怎麼回事嘛!
「小桀,車禍跟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那個人是兩回事喔。」強壓住那股急於找家長來好好溝通的情緒,蘇曉瑤還是認為得先向小孩灌輸正確觀念才是。「楊老師只是被車子撞到,暫時行動不方便而已,以後有機會還是可以見面的啦!」
「真的嗎?」小桀聞言,眼睛霍地一亮。
蘇曉瑤微微一笑。「當然是真的啊!那麼,我們開始寫作業了好嗎?去把作業拿出來吧!」
就在小桀轉身去取書包的時候,張大姊忽然敲門進來。
「有什麼事嗎?」蘇曉瑤看著她問道。
「是這樣的,先生說他想見你。」
「我知道了。」蘇曉瑤回過頭,朝小桀一笑。「老師馬上就回來,小桀先寫作業好嗎?」
小桀乖巧地點了點頭,蘇曉瑤便和張大姊走出房外。
「請問……」蘇曉瑤邊走邊口氣謹慎地問:「小桀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嗯……」張大姊想了想後,說道:「有點嚴肅,但其實他人滿好的,蘇老師不必太過擔心。」
張大姊說得很含糊,蘇曉瑤聽得更模糊,忍不住又問:「老實說,我沒想到府上這麼……嗯……氣派,不然我會盡量穿得更正式一點的。」
「這個……」張大姊苦笑地看了蘇曉瑤一眼。沒錯,就她穿著一條牛仔褲跟白上衣這點來說,可能會讓老闆皺起眉頭吧?她跟了老闆這麼久,很瞭解他一板一眼的個性。
兩人走到書房附近,一推開書房門,午後的陽光立刻迤邐了出來,連帶驚動了站在窗邊的男子回過頭來。
「區先生您好。我是新來的家庭教師,敝姓蘇。」
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活力,她微微垂著眼,態度和悅又輕柔。
這聲音好耳熟?
區靖槐忍不住朝著發話的方向看去,蘇曉瑤也正巧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交,這一看,頓時兩人都楞住了。
「是你」
「是你」
「原來你就是小桀的家教老師?」區靖槐先回過神來。
「對啊……」有什麼不妥嗎?瞧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活像在看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
區靖槐這時才看清楚蘇曉瑤的穿著打扮,方纔他在超商時根本沒拿正眼仔細看過這女孩,此刻只見她穿著牛仔褲加白上衣,悠閒過頭的裝扮根本沒個老師樣,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幫我聯絡於軍。」他這話很明顯是在和張大姊說。「告訴他我會晚一點過去。」
「是的,我馬上去。」張大姊不禁張大了眼睛。這可真是難得呢,先生竟然為了跟家教老師面談而耽擱公事
看著張大姊走出書房之後,區靖槐這才咳了兩聲,試圖打破沉默。
「方纔,謝謝你了。」
「別客氣。」蘇曉瑤笑了笑。「張大姊說,您要跟我討論工作?」
「呃……是的。」區靖槐點點頭。「我想知道你之前的工作經歷是?」
「我在國小當代課老師。」蘇曉瑤道。「後來職缺都被正式的教師遞補了,所以現在暫時是無業狀態,不過我曾在安親班跟補習班教過小朋友,家教也是從大學時代就一直有在接……」
「我明白了,蘇老師教學經驗豐富。」區靖槐點點頭。「只要工作表現好,我不會虧待老師的。細節部分,張大姊應該都有交代,以後要麻煩你多加照顧小桀。」
「這些我都明白。」蘇曉瑤答道。「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有。」區靖槐打量著她,斬釘截鐵地道。「希望你能明白,我並沒有故意刁難人的意思,不過……因為我個人比較注重儀容,加上家中偶爾會有客戶來拜訪,所以不管何時何地,我都希望這棟屋子裡的人能給人好印象……」
「嗯……?」蘇曉瑤邊點頭,神情卻顯得有些困惑,他到底是想要她幹麼?
見蘇曉瑤一副不解的模樣,區靖槐乾脆直說了。「蘇老師這樣的打扮固然方便,不過顯然太隨興了一點。」
他怎麼不乾脆說是「隨便」算了?蘇曉瑤很圈圈叉叉地想,不過她還是維持著面帶微笑的神情。
「那請問區先生,怎樣的服裝才不隨興?」
區靖槐頓了一下。就他的認知,工作時最正式的服裝只有一種——「套裝。」
套裝蘇曉瑤很肯定自己的衣櫥裡沒那種東西!雖然面帶微笑,但是額頭上卻已經浮出青筋,不過表面上還是很服從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會盡我的能力改善,請問……我可以回去上課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
「還有什麼問題?」
區靖槐咳了兩聲。「關於上課的方式,我希望蘇老師以專注在教學上為主,不要怕小孩子沒耐心而東拉西扯的……」
「區先生。」蘇曉瑤決定了,她的忍耐到此為止。她霍地起身,對上他那雙有些錯愕卻仍力持冷靜的眼睛。
「該怎麼幫助小桀精進他的課業,我自有身為老師的主張,我不認為在上課前後陪他聊天說話會妨礙他的學習;相反的,我覺得這反而是增加師生互動、瞭解對方需求的好機會。假若您覺得我不適任,那也不必等試用期滿,現在就可以將我撤換。只是我想告訴您,以您這種想法,再來幾個家教老師結果都一樣。」
說完這一長串,蘇曉瑤激動的情緒稍微平復後,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她竟然頂撞老闆!心想這份工作大概也完了,這可能會是她有史以來最短命的打工記錄吧?
豈料,區靖槐的反應竟是——笑!
「你……」蘇曉瑤錯愕地看著他。錯不了,那個嘴角微微上揚勾起的表情,一定是在笑!
是怎樣?他是覺得她居然蠢到跟付她薪水的人槓上是不是?
「抱歉,我並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區靖槐很快地正色道。「我很欣賞蘇老師的直言不諱,也沒有打算換掉你的想法,只是我區家有一定的規矩,而且我是不希望麻煩老師太多才這麼說的。」以他公私分明的個性,是不太能理解蘇曉瑤這種走「親和路線」的做法,畢竟在他的想法裡,沒必要的事情是不必費神多做的。
「今天就先談到這裡吧!我趕著出門,下次再聊。我期待你的表現。」
蘇曉瑤發現自己的一番發作竟被區靖槐四兩撥千斤地帶了過去,霎時不禁覺得自己很愚蠢,這時又聽到區靖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蘇老師,上課時間到了吧?」
「啊?」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區靖槐卻仍不肯罷休地繼續提醒道:「偷懶可是要扣薪水的,煩請蘇老師謹記。」
「你……」誰想偷懶啊!蘇曉瑤轉頭正想回嘴時,書房的門卻「喀」地一聲被關上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待在裡頭生著悶氣。
「跟老闆頂嘴還沒被炒魷魚,我真的還滿走運的!」看來區靖槐面雖冷,心卻不怎麼硬嘛!
過了幾秒後,蘇曉瑤喃喃自語地一邊想、一邊吐了吐舌頭。
「裙子?」楊欣驚訝地瞪著表姊。
蘇曉瑤才剛下班回到兩人合租的住處,便立刻說要借裙子。向來是長褲愛好一族的蘇曉瑤居然要穿裙子
「反正你現在又穿不著,就借我幾件吧!」蘇曉瑤看著表妹那兩條包得有如棒槌的石膏腿說道。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的尺寸小你一號,你穿不下啦!」楊欣聳了聳肩膀,表情一臉無奈。
蘇曉瑤神色一呆,直接倒在沙發上。
「我又沒裙子,難道還要花錢去買嗎?」
「怎麼啦?」楊欣拿起枴杖戳了戳她。「你發什麼神經,突然想穿裙子?」
蘇曉瑤白她一眼,揮開枴杖坐直身子。「還不是你介紹的好東家,說什麼身為一個家庭教師也要顧及他們家的水準跟顏面,穿這樣去上班太隨便了……」蘇曉瑤把事情簡略說明了一遍,只是她企圖經由陳述事實來激起楊欣同仇敵愾的目的顯然是失敗了,楊欣非但沒有附和著一起義憤填膺地挑剔僱主「龜毛」,反而雙眼發亮,像發現外星人一樣地看著她。
「你說你遇到區先生了啊小桀的爸爸很帥吧!」她只見過小桀的父親幾次,卻留下深刻的印象。確實是養眼的大帥哥一枚,只可惜當時他已經死會,後來雖然恢復單身,不過他的個性實在太難親近,讓楊欣只敢遠觀,不敢有任何遐想。
孰料蘇曉瑤的反應卻是嗤之以鼻。「帥?蟋蟀的蟀啦!」他一定是處女座的,不然怎麼那麼吹毛求疵?「這個話題就此結束,我不想談他了!」她雙手向兩旁一拉,做出一個指揮家停止演奏的動作,示意楊欣最好識相點換話題。
楊欣道:「好吧!不談這話題了。對了,家修剛才打電話過來,說他要繳補習費了,所以要跟我借一萬五應急。」
「什麼?」蘇曉瑤由起先的呆楞,到聽見一萬五以後的激動,忍不住「霍」地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
「一萬五?他有沒有搞錯?」
「他說是『小錢』,所以不想驚動你……」
小錢說得可輕鬆,既然是小錢,他怎麼不自己解決,儘是麻煩別人?
「那你怎麼說?」蘇曉瑤急忙問道:「你沒答應他吧?」
「怎麼可能?」楊欣搖搖頭。「我又不知道他是真的要交補習費還是又要拿去花,而且你不也三令五申叫我們別借錢給他嗎?」
「呼……那就好!」蘇曉瑤原本鬆了一口氣,不過隨著又擔心起來。「可是……他也沒找我,萬一真的是交補習費怎麼辦?」
楊欣看著蘇曉瑤,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你真是個濫好人欸……我早就說過,你根本就不必管他,你已經幫他背了三十萬的卡債了,還想被他拖累到什麼時候?」
沒錯,蘇曉瑤是個濫好人,而且還是濫到不行的那種。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小時候是同伴闖禍她背黑鍋,長大之後則是為那個家中唯一的寶貝弟弟不停地幫他擦屁股收爛攤子。
「沒辦法,爸爸媽媽都老了,要是讓他們知道這些事恐怕會氣死,我還希望他們能多活幾年呢!」
「說真的,一萬五是沒什麼,我出得起,如果今天開口借的人是你,我絕對不會猶豫的……」
蘇曉瑤煩惱地看著她。「我當然知道家修不對,可是家修本性真的不壞,你看他書不也念得挺好的嗎?他只是愛花錢追求流行買名牌……我想他應該已經學到教訓了吧?」
「是嗎?」楊欣狐疑地看著她。
「哎……」蘇曉瑤歎了口氣。「算了啦,我不想再談這個問題了。」無論如何她得先聯絡上家修才行,免得他又捅出什麼樓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