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早朝時分。
"什麼?梁起壯率兵造反?"
煩心的事已經夠多了,納日允蒼萬萬沒想到擁兵自重的邊境大將竟會乘勢作亂。
"他眼中沒有王法了嗎?!"聖容震怒,納日允蒼重重地往案上了一拳。天子之怒非同小可,眾朝臣見狀紛紛屏息以待,大氣不出,在這個時候出面,萬一講錯了話,那後果可是非同小可。
納日允蒼看著眼前這群垂首的臣子們,只覺一個一個都窩囊極了。"眾卿沒有任何對策嗎?"他試探性的問。
未幾,一個老臣子站了出來。"臣認為,應速速派遣程頤升任大將軍,取代關防事務,進而剿逆。"
他話才方說完,另一個素與程家政治立場不睦的大臣又站了出來。"皇上,臣認為此事還須商議商議,程頤太過年輕,只怕難以服眾……"
納日允蒼沉吟了會兒,抬首環視了群臣一眼。
"英親王呢?"
"啟稟聖上,英親王今日有些違和,所以……"
"他倒還真會躲啊……"納日允蒼冷哼。"舊部造反,他怕跟自己牽扯上關係嗎?"
"皇上……"程朔有口難言的模樣。"臣相信,英親王不是這樣的人。"
"喔?"納日允蒼背著雙手轉過身,矜冷淡漠的掃了程朔一眼。"不然你倒是告訴朕,他是個怎樣的人?"
程朔聽見納日允蒼話中諷刺意味極重,只得噤口不再言。
納日允蒼見他不再答話,也不續問,朝著大臣們一揮手,道:"你們每個人晚上都回去擬一個辦法,明早……不,晚上之前寫成摺子呈上來,如果遲至戌時還沒送來,罰三年俸祿,聽清楚沒有?"
"遵旨……"那群大臣聞言,慌忙個個連番告退,程朔見狀,也轉身意欲離開,納日允蒼此時卻喚住了他。
"朔。"
程朔停住腳步。"皇上。"
"從你方纔的言談之中,朕聽出,你好似十分偏袒英親王?"納日允蒼走到他的身邊。
"微臣只是就事論事。"
"朔,你敢對我說真心話嗎?"納日允蒼看著這個跟自己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兄弟,問道。
程朔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那就要看皇上是以君臣之名、還是兄弟之情來質問程朔……"
納日允蒼故意板起臉。"你好大膽,就算朕以君臣之名與說話,你也不能不說真話,否則就是欺君!"
"臣自然不敢欺騙皇上,只是臣家中尚有妻小,臣說錯話,砍了臣的頭也就是了,但是連累了他人,臣將為此,黃泉之下永遠難安。"
"好你個程朔。"納日允蒼微微撇嘴。"那就以兄弟之情吧,別喊朕皇上,從現在起你好好的、老老實實地給我說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麼。"
程朔自也不是省油燈。"那可要請皇上開恩在先,不管臣說什麼,皇上均赦無罪。"
"行了行了,你怎麼越來越油滑?"納日允蒼擺了擺手,走到黃楊木椅上坐了下來。
"那麼臣就言無不盡……"程朔清了清喉嚨,道:"老實實。我覺得你對英親王一直有偏見。"
納日允蒼冷笑。"怎麼說?"
"許久以來,我一直不明白,皇上,喔不,是你,你為何對英親王充滿了敵意與不信任?"
"功高震主,這是歷來帝王都會有的心結。"納日允蒼一言以蔽之。"你可以說我小心眼,但防著總是比最後一刻才背叛好得多了。"
"的確是小心眼。"程朔搖搖頭,就不知道他這個皇上是怎麼想的。"英親王若有心篡逆,不會等到現在,早在他是攝政王時,他就大有機會下手了,如今你也已經親政,朝臣也多半是你的心腹,要論勢力,他也是遠遠不如你了,為何你仍對他存有成見?"
納日允蒼聞言,只是沉默以對,程朔見狀,繼續往下說。
"英親王這幾年處事謹慎,甚至刻意避免任何出鋒頭的機會,這一切,我相信皇上都看在眼底,皇上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就算這些作為完全是他的表面功夫,但他未對你無情,你焉能對他無義?
"說得好、說得好。"納日允蒼嘿嘿直笑,但笑聲中充滿譏刺。"你還真是言無不盡哪,照你這麼講來,倒顯得是我雞腸鳥肚了?"
"我只是覺得,身為一國之君,氣度胸懷應該更大些。"
"英親王難道就一點錯也沒有?"納日允蒼霍怨起身。"在我看來,他處處隱沒自己,動不動就稱病不上朝,但太后那兒該有的禮節卻從來不曾失禮過,對國事漠不關心,只會跟我明裡來暗裡去的耍嘴皮子……"越想越氣,納日允蒼不禁舉腳踹翻了椅子。"朕最恨他這種憤世嫉俗之人,天下太平倒也還罷了,若是禍亂四起時,他仍八風吹不動的話,朕第一個就摘了他頂子!"
這……這簡直是在賭氣嘛!程朔有些不可置信地聽著納日允蒼的話。
"你嘴巴張那麼大做什麼?"納日允蒼看著程朔,十分不滿。
"不……不……"程朔試著克制自己的情緒。"那麼按你這麼說,眼下就是禍亂四起的時候了?"
納日氣蒼聽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不由拐眉心一皺。"有什麼主意就快點說出來,別在那裡吞吞吐吐的。"
"我有辦法叫他站出來。"程朔胸有成竹地道。
納日允蒼看著他自信的眼神,隨即瞭然。"從太后著手嗎?"
"是的。"
"我不會插手這件事。"納日允蒼暗示道。
再怎樣他也不會親自去拜託孝慈太后請求英親王出戰擺平逆賊的,他是皇上,一國之君的顏面總要留有點兒吧!
"我曉得。"程朔自然瞭解他的意思。"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
"等等,"納日允蒼忽又喚住了他:
"皇上還有何事吩咐?"程朔轉回身來問道。
"我叫你去調查的事情,你辦了沒有?"納日允蒼問。
程朔頓了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皇上是指黎秀女……"
"嗯……"納日允蒼沉鬱地看著他。
程朔道:"據我所查的結果,黎秀女和英親王一點關係也沒有,皇上大可放心。"
納日允蒼一愣。"怎麼可能?"
他明明看見黎初心和英親王兩人談得十分熱絡啊!
"也許皇上看到的,只是巧合。"程朔提醒著。
看納日允蒼如此念念不忘那個姑娘,想必她有過人之處呵!朔暗暗心想。
"不可能是巧合,不可能!"他們宛如相識許久般的言笑宴宴,他不相信英親王與黎初心真是那麼陌生的兩個人!
說不清是忿怒還是嫉妒的心情,納日允蒼只覺五味雜陳。他恨死了自己這樣自相矛盾!明明內心裡堰根兒不希望黎初心和英親王有任何牽扯,可是當結果如他所利時,他卻又忍不住懷疑調查來的結果是否實!
"皇上如果不相信臣的話,可以再去找個人重新調查一次。"
納日允蒼聞言,腦海中陡然浮現黎初心的神情。
她對著英親王爺笑呢!該死的她。
不給他一個笑容,可是卻對英親王毫不保留地層露著那甜美微笑……
想到這裡,不由得握緊了雙拳。想要們地,他努力地找理由想讓自己討厭她、厭倦她,甚至是恨她!然而……然而一想到她正高燒不退地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心卻又不知為何如刀割似的疼……
為了她,他已不像從前的自己。
"皇上?"程朔見納日氣蒼久久沒說話,試探性地喚道:"皇上?"
納日允蒼回過神來。
"呃……沒事了,你去辦事吧,我得……去冷泉院一趟。"
冷泉院?程朔挑起眉毛,不過這次沒再說什麼了。
午後的冷泉院。
這兒已被打掃乾淨並置換上新的傢俱擺飾,一點也沒有之前那蕭索萬狀的模樣,暖閣裡頭,炭火正在描青瓷盆裡嘩嘩喇唰地熊熊燃燒著,削弱那乍暖還寒的初春涼意。
"黎姊姊,你好些了嗎?"李果兒拿著一個金蔥提花靠枕墊在黎初心的背後,讓她坐起來,大病初癒的她整個臉頰都削了下去,長長的頭髮也未盤起,逕白散在床上,身上除了抹胸外,只單罩著一件月白紗衫,整個人看起來仍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喝碗鮑魚熱粥吧?我特別交代御膳房燉得久些,你比較好入口。"李果兒細心地道,畢竟黎初心這一病真的病得太久了,持續快八、九日的時好時壞,太醫診斷是心理影響生理,她的身子單薄,加上時節交替,冷熱不均,這才一路病了下來,直到最近方略見好轉。
"果兒……"黎初心看著他忙得不可開交,於是開口相問,只是聲音仍有些沙啞。"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顧我嗎?"
果兒嘿嘿一笑,算是默認。
"謝……謝你。"黎初心綻開一抹笑意。
李果兒見狀,又湊到床前去,神秘兮兮地道:"黎姊姊,其實……"
"唔?"
"其實皇上每天都悄悄來看你呢。"
黎初心微微一怔。
午後鈉陽光透過窗紙透散進溫溫熱熱的暖意,她抬頭、輕喃。"原來……不是夢啊……"
原來不是夢,她在迷迷糊糊中所感覺到的、被觸碰到的及聽見的,全然不是虛假的夢境,而是真實的……
他真的……每天都來嗎?
在她燒得最厲害,渾身酸疼時,那為她帶來一泓凜冽甘泉的人,是他?
說不來看她的不就是納日允蒼嗎?說不想聽她的不也是納日允蒼嗎?但為何……為何他馬上就背了自己所說過的話?
這證明的是,他對她……有情?
要一個帝王對一個女子情有獨鍾,那是不可能也不被允許的,然而她該如何才能說服自己平息這不該有的奢望?
從來以為自己不會懂得愛也不會有機會懂,然而納日允蒼就在她對那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情感尚且懵懵懂懂時強硬進駐了她的心房,從此,她的生命中再也沒有別的男人……
如果他是她的唯一,難道她就不能也要求納日允蒼也是她的唯一嗎?
"黎姊姊……"李果兒見她似乎又在想心事,深怕她又因此傷心,連忙勸慰。"趕快吃了這碗粥吧!吃了粥才好吃藥,你要多歇息,身體才會快些好,別淨想些不開心的事。"
"果兒……你待我真好。"黎初心不覺有些哽咽,果兒卻舉起袖子往眼上一抹,端上粥來。
"別盡講那些往事了。來,快喝粥吧,果兒替你吹涼了。"他試圖笑著。
"朕來吧!"忽然有一個聲音自他倆背後響起,李果兒一愣。
原本正舀起一匙粥準備送到嘴邊吹涼的動作便突然停了下來。
納日允蒼的人影正在窗外的明媚春光中,黎初心轉頭望著隔著一層薄薄窗紙的他,而他也正好在此刻跨進廂房裡頭。
一瞬間四目相望,彼此眼中的情思紛雜,盡在不言中。
她瘦了。
清瘦的面龐與一種不太健康的白皙似乎帶走了她身上自然的朝氣,她的氣息開始與這沉穩、重色調的宮殿骼台,取而代之的是靜默,再也不能恢復從前……
然而這並沒有使他心中的情感消失,他只覺得不捨。
要怎樣,才能讓她快樂?
驚異於自己對感情是那樣的生疏與不拿手,當心愛女子就在身前時,他竟說不出任何話。
他們都有千言萬語。
李果兒見狀,天生日於下人的那份小聰明和靈敏立即發揮了作用,他走到納日允蒼身前,將粥雙手奉上,然後便藉口退了下去……
納日允蒼端著粥,走近床沿。
"趁熱吃吧!"半晌,他開口說出的只有這句話。
黎初心癡癡望著眼前人。
多麼英挺俊拔的一個男子啊,他掌握天下,也富有天下,然而是為了什麼,使他眼神那麼那麼地寂寞?
微微啟唇,默默含進一口熱粥,甘醇的鮮味和溫暖在嘴裡久久不散,納日允蒼細心地照看著她進食的模樣。
"小心點兒,別噎著了。"
黎初心聞言,看了他一眼。"皇上為何待初心這麼好呢?初心曾經冒犯過皇上……"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問句,納日允蒼顯然也怔了會兒。
"朕也……不明白。"他苦笑。
如果換了人,忤逆他的若是蘭妃,他義會怎生看待呢?可以想見的是,就算不降罪於她,肯定也會有好長一陣子的冷落了。
然而黎初心不同。
她似乎總能觸動他心中最柔軟的一部分,對他而言,只要能見到地燦爛的笑靨,他就能豁然舒爽,與地繾綣纏綿時,她酡紅如醉的嬌羞,則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想更擁緊了她,不放手。
她是特別的。
心中的定位一旦落實;他的表情便有著篤定。
"初心……"他開口。"不要封妃。不要了,你,做朕的皇后吧!"
黎初心聞言一顫。"皇……皇上?!"
他可知道他在說什麼?!
"朕想過了。"納日允蒼緩緩地道。"這些日子,你很不快樂,朕也是,不知為什麼心底就是不舒坦,加上外邊逆賊作亂,朕實在煩悶到了極點。"
黎初心眼中掠過一抹不捨神色,但仍默不作聲。
"把心交給朕,有那麼困難嗎?這世上,只要是你要的東西,朕都會取來給你,你為何就不能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托付朕?"
全心全意……那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啊!
"我並不特別美麗……"黎初心垂首看著自己,雙手緊握,顫抖著。"也並不特別聰明……"
"但是朕喜歡你。"納日允蒼打斷她。
"喜歡……能維持多久?"黎初心苦笑了笑。"聖上只是因為初心會反抗,因而才覺得新鮮吧?待得那時候一過,初心該如何自處?"
"你……"
未待納日允蒼接下話去,黎初心續道:"您要初心全心全意奉獻給您,可是……我的心只有一顆啊,若是被棄若敝屣,那麼我也會承受不住的,與其如此,初心倒寧可從來不曾愛過……"
"這是拒絕嗎?"納日允蒼道。"朕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你為何就是不明白?"
"皇上要是多情,初心也會困擾的"要她眼睜睜看著他左擁右抱,然後心頭滴血嗎?
"看來你還是不懂朕的意思……"納日允蒼伸出手,撫上她有些冰涼的臉頰。"你難道對自己就這麼沒有自信?在朕的眼中,你並不輸蘭妃,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你有她所沒有的特質……"
"皇上……"
"叫朕的名字吧!"納日允蒼忽道。
黎初心又是一愣。"這……這怎麼能……"天子的名諱是如何尊貴,她怎能冒犯?
"為何不能?皇帝也是人,也會寂寞,也希望有個不畏懼他、敢跟他說真話的知己。"納日允蒼定定凝視著眼前女子,只覺她溫婉容顏柔柔似水……
從前只覺古人動不動就把比翼鳥、燕雙飛那旖旎纏綿萬般情狀人詩入辭,是太過分形容了點,但如今自個兒親身遇見了,
才知這其中的甘苦之味,他是動了情了……
在那個雨天,當黎初心崩潰大哭的時候,他心中彷彿也正有什麼在瓦解,原來……她不快樂,他竟會心如刀割……縱使與生俱來的驕矜使他一時無法放下那矜貴高傲的自尊,但在她發燒昏迷不醒的當兒,他這才發現自己真正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與慌亂,那種深怕失去的心情是這麼地不安,等到看見她醒過來時,納日允蒼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他要她好好的在他面前、身邊、觸手可及之處!
篤定的意念一下,似乎再也沒什麼能撼搖他的心意,他要黎初心當他的皇后,除此之外,誰都不能!
"初心,做朕的皇后。"納日允蒼用著一種與其說是請求,倒毋寧更像是宣佈的口吻說道。"朕將為你舉辦隆重的立後大典,朕要昭告天下在朕的心目中,你是最重要的女人。"
他豪情萬丈地一字一句,讓黎初心不自覺地怔了怔。
"皇上……"
"唔?"納日允蒼垂首俯望。
"您想聽初心的真心話嗎?"
納日允蒼聞言不語,似在等著她說下去。
看著他有所期待的眼神,有那麼一秒,黎紉心真要臣服在那種充滿感情的注視下了……
是的,她從來就是喜歡他、愛慕他的……
火熱的凝視像是燃燒了幾百個世紀的熱情,她努力地抑制那急欲潰防的心,理智是她目前僅存的、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東西了……要注意呵!初心,別隨著他的狂熱起舞,否則,否則你將連自我也無法保存了啊!
"朕在等你開口。"納日允蒼的聲音低凜。
他一定會生氣吧?黎初心想道,半晌,緩緩地開口。"我不會快樂的。"
"什麼?"納日允蒼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次。
"您聽見了。"黎初心道。"我不會快樂,一輩子都不會。"
"你到底在冀望什麼?"納日允蒼的聲音有些顫抖。"初心,你告訴朕,你到底在冀望些什麼?!"
黎初心不語,轉過頭。
月牙窗外雨水滴滴潺潺,化不開的雨霧像她心中濃厚的情團,濛濛渺渺。
"初心只是如實將心底話告訴皇上。"她緩緩地說。"皇上的身邊,以前不曾少過美女佳麗,以後應該也更不會少,如果只是一個妃子,那麼我還可以忍受,畢竟,我還有任性的權利,皇上在踏進我的院落時,還是全然屬於我,但初心卻不是當皇后的料,初心並無統率後宮的美德典範,皇上的垂愛只會使初心陷入眾人的疑問重重與鄙視中,最重要的是……"她噤口不言。
"是麼?"納日允蒼有預感,接下來,她說的話才是重點。
黎初心眼仍看著窗外。
"我無法寬容大度、無法視若無睹、無法看著自己傾心交付的男子,擁著別……別的女子……"她低聲而顫抖地,一字一句。
"初心沒辦法當皇后,去為臨幸別的女子的夫君,燉一碗進補身體的熱湯,初心沒辦法……我的夫君,理當就是我的一天一地……別人占不進來、我也不讓出去……"說到這裡,她已滿面通紅,右手成拳,緊緊地握在胸口。
乍看無所求之求,實際上最難達成也最難開口,但他既然一直問,她也只好說。
納日允蒼啞然無言。
"我在說瘋話。"黎初心突然又道。
緊握的手再度緩緩地松落,平撫著那張狂的情緒,她的面容已回復了溫和。
"初心方才說的,都是瘋話。"她轉過頭,突然扯出一個笑顏。
納日允蒼看得怔了。
"皇上別放在心上吧,您是一國之君,有權決定任何事情。"黎初心仍笑著,但那笑意中的勉強不難看出。
納日允蒼心知肚明,方纔的一字一句皆出自肺腑。
"朕會仔細考慮你說的話,但立後之事,卻不能再拖,"半晌,他開口道。
無視於她眼底掩不住的失望神情,納日允蒼逕自道:"從朕即位以來,朝中一再要求立後,是朕不管不聽,硬是延宕了下來,如今既有人選,也不該再遲下去了……"
看來,她方才說的話,果然還是一點用都沒有啊。
"鐵石心腸……"她喃喃地低聲自語。
"什麼?"納日允蒼沒聽清楚。
"不……沒什麼。"黎初心搖了搖頭,不願再開口。
"趕快把身體養好,御醫待會兒會來,你這兒,朕會添派人手照應。"
"皇上是否能給初心一點兒清閒呢!我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不需要別人服侍了。"
"朕不管。"納日允蒼想都不想便立即否決掉。"你身邊得有人,出了什麼事,朕才曉得。"
"皇上是派人照護我,還是監視我呢?"
納日允蒼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撫上她冰涼的臉頰,定定凝視。
有朝氣的她是動人的,然而眼前的她大病方愈,病體嬌弱卻獨有一種惹人憐惜、想要加呵護的感覺,納日允蒼不禁動情。
"都有,隨你怎麼想、怎麼說都行,朕要你要定了。"語畢,他俯身,欲襲上她的唇。
黎初心沒想到他竟突然想要吻她,下意識地,她轉頭,捂著唇避開。
"初心身子還未好……"
"朕不在乎。"納日允蒼彷彿早料到她的反應,直覺扣住她的雙頰,朝那柔軟的紅唇吻去。
矛盾未解,窗外的雨花仍默默地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