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姚伊智出乎意料地走進了餐廳,加入早餐的行列,在其他人驚訝的目光下,徐徐坐到蘇蜜娜身旁。
他神色自若,
姚寧茵美麗的大眼睛除了厭惡,還夾雜著一抹恐懼。她忘不了三個月前她大哥剛「發瘋」時,差點陷死她的情景。
那麼凶狠的力道,就好像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要不是有人及時趕過來,她老早死在他手下了。
可惡!為什麼二哥不早點把他送走?姚寧茵瞪著姚伊智,嘴唇幾乎要咬出血,她無法忍受跟他共處一室!
「大哥,你今天怎麼會……」姚勁賢照舊一張溫和可親的臉,卻掩飾不了僵硬的表情。
「我有事想跟你們說,」姚伊智俊臉充滿自信,眼眸清澈分明。「我生病的這段期間謝謝你們的包容,雖然以前我們可能有些誤會,不過我現在已經康復了,以後再也不會有異常的舉動。」
「康復?」姚寧茵首先大聲反駁,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蘇蜜娜微笑回應,「我可以用我的名譽保證,姚先生已經痊癒了,我希望我沒有辜負姚小姐的期待。」
聽到蘇蜜娜微帶諷刺的話語,姚寧茵一臉狼狽,她撇過頭,臉上的神情卻坦白地顯示她根本不信任蘇蜜娜的判斷。
「蘇醫生,你確定嗎?」羅律師小心翼翼地求證,這件事可非比尋常。
「我當然確定。」她轉向姚勁賢,說:「如果覺得不保險,那麼可以請別的心理醫生來為姚先生診斷,我相信答案會是一樣的。」
「蘇醫生真了不起,」姚勁賢的母親的嗓音依舊柔和動聽,眼底卻蘊含著一抹嘲諷。「別的醫生辦不到的事,你才花了幾個星期就辦到了。」
「蘇醫生雖然年輕,不過醫術相當精湛本來就是眾所皆知。」姚勁賢倒是沒有加入妹妹跟母親的嘲諷大隊,而是真誠地對著姚伊智說:「大哥,我一直在等機會把銀行交還給你,現在知道你已經痊癒,真是太好了……」
「嗯、嗯……」羅律師也贊同地頻頻點頭。為了遺產繼承人扯上了精神狀況的問題,讓他真傷透了腦筋,現在如果問題已經解決了,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
「這也是我目前最想先解決的事情,」姚伊智朝羅律師說:「老羅,等一下吃完早餐,我們在書房見面,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沒問題。」羅律師立刻應允。
早餐繼續進行,然而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或多或少都起了變化。
姚勁賢仍舊鎮定地用餐,年輕的臉上卻隱約閃過一絲陰霾;姚寧茵則是坦率地表現出忿忿不平;兩人的母親一改平時慈眉善目的態度,整張臉繃緊;只有羅律師看起來似乎鬆了口氣,胃口相當好。
用餐氣氛並不好,籠罩一片沉重,姚伊智跟蘇蜜娜不時透過眼神跟笑容在空中交會,互相支持。
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他扮演的角色遲早要結束,現在有她幫忙,是最好的下台時機。
有了蘇蜜娜的協助,他的獨腳戲可以落幕了。
姚伊智跟蘇蜜娜吃完早餐後,一同攜手離開餐廳。
他們手牽著手,緊緊相握。步出餐廳轉進走廊之後,兩人很有默契地互相交換調皮的眼神,隨即放肆地大笑出聲。
「你妹妹真的氣壞了。」蘇蜜娜剛才憋笑憋得好痛苦,現在好不容易終於可以發洩出來,「你有沒有注意到她看我的表情?如果殺人無罪,她可能會直接拿刀殺我。」
「錯!她想宰掉的人是我。」姚伊智眼中同樣呈滿笑意,低聲說:「如果殺人無罪,她第一個拿我開刀。」
如果殺人無罪,也許姚寧茵兩個都不會放過吧?
他們決定不繼續爭論這種無聊的問題。蘇蜜娜拉了拉他的手,好奇地問:「你等會想跟老羅私下談什麼?」
姚伊智聽了,斂容,用比較嚴肅的口吻回道:「其實,我一直很想問老羅知不知道我爸死前想更改遺囑的原因,只不過當時我不確定能不能信任他,加上我的『精神狀況異常』,所以這個問題就耽擱下來了。」
「老羅只是你家的律師,你爸爸會跟他透露原因?」
「他不只是我家的律師,也是我爸最好的朋友,是這個世界上少數能分享我爸秘密的人,所以我想他可能略知一二。」
蘇蜜娜點了點頭。就她這幾個禮拜的觀察,羅律師在這個家的確算得上是中立的角色,並不特別偏袒姚意傑兩個老婆中的任一方,只一心一意想妥善處理遺囑的事情。
「既然如此,等一下我們要好好地『拷問』老羅,把所有的秘密全部挖出來。」
蘇蜜娜一張俏臉洋溢著開朗又淘氣的神情,姚伊智心頭一暖,緊緊地將她擁抱入懷。
「謝謝你,我很高興你跟我在一起……」他發自內心地說著。如果沒有她,也許這幕戲永遠沒有落幕的一天。
「伊智……」她也很高興自己能陪在他身邊,跟時間賽跑的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好珍貴,因為不久之後她就必須離開他了……
姚伊智稍微將她鬆開,雙眸深情地凝望著她。
「答應我,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蘇蜜娜回望著他,眼中醞釀著一層淡淡的感傷。她無言以對,因為此刻她無法給予任何承諾。
「這是我們的約定,」他柔聲說,眼睛瞬也不瞬,只容得下她一個人。「約好了,永遠不分開。」
約定?蘇蜜娜一聽,征忡住,心頭猛地發熱,莫非她要履行的約定就是……
姚伊智趁著她發愣之時,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頭勾住她的小指頭,大拇指跟她的拇指輕碰。
他露出帶點童心的笑容,柔聲說:「已經蓋了章,你來不及反悔了。」
蘇蜜娜低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跟自己的手指緊纏住,內心大受衝擊,震撼難以言喻。
難道她跨越百年來到這裡,就是為了這個約定?與他永不分開的約定?姚伊智就是她該履行約定的人?
她的思緒頓時一團混亂,整個人又被他緊緊擁抱入懷中,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只有她的心附和著。
書房內,羅律師坐在沙發上,姚伊智跟蘇蜜娜相偕坐在他對面;三人面前的桌上還擺著一大迭文件。
羅律師摸摸自己的胡胡,一臉感慨地說:「伊智,我也不是喜歡天天來你們家白吃白喝,不過身為你們家的律師,你爸爸的遺囑一天沒處理完,我也只好繼續待下來,看看你的『病情』有沒有好轉,等解決完,我就可以輕鬆了。」
其實這正是他退休前最後一件工作,完成了老友的囑托,他才可以放下一切,好好去度個假。
「老羅,對不起,都是我的關係,讓你的處境那麼為難。」姚伊智衷心地表達歉意,因為他自私的決定。
羅律師露出理解的笑容,拍了拍他擱在桌上的手,像是要安慰他。
「伊智,我知道你跟你爸爸的感情,突然收到他的死訊,你一定很難接受……」只不過,他沒想到竟然會嚴重到影響他的精神狀況,使得遺囑的繼承變得複雜又麻煩。
姚伊智對這部分始終沒多做解釋,他沒辦法告訴羅律師他根本是裝病,而且他相信除了自己,根本沒有人懷疑爸爸的死因。
當時他正在英國準備畢業論文,卻赫然接到從美國來的長途電話,通知他爸爸半夜猝逝的消息;聽總管說是因為心臟病發而死,他原本沒有多大懷疑,但後來知道爸爸隨身攜帶的藥罐子竟然空空如也,不禁令他起疑。依照爸爸謹慎的個性,怎麼可能會犯這種錯誤?
一定有人從中搞鬼,而那個人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繼承財產,他忍不住這麼揣測。
「言歸正傳,」羅律師攤開厚厚一迭文件,慈善地說:「伊智,雖然我已經說過一遍,不過現在我還要再說一遍,讓你清楚自己的權利。根據你爸爸生前留下的遺囑,你可以得到--」
「老羅……」他溫和的嗓音突然打斷羅律師的話。
遺囑的內容他很清楚。他從英國趕回來參加喪禮的隔天,羅律師就已經對全家人宣佈過,他現在只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我爸死前曾經通知你,他想要修改遺囑,你可以告訴我原因嗎?為什麼我爸突然想要改遺囑?」姚伊智盡量不流露出任何情緒,但內心仍舊緊張不已。不知道為什麼,他雖然想知道真相,卻又害怕聽到答案,這種矛盾的心情讓他變得膽小起來……
蘇蜜娜感覺得出他心中的不安,緊緊握住他的手,彷彿在安撫他沒事的,一切都不會有問題,而她也深信如此;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會支持他。
姚伊智感激地回望她,如果沒有她,也許他永遠都沒有勇氣面對這所有的事情,她給了他堅強的力量。
然而,羅律師一聽到姚伊智的問題,眼神開始閃爍不定,似乎在逃避什麼。
「伊智,我只是律師,我也不知道你爸爸為什麼突然要修改遺屬,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老羅,你不只是我爸最信任的律師,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可能什麼都沒說。」姚伊智堅定地直視著羅律師,眸光表露出他的決心。
「既然我繼承了絕大部分的財產,那我就應該知道我爸突然想改變心意的原因。老羅,如果你知道,請你告訴我,拜託你,否則我打算放棄繼承的權利。」
「伊智!」羅律師一臉為難,雖然他實在不懂遺囑最大受益人怎麼會有疑問,但看到姚伊智篤定的神情,最後只好妥協。
「我可以告訴你,可是你千萬不要想太多。」他含蓄地提醒。
「你說。」
「我只知道你爸爸死前曾經要求醫院做親子DNA鑒定……」
姚伊智一震!
「親子DNA鑒定?」這出乎意料的答案令他頓時腦子一片混亂。「是我嗎?他想鑒定跟我的關係?」
羅律師僵硬地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如果不是蘇蜜娜還緊抓著他的手,恐怕他早已經激動地起身。他最敬愛的父親、最疼愛他的父親竟然懷疑他們的父子關係?!
「我不知道……」羅律師拿起紙巾抹去額頭的冷汗。明明屋內的空調很舒服,他卻覺得好像身處沙漠中心。
「結果呢?」姚伊智急著追問:「鑒定的結果是什麼?我跟我爸爸……」
「伊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羅律師無奈地攤開雙手。依照姚意傑慎重的個性,這麼私密的事情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不一定會透露。
姚伊智大受打擊,攤坐在沙發上,面如死灰,彷彿被對手重重擂倒的拳擊手,眼神失去了光采,只留下沉重的挫敗。
「既然我爸想改遺囑,那……那表示……」那是否表示他根本不是他爸爸的親生兒子,所以他才想改遺囑,取消他繼承財產的權利?
「伊智……」蘇蜜娜難過地抱住他,她也不知道有這一段過往,或許真的太私人,以致史料上根本沒記載。
連她也不敢置信,姚意傑竟然懷疑自己大兒子的身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伊智,你不要想太多,誰也不知道你爸爸為什麼突然要做親子鑒定,結果也只有他知道。」羅律師立刻駁斥他的揣測,低聲說:「你放心,這件事情只有我跟你爸爸曉得,我絕對不會洩露委託人的秘密,你可以放心繼承你該有的一切,誰也不能阻止你。」
但,姚伊智沒辦法心安理得。
是,他爸爸死了,一切成謎,但是他真的可以毫無顧忌繼承一切嗎?
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像是殺害爸爸的幫兇?
結束跟羅律師的談話之後,姚伊智回到自己房間時已是晚上了,雖然還沒吃晚餐,他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他只覺得自己原本的認知正逐漸崩壞,沒想到最疼愛他的父親竟然懷疑他的身世,不僅做DNA鑒定,甚至打算修改遺囑!
這意味著什麼?是否表示他並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
偏偏爸爸已經過世,這秘密將成為永遠的秘密……不,還有媽媽,自從爸爸過世之後,媽媽就形同隱居。她應該知道。
但他要怎麼開口問?問她是否曾經跟別的男人胡搞過?
姚伊智坐進沙發裡,神情頹喪,一手煩惱地撐住扶手。
趴在一旁地毯上的 Mars 見到主人進房,立刻起身到他身邊撒嬌,巨大的身體摩挲著他的長腿。
他露出勉強的笑容,伸手撫摸它柔軟的長毛。
或許這世界上唯有動物能夠毫無隱瞞、毫無秘密地陪伴著你,而你也能無條件地與它交心。
「Mars,」他抱住狗兒,感傷地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嗯?」
「汪!」 Mars 睜大眼睛,猛搖尾巴,但除此之外,它不能為它的主人做任何事。
叩叩。
「伊智。」
門外傳來蘇蜜娜的聲音。姚伊智身子-僵,不知道該不該去開門,他不想讓她看到他這麼狼狽難堪的一面--他竟是媽媽外遇的孩子,這讓他完全無法接受,他向來的自負與自尊一下子跌個粉碎……
「伊智,你開門,我很擔心你。」
蘇蜜娜持續敲著房門,而他依舊沉湎在自己的悲傷中,猶豫掙扎。
真可笑!他想為自己敬愛的父親調查死因,結果卻因此而發現父親竟在懷疑他的身世!
如果他跟其他人一樣接受事實,那麼他將永遠不知道這一切;但他卻硬要追尋真相,以為自己是小說裡的名偵探?
自作聰明、咎由自取!
敲門聲停止了,蘇蜜娜彷彿下了決心,堅定地說:「姚伊智,我現在就要看見你,如果你不開門,我就破門而入。」
姚伊智愣了一下,一時間還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試探他、威脅他或者真的會採取行動。
隨即,他知道她是玩真的,用力的撞門聲讓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老天!她真的撞門!姚伊智立刻衝過去為她打開房門,而她也正好往前衝,門一打開,她停不住地用力撞進他的懷抱裡。
姚伊智身體一個不平衡,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毯上。
「伊智!」蘇蜜娜趴在他的胸膛上,難過得幾乎要哭出來。「為什麼不見我?你不想理我了嗎?」
她終於見到他!她好擔心,從他剛才失魂落魄的離開書房,她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同樣沉重,她想為他分擔,他卻拒她於門外。
她真的很怕會就此失去他,那種恐懼感讓她以為自己的心要碎了。
姚伊智從沒見過蘇蜜娜如此失控,以往那個沉穩冷靜的蘇醫生,竟突然像個小女孩似倒在他懷抱裡眼睛通紅。
如果說這世上終會有一個人是他必須屈服、投降、為她願意拋棄一切,包括生命跟尊嚴,那麼他已經遇到那個獨一無二的人了。
「我沒事,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他柔情地撫摸她的髮絲說。
「這真的沒什麼大不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你的爸爸是誰,我都不會離開你;不管你失去了什麼,你還有我,我會陪在你身邊!」
蘇蜜娜激動地說出自己心底的話,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是生命並沒有因此就失去意義啊。
「凱莉……」他抬起她因急迫而脹紅的臉蛋,突然明白只要一見到她,似乎所有痛苦的悲傷都變得無關緊要。
他需要她,超乎自己想像的需要她,就像尋覓到另一半靈魂,從此生命終於變得完整。
是的,只要有她在,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遇上多少挫折,他都能撐過去,他可以!
他摘下她臉上礙事的眼鏡,用著極溫柔的口氣說:「凱莉,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不會想不開,不過如果你再不移開你的身體,我可能會把持不住……」
蘇蜜娜一愣,這才察覺到兩人的姿勢有多麼親密,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幾乎沒半分空隙。
她雖然來自未來,但人類的性本能不管在哪個時代都一樣,從他眼中渲染開的慾望,同樣灼燒著她的內心。
他的手伸向她的頸後,猛地往前一按,吻住她美麗的唇瓣。
她也自然地閉上眼睛,已經習慣他的親吻,甚至愛上了他的味道、他的氣息、他的一切……
他逐漸加深自己的吻,蔬吭她的嘴,幾乎掠奪她所有的呼息,他的手隔著衣物在她身上緩緩游移愛撫,兩人的體溫也隨之升高。她睜開迷濛的眼睛,體內已經燃起一簇炙熱的火苗。
「我不想停,你呢?」因為壓抑著身體的衝動,他的聲音嘶啞,全身毛細孔充斥著想要她的念頭,他想要與她結合,深深地埋進她體內。
她的身體發燙髮熱,警告的聲音早已拋到腦後,迫切地想讓他填滿她的空虛。
「不要停……」她主動地吻住他的嘴唇,意亂情迷瞬間掌控了兩人,慾望之火急速增溫,兩雙手有默契地迅速幫對方退去累贅的衣服。
「 Mars ……」趁著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姚伊智啞聲對狗兒使了個手勢,隨即又忙碌地探索愛人的身軀。
Mars 聰明地跑去幫主人關上房門,免得等會吸引一大堆來看熱鬧的人。關好門,它的主人跟主人的愛人已經一絲不掛,在地毯上熱情地緊密糾纏。
它搖了搖尾巴,決定把全部的空間讓給兩個忘我的人類,輕聲踱步到敞開的陽台上。
它悠閒地趴好,佈滿星星的夜空灑下銀白色的月光映照大地,耳邊則是激情的戀人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