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山莊
明亮寬敞的大廳中,五個相貌氣質各領風騷的男子隨意散坐,悠哉游哉的喝著剛沏好的上等鐵觀音。
「哈,真是太享受了。先是美味到極點的午餐,然後是這般甘美的好茶。」南宮拍拍鼓脹的肚皮,滿足的說:「我說北啊,你不當廚師真是太可惜。」
「就是啊,如果你開店,我一定天天上門捧場。能享用這麼可口的食物,人生夫復何求?」東方拓顯得相當意猶未盡。
「你有這麼容易滿足嗎?」中天一派自然的品嚐好茶,眼底卻悄悄流露出笑意。
「什麼意思?」東方拓警戒的問,他可不認為中天只是隨便說說,這傢伙准又在耍什麼把戲。
「中天的意思是,你的人生中最需要的應該不是食物,而是……」最愛損他的南宮笑得賊賊的,一字一字的宣佈答案:「女、人。」
他的答案引來其他三人會心的一笑。這倒是,世界上最讓東方拓感興趣的就是女人。
不過對於眾人的訕笑,東方拓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羞恥。「我是喜歡女人啊,因為她們是全世界,不,是全宇宙中最可愛的東西。」
「聽到自己被比成東西,我想沒有哪個女人會開心吧!」中天好脾氣的提醒。
「我當然不會在她們面前說啊!」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中天一眼,「比起某個既不是同性戀,卻又視女人如洪水猛獸的怪物,至少我正常許多。」
喝!把箭頭朝向他這裡來了。
中天略略一揚眉,骨子裡惡作劇的細胞不由得發作,他大方的接下東方拓的戰帖。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同性戀?」中天故意對他拋個媚眼,引得東方拓雞皮疙瘩掉滿地後,又故意挨近他,嗲聲嗲氣的調笑,「其實,人家早就對你……」
「別碰我!」東方拓嚇得跳起來,連忙躲到一旁不動聲色的西門身後,「西門,你快阻止中天,他有病!」
「他只是對你表明愛意。」西門難得的表現出看戲的興致。
「愛……」聽到西門的話,東方拓差點沒吐血,「我才不需要他的愛。南宮、北,你們……」他轉頭想要尋求支援,卻見其他兩個人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不覺氣悶的抱怨:「你們這群不夠朋友的傢伙,居然在一旁隔岸觀火。」
「小東東,別氣嘛!乖,我對你最好了,親一個。」中天趁著他不注意,又挨到他身旁,同時嘟起嘴巴,像是要獻上親吻。
「你走開,走開。我只喜歡女人的,你別過來喔!」東方拓連連退後,驚恐的叫著。
「東方,你這樣是對同性戀有意見?」南宮似乎覺得場面不夠熱絡,火上加油的又添一句。
「原來!你是這麼迂腐的人,真是太傷我的心了。」順著南宮的話,中天竟開始演起戲來,狀似哀怨的抽抽鼻子。
東方拓受不了的大嚷:「神經病!我對同性戀沒意見,是對你有意見。」
「為什麼?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中天又逼近一步。
「別再過來。」東方拓一聲哀號,不停的往後退。
然而中天卻又一步步的往前靠近,最後兩人竟繞起沙發開始追逐起來。
坐在沙發上看戲的南宮和北,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連西門也笑了開來。
等到追逐的兩人跑到氣喘如牛,西門終於出聲:「中天,別再逗東方了。」
中天氣喘吁吁的倒在沙發上,嘴裡還不忘取笑:「沒想到東方這麼好騙。」
「誰好騙!」東方拓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自己也跟著坐下來,「我當然知道你是騙我的。」
「那你還跑?」
「誰教你勾引人的模樣太噁心。」東方拓反擊的說:「幸好你不是女人,要不然我真的會對女人倒盡胃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眼看又要有一場風波,但一直未開口的北說話了。
「別玩了!」他的表情相當正經的看向東方拓,「東方,你最近可得小心點。」
此言一出,眾人莫不一凜,同時安靜下來,等著北接下去的話。
「我感覺到你今年命犯桃花。」
「桃花?」聽到這個答案,東方鬆了一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命中最不缺的就是桃花。」
「是喔,桃花桃花滿天下嘛。」南宮又醜他。
「這次可是桃花劫喔!」北不疾不徐的又說。
他這句話總算讓東方拓稍微斂去了笑,其他人也跟著謹慎起來。
外人不知,但是他們五人都清楚北的占卜能力極為精準。不過平常就算占卜出什麼,北也很少說。今天居然這麼嚴肅的提醒他,看樣子事情是真的有點嚴重。
「很麻煩嗎?」雖然老愛和東方拓鬥嘴,但知道他會有危險,南宮還是不免關心的問。
北聳聳肩,「應該說是很特別。卦相顯示桃花劫和紅鸞星同時出現,結局是喜是悲,就要看東方自己的造化。」
「桃花劫和紅鸞星同時出現?」東方拓困惑的搔搔頭,「你該不會在告訴我,我要結婚了?」
「誰知道呢?」北攤攤雙手,沒有正面回答。
「我……」
鈴鈴鈴——
東方正想再問,手機卻在此時響起。
「東方拓。」他打開手機,報上姓名。「劉秘書啊……什麼……今天?那叫人事室隨便調個人過來啊……不行……好好好,下班前一定給你個人,行了吧。」
掛掉電話,東方拓對著眾人做了個鬼臉,苦笑道:「我的桃花劫來了!」
「劉秘書?跟著你父親打天下的那個元老級秘書?」南宮代替眾人提出共同的疑問。
「還不就是她,除了她以外,還會有哪個秘書敢對老闆大吼大叫的?」東方拓想起剛剛在電話中,自己被一個秘書像對小孩一樣的教訓,不禁感到可笑。
「我記得你說過,劉秘書跟了你父親二十多年,一直是你父親的得力助手。幾年前你和你哥哥東方開奉命籌組『開拓公司』時,你父親還特地讓她過來協助你們。」中天露出招牌笑容,舒服的靠向沙發椅背。
「她好像五十歲了嘛!」北也有印象。
「你說過她的能力很強。」西門也加上一句。
「對啊,對啊!她是唯一不具備美貌,卻能在你身邊待上許久的女人。」南宮仍不改玩笑本色。
聽到好朋友一句又一句,東方不太有精神的乾笑兩聲,「謝謝各位這般用力的介紹,讓我差一點忘了她是『我的』秘書。」
他收起假笑,口氣不太好:「你們有毛病啊,她是我的秘書,這些事我會不知道嗎?」
「所以呢?你的煩惱是什麼?」
「她要辭職了!」
「嘎?」
眾人狐疑的互相對望,南宮更是誇張的掏掏耳朵,「是我耳朵有問題嗎?你竟然因為一個五十歲的婦人要辭職而悶悶不樂?哈,我都不知道你的『興趣』範圍,原來這麼廣泛。」
「去你的,想到哪兒去!」東方拓朝他肩上落下狠狠的一拳,「你以為為什麼我和阿開一個月去不到公司兩三次,但是公司的業績還是蒸蒸日上?都是因為有劉秘書。如果讓她身為男兒身,只怕有一堆青年才俊都要靠邊站。」
「如果她辭職,你就沒辦法像現在這麼快活,可以到處獵艷了。」眾人總算有點明白他的煩惱所為何來。
「都怪她那幾個兒子,沒事幹嘛那麼孝順,說是要好好奉養她,硬是要她回家養老。」東方拓忍不住發起牢騷。
「那是劉秘書命好,生個這麼乖巧的孩子,我想你老爸一定羨慕得要命。」
中天暗喻的取笑,惹來東方拓一記白眼。
「其實這也不難啊,讓她再幫你訓練個同樣厲害的秘書就行啦!」南宮腦筋轉得快。工作交接與經驗傳承,這在企業文化裡是很正常的事嘛!
「我當然知道。」東方拓像看白癡似的看他一眼,「問題是全公司的秘書沒有一個是她看得上眼的。不是嫌這個資質不夠、能力不足,就是挑那個裝扮艷麗、招蜂引蝶。」
「哇呼!」南宮不怕死的吹了聲口哨,取笑的說:「裝扮艷麗、招蜂引蝶,這不正合你的口味,劉秘書真是太不瞭解你。」
沒心情和他打哈哈,東方拓接著又說:「總之,公司派去接替她職務的人,她沒一個滿意的。剛剛打電話來,要我今天下班以前一定要派個合適的人給她,要不,下個月辭職書生效後,她就不管了。」
「貼告示招考吧!」中天建議。
「來不及的。」
「從你老爸的其他公司調吧。」北也有提議。
「那要牽動太多人事。」
東方拓搖搖頭,好友的這些提議都不是很好。該怎麼辦呢?臨時去哪邊生出一個人交給劉秘書……突然,靈光一現,他想到了。
「對了,夏耒上星期到T大招攬一群新進員工。」他臉上又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就這麼辦!」
話一說完,他馬上拿起手機,撥通夏耒的電話。
「夏耒啊,今天內派個新進員工到劉秘書那裡,接替她的工作。好了,就這樣!」
也不等電話另一端的人開口,他逕自掛斷電話,恢復他玩世不恭的本色。
「問題解決了,去喝一杯吧。」
坐在經理室的夏耒,對著已經沒有回應的電話筒又好氣又好笑的呆看兩秒,直到確定對方不可能再有聲音出現,才不得不掛掉電話。
「荒唐。」他忍不住念了一句。
東方真是會給他找麻煩,他所招攬的新進人員早就在前天結束工作分配,臨時一通電話,教他去哪邊找個人出來接這工作。更何況,劉秘書的要求之嚴格,公司上上下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擺明的就是塊燙手山芋,別說對新進員工是個大考驗,就連公司原本的人員,也沒有人想要接手。
唉,怎麼辦好呢?
東方既是他的好友,又是他的上司,既然命令已經吩咐下來,他總不能不做。
看來這塊好不容易到手的瑰寶,又要拱手送出去了!
夏耒抬起頭,看看坐在眼前的樸實女子,心裡感到相當的遺憾。
「駱小姐,很抱歉,關於你的職務,可能需要做些調整。」
「哦?」駱君君帶著笑,沒什麼過大的反應。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到一家公司上班,對工作經驗等於零的她來說,分配到哪一項工作,反正都差不多。
「原本希望你能留在我們企劃部,成為我們的一份子。」夏耒的口氣顯得非常惋惜,「但是原任總經理秘書要辭職,急需要有人接替。我知道你除了主修企管,還副修過會計和國貿的課程,所以想請你接手這個職務。」
「我會盡力的。」駱君君很乾脆的點點頭。
夏耒有些許訝異,她甚至沒有對這項職務的工作內容,或為何派她一個新人接手的原因提出任何疑問。這反而讓他覺得有點愧疚。
「呃……劉秘書做人比較嚴謹,要求難免會稍微嚴格,公司的人幾乎沒人敢接手她的工作。但是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的。」
「謝謝你對我這麼有信心。」駱君君有禮的說。她終於有點明白自己接了個可能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不過她仍然遲鈍的沒有感到緊張或害怕。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才。只可惜,等了兩年,還是要讓出去。」夏耒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按下對講機,召來門外的秘書。
「張秘書,帶駱小姐到總經理室找劉秘書。」
六點五十分,下了一整個下午的綿綿細雨總算停止,駱君君挑一處比較干的位置,將雨傘靠在站牌邊,人就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車。
藉著路燈的光線,她習慣性的又掏出包包中的書本,專注的看起書,那副努力的模樣,比起要與聯考戰鬥的莘莘學子,可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今天是她到開拓公司上班的第一天。
和夏經理面談過後,她很快的被帶到劉秘書面前。劉秘書是個有點年紀的中年婦女,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後,就丟下一堆資料給她,沒有說明、沒有交代,就只吩咐她將東西整理歸類。
她一向不習慣和人聊天說話,索性也就不問。找個位子坐下,她很快的翻閱過所有的資料,然後借了一部電腦,用自己的方法開始在電腦上建檔。
一個半小時後,當她將整理好的檔案送到劉秘書面前時,劉秘書顯得有點訝異。仔細的看完檔案後,也沒有任何的評語,隨手又丟給她一疊寫滿名字、職位等等基本資料,還貼有照片的文件,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詳記公司課長級以上的主管資料。
她在下班前完成這項工作。
當她正確無誤的報告完公司的人事資料後,原本一臉刻薄相的劉秘書,竟然笑得像隔壁慈祥的大嬸,然後強拉著她,要她到她家作客。
如果不是她堅持有事,只怕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不過,劉秘書還是不甘心的硬要她答應下次一定去拜訪。
這就是傳說中難以親近、挑三撿四、不講情面的劉秘書?駱君君想著想著,不禁笑了,傳言真是誇大其辭。
離開公司後,她先到附近的書店逛一會兒,買了幾本書後,再到速食店隨意吃些垃圾食物,為的就是避開下班、下課擠公車的擁擠人潮。
現在,整個站牌前,只有她一個人在等車,正好可以讓她安安靜靜的看書。換作是平常,等公車的學生嘰嘰喳喳的,多少會影響她看書的效率。
就在她專心的看著書時,一輛火紅色法拉利跑車自馬路上駛過,由於速度過快,將路面上的水窪激起不少水花。好巧不巧的,就濺上了站在路旁等車的駱君君。
東方拓自後照鏡中看到飛濺的水花,很快的發現自己的「傑作」,旋即停下車,走到駱君君的面前。
「小姐,很抱歉,害你的裙子弄髒了。」他露出讓人無法抗拒的笑容,非常誠心的道歉,同時很快的將眼前的女子看了一遍。
嗯,非常不起眼的一個女孩子。不見得是她長得不好看,不過她的打扮就注定了她不起眼的命運。他肯定她絕對沒有男朋友,這樣的女孩子,未免太可憐,應該有人來教教她如何打點自己。他突然有這種想法。
駱君君沒有反應。
看她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東方拓有些尷尬的輕咳兩聲,又叫了一次:「小姐、小姐!」
「咦?有事嗎?」駱君君終於發現自己面前站了個人,她不解的抬頭問。
「你的裙子。」他指指她白色裙子下擺的一片污漬,又指指自己停在前面的車子,對她渾然未覺的態度感到有趣。「很抱歉,我弄髒你的裙子。」
雖然眼前這個女子長得不怎麼樣,但是他一向認為女人是上帝手中最完美的創作,絕對該享有男士們的呵護與讚美。所以即使自己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他還是維持著翩翩的紳士風度。
「真的髒了耶!」駱君君低頭看一眼才穿一次的白色裙裝,沒有太多情緒的低喃。
這是昨天汶凌聽到她要去上班後,硬架著她到百貨公司買下來的。
汶凌說:到大公司上班就該打扮得體面些。原本她還要她摘掉眼鏡,燙起頭髮,再穿上高跟鞋:可是她堅決反對,兩造妥協之下,她才換上這身針織衫和白裙子。
沒想到!才出門第一天就——
「真的很抱歉,我會負責賠償的。」他對她一點也不在乎的反應覺得奇怪。遇到這種事,一般的女人定會有所捨不得的。
「算了啦,反正我本來就不喜歡穿裙子,這下正好。」她無所謂的揮揮手,眼光很快的又調回書本上。
她的舉動讓東方拓呆住。
這個女人的反應不但怪異,而且她……她居然沒有多看他一眼。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在一個女人面前喪失了魅力,這讓他的男性自尊大受打擊。
「小姐。」他又叫了聲,試圖喚回她的注意力。
「你還在啊?」駱君君抬起頭,不懂這個人幹嘛還站在這裡,她都說不計較了,他還想怎麼樣?
她有點不耐煩的語氣讓東方一愣,他必須深吸一口氣,才得以忍住怒氣。
咧開嘴,他笑得更有魅力,就不相信他收服不了這個貌不驚人的女人。
「小姐,是我不對,我一定會賠償的。」他相當滿意自己的語調和態度,只要對方是女人,絕對會被他所迷醉。
不過,若不是他的算盤打錯,就是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女的。
「不用了,你快走吧!」她的語氣竟充滿巴不得他趕快消失的厭煩。
「這不行,我怎麼能讓淑女白白的損失呢?」眼見她不理會他的好意,他提出另一項建議:「如果你不願送洗的話,也可以再買條新的裙子,我會負責全部的費用。」
「真的不用,你可不可以趕快走?」
「小姐……」
「好吧,隨你便。」她捺不住性子的打斷他的話,很無奈的正視他,決定妥協了,「你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你要買下整棟百貨公司送我也無所謂,但是能不能請你移開一點,你擋到我看書的光線了。」
擋到……光線!?
聽到她的話,東方拓帥氣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他的臉不由自主的開始扭曲。
這女人瞎了不成?他這個宇宙超級無敵的東方拓大帥哥站在她面前,這是讓多少女人羨慕盼望的情景,而她,居然看也不看,反而專注在一本無聊的書上。
注意到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露出懷疑,他連忙強迫自己恢復迷倒眾生的風采,「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將帳單寄給我。」他將名片有禮的送到她面前。
她毫不猶豫的收下,卻連看也沒看一眼,直接夾到書本內,正想再開口請他走時,公車已經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
「對不起,我趕車。」
她簡單的丟下一句話,便快速的跳上車。找到座位後,她看到窗外呆站著的他,心裡不免犯嘀咕:真是莫名其妙的人,浪費她看書的時間。
猛然的一滴雨滴落在窗上,又下雨了。意識到這個訊息後,她才倏地想起自己又將雨傘忘在站牌下。
真是的,第幾次了?她半責備調侃的自問。
然而,她可不打算將精神和時間花在這個小小的問題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呢!攤開書,她又沉入浩瀚的書海中。
東方拓望著遠去的公車,眼底寫滿不可置信。
老天,他遇到了什麼樣的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