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正秦意氣風發的踏入辦公室,他開心到甚至向平日不屑一顧的掃廁所歐巴桑打招呼,讓歐巴桑一整天都提心吊膽,擔心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麼錯,怎麼會讓一向高傲的李經理對她笑得這麼慈祥。
李正秦倒是毫不介意下屬戒慎恐懼的模樣,一進門就召集相關幹部,商討度假村的動工細節。直到近中午,才結束會議。
雖然經過冗長的會議,李正秦的心卻還是得意的。
嘿嘿,路紅音那娘兒們畢竟是沒什麼社會經驗的黃毛丫頭,要對付她太簡單了。他只不過是找幾個混混上門,限制一下稚愛園那些小鬼的舉動,合約就到手了。
想到昨天她驚慌失措跑到稚愛園的可憐樣,他就忍不住想笑。早知道事情這麼容易解決,他就不會顧慮到形象問題,讓律師上門好幾次,浪費他的時間。不過,無所謂,雖然比他預期中的慢,但是還趕得上下個月的「總經理遴選會議」。
只要他將這個案子成功的往上呈,總經理的寶座他就坐定了。
「經理,二副總裁想見您。」秘書小姐突然出現,原來已經是下午上班時間了。
「二副總裁?他怎麼來了?」李正秦跳了起來,腦筋迅速的閃動著各種可能的念頭。
二副總裁是商場上出了名的「冷面戰將」,他不是應該在美國的嗎?突然來到公司,會有什麼事?為什麼總公司沒有通知?還有,為什麼指名找他?莫非……
李正秦不禁暗喜,一定是的,他成了公司總經理的內定人選,二副總裁就是來讓他先有心理準備的:為了避免消息走漏,總公司才會保持沉默。
「二副總裁沒有明說,他只請經理到會議室,還請經理帶著目前手中有的企劃案。」秘書盡職的轉述。
「我知道了。」
刻意的整裝一下,李正秦將稚愛園的合約連同幾份企劃書拿在手上,洋洋自得的來到會議室。
「二副總裁,您找我。」李正秦恭敬的彎腰。
會議室中,風馳月冷冷的坐在首位,將進門的李正秦由頭到腳瞥了一眼。他渾身自然散發的王者之風,加上冰冷的神態,讓李正秦不由得冒出冷汗。
「你昨天拿到稚愛園的土地合約!?」風馳月看不起這等卑躬屈膝的人,他一向認為不管身份如何,都該有傲骨的。尤其想到李正秦是害他被小紅誤會的元兇,讓他沒有心情與之周旋,當下進入正題。
「是的,合約就在這裡。」李正秦連忙將合約呈上,心裡對二副總裁的敬畏又多了一分。他昨天才到手的合約,居然馬上傳到二副總裁的耳中。難怪商場上提到二副總裁就人人生畏。
風馳月面無表情的接過合約,確定無誤後,鄙視的丟下一句:「你被炒魷魚了。」
「我……二副總裁,您……您是……開……開玩笑……的吧?」李正秦結結巴巴的陪著笑,臉上扭曲的表情將他的恐懼和不敢置信表露無遺。
怎麼可能?他為公司立了大功,沒有得到獎賞不說,居然……被炒魷魚?
「原來商場上對我的印象,居然是個只會開玩笑的小丑。」風馳月還是冷酷的表情。
「不……不是的。」李正秦知道原來自己真的莫名其妙被炒魷魚了,他不甘的問:「可是,為什麼?」
「你是如何拿到合約的?這一點,需要我提醒你嗎?」說著,他起身朝門口走去。
「可是……」李正秦沒想到二副總裁居然連這件事都知道,不過,他不認為因為這樣他就必須接受這種待遇。「我並沒有傷到任何人。再說,公司提出的條件並不差,當事人得到她應得的,並沒有損失。」
「你知道路紅音是誰嗎?」風馳月走向門口的腳步突然停住,回頭問了一句。
「她是稚愛園土地的所有人。」
「你知道她和我的關係嗎?」
「和二副總裁……」李正秦開始惶恐了,路紅音居然認識二副總裁。
拉開門鎖,風馳月冰冷的語氣足以冰凍周圍的空氣。
「她將是我的妻子。」
「二副總裁的……」李正秦全身都凍結了,內心的恐懼讓他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句話。
天啊,他該說自己活該嗎?他居然招惹上……
稚愛園中,路紅音正蹲在一旁收拾東西,圍繞在她身邊的,是數個大小不一的箱子。
她沉默的工作著,眼神中的空洞讓不遠處的院長掛心不已。
「紅音,別再煩惱了。」她朝路紅音走過去。
路紅音回過神來,看到慈愛的院長,讓她更是自責:「對不起,院長。」
「瞧你這傻孩子,說的什麼傻話。」院長拉過一張小凳子,在她身邊坐下。「該說對不起的是院長,沒能幫你把土地保管好。」
路紅音連忙搖頭,「院長,這不是你的責任。是李正秦那個小人,他會有報應的。」
院長輕輕的笑了,和藹的說:「既然都不是我們的錯,又何必一直掛懷呢?」
是啊,事到如今,就算說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又能挽回什麼?路紅音釋然的笑了。
只是她的笑中,還有著淡淡的哀愁,更夾雜著濃濃的落寞,讓自小看她長大的院長察覺出異樣。她關心的問:「紅音,你還有心事?」
「我……」路紅音感受到院長的關懷,卻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想增添院長的煩惱,更何況,連她自己都不懂為什麼在這時候,她居然又想起他?這教她怎麼回應院長的問題。
院長寬容的拍拍路紅音的手,臉上沒有絲毫的責備。「沒關係。院長只是要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還有院長和院中的弟弟妹妹。」
「院長。」路紅音鼻頭一酸,感動的淚水不聽使喚的掉了下來。
「怎麼哭了呢?」院長憐惜的摸摸她的頭,提高音量鼓舞著說:「好了,稚愛園要搬新家了,這項工作就交給你。現在,趕快到外面去,找個適合的地,這些打包的工作,就留給弟弟妹妹吧!」院長拉起路紅音,將她推出門外。
明白院長的用心,路紅音擦去淚水,打起精神,接下這份工作。
「我馬上去。」
她會找到一個最棒的地方,讓大家能更快樂的生活。她在心中默默的立誓。
才踏出稚愛園,路紅音心底的落寞又侵襲著她。
她很清楚真正讓她放不下的是什麼。不想欺騙自己,卻也因此讓她更厭惡自己不是說過要恨他一輩子的,為什麼心裡的不捨這麼強烈?強烈到每當想起他,就讓她想落淚。
路紅音拭去眼角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滴,壓抑下內心的情緒,邁開腳步。她還得找稚愛園的新落腳處……還有自己「心」的落腳處,
「小紅。」
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立時讓她僵在原地。她還在懷疑自己的聽力時,風馳月已經站到她面前。
他憔悴了。路紅音心疼的發現,才兩天,他就像老了幾十歲。
「風少爺,有事嗎?」儘管心疼,但一想到他的欺騙,她就必須強逼自己武裝起來。
她受苦了。風馳月看著她的故作堅強,忍不住又是一陣自責,都怪他,他居然沒能即時掌控這一切,才讓她這般心傷。
「小紅。」看到她脆弱的模樣,風馳月竟慌了。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他只能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她。
「契約書?」路紅音詫異的問,不懂他這麼做的理由。
「這是稚愛園的土地讓渡契約,你可以自由處理。」風馳月深為感慨的說:「這一切都是李正秦自我主張的作為,當然,公司中有這樣不擇手段的員工,風亦是該加以檢討。」他熱切的望向紅音。「但是我只希望你相信,在事前,我真的不知道。」
他眼裡的誠懇,幾乎讓路紅音相信他了。不過,另一件事閃過腦海,讓路紅音的態度又硬了。
「如果你是清白的,為什麼要調查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風馳月拉著她,朝車子走去。「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然後你就會知道。」
「我不要去,風馳月,你放手。」路紅音不依,掙扎著不想跟上去。
「噓!」風馳月回過頭,將食指貼在她呶呶不休的唇上,讓她瞬間啞了聲音。
看到她終於噤聲,風馳月滿意的勾起笑容,將她帶進車子的同時,還俏皮的對她眨眨眼。
車子在小路上疾馳,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
「你要帶我去哪裡?」看著窗外,路紅音沒有表情的問。這麼沉悶的氣氛令人快要窒息。
反正都上車了,她也懶得賭氣。事實上,她不否認自己心裡很期待他的解釋,一個讓她可以說服自己原諒他的解釋。
「一個早就該帶你去的地方。」看到她不再抗拒,風馳月心情大好,語氣也輕鬆不少。
對他神神秘秘的回答,路紅音不再追問,她還是將心思留著處理自己開始莫名雀躍的心。
「這裡?」路紅音狐疑的看著他。他帶她來小山丘幹嘛?
「就是這裡。」風馳月拍拍身側的老樹,溫柔的問:「還記得這棵樹嗎?」
路紅音抬頭望向樹梢,臉上的線條逐漸緩和。
她怎麼會忘記呢?她曾在這棵樹上將終身許給那個不知名的大哥哥,卻在樹下將心給了狂妄的他。
「十九年前,有一個小男孩跟著他的爺爺來到這裡,探望小男孩的姑婆。」
「你……」路紅音忍不住想插嘴,她並不想聽故事。
「噓。」風馳月制止了她,她只好安靜的聽。
等她安靜下來,風馳月才又接下去說:「小男孩第一次來到這裡,心裡非常的好奇,於是,他趁著大人們忙碌的時候,獨自一個人到了這座小山丘來。小山丘上空氣清新,到處是蟲鳴鳥叫,小男孩興奮的爬上樹,享受著自由自在的優閒時光。就在此時,突然有一個小女孩的哭聲打斷了他的午睡。」
路紅音聽到這裡,不禁輕呼一聲,這不是……
「小男孩起先很不高興,但是一看到小女孩,他卻不由自主的受她牽引。小女孩很羨慕小男孩能爬上樹,就央求著小男孩也帶她一起上去。」風馳月陷入深深的回憶中。「兩個小孩子就這樣,在這棵大樹上爬上爬下,玩得不亦樂乎。離開前,小男孩取下……」
「小男孩取下自己的項鏈,送給了小女孩,叮囑她要一直掛著。」路紅音吶吶的接話。他怎麼會知道的,她沒告訴過他,難道……
「你……」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風馳月自口袋中掏出一條煉子,那是她昨天取下的項鏈。在她猶處於震驚之際,體貼的為她重新戴上。
「它陪了你十九年,往後的日子,換我來陪你了。」他在她額上溫柔的親了一下。
「你……真的是……」路紅音覺得自己的眼眶在一瞬間水氣氤氳,讓她看不清眼前的他。
他體貼的吻去她眼角的淚滴,向她解釋事情的原委:「因為我一時之間找不到你,才請東方幫我調查。沒想到,卻讓你誤會了。」
「那你知道後,為什麼還不告訴我?」
「因為我嫉妒。」風馳月自我嘲諷。「我知道這樣很小氣,但是我就是嫉妒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可是,他就是你啊?」路紅音茫然的問。
「沒錯,但是我要你愛的是實際上的我,不是十九年來在你心中幻想出的『我』。」風馳月握住她的肩,低下頭,讓自己的眼睛和她對望,柔情萬千的問:「我真的愛你,你愛我嗎?」
「我……」路紅音多麼想抱住他,回應他的愛意,然而他的話卻引發她同樣的擔心。
她咬著下唇,猶豫了幾秒,不願自己抱有遺憾,因此她還是問了:「你愛我是因為我是我,還是因為我剛好是你要找的人?」
她執拗的孩子氣讓風馳月笑了,「在我還不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之前,我就已經決定愛你了。」
「真的?」路紅音高興極了,他的心意竟和自己一樣。
「真的。」風馳月喜悅的擁抱住她。「現在你可以說愛我了吧?」
「不行。」路紅音搖頭,撒嬌的嘟起嘴,「我還沒原諒你隨便調查我的事。」
她嬌俏的樣子逗得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想要傾訴滿腔的情意,而她,則因熱情,虛軟的不得不依附著他。
他終於滿足的離開她的唇,滿是情意的瞅著她,「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
能讓一個從不言錯的硬漢心甘情願的低頭,路紅音只覺心中滿是暖意,淚水又凝聚在眼眶之間,一時竟啞口無言。
「不肯原諒我?」風馳月相當沮喪。
「不是的。」她拚命的搖頭,她是真的很開心,只是——「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風馳月開心的大笑,他知道她原諒自己了。他興奮得又笑又叫,抱著她連連轉圈。
直到她暈得分不清方向,他才放下她,愛憐的親上她的紅唇,「你只需要說我、愛、你。」
他俏皮的模樣讓她破涕為笑,她主動的擁抱他,說出她越來越濃的愛意。
「我愛你。」
風馳月擁著她,感受她的心跳與他的合而為一,貪婪的想將這一刻無限期的延長。良久,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為什麼小時候你會告訴我,你的姓是『陸』上的陸?」
「對啊,馬『路』上的路,不對嗎?」
「怎麼不是……」喔,風馳月自嘲的笑了,原來是他誤解了。「那紅呢?為什麼說你的名字跟彩虹一樣漂亮?」
「小時候我老是記不得自己的名字。媽媽知道我喜歡彩虹,就告訴我,我的名字是紅色的音符,就像彩虹一樣美麗,要我一定要好好記住。真的很有用喔。我很快的就記住了。」路紅音納悶的抬頭問:「有什麼不對嗎?」
風馳月只能無奈的搖頭,搞了半天,都是他自以為是的錯認。幸好老天爺肯幫他,讓他還能再遇到她,要不然,他不知道要抱著這個錯誤到何時。
見他不回答,她也只是靜靜的又偎到他懷中。
好半晌,他才不捨的放開她,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
「打開它。」他將盒子遞給她。
路紅音滿腹狐疑的將盒子接過,一打開,眼底的氤氳又浮起。他花了多少時間,才能找到這一副和她的項鏈相同型及材質的耳環;他……一股強烈的感動在心頭蔓延。
「是訂做的。」他知道她心底的懷疑,耐心的解釋著:「本來是情人節要送你的,但是,那天你很生氣的跑了,讓我沒有機會拿給你。」
「我不是生氣,我是……」路紅音急著想辯解。
「我知道。」風馳月笑得很開心。「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認你愛我。」
「誰說我愛你,不要臉。」路紅音在他懷裡嬌嗔。
「你不愛我嗎?可是我這麼愛你。」他耍賴的對她又摟又親。「不行,你一定要愛我。」
路紅音嬉笑的又躲又閃,卻還是被他抱個滿懷。兩人就這樣你躲我追的,繞著蒼鬱的大樹玩了起來。直到兩人都累得直喘氣,路音紅才眷戀的倚在他的胸膛。
溫暖的懷抱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全,她不禁訴說愛意:「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