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台灣。」
晚餐時間,難得全員到齊的風家人正圍著餐桌,歡樂的享受忙碌的一天後得之不易的閒適。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正起勁,然而,風馳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眾人張大了嘴,全愣住了。
風和漢,亦即風亦集團的現任總裁,風馳月的老爸,腦中閃過的問號是——台灣成立的子公司有問題嗎?
下午剛和他對談過的風馳日,很快地就瞭解他指的是什麼。心裡很肯定的告訴自己,月真的是怪人一個。
相較於心有所想的二人,其餘的人則是一臉茫然,眼底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問號。
「下下個月我就滿二十八歲了,我準備去帶回我的新娘。」
像是怕眾人受不夠驚嚇似的,風馳月又丟出了兩句話,語氣仍是輕得不著痕跡,卻讓大夥兒眼底的問號竄動得更劇烈。
風天齊,現任風家大家長,是第一個自呆愣中清醒過來的人。他愉快的哈哈大笑,額手稱慶,「好,不愧是我的好孫子。主動、積極,太好了。哈哈哈……」
「二哥,你是不是……」霓和虹兩人異口同聲的問,卻又不約而同的打住。該用什麼形容詞呢?瘋了?還是秀逗了?最後兩人默契十足的比比腦袋,做出個打結的手勢。
看到兩個妹妹的手勢,風馳日立刻同意的猛點頭。他這個弟弟真的是不正常,從來也沒看過他給哪個女人好臉色過,還以為他的「性向」與眾不同,現在居然主動說要去找老婆。喝,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對於三個兄妹的調侃,風馳月仍舊沒什麼回應。他簡單的交代自己未來的行程。
「我已經訂好下個月中的飛機。到了台灣後,我會先到姑婆家拜訪她,或許還會住上一段時間。」
「你是說住在南投的那位小姑婆吧。」一直未開口的丁柔雯一風馳月的老媽,憶起好久不見的親戚。「我記得你小時候還曾經陪爺爺去探望過她。」
「是啊,都十八、九年前的事了。」風天齊也想起自己的妹妹。
她是他在台灣唯一的親戚。大學還沒畢業,就嫁給了一位來自台灣的窮留學生,直到那個留學生完成博士論文,兩人便攜手回去台灣。那已經是近五十年前的事了。
由於它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因此雖然美國、台灣相隔兩地,聯絡倒也挺頻繁的。而在風家的子孫們中,她競意外的,最疼排行老二、一向沒有表情、對人總是冷冷的馳月。
十八、九年前,她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妹婿因病過世時,擔心她沒有子嗣可以照顧,他便帶著馳月飛到台灣去看她。當時,是他們往來最密切的時候,不過,後來由於兩人年紀都大了,不堪經常的長途奔波,而且她住的又是南投那個交通不算方便的地方,因此兩人見面次數就慢慢的少了。沒想到馳月居然還惦記著她。
風天齊深深的一笑,這孩子真是標準的內熱外冷。
關於公司的事,我已經交代妥當。爸爸可以不用擔心。」風馳月沒有接續他們的話題,仍清楚的交代自己該做的事。
「不用管、不用管。公司要倒就讓它倒,我的孫媳婦兒比較重要。」風天齊朗聲的說。接著便和兒子、媳婦討論起未來可能的孫媳婦,興高采烈的模樣,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即將要完成終身大事的人是他。
風馳日和兩個妹妹仍盯著風馳月看,他們還在等待一個解答——月是不是真的腦筋有問題?然而後者對他們質疑的眼神無動於衷,他逕白吃著飯,壓根就沒有回答的意思。
滿桌的人都各自有著不同的思緒,只有甯雨娃仍是滿腦子的茫然。她是不是聽錯了?他說去「帶回」他的新娘,意思是馳月早就有喜歡的人了鳴?怎麼從來也沒聽日說過?
熾烈的陽光下,路紅音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在南投市內不太熱鬧的街道上。額頭上的汗水一滴滴毫不遲疑的滑落,沾濕了她那張已然紅通通的臉龐。
她放下左手上的包包,空出一隻手掏出面紙,趁機會順便休息一下。
下了公車後,她不過走了五分鐘,卻汗流浹背得像是剛跑完馬拉松。看樣子,再不趕快找到轉車的地方,她一定會中暑昏倒。
路紅音轉動小巧的頭頸,大大的眼睛不停的在四周搜尋,心裡不禁又開始習慣性的擔心起來。
她不會又走錯了吧?剛剛那個好心的伯伯指的就是這個方向啊,伯伯還說一直走,看到公車直接招手就行了。可是,一路走來,公車在哪裡?
額頭的汗又冒了出來,路紅音只好再掏出才剛收進去的面紙,一不小心,將口袋中的一張紙條也弄了
紙條上密密麻麻的寫了一個地址,還有一堆號碼和客運的名字。
路紅音看了一遍,將右手的行李也放下來,而後拿出袋中的筆,將其中一個號碼和客運公司的名稱劃掉。
紙條上的地址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回到台灣後,她休息了大半個月,這段期間她探訪了台北地區幾位父母生前的好友,剩卞的時間就是忙著找工作了。
學生時代她有過許多的打工機會,但是,大學畢業後,她就出國了。這次,她想要開始新的生活,自然得找個真正的工作。
只是,她學的是食品營養,要找到符合所學的工作並不容易。幸好,有心寧幫她。心寧是個記者,門路自然比她多,三天前,她幫她找到這個位在南投山上的工作。一聽到是在南投,她連忙點頭,而且對方請的是「看護兼食品營養師」,總算和她的專長有關,因此雖然交通有點麻煩,她還是興匆匆的答應。
由手僱主的房子位在南投山上的小村莊裡,並沒有直達的車子,因此一路上,必須要轉換多種車班。原本心寧擔心她又會迷路,打算請假載她去,不過,她婉拒了,她總不能老是依賴心寧。在她的堅持下,心寧特地寫了張詳細的搭車方法,到哪裡該換哪一種車,號次和票價都寫得一清二楚。
靠著心寧的「寶典」,她順利的來到這裡。現在只剩換最後一班車了,只要搭上車,四、五點前應該可以到達目的地。可是,怎麼又過了十分鐘,車子還沒出現呢?
噗噗噗!
在她東張西望間,一輛有點老舊的公車吐著黑煙大搖大擺的從她面前呼嘯而過。
車子!
路紅音反射性的拔腿就追。可是,才提起左腳,手臂就突然被拉住了。
「幹嘛啦,我在趕時間。」路紅音用力的甩著手臂,可是拉住她的手怎麼也甩不開。她慌亂的舉起自由的右手,在公車後面猛揮猛叫:「嘿,我還沒上車,等我一下。你快放手,喂,等我!等……等等嘛,哦——走了。」她的音量隨著車子的漸行漸遠,也逐漸虛弱無力。
直到再也看不見公車,她只得垂下高舉的右手,收回剛起步的左腳。
這下好了,又得再等。
她無奈的回過身,瞥見自己左手臂上的大手,這才想到整件事的罪魁禍首,
「你知不知道這種公車很難等啊,先生。」她沒好氣的瞪了眼前這個不認識的男人一眼,有點意外對方長得這麼高,讓她不得不抬起頭來。
哇,好性格的一張臉。
這個男人有著高而直挺的鼻樑,堅毅緊抿的嘴唇,最吸引人的是那雙有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不過最駭人的也是那雙眼睛。在他有稜有角的五官中,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變化,只有那雙眼,淡淡的透著寒氣,讓路紅音在一瞬間突然覺得太陽的溫度似乎不夠。
「請問我認識你嗎?你突然抓住我,這很莫名其妙耶。」雖然她的問話表面上很有禮,但話中的怒氣和不悅卻是毫不遮掩。她知道他長得夠帥,但是眼前的她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心寧說這裡的班次時間不穩定,幸運的話,十分鐘就可以等到;倒霉的話,可得等上個一、兩小時。
唉,她今天所遇到的事,顯然是和幸運搭不上邊。
「喂,先生,你可以放手了吧!」
風馳月一直沒有開口,他只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任由眼前這個似乎挺糊塗的女人嘮叨著,借由這個機會,將她很快的瞄了一回。
一個相當清麗的女人,削短而服貼的黑髮因為汗濕而貼在頸後,靈活的大眼睛因怒氣而閃動著光芒。最迷人_的是她因不悅而嘟起的紅唇,無聲的透露著媚惑的訊息,讓人有一親芳澤的衝動。
他訝異自己居然對一個陌生女子有這般的情緒,印象中,這樣的經驗只有一次,而且是在十九年前。沒想到,除了心中那個女孩,還有另一個女人能夠撼動他的心。然而這並不使他感到困擾,因此他的眼光仍肆無忌憚的往下梭巡。
她並不高,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公分,站在他面前,連他的下巴都夠不上。穿著打扮也不特別,簡單的T恤讓人無法斷定她的身材好壞,不過短褲下的一雙腿,倒是挺美的。
他第一次仔細的看著一個成熟的女人,這才發現,原來看著女人真的是件賞心悅目的事,難怪他那幫兄弟會流連於女人香中,就連大哥在遇到雨娃之前,也是樂此不疲。
他心底的情緒完全沒有傳達到臉部,在她喋喋不休的聲音中,他目光冷冷的回到她臉上,正好聽到她要他放手。
不過他並沒有照做,對她的白眼也視若無睹。
「行李。」他淡淡的說。
哇!怪物。路紅音微微聚攏秀眉,不敢置信這個人連聲音都沒有感情。
見她沒有反應,風馳月破天荒的又重複了一次:「行李。」
「啊?喔!」自迷亂中驚醒的路紅音順著他的眼光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一看清楚,臉上立即如打翻了的紅色顏料,紅到底了。
天哪!丟臉、丟臉,太丟臉了。原來他是好心的想提醒她忘掉的行李,而她居然不識好人心,態度不客氣不說,還罵人家莫名其妙。他該不會就是因此在生氣吧?難怪面無表情,冷淡得很。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不,我應該說謝謝,當然不是表示就不用道歉,而是……」路紅音尷尬得語無倫次,越急著想解釋,就越說越亂,這下子她連脖子都紅了。
「唉呀!反正就是對不起和謝謝啦!」她總算擠出完整的一句話,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
她又羞又急的舉動讓風馳月的眼底浮上一絲笑意。這個女人真有趣,前一秒鐘還怒火高漲,下一秒卻像個做錯事的三歲小娃,慌張得不知所措。
不過,他倒是聽懂了她的語無倫次。他放開她的手,一剎那間,隱隱覺得心底有某種東西也跟著消失了。
確定她不會再忘了行李,他轉過身大步離去,他還得去見一個人。
他在笑,雖然他的表情還是一樣,但是她就是知道他在笑。喔,他一定認為她很可笑,算了,他想笑就笑吧,誰教出糗的是她,而且,他真的是幫了大忙。她帶來的家當都在這兩個行李袋裡面,萬一不見了,就算她到了目的地,也很難生活下去。不過,她倒是沒想到他原來還是有情緒反應的。
然而,下一秒更讓她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他居然一個字也沒說,掉頭就走。
「等一下。」路紅音在他走了兩步後,總算回過神來,連忙出聲叫住他。
她快速的提起行李,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他面前。
「我向你說了對不起,也說了謝謝,你是不是也該說些什麼?」她客氣的暗示。
風馳月挑起眉,雖然沒有開口,不過顯然她的問話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我是說,你是不是該說些沒關係、不客氣之類的話。」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沒聽懂,路音索性挑明了說。
「有必要嗎?」他輕哼一聲,完全不認同她的想法。
他終於開口了,可是態度和說的話卻激怒了路紅音。
「當然有必要,你不知道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嗎?」再也顧不得禮貌,路紅音大聲的說。
「你口中的禮貌,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吧!」
「我……」路紅音啞口無言了,她的確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從小,她就受不了欠人恩情,尤其是陌生人。因此每當別人幫了她什麼芝麻綠豆大的事,她都一定要道謝再三,逼得對方不停表示不必放在心上,她才釋懷。沒想到,她的心思居然被他看透了。
「虛偽。」風馳月冷冷的說。他的意思是要告訴她,只要自己是誠心的表達謝意,對方有沒有回應並不重要,不要在乎別人的反應。
然而他忘了她並不是他那些深交的兄弟,因此無法從他過度精簡的文字中瞭解他的意思。因此,這句話聽在路紅音的耳裡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路紅音快氣炸了。可惡,這個傲慢、自大、無禮的傢伙,不肯依她讓她安心就算了,居然還罵她虛偽。
「你才是狂妄、粗魯、不懂禮貌的臭男人。」
她氣極的大叫,沒興趣再和他說一句話,這次換她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這種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幫她的,她也不稀罕他說的「不客氣」。
天哪!又迷路了。
路紅音快瘋了,在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拖著一身狼狽來到這裡,結果居然還是迷路了。
下午錯過班車,還和那個討厭的男人對罵之後,她本來心想自己今天注定是要倒霉的,幸好不到幾分鐘,公車又來了,她連忙快快樂樂的上車,還以為老天總算聽到她的哀求,誰知道,下了公車,厄運又開始了。
老天爺到底在開她什麼玩笑啊?她不禁喃喃自問。心裡更是不斷的後悔著自己拒絕心寧提議送自己到這裡來的愚蠢舉動。
真是的,何必死要面子。明明知道自己是路癡嘛,幹嘛不承認,心寧又不是外人,就算她取笑一下又怎麼樣,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這下可好了,下公車前司機不是才說了嗎,沿著路走,過兩個小路口後左轉,大約十分鐘就會到了。可是看看自己,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在這附近繞了一個多小時,除了濃密的樹木外,連棟房子都沒看到。
她既餓又累,心情更是沮喪到了谷底。挑了路旁的一顆大石頭坐下,她勉強抬起眼看看周圍,不久前還有幾個像是遊客的人,現在也全不見了,就連天邊的太陽也減滅了熱度,剩下一團殘紅,緩緩的往下墜。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得在這片樹林裡過夜了。
「拜託,誰來救救我啊?」她不禁絕望的低喃。
像是回應她的祈求般,跟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路紅音如在大海中迷航的船隻看到燈塔般,雀躍的跳起來,然而笑容卻在看清來人時僵住了。
「是你。」下午那個無禮的男人!她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開始認真的回想自己從小到大是否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否則老天爺為什麼要如此整她?如果真的聽到她的祈求,為什麼不派別人來?要叫她開口拜託他,天啊,乾脆讓她死了算了。
風馳月在十公尺外就看清楚坐在路旁的她了,他一向不管閒事的,下午幫她已經壞了他的習慣,他沒打算再錯一次,所以準備就這樣走過去。可是他不懂,為什麼自己的腳在經過她的面前時,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她在這裡做什麼?下午見面時,她還活力十足的對著他吼,怎麼現在是有氣無力、非常疲倦的模樣?
「你不舒服?」他忍不住問,音調中有著些微的不自在。
「因為看到你啊。」她頭也不抬,懶懶的回他一句。
不錯嘛,還有心情說笑,那應該是沒問題了。他告訴自己該走了,嘴巴卻不受控制的吐出聲音。
「天快黑了。」他瞄了眼天色,太陽已經下山,剩下的餘暉很快就會散盡,屆時這裡將會是漆黑一片,可是她看起來並沒有前進或離開的打算。
「怕野狼跑出來?那快逃啊!」煩死了!路紅音乾脆連腳都縮到石頭上,將下巴抵在膝蓋,不去理會他。
這個白癡,她當然知道天快黑了,所以才會待在這裡等救兵。要不然他以為她吃飽沒事做,坐在路邊看風景嗎?
風馳月靜靜的看著她低垂的螓首,瞧她說得很輕鬆,但是半垂的眼簾卻透露出窮途末路的難過與惶恐。這一刻,一種想呵護她的情緒驀地竄起,他突然想起深植在自己心中的小女孩。
「你迷路了?」他猜測的問。
沒有心思再去想他是如何知道的,路紅音甚至沒有任何反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自怨自艾中。
她的默認讓他莫名的火冒三丈。
下午遇到她時,她正要趕車。即使後來沒能趕上,他卻知道下一班車不久就會到,於是他先去辦正事,耽擱了好久才回來,而她居然還在這裡。他才下車走了三分鐘不到,照這樣推算起來,她已經在這裡耗了至少有兩個小時。
她是哪一國的大路癡?如果不是湊巧遇到他,她打算怎麼辦?台灣的女人都這麼白癡嗎?更白癡的是,他明明就在面前了,她還死鴨子嘴硬,就是不向他開口求援。
這讓他怒氣更高漲,聲音也難得的透露了情緒,
「起來,我帶你走出去。」
「我這個樣子像個白天來、晚上走的觀光客嗎?我要上山。」路紅音沒動,不過倒是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很好奇他突然竄升的怒氣。誰惹他了?
見她還在石頭上準備坐以待斃,風馳月只好伸手將她強拉了起來。
「幹嘛啦,野蠻人,放手。」路紅音掙扎著要他放手,然而他的手卻如同手銬般的緊扣著她,讓她怎麼也掙脫不開,反而因掙動而讓腳後跟踢到了石頭。
「痛!」她忍不住輕呼。累積了一下午的不順利和疲累,因腳板的疼痛而跟著崩潰,她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她的淚水沒預警的決堤,讓風馳月前所未有的感到驚慌失措。
這樣的感覺對他而言是陌生的,眼前的景象也是他不曾碰到的。他發覺自己竟然無法冷靜的思考該如何處理,不過他很快就想起大哥和雨娃相處的情形。
他輕輕的將她摟到胸前,讓她抽抽噎噎的哭聲直接敲打進他的心,僵硬的左手也猶豫的輕拍上她微微抽動的背。
「不要哭了,好不好?」他試著安慰她。
不過顯而易見的,他安慰人的功力是差透了,因為路紅音直覺的認為他是覺得不耐煩。
「我偏要,我就是要哭。都是你,我今天這麼倒霉都是你害的。哇!」像是要證明自己說得到做得到。路紅音哭得更用力了。
風馳月被罵得莫名其妙,他才見了她兩次,怎麼就成了罪人?他下午幫了她,現在又貢獻身上的襯衫當免費的手帕,這還叫害了她?
他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他該推開她,冷眼旁觀的離開,這才是冷漠、無情、有著鋼鐵般意志的風馳月,也才是他一向的作風。
可是,他做不到。看到她的淚水,他就是做不到。沒來由的,他的眼前又浮現一個蘋果般的臉龐。
當年的小女孩,也是這樣牽絆住他的。雖然當時他才九歲,卻成熟有主見的讓許多大人自歎不如。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相同的情緒,所以將用於他的信物給了她,約定了相守一生的承諾,這也是他這次來台灣的目的。可是,懷中的她,為什麼也能牽動他的情緒,甚至比當年更劇烈、更深刻?
「別哭了,我帶你上山吧。」聽到她的哭聲逐漸變小,他才又開口,同時刻意放柔音調,免得又讓她誤解,到時她如果又要大哭一場,他的襯衫已經全濕了可沒辦法再承受相同的浩劫。
大概是哭累了,路紅音總算抬起頭,一看到他胸前濕淥淥的一片,不禁笑了。反正仇已經報了,她索性不再倔強。不過雖然掏出了口袋那張寫有地址的紙條,她嘴巴還是不饒人的碎碎念。
「又不知道人家要去哪裡,還好意思說要帶人家上山。」
風馳月似有若無的牽動嘴角,對她的話並不計較。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月亮都出來了,再不趕快回去,姑婆肯定又要掛心了。
「你要到這裡?」看到紙條上的地址,他有點意外。她要去姑婆家?姑婆說她請了個看護兼營養師,難道就是她?
「你不會不知道地吧?」路紅音擔心的問。天色已經暗了,根本就不會再有人出現,他現在可是她唯一的希望,千萬不可以丟下她啊!
她反射性的抓住他的手臂,哭泣前才告訴自己絕不求他的豪語早已不復見,現在的她,願意承認自己只是個弱者,一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弱者。
她的舉動讓他哭笑不得,她就這麼信任他,絲毫不擔心他有可能是壞人嗎?容易迷路、又哭又笑、沒有防衛心,真像!
搖搖頭,他拋去腦海中兩張同時出現的臉。
「走吧!」
他一手提起她放在地上的兩個大行李,將其中一個甩到背上,另一個則拿在手上。空出的一隻手則任她抓住,自在得像是已做過千萬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