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月池畔古木參天,月光透過樹影,灑落在鋪著花瓣的石徑上,如雪似霜;微風習習,樹葉簌簌作響,清泉中輝映出一輪皎潔的明月。
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簫聲,仿若一位滿懷心傷的男人躑躅在池畔,用他心愛的簫向世人訴說著人生種種況味。
夜空明淨,狄紅羅剛剛的火氣在這如月光似的音樂中消散得無影無蹤,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樸實的願望,此生長對明月,只伴一人。
扶著大理石雕欄,感覺到掌心的冰涼,龍冶冽脫下西裝外套裹住她裸露的肩和單薄的身軀。「夜深了,要不要回去?」
「再待會兒好嗎?」狄紅羅請求,「我最喜歡這裡,我童年的遊樂場。」思緒飄至遠方,竟有管不住的感情如洩洪般奔流。
龍冶冽環目四顧,「很美的地方。」他衷心的說。
「比起你的陌上花如何?」
「各有千秋。」
「陌上花開緩緩歸,是句詩嗎?」她對詩詞歌賦興趣缺缺,卻對此情有獨鍾。
「聽玄一講,這不是什麼詩,而是出自五代十國的吳越皇帝錢繆給愛妃的書信。據說王妃到陌上賞景,被絢爛的野花深深吸引,於是延誤歸期。當錢繆得知愛妃遲歸的原因,便派人送去一黃色方帕,上面題字: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他柔柔的聲調,講起故事很是動聽。
兩人久久無語。陌上花開,如果沒有從俗累的生活中走出來,悄然佇立阡陌,並為陌上風情所陶醉的人,那麼花開也寂寞,風情也蒼白。於是,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不知被多少人吟誦了多少遍。人歸緩緩,那花便有了靈性,便開得執著,陌上風情也被撩撥得濃郁而熱烈。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牧場,也因他的愛心而更添風情,鬱金香也綻放得熾熱。
「能想到這個典故的人一定是靈氣十足,絕塵脫俗。」否則又怎麼注意到古代帝王給妻子的手諭式便箋,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怕是無法躋身正史。
「玄一是龍族的驕傲。」他很是自豪。
「那你呢?」狄紅羅追問。
龍冶冽自嘲,「我是個沒出息的長孫,一個對龍族事一竅不通的花匠。」
簫音不再,環月池畔只有兩個各懷傷情的人在傾訴往事。
男孩不是天生愛花的,當滿園春色綻放時,他只知道庭院更美了,有蝴蝶翩飛,有香氣溢動,小孩子也喜歡玩耍的環境美如詩畫。
偌大的花園需要許多專人打理,園丁都盡職盡責,怛那塊鬱金香花固長勢不如人意,花開得頹然。男孩因此極少投注視線在缺乏生氣的植物上。
直到有一天,在玩捉迷藏時,他躲到鬱金香世界,遠遠望見有個年輕女子在對鬱金香拉小提琴,更令人驚奇的是朵朵的花冠如初升的太陽,美得燦爛炫目,但唯一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的是那個正逢雙十年華卻有一雙回春妙手的花中精靈 拉小提琴的新園丁,專門打理這些原計畫要連根拔掉的鬱金香。
在他尚未回神之際,她摘了一朵鬱金香,像位高貴典雅的公主,將花遞給他。
「是見面禮,不能拒絕喲。」聲音似淙淙的泉水,清澈地流入他幼小的心房。
他將鬱金香製成壓花,珍藏在最愛的厚書中,這成了男孩獨自享有的秘密;每當看著這朵鬱金香,笑紋就漾在唇邊。
自此以後,他放了學或假日只會往花圃跑,那裡有他的鬱金香公主,會教他挑選球莖,培植最嬌艷的花,會教他拉小提琴。
男孩的音樂天賦並不佳,拉不好的時候很洩氣,會發小脾氣,掉眼淚;「公主」總是摟他入懷,柔聲安慰。
他的琴技有了長進,但不是他突然開竅,僅是因為練得刻苦,並且加入自己的感情,一份懵懂的少年情懷。
無意中瞧見他包著繃帶藏在背後的小手,她擔心之餘責備他不小心。
他不講話,淚水在眼眶內打轉。結果先落淚的是她,熟悉的傷口她手上也有,那是由於頻繁練琴被弦磨破的傷痕;終於,他摟住她的脖子大哭出聲。
那一年,龍冶冽七歲。他愛上了花,尤其是鬱金香,也知道他的公主的一些事,並疼在心裡。
儘管這個十七歲嫁為人婦,丈夫於婚後第三年死去、留下一幼童相依為命的女子只當他是個半懂不懂的小聽眾,一個天真單純的小孩子。
日子一天天過,伴著花香、琴聲和公主的微笑。
當他認為自己足夠大,大到能抹去她眼中的憂鬱時,她不告而別,留下小提琴讓他睹物思人。
那年,龍冶冽正值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澀十七歲。
偷偷抱琴縮在牆隅痛哭了幾天,他才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他不過是株溫室中的禾苗,在家人的縱容關愛下嬌慣長大。
她走了,他也更成熟了。從此依然笑臉迎人,體貼周到,依舊全心投入花花世界。他成了龍族最棒的園丁。
為了安撫爺爺,他攻讀經貿,捧了系裡的狀元桂冠,成功地堵住長輩的嘮叨;只有學弟慕歸鴻清楚他從未放棄的夢想,是做個傑出的園丁。
假期時他以去海外公司實習為名前往鬱金香的故鄉荷蘭;可想而知,他醉倒了,內心更加堅定。
畢業後,龍冶冽不顧一切阻撓,即使他在爺爺的怒氣之下,失去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失去手中的股票和無限額金卡,他還是堅持己志,賣掉自己的公寓和保時捷,換來屬於他的牧場,龍族唯一的支持者龍玄一給它起了雅致的名字「陌上花」
最初,他一人奔波,後常有來自除爺爺以外的其它家人的資助,他始終微笑拒絕,最困難的階段都挺過來了,還怕啥?起步時缺錢少力,沒有退路,賣房賣車後幾近一貧如洗,苦無銷售管道……他皆一一克服,又有何事是他扛不起的呢?
牧場漸漸步入軌道,他請了員工,「陌上花」聲名大噪。他有時會期待,十七歲之前的時間再倒流,鬱金香公主會出現在他的牧場。
結果,他等來了另一個精靈。
狄紅羅沒精打采的說:「此精靈非彼精靈啊!」
「什麼精靈,還妖魔鬼怪呢!」單野薔趿著老公的大拖鞋懶洋洋地推門而入,佔據了大床的半邊,把王腿架在狄紅羅肚子上。「壽筵回來後你就靜得像死人,偶爾說句話還教人匪夷所思,是不是冽給了你什麼刺激?」擠眉弄眼打探隱私。
「他心中一直有個深愛的女子。」聲調好不落寞淒慘。
「啊?」她怎麼不知道?單野薔精神大振,猛地坐起來,一臉不相信。
狄紅羅雙臂交叉枕在腦後,哀怨道:「龍家以前請過的一個園丁,將鬱金香化腐朽為神奇的女園丁。」好厲害啊!拉過被角罩住臉,好想悄悄地哭!
「是她!」單野薔叫聲直達天庭,把玉帝老爺從寶座上嚇得滑坐在地。
身邊的人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即使蒙著頭。狄紅羅也被嚇到了,慌忙起身,「鬼都被你嚇死了!」
懶得跟她解釋「鬼本來就是死的」這個連三歲孩童都知道的真理,單野薔急道:「冽親口告訴你他喜歡那女園丁?」
狄紅羅沉默半晌,點頭。
「哇,冽真的喜歡她!」單野薔癱回床中央。
「你早知道對不對?」狄紅羅拎著衣領把她揪起來,怒氣沖沖,「為什麼不告訴我有情敵的事?」而且這個敵人還佔據他的心靈二十餘年,她有勝算才怪!
「拜託,那麼久的事。」神仙都忘了。
「她真的很漂亮嗎?」心情十分黯淡。
「你怎麼也這麼俗氣,總把失戀歸咎到長相問題。」單野薔撇嘴,「但仔細想想,她真的很美,像空谷幽蘭,靜靜地播灑芳菲入人心田。很現代化的眉眼,性情卻是古典類型。」托腮回憶,不甚清晰。
「還有呢?」狄紅羅迫不及待地催促,只差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逼問。
「還有呢,我不知道。」如實交代。
魔爪當真伸了過來。
「她離開時我才十歲。」單野薔攤手以示遺憾無法提供更詳實的情報。
收起掐死人的衝動,狄紅羅無力歎口氣,「這下好了,原以為能知己知彼,誰知連個名字都查不到。」
「冽沒告訴你她的名字嗎?」
她翻翻白眼,「明知故問。」欠揍。
「我知道她的名字。」小時她常去龍宅玩的,還當過冽的跟屁蟲。
「真的?」狄紅羅絕境逢生,喜出望外。
「可我不想告訴你。」氣死人的調調。
「我煮一周的飯,外加打掃房間、洗衣服。」她低聲下氣為奴。
可有人不屑一顧。
「一輛紅色跑車。」加以利誘。
單大小姐嗤之以鼻,她不會開車人盡皆知!再說眼前這位大姐寄生在別人家,怎麼付得起一輛法拉利的錢?嗯,嫁入龍族就有可能了。
思考良久,狄紅羅又說:「稻香村炸肉,大福源甜品供應一個月。」最後一招。
想也沒想,雙眼放光,口水成災。「成交。」單野薔一世英名全敗在嘴饞上。
「請講吧。」割地賠款,不平等條約簽訂,但狄紅羅的心情興奮、激動。
「她叫……」
有人豎起耳朵伸長脖子。
「方鶴滌。」
「請,請明確介紹。」額頭有汗。
「方圓的方,仙鶴的鶴,洗滌的滌,有疑問嗎?」
聽到這個名字,狄紅羅似失了魂,傻傻地跪坐在床上。
霧靄沉沉,陰霾瀰漫,清晨的墓園鴉雀無聲,沒有啼叫的鳥兒,沒有早來的蜻蜓。
多少年,匆匆瞬間;百年史,渺渺輕煙。人注定是拋向黃土的一具盒子,於荒煙蔓草中滋潤萬物之靈的土地。
人生竟不如一盤棋,棋的光輝經歷了歲月洗練,益加溢彩流光,十九重阡陌,交織成三百六十一星位,幻化出無窮玄機;而萬象的人生演繹的結局只有一種。
「媽媽,好久不見,睡得還好吧。」狄紅羅挽起長髮,一襲黑色褲裝。
「你一直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我至今深信不疑,卻沒料到連七歲的小男生都會被你迷住、戀上,而且一念二十餘載,說不定他的後半生也守著為你鍾情的那顆心。」抽吸鼻子,她快速以左手無名指拭去眼角的清淚。「爸爸去得早,你獨自撫養我,提早結束了愛情,犧牲這麼大,有人暗戀是很應該的。可你知道嗎?一直牽掛你的人是女兒所愛的,是女兒對未來的憧憬。」
一切都無法預知,這便是人生。
「沒事的,直的沒關係,既然你已跟父親在一起了,就讓女兒延續本應是你的愛吧!當作是人家愛你,你卻無以報答的補償如何?」笑得苦澀,但仍要笑下去,對於這個男人,她勢在必得。
龍冶冽啊,天意讓我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候,你為母親而落的淚、疼痛的心,就由我來償還吧,誰讓我愛上了你!
她轉身離去,留下孤單的墓碑靜靜地佇立嵐靄中,漸漸地有幾許雨絲飄落,將石碑沖洗得益發乾淨,碑上的刻字赫然是——先母方鶴滌,女狄紅羅泣立。
生活中的確有許多突如其來的驚喜,但這也太驚喜了。狄紅羅導彈似的衝入別人的臥室,不理會慕歸鴻的抗議,將單野薔從他懷裡硬拖到客廳。
「他約我,龍冶冽約我耶,」她抓住單野薔的手探向自己的額頭,「快,測測我是不是在發燒。」
「也許是幻聽。」無情地拋下炸彈。
「他真的在下班前約我明天一同吃晚飯。」她急於認定這是事實。
「那你懷疑什麼?」
「他是不是策劃好了,決定追我?」笑得極盡所能的諂媚,等著有人肯定。
「策劃?冽又不是去搶銀行;而且,你不是正等他來追嗎?」這女人搞什麼!
「用腦袋想,想為什麼。」狄紅羅沒氣質地低吼。
單野薔有板有眼地分析道:「根據我單某人與他的多年交情判斷,冽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可能是因為你在壽筵上幫忙重創了老爺子,所以心存感激,想要報答。」
「會不會以身相許?」她眼巴巴地。
「切勿得寸進尺,能約會已經很好了,你還妄想冽會當場求婚?」女人果真貪婪。
「向我求婚不好嗎?」狄紅羅不服氣地喳呼。
「很好,你光鮮亮麗、不可方物,美麗得體又有點笨,這種女人很搶手的。」
飄飄然的狄紅羅一聽「笨」字,美目倒豎。
單野薔安撫道:「別忙著發火,接受事實比較重要。平心而論,大多時候你是聰明沉著、心思縝密的,但某個時刻就會露出傻大姐式的招牌笑,一流頭腦也隨之當機。」狄紅羅是個怪女人,有時冰冷得像要凍死人,有時像人來瘋似的四處磨人,還會隨手抓過路人甲跟她跳兔子舞。
「我何時像你說的那樣?」一定是故意找碴。
「現在就是,智商低於零。不就一個約會嘛,瞧瞧你,折騰得四鄰不安。」單野薔如實陳述,僅將說話方式轉為容易接受的那種。
「我哪有?」狄紅羅咕噥,伸手撈過一個抱枕,夾在胸與兩腿間,很鬱悶。
「戀愛的人皆如此,沒什麼大不了。」
「冽也會這樣笨笨地?」他笨起來一定很可愛,她心中偷樂。
「不會,方鶴滌已是過去式,是冽一段珍貴回憶,但他是現實的人,絕不會死抓著往事委靡一輩子,教人擔心。」單野薔欣賞他的自制,自愛與愛人。
「我呢?他會不會為我……」她指著自己小巧圓潤的鼻頭。
「不會。」單野薔更加斬釘截鐵,「冽並沒有愛上你。」
真的很冷,她打了個寒顫,有點頭暈。撞冰山的不是鐵達尼,是狄紅羅。
不願見她垂頭喪氣,一副天要塌下來的倒霉相,單野薔伸手環上她的肩。
「冽是個溫吞的人,恬淡沉穩,近三十年的人生乏善可陳,這在龍族裡是個特例,其它同輩的族人早在童年就已有過人表現;而冽唯一的表現就是排除萬難換來了『陌上花』他細心體貼,可這僅對有需要幫助人的人而言,他的敏感在面對自己的情感時是失靈的。」
「那他約我作啥?」
「純粹當成友人之約。」
這樣而已!那她還要不要打扮得迷倒眾生?要好好斟酌。
打烊時他詢問狄紅羅明晚是否有空,他請她吃晚飯;之後他就後悔了。
太突然了,否則她也不會擺出一副見到外星人的表情。
回想她目瞪口呆的可愛神情,龍冶冽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低笑。
笑過了,復人沉思,為什麼約她呢?曾幾何時,他已極少單獨與人用餐、聊天了。說到聊天,她是很好的聽眾,懂得何時發問、何時緘默,不強迫別人說隱私,堅持公平原則,在他講述往昔後立即「供出」自己的舊事,絕不佔便宜,生怕他吃虧似的。
特別且令人憐惜的大女孩。
父親早逝,與母親相依為命,簡樸度日。母親是個書香世家的掌上明珠,十六歲時愛上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同齡男孩,不顧家人以斷絕親子關係相威脅,毅然與男孩私奔,很快就有個女兒——狄紅羅。
父親意外死亡,沒有什麼生存技能的母親盡力維持二人的生活,好在她有個負責任的母親,為生活奔波仍不忘給女兒一個充滿愛與歡樂的童年。小小的狄紅羅是個早熟的孩子,知道母親的辛苦,從未讓人操心,母女倒也過得平靜。可沒有父親的孩子難免受人欺負,加上不合群的性子,五歲起她身上開始有了或輕或重的痕跡;她便在與人摔打中強壯地長成亭亭少女,一身的好身手都是實戰經驗的成果。
母親積勞成疾,但重重心事堆積出的心病才是主因,去找相隔多年的丈夫了。
十五歲的狄紅羅終於開始正式獨立。性格尚未定的她混了幾個月的太妹,旋即悔恨自己的墮落不爭氣,沒必要用這種方式證明家庭的不幸。仗著比同齡人高一頭的身長,半工半讀,竟也拿到世界公認的秘書授證。
正打算找個大公司安身立命,誰知碰到改變她命運的男人,一個被她揍了一拳卻將她推上世界伸展台的伯樂Eric。
她紅了,紫了,徹底地放光了,也跑掉了,躲在名叫「陌上花」的牧場。
她講得淡然,似乎身世已不再令她難過,但他看到她的眼中有光在閃爍,堅強且嘴硬的大女孩。
共同分擔了最難熬的經歷,可算是難友了吧!難友一塊兒吃頓飯,很正常吧。龍治冽認為困惑已解除。
在凱悅頂樓的餐廳邊欣賞空中景致邊聆聽優美的鋼琴演奏是件愜意的事。有美女在對面用興味加滿意的目光注視,在許多人眼中更是莫大的幸福。
「龍大哥幫助打理家族生意很忙吧?」顏妍聲若黃鶯出谷,婉轉且輕柔,嬌滴滴潛藏著韌性。
「我沒進家族企業服務。」他不願讓人誤會。
「有自己的事業也很棒。」她相當驚訝,竟有人放棄龍炎集團的職位,豈不奇怪?轉念一想,他是龍家的子孫,無論做什麼都有強大的家族做後盾,不事本族事業而另辟他業也不足為奇。「龍大哥成就於哪一方?」
「經營了一家規模很小的牧場,以售花為主。」
「牧場可有名字?」
「陌上花。」
顏妍思索片刻,由衷歎道:「一月風情陌上花,真是個好名字,從趙翼詩中得到的啟示?」她兩年前已拿到文學碩士學位,中國的古代詩文瞭若指掌。
「不,是五代十國的一位帝王給妃子的短箋。」
「噢,是什麼樣的一句話?」她未曾聽聞。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顏妍自嘲地一笑,眼前這男人學富五車,教她這個所向無敵的才女汗顏又欽佩。
避開她炯炯的目光,龍冶冽招來待者換下涼掉的水果茶,叫了壺咖啡,為他今日的相親對像加滿。
他心中苦笑,沒錯,他是奉爺爺的聖旨來相親的,與對面那拿到兩個碩士學位、一個博士頭街的顏氏傳媒總裁的獨生愛女相親。爺爺放了話,他可以不管公司,任憑為他準備的辦公室長毛生蛆,但必須結婚生子傳香火。明知是變相的手段,卻依然無法抗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長子的無奈與悲哀。
顏妍會是個好妻子,即使不求夫唱婦隨,也可相敬如賓,以禮相待,爸爸一定很喜歡她做孫媳婦。但他不成,再好的性子也不會拿婚姻開玩笑,與不愛的人互許終生是對愛情的褻瀆,他做不到。他相信愛情,寧缺勿濫,哪怕一輩子孤單,也只會認為那個有緣人不是死了就是還沒出世。
顏妍是個精明爽朗的現代女性,有著不錯的洞析力,她看出與她相親的男人不失熱情的外表下凝聚的冷漠。儘管對他很有好感,然而她控制住了,因為他不是她的另一半。她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好眼力,看透得快,抽身早。
交談的前十分鐘,二人就已明白彼此是無緣人,但接下來的十分鐘,他們都覺得成為朋友是個不錯的選擇。
氣氛不似先前的呆板生疏又帶著那麼一絲尷尬,他們暢快地聊起工作,二人的雙眼閃爍著光芒,講到志同道合處,自是相視而笑。
在外人眼裡,這對男女熱戀難分,有的客人對他們投以微笑,也有一個人將力氣全用在火氣上,怒視著談笑風生的二人,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咬掉二人……不,準確地講,是那個女人的頭。
狄紅羅坐在不遠的餐桌旁,使勁地攪動早已冷卻的咖啡,透過薄薄的紗制屏風掃瞄令她胃口全失的人。原打算好好慶祝一下她中意的男人終於頓悟,才來此犒賞自己一次品質佳、服務優的下午茶,沒想到竟好死不死地撞到這場面。如果他們不是相親的甲乙方,就叫她被恐怖分子的飛機撞死,反正頂樓的高度完全適合客機低空飛行直到相撞。
就說嘛,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的男人皆好色,一個疏忽就開始東扯西搞。
太過分了!
就著一口怒氣把冷咖啡喝得涓滴不剩,仍澆不熄在心口不斷沸騰的火。
她真的火大了!邁著視死如歸的步伐,氣勢洶洶朝她先相中的目標走去,臉上恐怖的鐵青夜叉相嚇得本是迎面來的服務生迅速繞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