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野薔今天不上班,與剛出差回來的老公吵了個小架,惹了一身火。
狄紅羅只好獨自搭公車去牧場,把火爆女扔給她老公料理。
這對新婚小夫妻,想來就好笑。
狄紅羅清晨初睜眼就被野薔氣鼓鼓的俏臉搞跑瞌睡蟲——小妮子高聲宣佈要離家出走!這回好像是玩真的,她這臨時住戶只好忙把她壓坐在沙發上,思索著如何勸她打消浪費人力財力又屢玩不爽的念頭;畢竟結婚不到四個月,這小女人出走已不只一兩次,婚禮當天她跑過,蜜月旅行她躲過,孩子氣得很。
單妹妹扁著一張嘴,委屈地將頭埋入狄姐姐的肩窩,正欲指控老公的罪行,她的英俊老公也揚著委屈無辜的臉,提了個旅行箱從臥室裡出來。
慕歸鴻是標準的理工科,直來直去,他認為既然老婆已經做了決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他認認真真地替老婆收拾好行李,將衣物、用品都分門別類裝進旅行箱裡,又很細心地裝了OK繃、常備藥品,再把家裡所有的現金都裝入包內,還逐一給老婆的朋友打電話,拜託他們照顧自己的老婆。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他提旅行箱出來,把它放到玄關,還給老婆的皮鞋擦了油。
多體貼、多窩心!教人亂感動一把的。狄紅羅頓時認定絕對是單野薔的錯,就算兩人都有錯,也是她錯的多。
休息一下打算繼續開戰的單野薔根本瞧不出老公的苦心,立刻爆跳起來。
慕歸鴻這才慌忙地把老婆摟在懷裡,任她拳打腳踢不鬆手;從他痛苦的表情來看,內傷不輕。
夫妻倆到臥室閉門折騰了,狄紅羅這才得以洗漱、吃早餐,愉快地開始新的一天。
也許上帝爺爺恰巧便秘,見不得別人心情好,午飯時間剛到,大家都要去休息室吃老闆親自做的蛋炒飯,麻煩就上門了。
「唷,我說今天的花怎麼沒精神,好貨都自己留著呢!」兩個保鏢模樣的壯碩黑衣人擁著一個暴發戶樣的男人進來,流里流氣的目光鎖住陌上花的標誌——一株黑鬱金香盆栽。
「先生有什麼需要?」阿迪迎上去,來者是客,雖面目可憎。
「這就是那個叫什麼種馬說的黑寡婦?」男人指向黑鬱金香。
「先生,是大仲馬,法國名作家。」阿迪強忍厭惡,耐心地說。
男人大掌一揮,「管你什麼種馬、種驢的,這黑寡婦我要了,挖出來。」
「住手!」阿迪擋住花,「這是非賣品。」
「非賣品?」男人眼一橫,「那就送我了,拔下來。」兩個保鏢奉命上前。
「你們存心搗亂,我報警。」阿迪邊喊邊護花,和保鏢們扭在一起,一手抱花,一手阻擋攻擊,顯然的,一拳難敵四掌。
旁邊嚇得不輕的兩個女員工這才想起呼救。
無賴男人的一隻手伸向黑鬱金香,猥瑣的面孔露出得意的笑。
「哎喲!疼!誰?快鬆手!」
突燃橫過一隻修長的手抓住男人的腕部,將人甩至一旁。
男人正要開罵,猛地收住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抓痛他的人,口水流滿地。哇呀,小牧場裡竟有這等美人,噴火的身材在寬大的T恤下若隱若現,冷漠的眸底蘊著萬種風情,她才是陌上花的極品。
狄紅羅不甩他,扭身踹了另兩人一人一腳。一個保鏢氣勢洶洶地撲向她,還沒弄清狀況,就吃了一記過肩摔;另一個分神之際,胃部也被狠狠地賞了一拳,當場痛得彎腰單膝跪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在她摔人的同時趕來的龍冶冽。
快、準、狠,一氣呵成,不露破綻,不留餘地。誰想得到她有如此俐落的身手,瞬間擺平三個流氓,儘管她的個子比他們都高,但男女力量的差別是懸殊的;最重要的是她敢做,敢出手打三個男人!並非每個人都這麼有膽量,尤其是女人!
龍冶冽是第一個清醒的,連忙衝到狄紅羅身前,握緊她的手,上下掃了一遍。
「你有沒有受傷?」
她莞爾,「沒事。」繼而轉頭看向三個無賴。
為首的男子驚了一下,往後倒退幾步,拍打他的兩個保鏢,「你們傻了嗎?給我上!」
但兩個保鏢沒動,反而拉住僱主,他們領受著那絕非虛張聲勢的一摔一拳,以及她眼中轉瞬即逝的野性與戾氣。
「想要黑鬱金香?」她的聲音彷彿來自空曠的原野,有聲似無聲,既冷又利,讓人恐懼。「如果你地下有知,會在你的葬禮上看到。」
三人似乎同時感到有死神臨降,再不走恐怕就沒法直著走離開了。他們立刻奪門而出溜之大吉,連聲稱日後報仇的警告都沒提一句。
戲落幕了。
龍冶冽詢問其它員工,得知只有阿迪挨了兩拳,於是叫女員工幫他擦藥酒。
狄紅羅剛要去餐廳繼續用餐,卻被一隻秀氣纖長的手拉住。
「這樣很危險,應該先報警。」龍冶冽想起來就怕,「萬一有個閃失,我如何向野薔交代?」
她轉身面對他,「警察到了,你的花也完了。」這是事實,二人皆清楚。「若我有什麼閃失,你拿我的屍體跟野薔交代。」原來他擔心被安上「照顧不周」的罪名。
「怎麼這樣說,我是擔心你的安全。你是我的員工,怎能讓你出事?」
她冷笑著,他就不能不說後面的話嗎?她正要反過來安慰他,卻聽見令她難受的言詞。「即使我七竅流血,也會倒在街上,絕不佔你半坪地,若不幸有血滴下來,我只能說抱歉。」狄紅羅戳了下他的肩,「還有,你不知道與人面對面談話要保持一米的距離嗎?」離得太近,她有點胸悶和……神智不清。
他這才發覺兩人快貼在一起了,一個背抵門板,微揚著頭,一個單手撐門,俯視她的臉,好曖昧的姿勢,他甚至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撲在他臉上。
他馬上放下手退後,臉微熱,「對不起。」
兩人都不作聲,室內靜得連空氣也凝滯,她盯著他,他則不自然地撇開頭。
「走吧,去吃飯。」狄紅羅看出他的拘謹,苦笑著打破沉默,率先走出去。
龍冶冽歎口氣,卻不清楚為何,還是去吃飯吧!
午餐是他和她一起煮的,唉!光聞香味,就知道她的廚藝與身手一樣好。
在老公難得甜蜜的言語攻勢下,單野薔的怒火化為繞指柔,婚後第四回離家出走告吹。此刻,單大小姐套著卡通圖案的睡衣,頂著微濕的發從浴室晃進客廳。
「啊,你一聲不響地杵在窗簾後面會嚇死人的!」被站在玻璃窗前給窗簾遮去半個身子的狄紅羅嚇了一跳,「要跳樓嗎?這裡可是二十八層,臉會摔爛的,怎麼見閻王,醜死了。」
「好吵。」狄紅羅咕噥,走向陽台,經過廚房從冰箱拿了兩罐啤酒,把整個身子丟入籐椅,灌了幾口酒,不住地皺眉,她一向不喜歡這味道。
單野薔跟過去,抽出另一罐,拉開喝。「聽冽說今天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什麼事呀?說來娛樂一下。」她沒形象地蹲在椅側,雙手搭在扶手上,若非缺了條搖擺的尾巴,還真像等主人寵愛的小狗。
「毫無娛樂性。」她悶哼,敢情有人把她痛宰「摧花」大盜的英雄壯舉當成娛樂新聞傳播。救了牧場的寶貝,沒撈著半絲好處不說,還被氣得胃抽痛,連飯也吃不了,體育節目沒心情看,她招誰惹誰了?心裡明白他的擔憂,更清楚自己毫無風度的小鼻子、小眼睛,但就是氣他。可氣他什麼呢?她不明白。
總之就是反常,超級不對勁。長這麼大她沒有熱中的事,做了三年的模特兒是為了賺錢,Fans的熱烈吶喊與她無關,設計師們為爭奪她而明爭暗鬥她不屑一顧,更拒絕同任何一家公司簽約,工作和自由都是她自己的,不能簽給任何人。
圈內人眼中漠然高傲的東方美女誰的帳都不買,獨來獨往,身邊只跟著個經紀人,不鬧緋聞,不露蹤跡,要見她只有在台上,領略那令人震撼的傲視群星、不可一世的風采。
她絕非冷血,只是不熱情而已,還有,她認生,如此罷了,才不是什麼戴面具自我保護以免舊傷復發。
個性使然,沒幾個人值得她關注,更別說動怒。所以她難以理解自己今天的反常,左思右想,就是找不著原因,還弄得疑神疑鬼,坐立不寧。
單野薔仔細端詳狄紅羅,透視到她的心肯定亂了套,且史無前例的嚴重,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陌上花的夜景是最教龍冶冽心曠神怡的,雅致而溫馨,是專屬於他的家,這方天地令他安心、放鬆,是他寧願捨棄豪宅的原因之一
現在的世界上已無世外桃源,想學古人隱居更是幻想,人工的鑿痕遍佈了大江南北,而真正的淨土又處於原始的塑封。仔細想來,還是尋不到探不進的好,否則那裡亦將烏煙瘴氣。由此可見,他的牧場的確不賴。
花海中有一條窄窄的空地,恰好夠他一人平躺,是栽花時特意留下來的,方便進一步置身群芳之中。每逢星光燦爛,夜深人靜,他都會躺在空地上吞吐釅釅花香,觸摸習習晚風,天地間只他一人。
「茅簷常掃淨無苔,花木成蹊手自栽。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
夢中的美好田園生活,巧手花農是畢生嚮往。可奇怪的是認識他的人皆當他慣於穿梭燈紅酒綠的名流宴會,對各種派對樂此不疲。
阿迪說過見到他的第一印象——住在祖上傳下的老房子;名門世家的洋房;週末聚集朋友開派對,陳年的紅酒盛在亮晶晶的水晶杯裡品味,煮正宗的卡布其諾,把咖啡豆磨成粉,用虹吸式的咖啡壺,雖然繁瑣但小節上絕不馬虎。
龍冶冽聽後哈哈大笑,似乎從描述中想像出自己穿燕尾服、持古巴雪茄周旋於紳士名媛間的傻樣。老實講,鐵定很彆扭,他是穿制服時像太子、穿皇袍時像木偶的龍族王子,還是個對大雅之堂避之唯恐不及的王子。
怪人總是有的!
猛然間移來一個玲瓏的身段立在腦海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轉眼間又換上淡漠與玩世不恭的神態,傲然離去,只餘些綽約的身影待人尋念。
狄紅羅,外表是典型的都市新貴,卻有吉普賽女郎的氣質。
怎麼會突然想起她?龍冶冽半瞇的眼一下子睜大,也許她天生便是那種讓人一眼難忘的人,尤其是白天的不尋常舉動,女俠般的身手。
噢,想得太多了!他迅速起身,拍掉衣褲上的泥肩,朝起居室——花房隔壁一間配有簡易浴室的七坪大小屋子走去。
偶有微風拂過,朵朵花冠輕擺,不時碰在一塊兒,傳遞著花語。花圃四周的綠色矮燈宛如土地裡的星星,牽繫天下有情人。
自封的業務經理阿迪除了拉訂單外,還要替老闆搜集新品種的鬱金香,這項工作相當有難度,可一旦有消息,卻又非常振奮人心。
就像此刻,他扔下鼠標大聲歡呼:「快來看,上帝的傑作,花神的靈感!」
幾個員工拋開手中的活兒擠過來望著電腦螢幕,異口同聲的哇叫了出來:「真的好美!」
慢慢晃進屋的狄紅羅探頭,「沒什麼嘛,哪裡美?」不過是紅色的花瓣上有指甲大小的藍斑,很特別嗎?她覺得還不如園子裡的那些。
「不識貨。」阿迪搖頭,「這叫朱雀幽蘭,剛栽培出來,老闆一定喜歡。」
她語塞,的確不懂,總以為會選球莖、能挖坑已經很了不起。
哼!有什麼大不了,她又不是花匠,隔行如隔山,自卑個什麼勁兒。但如此下去跟某人的職業距離只會比太平洋還寬,這顯然不是她樂見的。
她俐落地將木箱中的花苗一棵棵挖出來,小心翼翼地不弄斷根須,再插入事先掘好的小坑中,一手扶苗,一手培土,最後澆上適量的水。
移苗完畢,提著桶和空木箱往花房走,不時回頭望距離恰到好處的一排排小苗,她開心地笑著,比走伸展台還有成就感。
「喂,小狄。」阿迪在不遠處叫她。「這邊放一下,你跟老闆去送花。」
好差事,單獨相處耶!「為什麼是我?」驚喜溢於言表。
阿迪似笑非笑的道:「因為大家忙。」
狄紅羅撤了撇嘴,言下之意她在休息,她累得像頭過度操勞的老牛時怎麼沒人看見?心中微弱的抗議不耽誤下一步行動,她小跑步到小貨車旁,用沾土較少的手拍拍把花往車上搬的老闆。
「我能幫什麼忙?」
陪他一道送花的竟是她,龍冶冽意外地笑了,「他們全有事做?」他深吸了一口氣,「把這幾筐搬上車,我們就出發。」
既然是幫忙,當然不能幹站著,她提起筐朝車上舉,省著他上下跑。
他瞄了瞄一臉無所謂、大嚼口香糖的瘦高女孩,力氣滿大的,裝滿花的筐至少四十斤,她輕鬆地提到一米多高!是個埋有寶藏的女子,前幾天給他驚心動魄,今天又來個出乎意料,遺憾的是他沒有太多的好奇心和精力去挖掘更多。
一路上,車內的氣氛尷尬,預計到這種冷場,龍冶冽有先見之明地一上車便打開CD,大約半小時的車程,只聞「梁祝」、「十面埋伏」、「廣陵散」等古曲,優美的音樂瀰漫固然不錯,但卻讓人更加不自在,兩人都小心地控制呼吸力度。直到停了車,給各個花店、禮品店送貨時才自然些。
好孬!天知道她在緊張什麼,又沒犯錯,更別說欠債,且無預支薪水,幹啥時不時的偷瞄他,糗到家了!
龍冶冽也在心中打鼓,唉,以往同員工送花一路上有說有笑,還會在等紅燈的空檔吃幾口零食,反觀今天比三年還長的三十分鐘,簡直如坐針氈。他承認黑鬱金香事件讓他有些不安,因為沒有道謝,原想在車上搞定,誰知她繃著一張臉,教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各懷心事的兩人同時抓住一個筐,立刻抬眼,迅速鬆手,對視著。她眼中盛的是火,他眼底泛著春水。
唉,算了,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他還笑得那麼好看。真是不爭氣!
「一起抬。」她下命令。
七手八腳地忙完,狄紅羅從牛仔褲裡扯出T恤下擺往臉上抹,鮮紅的衣襟上出現一個大水印,流了不少汗。
她剛要再接再厲,斜側伸出一隻手,手中有一條白毛巾。用腳趾猜也知道是誰,哪有這種花匠,擦汗的毛巾永遠像新的一樣乾淨,雖然穿深藍的制服,卻整潔得好似隨時可到白宮赴宴。她可好,讓她去守煤窯吧!
毛巾再乾淨也是擦污垢的,她接過胡亂抹著臉,扭頭,「謝……」
一杯青草茶遞來。
狄紅羅這回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謝謝。」
「不客氣。」他靦腆一笑,靠著貨車門喝自己的那杯。
她垂頭悶笑,貼著車尾輕啜茶水,清涼混著淡淡的苦澀人口,爽達心底。驚覺青草茶遠勝其它飲品,似乎帶著那麼一丁點苦,卻是使她欣喜的甜。
「龍先生,進店裡吹會兒冷氣吧,外頭多熱。」花店老闆娘熱絡地邀請。好俊俏的男生,百看不厭,光瞧著就心花怒放,倒不如離了婚嫁他,反正都是蒔花弄草的,她現在的死鬼跟眼前的美男子可差遠了。
狄紅羅從夢遊中回神,利眼盯著他,要是他敢進去……
「不必了,謝謝,我們也該走了。」龍冶冽欠欠身。
「那再喝杯茶?」老闆娘的臉笑成一朵花,這男人多有教養,迷死人了。
原來茶是老女人送的,他還喝得那麼來勁。啪的一聲,一杯茶水砸在龍冶冽腳邊。狄大小姐不給任何反應機會,拉住莫名其妙的他走人。
行人都被她的氣勢嚇得自動讓路,他也被拖著一直過了兩個街口方才停住。
她蹲在路邊氣喘吁吁,不出聲地咒罵,當然是罵那個老闆娘。
龍冶冽扶住路燈柱深呼吸片刻,「你有事的話可以開車去辦。」
他依舊該死的毫無感覺,跟這種人生氣太不值,狄紅羅再次拉住他。
「你還要以方纔的速度小跑回去?」他詢問,見她仍不語,於是做了決定,「沒命地跑你吃不消的,等在這裡別動,我回去開車來接你。」
真的假的?望著他快步遠去的背影,呵,還有力氣跑那麼快。她沒由來的鬆了一口氣,正式恢復邦交啦。
單野薔是個包打聽的,三姑六婆比她遜色多了,整個社區誰家沒水沖馬桶她都知道。
「喂,別不吭聲,我知道你在心裡嫌我煩,怛我是關心你。」
自從去陌上花做了個不算稱職的花匠後,雙耳就倍受荼毒,聒噪的單妹妹總以保護她的生命和財產為由問東探西。
若不是怕經紀人找上門,她早回自己的窩了。她換個姿勢貼在沙發上,給八婆背影瞧,再將電視機音量調高,盡可能不理會麻雀轉世的人。
叭!電視機被關掉,有人不依不饒。
「從我跟他送花回來,你就纏著我,有什麼目的?」狄紅羅忍無可忍,一躍而起,「告訴你,什麼事也沒發生,我們的關係正常得很,要看愛情故事讓你老公找個女人演給你看,我沒興趣。還有,我的事我自己計畫,你少打著偉大的口號摻和進來玩,如果玩掉我的另一半,我發了精神病,一輩子纏著你,到你死了為止!」她夾住八婆的俏鼻子略一施力,看到預期中的怪表情,立即撤指,朝臥室走。
耶!發火了,好好玩!單野薔揉揉發疼的鼻尖,打算跟進去,可思索那一番暗藏玄機的話……嘻嘻,有效果。
她敢以項上人頭做保,臥室中的人一定睡不著。
啊……真的睡不著,翻來覆去只會令她的意識更清醒。
該死的單野薔,都是她多事。一如既往,狄紅羅開始在別人身上找原因。左思右想,算了,不要當鴕鳥了,自欺欺人何時是個盡頭,還讓自己失眠,划不來,喜歡他又不是罪孽。
可怎麼會喜歡他的卻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她陷得很快。
他是長相端正俊朗,還比她高上幾公分,穿著說不上有品味,卻與他十分相襯;襯個頭呀,只見過他穿呆板的牧場制服和T恤牛仔褲。
他很有事業心,雖然從事的行業注定無法大富大貴,但能保證小康已經很好了,反正經濟不景氣,昨天有家大公司,今天破產,明天一家老小集體跳樓,豈不更倒霉?他溫文有禮,一看就知教養好,關心體貼員工,除了她之外……
床上是坐不住了,想的都是對自己不利的,啐,他哪來的那麼多優點!
尊臀移至書桌旁,從抽屜找出一張紙,中間畫上一條直線,在左邊寫「不理他的理由」,右邊寫「想和他在一起的理由」;整整一份心理調查,自己的聰明才智全用在這上面了,怪不得學生時考試科目總會當掉四分之三。
提筆往左邊寫——對我不好,然後圈上,重重地打了七個驚歎號;不夠體貼,不坦白,不懂哄女孩開心,不會打扮自己,聽過時的古典音樂,認不出她這個大名鼎鼎的模特兒,接受老女人的青草茶和媚眼,賺錢少,住小牧場而非莊園……寫到手發酸,原來自己對他有這麼多的不滿,心底的陰霾頓時散去不少,數落別人的缺點還真過癮。
該填右邊了。
想了好久,魂不附體的沖咖啡,心不在焉地上廁所,差點到外面跑幾圈,終於鄭重地寫下兩個字——愛他。
自己也給嚇了一跳,她什麼時候變成發花癡的蠢蛋?受過良好教育、見識過諸多大排場、大陣勢的國際名模,怎可以輕易付出真心,墮入俗不可耐的愛情沼澤,像無知的幼稚園女生,丟人!
她明明是個隨心所欲、對什麼都不冷不熱的高貴美人,思及過往,沒錯,她哪來一顆熱情的心為個男人怦怦亂跳?
她坐立不安,從臥室走到廚房,灌了杯冰水降溫又回臥室反省,試圖再想出一個詞替換那兩個字。
腦袋罷工,她只有面對現實。不是喜歡他,而是愛上他,所以憎恨給他茶水的老闆娘,討厭他對別人笑,總認為他對自己不夠好。暗戀真的很痛苦。
太可笑了,不要眾星拱月、花中之花的地位;不屑貴族紳士、豪門公子的討好逢迎;不走光芒萬丈的伸展台,寧可窩在小牧場;討厭花花草草,卻一下子愛上陌上花,認真學習種植知識。
短短一個月,她的改變速自己都意外,只因對他一見鍾情;那光暈環繞的身影,醉人心魂的琴聲……彷彿出現在昨天。
狄紅羅不再亂蹦亂跳,外加唾棄自己的花癡行為,撿起揉皺扔在床角寫著「愛他」的字條,鋪在桌上展開,紅色的筆跡真是觸目驚心。
她無力地癱回床上,拿被角蓋住臉再掀開,如此反覆不知多少次,想像著他的微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