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霜,你怎麼又過來了?」范大樹問她。
「搖紅姊好些了嗎?」她卻只關心這件事。
「晴霜,你——」范大樹還要再說。
卻被她打斷。「現在最重要是搖紅姊的健康,其他的事,你都不必操心。」
「怎麼能夠不操心?」
「我是大將軍夫人,有什麼好操心的呢?」她反問他。
「這個……」一時之間,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不太對勁。
「看吧?」她揚起下巴說:「無話可說了吧!快告訴我,搖紅姊今天怎麼樣?」
「挺安靜的。」
「那就好。」
半個月前到將軍府哭著找娘的,是搖紅姊的兒子小豆子,因為搖紅一直沒有完全復元,所以小豆子自出生後,便得倚靠晴霜一家人耐心的關照,久而久之,竟常會把她這個乾娘誤稱為娘。
別看小豆子年紀還小,父親不詳,又有個半瘋半癡的母親,腦筋卻是一等一的好,這趟跟著父母親來京城,范大樹才指著將軍府,跟他說了一遍,「晴霜乾娘的家。」
隔天清晨,他便趁著父親在照顧母親的空檔,從停在附近胡同的馬車內偷溜出來,跑到將軍府門前,大哭大鬧,吵著要找娘。
晴霜猜測可能是他,結果還真的是他!看到哭成小淚人兒的小豆子,心早就軟了,哪裡還顧得著應該先跟丈夫解釋清楚。
「娘!娘!」小豆子手舞足蹈,開心得很。
「小豆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一邊幫他擦頰上的淚水,一邊問道:「你娘呢?你爹呢?」
跟著過來的路塵沒聽到前面的話,只聽見最後一句。「對呀!他爹呢?」
「陌桑!」她原本蹲著,聽見他的聲音,立刻站起來。「這是——」
「我知道。」他一口便打斷她。
「你知道?知道什麼?」晴霜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還真是厲害,比藍姑姑那裡的女人都厲害。」路塵的唇邊一直帶著冷笑。
「藍姑姑?那是誰?你父親的姊妹?」聽都沒有聽說過。
「對於我父親,你不覺得自己應該用另一個稱呼?」
「對,我是該稱他為公——」不對!怎麼會跟他扯起這些來。
「怎麼不說話了?心虛了嗎?」
「陌桑,你為什麼這樣跟我說話?」她真的不明白。
「你的孩子都找上門來了,不然你要我怎麼跟你說話?說他長得很可愛?很天真無邪?甚至很討人喜歡?說我願意視他如同己出?」
晴霜失笑。「你以為他是我的孩子?你為這個在生氣?」坦白說,看他氣成這個樣子,她的心中不是沒有一絲竊喜,畢竟會生氣就表示會在意,會在意就表示……至少有一點點的愛她?
「你好無恥!」根本不曉得她心思的路塵,只看到她唇邊的笑。
「無恥?」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哪裡無恥?」
「全身上下都無恥,光想到自己曾那麼貪戀你的身子,我便想吐!」
什麼?「陌桑,你是不是——」想問他是不是哪裡病了,不然為什麼會這樣說?
「我早該知道,全天下沒有一個值得相信的女人。」他連她的問題都不想聽完。
「娘,我怕。」小豆子出聲了。
「小豆子不怕,」晴霜立刻安撫道:「不怕、不怕喔!有——」
「有娘在,所以什麼都不用害怕?」他又插嘴揶揄。
晴霜終於忍不住了。「你堂堂一個大將軍,何苦為難一個孩子。」
「你想說的應該是何苦為難『你』的孩子吧?」
「你弄錯了。」真是大錯特錯。
「的確錯了,原來教書先生的女兒也跟貴族之女一樣,全是淫婦!留到二十歲還尚未出閣,我早該猜到其中必定有詐。」
諷刺的是,她之所以一直到二十歲仍待字閨中,可全是為了他。
而現在,他卻肆無忌憚的諷刺她、誤會她、侮辱她,完全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為什麼?與其說是在生她的氣,還不如說是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
到這個時候,晴霜也懶得解釋了,只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以免日後追悔莫及,會不曉得要怎麼跟她道歉才是。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誰曉得路連會在這緊張的時刻趕到。「大將軍!」
「什麼事?沒看見我在忙嗎?」
路連看了晴霜與小豆子一眼,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卻還記得該跟晴霜請安。「夫——」
「等一下。」但被路塵給制止。
「大將軍?」
「你有事?」
「大將軍?」路連不明白。
「我在問你話。」
晴霜只好出面打圓場。「副將,還是先回答將軍吧!」
「不用你多嘴。」路塵卻又斥責她。
「這是怎麼回事?」才見他們恩恩愛愛,怎麼,一下子全變了?路連實在不明白。
「不關你的事。」路塵依舊繃著一張臉說:「你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若是沒事,可以離開。」
罷了,自己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還會不清楚他的脾氣嗎?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跟他硬碰硬的好,更何況他趕過來,的確有急事。
「皇上有請。」
「怎麼不早說!」路塵近乎氣急敗壞,轉身就要回屋裡去更換朝服,走沒兩步,卻又停下來,轉身問晴霜:「你跟過來幹什麼?」
「我們是夫妻,你要上朝,我理應幫你打點。」
路塵看了小豆子一眼,然後說:「難得你還記得我們是夫妻,不過要改變這個事實,似乎也不難,你說是不是?」
「什麼意思?」晴霜駭然。
但他已經頭也不回的走掉,擺明了不要她跟上去,迄今十五天。
范大樹見她秀眉微蹙,忍不住又問道:「我們給你添了大麻煩,是不是?」
「你不要胡思亂想,沒這回事。」
「如果沒有,那『樹人』呢?」
聽到這句話,晴霜的身子終於為之一僵。
「大將軍果然是當年的樹人恩公。」他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晴霜這樣問,也等於是承認他說的沒錯了。
「聽老師和師母談起你答應這門親事的緣由,我們馬上就猜到了。」
「你們?」
「就是二樹、三樹和我呀!」大樹說。
對,所謂的范大樹、范二樹和范三樹,正是當年在樹林中和她僵時不下的老大、上狼和小猴。在接受了「樹人」饋贈的三十兩黃金後,他們卻不知該何去何從?索性跟著晴霜走。
在晴霜父母親的協助下,他們四人很快落戶安定下來,二樹和三樹也都有了意中人,二樹更準備在近日完婚。
「我們和三樹來,原本是想告訴你好消息的。」大樹很懊惱。「想不到搖紅的病突然發作,小豆子又跑去找你,真是……」
「大樹哥,我說沒事,真的沒事,將軍他是巡邊去了,那是例行公事,巡過了,就會回京。」
「真的嗎?」
「真的。」表面上當然是如此,但實際上呢?她既不能說,也不敢想。
「但願一切如你所說。」可大樹仍然存疑。
晴霜是他們四人,如果連小豆子也算在內,就是他們五人的恩人,本來聽到她和「樹人」,也就是如今的鎮平大將軍路塵成親,大家都興奮得很,認為老天有眼,撮合了他們兩人,誰曉得結果竟是這樣!
「有沒有想過搖紅姊為什麼會這樣?」大樹沒想到他想的「這樣」兩字,會由晴霜口中說出來,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大樹哥。」她只好再叫一次。
「嗄?」
「我問你——」
「哦,」他定神說:「我想是一些熟悉的景物刺激了她。」
他不用再多說,她也已經明白,想想當初搖紅逃得那麼遠,還差點被捉回來,晴霜也不禁惻然。
「當年真多虧有你。」她由衷的說。
大樹靦腆了。「我喜歡搖紅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所以才會不嫌棄她的病,也視小豆子如同己出,他對搖紅的深情讓現在的晴霜更加感動,大樹他們過去也許是混混,現在也許也「只是」平凡的鄉下人,平常以務農為生,但他對妻子的愛,卻是許多人做不到的,包括貴為大將軍的路塵。
唉呀!怎麼每次想著、想著,就會想到他頭上去呢?晴霜自問自答著:簡單,因為我愛他,我是如此深愛著他。
「所以搖紅姊一定會好起來,這次回到傷心地,或許正是良藥。」
「有可能嗎?」
「當然可能,」晴霜鼓勵他,「你沒聽說沉痾就需要猛藥嗎?」
他笑了。「就像我和二樹及三樹,想要改邪歸正,就需要你們來幫忙。」
回想過去,恍如在夢中,原來他們三人都是老鴇「撿」回去的孤兒,連自己的父母、姓名都不知道。
「老大」、「土狼」、「小猴」全是老鴇隨口叫的名字,愛上搖紅,再遇到晴霜與路塵,可以說是他們人生最大的轉折點,也因為心懷感恩,才取晴霜的姓為姓,再把「樹」字加在名字後面,變成他們三人的新姓名。
「最主要還是靠你們自己的決心,」晴霜說:「我尤其佩服你。」
「佩服我?」大樹莫名其妙又受寵若驚。
「對呀!你把三十兩黃金分成三份,與二樹他們兩人平分,不簡單呢!」
「啊!那個。」大樹摸頭笑笑。「應該的嘛,我希望他們也能夠跟我一樣,把十兩黃金當做傳家之寶,非必要之時,不要動用,好提醒自己不要忘本。」
「你還把玉珮轉送給我。」她說。
對,路塵當初送給搖紅當嫁壯的一對玉珮,是被他轉送給了晴霜。
「你又沒全收。」大樹又說:「堅持只拿一塊。」
「我怎麼能全收!」晴霜舊話重提。「收一塊都有些過分了,我是想……至少可以做個留念。」
大樹仔細咀嚼這句話,然後恍然大悟。「晴霜,那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可以說是……是……老師說的什麼……什麼……」糟糕,跟晴霜父親讀了三年書,成效還是沒有小樹好,他可聰明哩!孔老夫子的論語都讀一大半了。「得償宿願,對不對?」呼!總算說出來了。
「對。」晴霜笑得好開心。「爹要知道你現在可以出口成章,還不曉得要多歡喜。」
「那大將軍呢?」
「路塵?他怎麼樣?」
「你說自己是得償宿願,那大將軍娶到了你,一定也很開心吧!」原本挺為他們擔心的,因為自己一家人跟小樹一來,就聽說路塵要出門去了,是巧合嗎?還是他嫌棄他們?但他會嗎?三年多前他不是才援助過他們?但此一時、彼一時,大家又都在京城裡,就算他真的是在迴避他們,大樹也可以理解。
真的,只要他和晴霜都快樂就好。
但晴霜卻搖了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他全忘了。」
大樹自然聽不懂。「忘了什麼?他又是誰?大將軍嗎?」
「是的,路塵全忘了,忘了他見過我。」
「怎麼可能!」大樹叫道。
「是真的。」
「你沒有把玉珮拿出來給他看?也許看到玉珮,他便什麼都想起來了。」
晴霜苦笑。「你應該可以想像我當時的失望,他既然都忘了,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你的意思是說,他娶你純粹是巧合?」
「差不多。」
大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歎道:「怎麼會這樣呢?」
結果還要晴霜反過來安慰他。「不用為我操心嘛!我已經嫁給他了,不是嗎?」
「這樣就夠了?」
「至少是個好的開始。」
「你真勇敢。」他讚歎。
她卻笑道:「不,是蠻勇,加上一點盲目。」
她的坦白把大樹給逗得哈哈大笑。「你還真會掰。」
「不,你應該說我很樂觀,你知道嗎?我甚至想拜託大將軍的姨母,看有沒有辦法請御醫來看看搖紅姊。」
「你瘋了!」
「誰說的?我正常得很。」和大樹聊過之後,她的心情也轉好了一些。
對呀!她也許不是什麼名門之女、大家閨秀,但善良、樂觀、有愛心,卻都是她的優點,絕對不能妄自菲薄。
「這是我帶來的藥和補品,你記得按時喂搖紅姊吃。」
大樹送她到門外,這棟宅院還是晴霜撥出來給他們住的。「你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搖紅姊的情緒穩定,我暫時還是別吵她比較好,況且留小豆子一個娃兒在府裡,我也不太放心。」
「你該送他回來的。」
「你照顧得來?」雖然已事隔三年多,晴霜和他們的想法卻仍是一致,那就是能少出門的話,還是少出去大街上晃比較好,萬一被昔日故舊碰到,那還得了。
「我……」想在這裡看好搖紅,又照顧小豆子,縱然有三樹幫忙,還是有點吃力。
「那就不要逞強了,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對了,三樹呢?」
「說要上街去買點東西,好帶回去孝敬老師及師母。」
「沒有危險吧?」晴霜擔心。
「不會有事的啦!他年紀最小,三年來略有變化,以前又大都只是跟在我和二樹屁股後頭跑,認識他的人不多,會記住的恐怕更少。」
「那就好,不過你們還是要多加小心。」
「我明白,你也是,晴霜,有問題的話……別忘了我們總是支持你的。」
她的眼眶立即紅了起來。「討厭啦!大樹哥,你再對我這麼好,我都要感動得哭了。放心,絕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他們揮手道別。
但晴霜錯了,一踏進府內,便碰上個「大問題」。
「爺爺!」
坐在那裡的,可不正是福晉身邊的總管高進。
「你怎麼來了?他們有沒有奉茶?今兒個想吃什麼菜式?我讓他們做去,對了,你可以留下來用膳吧?粗茶淡飯,你可別嫌——」
「坐下。」他打斷她,輕聲但不失威嚴的說。
「爺爺?」她有些忐忑。
「咱爺孫倆聊聊,你總不能一直站著吧?」
「啊!是。」她趕緊坐下來。
但高進卻不急著開口,先喝了口茶潤潤喉,而晴霜也耐著性子等。
「我聽說你這裡來了個孩子。」
「他只是我的乾兒子。」他為什麼會過來,她猜也猜得著一、二,她不想連跟他說話,都要拐彎抹角,那太累了。
「我當然不會像阿塵那樣胡思亂想,但晴霜,你一個黃花大閨女,何必做人家的乾娘呢?」
「爺爺怎麼知道這些事呢?」
「你想瞞我?」他已經有些生氣。
晴霜趕緊站起來說:「爺爺最疼我,我怎麼會不知道?」
「所以?」
「所以不敢讓爺爺為我操心。」
高進聽了一愣,接著就哈哈大笑。
「爺爺?」
「你這孩子,」他搖頭道:「坐下,先坐下。」
「不,你先答應不生氣了,我才坐。」
「威脅起我來了?」
「不,晴霜不敢。」
「坐吧,」他歎道:「晴霜,你真是上天賞賜給我的最佳禮物。」
今天已經連續聽大樹和他說這種類似稱讚她的話了,但她卻開心不起來。
「假以時日,阿塵也一定會明白的。」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爺爺,」晴霜吶吶的道:「你真厲害。」
「是你自己一門心思全在他身上,要猜出你的心事並不困難。」
「但陌桑什麼都不知道!」說著說著,她已經紅了眼圈。
「你都不說,他怎麼會知道?」高進指點她,「況且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爺爺的意思是說陌桑他當局者迷。」
「你又何嘗『清』了?」高進反問她。
「我原本以為……」
「只需要不斷的付出就夠?」高進又猜中了她的心思。
「難道不夠?」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他帶著破碎的心和對你的誤會到大漠去了,不是嗎?」
「如果他學會相信我,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說到這,晴霜便有氣。
高進只得勸道:「你要他怎麼相信?別忘了他母親早早去世,第一任妻子又曾對他不忠,你要他從哪裡去學對女人的信任?」
「從福晉和他姑姑那裡。」
「姑姑?」福晉他可以理解,也同意她的確值得路塵相信,但「姑姑」是誰?「什麼姑姑?」
「陌桑沒有姑姑?」
「阿塵與他父親都是獨生子,哪來的姑姑,除非是——」高進的表情一變,繼而不語。
但聰明的晴霜已經猜出端倪。「我明白了,那藍姑姑並不是他真正的姑母,說不定,還不是什麼正經的女人,對嗎?」
「小扁兒說自與你出雙入對,恩恩愛愛後,阿塵就沒再去『邀月樓』了,洞房花燭夜的隔天,是他最近、也是最後一次去找那個姓藍的女——」
老天爺!他這是在幹什麼?有解釋比沒解釋還糟糕。「晴霜,事情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爺爺嘴巴笨,連話都說的不及小豆子與三樹好。」
「三樹!」即便心如刀割,晴霜也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你見過三樹?他在哪裡?」
「晴霜,剛剛爺爺說——」
她不想聽那個話題。「你相信三樹說的話?」她明白了。「一切都是三樹告訴你的。」
「晴霜,你聽我說。」高進幾乎算是在求她。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你既然都知道了,就應該更加明白我的愚蠢。」
「這怎麼可以說是愚蠢!」高進不同意。
「難道不是嗎?」她已經快要哭出來。
「當然不是!」
「愛一個根本不在乎、不相信我的人長達三年,還算不笨?」
「晴霜,他可不知道你愛了他三年,是不是?」
「我——」她為之語塞,的確如此。
「為什麼不告訴他?」
「他忘了,」晴霜喃喃自語,可見這是她最痛心之處。「他已經什麼都忘了呀!」
「晴霜。」高進苦苦相勸。「他當時是在正要去娶方淑如的途中,不是嗎?我知道你聽起來會覺得刺耳,但是……但是……」真的要說,又覺得不忍。
「我怎麼會吃死人的醋。」晴霜說:「更何況後來陌桑已經都不愛她了。」
高進鬆了一口氣。「你能明白嘛!能明白不都好了?」
「不好,因為陌桑他並不明白!」她的聲音又高起來。
高進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傻孩子,正因為他什麼都不明白,才需要你說給他聽,怎麼你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鬥氣,跟他鬧彆扭?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會那麼生氣、那麼傷心、那麼失望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晴霜瞪大了眼睛,完全說不出話來,心裡頭亂糟糟的,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情緒。
「怎麼樣?想通了沒有?」高進放低了聲音問。
「爺爺根本不知道他當時有多凶,什麼都不肯聽我說,我每句話都只講到一半就被他截斷,好氣人哪!」
見她露出小女兒的嬌態,高進知道自己總算可以稍微放心了。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試著體會一下他的心情,如何?」
「他的心情?」
「對,想要相信你,又怕你跟方淑如一樣;不想相信你,又明明捨不得你。」
「捨不得我?」她吶吶的說,臉上已浮現紅潮。
「是呀!不然還有什麼?」高進總算可以好好的喝口茶了。
「那……爺爺,我現在該怎麼做?」
「他去巡邊,頂多再十天、半月便會回來,你可以耐心等待。」
晴霜沒有說什麼,但焦灼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要不然,也可以寫信呀!」
「寫信?」
「對,聽說你會寫一手娟秀的好字。」
「爺爺怎麼知道?」
「三樹對你讚不絕口,在你回府之前,我們聊了許多。」
「真多嘴。」她笑道。
「因為關心你。」
晴霜覺得心裡頭好溫暖。「他們對我都太好了,爺爺也是,晴霜真不曉得要怎麼感謝你們才好。」
「有個方法。」
「嘎?」
「我說你有個方法可以謝我們。」
「什麼方法?」
「趕快自己生個胖娃娃呀!」
「爺爺!」她嬌嗔道。
「好了,」他起身。「我要回去了。」
「爺爺怎麼這麼快就要走?至少也該留下來吃頓午餐。」晴霜挽留著。
「我雖老,可不會不知趣。」他笑盈盈的說,這一趟的豐碩收穫令他非常滿意,也有些得意。
「爺爺!」
「不要撒嬌了,還是快去寫信吧!」高進說。
「再急,也急不過一頓飯的時間。」晴霜辯稱。
「你呀!灌迷湯灌到爺爺這裡來了。」高進雖笑得開心,卻也堅持。「不,我不留下來佔用你寶貴的時間,想請我吃飯,以後多得是機會,而且必須是男女主人都在,我才肯來。」
知道留不住他了,晴霜也只好陪著往外走。「爺爺派頭好大呀!」
「當然嘍!」他配合著她說:「別忘了你叫我爺爺,我可是鎮平大將軍夫人的爺——」
「夫人!」一聲驚呼,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對談,也令晴霜心中掠過一陣不安。
「彩蓮,什麼事?這麼慌張?」晴霜問著路連的妻子。
「夫人,」她是真的很慌張,甚至無暇顧及該跟高進問安的禮數。「不好了!」
「到底是什麼事?」
「剛剛小扁兒捎快信來,說將軍身受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