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午後,太陽已大方的提早放送起屬於夏季的熱力,即使偶爾仍有幾許涼風拂過,可卻也少有人願意在大好的午休時間自找罪受,接受陽光洗禮。
不過,眼前卻有個例外。
采光師不停流著汗,卻仍不敢鬆懈自己的工作,調好完美的光線,瞇眼對著遮陽板中的模特兒,就怕作品有一絲瑕疵。
其餘的工作人員也一樣,遞茶水的遞茶水、摸底片的摸底片,人人都忙得一身汗,卻無人敢吭聲。
其中最亮眼的莫過於那些身穿清涼衣服的模特兒,短少的布料遮不住其姣美的身段,化著細緻彩妝的美顏皆揚著自信,展示著自己的傲人身材。
「娜娜,你笑得真美,讓人真想狠狠的吻你。」好聽的男中音自相機後傳出,「妮可,動作大一點,別害怕扭斷你纖細的腰。想像一下,你正徜徉在冰涼的海水裡,和情人做著激烈的運動。對,就是這樣,嬌媚得令人想一口吞了你。」勾著唇,男子不斷按下快門,將一幕幕美景拍人鏡頭裡。
「傑,那你今晚有空嗎?人家巴不得馬上就被你吞入口。」妮可嬌嗔的看向鏡頭,軟語間,仍不忘擺著姿勢。
「耶,不行,傑已經跟我約好了,沒你的份。」另一名模特兒娜娜瞪了妮可一眼,看向鏡頭時卻又一臉甜美。
「不行不行,傑是人家的。」第三名模特兒走到鏡頭前,嬌笑著,「傑,你讓我們三個人在太陽下拍照,人家的肌膚都快被太陽曬黑了,你說,要怎麼賠我們?」
「我這不就在幫你們拍得美美的,好作為補償嗎?」男人放下相機,漂亮的臉龐揚著笑,狹長的鳳眸揚起,束起的半長髮華落幾許髮絲,添了抹狂野,更形魅惑。
「小安,幫妮可她們補個妝,休息五分鐘。」他轉身吩咐化妝師,一手解下發上的束繩,讓微濕的發得到自由,大手一耙,弄亂了發,也意來旁人的愛慕目光。
「小劉,幫我把底片拿來,這卷用完了。」接過助手遞來的礦泉水,傑斯順便吩咐。仰頭大口喝著冰水,幾滴水珠自唇角緩緩滑落,滴至半露的,古銅胸膛,意來幾聲垂涎的吞嚥。
「天!超性感的。」旁觀的路人甲滿眼愛慕的看著眼前的「美景」,「嗚,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喔,竟可以跟他在同一棟大樓工作。」也才能幸運的欣賞到這一幕。
「對丫,天呀!這下死了也甘願了。」路人乙點頭附和,「可惜沒帶相機!」含恨呀!不然就可以把這幕拍起來,掛在床頭,永茲她緬懷呀!
眾女齊點頭,雙眼不敢眨,就怕錯失美景。
傑斯,聞名國際的名援影師,三年前在巴黎的攝影展裡大放異彩。
他的成名作——暮色,黑白的色調裡是半掩於空中的夕陽,一對父母疼愛的扶起跌倒的小孩,無人注視的角落裡,是一名老人跌倒,身旁卻無人相扶的景象,滿皺紋的臉定定看著享福的三人,臉上有著回憶、哀傷及失落的笑。
其後,他又開了個人攝影展,裡頭的照片是他周遊各地所拍下的景象,每一張皆獨具特色、撼動人心。
因此,他被譽為當今的攝影天才。
他所拍攝的每一幅作品均價值不菲,請他拍照的話,價碼更高。
而除了他的攝影技術,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他的千萬身價及一堆風流債。
他漂亮似女人的臉龐卻不帶一絲陰柔,即使留著半長的黑髮,卻也只是更增添他的狂恣,風眸揚著自信,唇邊勾起的笑總在不經意間挑逗女人心。
目前,他在某國際知名雜誌上,當選黃金單身漢的第一名,意來更多女性的青睞。
「唉,看看那張臉、看看那身材,即使只能跟他共度一夜也好。」路人丙輕聲讚歎,一雙眼閃著愛心。
一年前,聽聞他將把工作室移回台灣,卻沒想到竟這麼幸運,移到她們這棟大樓,讓她們天天都能看到帥哥——真幸福!
「對丫,能跟他共度一夜的話,死了也甘願呀!」眾女齊點頭,雙眼均閃著夢幻光芒。
這就是方凝舞經過時聽到的話。
她無聊的望向眾人目光焦點,立即看到一幅風騷嘿男相。好吧,她承認他身材是真的不錯,不過大白天的也不把扣子扣好,幹嘛?賣肉呀!
撇了撇嘴角,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心裡不屑歸不屑,不過卻還是識相的沒說出,她可不想被眾花癡圍毆。
低頭看了腕上的表一眼,休息時間快結束了,認命的歎了口氣,她的災難又即將展開。
再次不屑的瞄了前方一眼,認命的邁開步伐走進公司,只能祈禱下班時間快快到來。
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屑,傑斯往門口處望去,卻接受到一對對愛慕的眼神。揚了揚眉,是錯覺嗎?
「傑?」身旁的助手輕喚,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嗯,開始拍。」回過頭,他拿起相機,唇邊再次逸出迷人的笑。
可惜,附近的路人卻已無緣再繼續觀賞,休息時間已快結束,得認命上班去了。不捨的看著美男,眾女哀絕的轉過身,無奈的步人大門。
***
夏初,空氣裡瀰漫著熱氣,悶得連絲涼風都沒有。
方凝舞瞇眼望著天空,隨即低頭重重歎了口氣,再次怨歎自己的命苦。
被娘親趕出家門已半個多月了,原以為傷好後,老媽就會忘了那個約定,誰知老媽這次竟是鐵了心,連趕她出門這種事都做了!
趕她出門也就算了,還把她的戶頭全數凍結,只丟了一萬塊給她,要她好好工作!
要不是她是她老媽,她鐵定當場送出髒話,她連工作都還沒找,更不用說住的地方了,一萬塊怎麼活?
幸好她那出賣她的老爸還算有點良心,早為她找了網小套房和工作,不然她一定會流落街頭。
方凝舞再次歎了口氣,咬了口手裡的麵包,單手打著鍵盤,雙眼注視著面前的Notebook,製作一份份的表格,沒多久卻又停下手。
「老爸找的這什麼爛工作呀!」煩躁的關掉視窗,方凝舞重重吐了口氣。
會計師事務所的助理,說得真好聽,事實上,根本就和打雜的小妹沒兩樣,什麼工作都推到她身上!
「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死!」揉著太陽穴,方凝舞痛苦呢喃。
要不是已經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她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那些名為前輩實則只會趁機奴役她的爛人,只會把工作丟給她,還說這樣她才會有更多的經驗。咕,騙鬼!
才一個早上,她就被使喚到快抓狂了,一到休息時間就衝上天台,爬至放置水塔的水泥座,藉機喘口氣。
「誰來救命呀!」坐在地上的她,整個人往後躺去,望著蔚藍天際,再次長歎口氣。
「真是窩囊!」堂堂黑天盟少主,稍一挑眉便可驚動黑白兩道,曾幾河時竟淪落到這地步,真夠丟臉的!
「好熱喔。」連點風都沒,悶死了I眨了眨眼,卻覺得睡意漸濃,「瞇一下好了。」打了個阿欠,方凝舞緩緩合上眼。
可惜天不從人願,都還沒和周公打到招呼,就被突來的開門聲和男女喘自心聲弄醒。
方凝舞張開眼,半坐起身子,微微探出頭,立即看到一場男女激吻戲,女人的手緊揪著男人的衣服,男人的大手則探人女人的裙內,雙方戰得如火如荼,絲毫沒空發現一旁的她。
她還真衰!連到天台休息都能看到活春宮。
縮回頭,方凝舞頭痛的揉著太陽穴。
這下怎麼辦?要出聲打斷嗎?可看他們都快到最後階段了,真打斷了,她會不會被扁?打架她是不怕啦!可是那氣氛一定會很尷尬。
天啊!一定要這麼整她嗎?方凝舞在心裡哀歎,人都在衰了,老天還來跟她作對,真是夠了!
不過,那男的長得好面熟喔。
方凝舞微擰了眉,再次探出頭,看向那男人——
唉呀呀,這不是前些天看到的那名賣肉男嗎?
縮回頭,方凝舞不屑的撇了撇嘴角。還真是名副其實,瞧他現在不就正在賣了,不知那女的出了多少錢?方凝舞惡劣的在心裡想著。沒辦法,姑娘她現在正火大,看到什麼都不爽,當然想不出什麼好詞。
突地,悅耳的合絃樂聲響起。
方凝舞愣了下,趕緊摸了下口袋。呼,還好不是她的手機,要真衰到這種地步,她拚死也絕對會找老天干一架。
不過是誰呀?在這激情時刻還讓手機響。
這疑問才升起,答案立即揭曉——
「哈羅。」如大提琴般好聽的男聲揚起。
方凝舞微愣了下,沒想到這賣肉男的聲音還蠻好聽的嘛。
「你先下去吧。」稍拿開手機,男子向女方輕聲道。
女人不依地嘖了聲,接著便聽到離去的腳步聲。
呃,這麼快?他們已經辦完事啦?
「老哥,是你呀,有事嗎?」
方凝舞眨了眨眼。這男的不得了喔!先不論那長相,單聽聲音就夠迷人了。
「甄多餘,你又在外頭打野食了?」聽到電話中傳來嬌柔女聲,甄希望微揚了揚眉。
「你也想嘗嘗嗎?不怕蘋果把你閹了?」倚著牆,傑斯瞇眼注視地上,唇角微勾,「還有,親愛的希望哥哥,別以那名字喚我。」甄多餘,哼,這名字是他這輩子的恨。
聽到那低柔的聲調,甄希望不禁打了顛,全身的疙瘩掉了滿地,「住口、少這麼叫我。」噁心死了!
「你要再這麼繼續浪蕩下去,小心我把你的野戲拍下,拿去賣。」甄希望沒好氣道。
「喔,那記得我要收版權費。」地面上微微晃動的、不屬於他的影子,讓鳳眸漾起笑。一進天台沒多久,他就察覺到一道注視的目光,不過既然對方好心的沒出聲,他也就當作沒這回事,繼續打他的野食。
「你呀!」甄希望搖頭,拿他這放浪小弟沒轍。
「你打電話來,就某了跟我說這些?」傑斯輕耙著發,讓本就微亂的髮絲更顯凌亂,身上的襯衫扣子早巳因剛剛的激情而被全數解開,露出精壯的古銅色胸膛,整個人看來既頹廢又性感。
「老媽要你今晚回家吃飯。」話筒裡傳來老哥的吩咐,「晚上七點,你別忘了。」
「OK。」又來了,不屑的視線,從一進天台就沒離開過他身上,怎麼?他有得罪過上頭那人嗎?
收了線,傑斯有趣的笑了。
「怎麼?看得還滿意嗎?」望著地上的影子,他揚聲道。
啊?方凝舞愣了下。
「不用懷疑,就是說你。」傑斯邁開步伐,望向水塔,清楚的看到影子的主人。
一頭烏黑柔順的短髮,發下是一張蜜色小臉,細眉下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小巧的鼻,下方的唇瓣似因被他發現而微張著,上身是白色襯衫,下半身則搭配黑色牛仔褲。
傑斯微揚起眉。她穿著如此中性,就連膚色也不如時下女人雪白,而是比巧克力色微淡的蜜色,若不 是發現她無喉結,胸前有微微凸起,他還真會以為那是個少年。
方凝舞眉微挑,定定的與他對上眼,臉上的表情十分自在,絲毫無被人發現的困窘。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才半個月而已,她的身手就已退步了嗎?
「從你將不屑的眼光射向我開始。」見她臉上的表 情猶淡然,無一絲失措,傑斯不禁更感興趣了,唇角的笑也勾得更深。
「喔。」方凝舞撇撇嘴,這確實是她的疏忽,注視他的目光反應出的不屑太「熱烈」了,難怪會被抓到。黑眸隨意一瞟,不意發現了自己的影子。「你似乎少說了一點。」
「喔?」傑斯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喔,還有你的影子。」這女人還真有趣,在這種情況下,反應竟還能如此冷靜。
好吧,第二點疏忽。活該她被抓包,看來半個月的無聊生活,也把她的神經給弄遲鈍了,真是枉費從小到大的嚴格訓練了。
合上Notebook,將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方凝舞起身跳下水泥座,優雅落地。
「以後打野戰請注意四周有沒有人,省得妨礙風化。」丟下這句,她就要打開門走下天台,卻又覺得不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
「你剛說什麼時候發現我的?」她記得他剛好像是說……
「一進天台就發現了。」從口袋掏出一包煙,拿出一根放進唇,再伸手摸了摸口袋,「唔,你有打火機嗎?」
「你一進天台就發現了!?」方凝舞瞪大眼,黑眸不可思議的瞪向他。
「嗯。」傑斯點頭,隨即聳了聳肩,「誰叫你射來的不屑這麼明顯,我有哪裡意到你嗎?」
「你都已經發現我了,還做得下去?」方凝舞低呼,臉上滿是不敢置信。這人有沒有神經呀?
「你沒出聲不是嗎?」咬著煙,俊龐滿是閒散,「怎好意思破壞你的好意。」揚著唇,鳳眸懶懶的睇著她。
「你!」他的答案更讓她瞪圓眼。混了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放浪的人。
「又來了。」他突然冒出這一句,風眸揚起,懶散卻依舊,只隱約閃過一絲銳利。
「什麼?」接不上他突來的語句,方凝舞不禁愣了下。
「我有哪裡惹到你嗎?」不然,她幹嘛老用那種不屑的目光看他?
「沒有。」抱著Notebook,方凝舞也倚著牆,揚眉與他對視。
「那可否請問一下,你眼裡的不屑話何而來?」懶懶的斂下眸,他倦然的打了個呵欠,嘴上猶咬著煙,「你有火嗎?」整整四天沒睡了,再不抽根煙振奮精神,他一定會死。
「沒有。」瞇眼看著他臉上的睏倦,心裡不得不承認這男人即使一身凌亂,鬍渣滿下顎,卻還是狂恣得引人注目。他吸引人的不是那張美得太野的臉龐,而是他身上的浪蕩氣質,有著引人墮落的魅惑。
「喔。」合上眼,他累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是遷怒。」驀然,換她吐出令人摸不著邊際的話。
「什麼?」傑斯睜開眼,這次換他愣住了。
「我被趕出家門,工作又遇占一堆欠扁的爛人,剛好看到你,就把滿肚子的不爽發洩在你身上。你沒惹到我,是我遷怒。」方凝舞聳了聳肩,毫不在乎的說出理由。
傑斯愣了一會兒,繼而爆出大笑,整個身子滑坐於地,笑得連嘴邊的煙也掉了。
「就這樣。」不再看他一眼,方凝舞轉身就要開門離去。
「等等。」忍住笑,傑斯立即喚住她,「你叫什麼名字?」鳳眸揚起,唇邊猶凝著笑,一瞬不瞬的望著她。
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好玩的女人。
「什麼?」方凝舞回過頭。
「不介意當個朋友吧?我叫傑斯,你叫我傑就行了。」甄多餘這名字他死也不會承認。
方凝舞眨了眨眼,也笑了,「方凝舞。」揚唇,吐出名字。
「方凝舞……」他低聲呢喃她的名,「小舞嗎?」未了,唇勾起,俊龐又恢復懶散,睡意再起,不過肚子也餓了。
「要不要,起去吃飯?」他可以吃完再睡他個三天三夜。
「我要上班。」指著手上的Notebook,方凝舞的臉上滿是無奈。
「下班後呢?」坐姿換成躺下,他緩緩閉上眼。
「你請客?」別說她坑他,誰叫她身上只剩三百元,都不知該怎麼活了。
「OK。」他懶聲道,「啊,不行,明天吧,今天我得回家當孝子。」翻了個身,他眼睛連睜也沒睜。
「都行。」方凝舞聳肩,反正她沒差。
「你的電話,」拿出身上的手機!他放到地上,「自己輸入。」他好累,要睡一下。
方凝舞愣了下,這人都不怕被她搶劫嗎?他們認識還不到半小時耶,他竟這麼信任她!
好笑的上前撿起他的手機,輸入自己的姓名電話,「喂,你不到陰涼的地方睡嗎?」不然等他醒來,絕對會曬成人干。
「喔。」傑斯微微睜開眼,懶懶的起身,緩緩走到陰涼處躺下,沒一會,就沉沉睡去。
方凝舞怔怔的看著他的動作,繼而笑了。看來她是碰見一個有趣的人了!
將手上的手機放到他身旁,「拜。」她低聲道。
回答她的是平穩的呼吸聲。
方凝舞笑了笑,轉身離去,輕輕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