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宇從渾身的疼痛裡清醒,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身在哪裡,她呆呆地看著精美華麗的床榻頂部。直到許久後才回想起她那日絕望的跳下懸崖的情景,不禁為自己的勇氣驚詫,原來一個人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時候,連死都毫不畏懼。
她游移著視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連旁邊走近了一個端著托盤的宮女也沒發現。
砰的一聲,宮女看到她醒了,一時失手打翻了手裡的托盤,但隨即就高興的快步出門喊道:「皇上醒了,皇上醒了!」接著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逼近。
皇上?莫懷宇被她的嗓音吵得有些頭疼,但是心卻一緊,誰是皇上?父皇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他已經篡位易朝了?門外的嘈雜聲越來越近,她想偏過頭去看看為什麼會那麼吵,可是卻發覺自己全身都不聽使喚,連頭也動下了。
她死了嗎?還是殘了?為什麼全身會這般疼痛?她閉上眼睛喘了口氣,想緩解方才因為勉強動作而加劇的疼痛,但她連想喘氣喉嚨都像被沙子磨過般乾澀。
忽然一股清涼的液體被注入口內,她大口的飲著,隨著液體的湧入,身體的疼痛也減緩了許多。她連忙感激的睜開眼想看看是哪個好心人在幫自己,不料卻看到臉色不佳的風三拿著一隻透明的琉璃瓶子站在她的床前。
「你……」莫懷宇艱難的想開口說話,卻被自己粗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你最好別說話也別動。」他隱忍著怒氣再次把瓶中的液體注入她口中,只是這次的動作透著粗暴,「你現在身上沒有一個地方能夠入眼,再不老實點就準備直接入土吧。」
她沒死?而且還要面對她想用死來逃避的人?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傻,白白受這痛苦,淚水眼看就要湧了出來。
「哭什麼!」他鐵青著臉問她,「這一切不是你自找的嗎?一個女……」他收住了話,吸了口氣,「渾身都是傷口,你還有力氣哭?」
她被他吼得更加難過了,「為什麼我死不了?你真的殘忍到要我看著自己的親人死去?」
「你以為可以這麼輕易的逃離?」風三嗓音含著怒氣,冷酷的告訴她事實,「只要你不把腦袋撞個粉碎,我就有辦法叫人救活你!就算你真撞碎了腦袋,我也會讓人用妖術把你的靈魂鎖在我身上,你如果還想受這種罪,可以繼續試,不過只怕你的家人們沒有第二次運氣了。」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解的看著他,但她隨即又被粗暴地灌著清涼的液體,只好轉而用眼神詢問。
思及當日情景,微顫的手便不經意洩露真實情緒,可他卻只是傲然地站在那裡並不言語。
此時,一群太醫衝了進來打破一室的寂靜,看到風三立在已然清醒的莫懷宇床前,連忙跪下喊道:「皇上萬歲萬萬歲,護國公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上?護國公?這是在演哪出戲?她疑惑的看著他不打算解釋的冷臉,發現他依舊沒有叫跪著的人起身的習慣而逕自沉默在那裡,不忍心老御醫們一直跪著,她努力地從嗓子裡擠出兩個字,「平……身……」
一群老頭子滿臉感激地站了起來,領頭的御醫大著膽子問:「皇上此時的感覺如何,東神醫後天就回來了,現下請容許老臣……」
她驀地睜大眼睛望著風三。這御醫說的是她嗎?她是皇上?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做了皇上?
他還是不言語,只是揮手叫這群聒噪的老頭出去,然後才回頭冷笑道:「奇怪嗎?為什麼你會當了皇上。怕了?怕自己的女兒身被揭穿?」
他俯下身子對著她圓瞠的杏眸低聲道:「那麼勇敢跳崖的你居然也會伯?你不是很大膽不聽我的命令就跳下去了?記得我說過的嗎?如果你不死,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莫懷宇恐懼的嚥了口口水,她不知道已經失控的風三打算對她做什麼,但是無論做什麼,她都知道那一定是很不妙的事情。
「你是不是想折磨我?你難道願意讓我代替我的家人贖罪了?」忽然想明白的她驚喜地問。
他的臉色在聽完她的話後變得更難看了,像是惱她又像是對自己的在意生悶氣。
「如你所願,我沒殺你的家人,不但沒殺,還給他們封了王爺讓他們一輩子榮華富貴,是不是很感激我?」他陰沉地看著她發亮的眼神,「不用太感動,我這個人是很公平的,我接受你的提議,自然就會好好的對待你。」
她開心的笑了,「沒關係的,只要能幫莫家做些事情,我什麼都願意。」
風三的臉色現下更是鐵青到了極點。莫家?他風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這個天下還在我的手中,只不過表面上姓莫而已。那天在懸崖上你點醒了我,假如改朝換代,勢必國氣大傷,反而會給其他小國可趁之機,倒不如我委屈點做個幕後皇帝,對我的霸業也沒什麼影響。當然這需要一個好控制的莫氏子孫,而還有誰比你更好控制?」這話他說得理所當然,但其中心思卻轉了百轉。
要她做皇帝來報復?莫懷宇急了,「我是個女人,怎麼可以做皇帝呢?」
「你現在已經是天曦王朝的新帝了,你注定要用男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且永遠不能恢復女兒身,因為你的這個秘密關係著整個天下的命運,包括你那兩個被軟禁的哥哥和你慈愛的皇后娘娘。至於繼承人的問題,身為護國公的我自然會幫你解決。到時,我會把我的孩子立為太子。」
她臉上才剛恢復的血色褪了。他的孩子?他會和誰有孩子?
他無視於她蒼白的臉色,「我依舊可以妻妾成群權傾天下,你不要怪我背叛對你的承諾,這是你選擇的,你本來可以做個幸福的皇后,是你自己選擇了放棄。」
「我會幫你多收幾個嬪妃的,因為受益的可是我……」他再次愉快的享受了莫懷宇的痛苦,然後才滿足的走出房去,不再理會身後小女人酸楚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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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鴨子為什麼會嘴硬?」沉浸在第一百三十二次失戀中的東伯男,最終放棄了看著落花歎氣的愚蠢動作,三八兮兮地湊上來問著正在看奏折的風三。
「你不去追著宮女跑了?」他實在很難繼續忍受這只孔雀的聒噪,要不是為了莫懷宇的傷,他早把這個閒人打包丟到那個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江湖客棧了。
東伯男翻著白眼抱怨,「你們這裡的女人都太難追了,尤其是那個皇后。」
連老女人都下放過?風三闔上奏折,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因為長期饑下擇食而染上不乾淨的病。
東伯男哪知道他的心思,持續好奇的問:「為什麼你做了護國公還要住在這跟麻雀大小沒兩樣的涼蔭院?」
風三一副懶得理會的模樣,自顧自的再拿起一本奏折,把他的聲音當蚊子哼哼不予理會。
東伯男也不氣餒,只是搖了下那把用花枝紮成的扇子,得意揚揚的宣佈,「這就叫死鴨子嘴硬,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告訴我了……啊!你連兄弟都不放過!」抱頭哀號不已,那麼大的硯台,也不伯砸壞他這顆聰明的腦袋,然俊有人會因無人救治而喪命。
而此時的盤龍殿裡,奢華卻冰冷。
莫懷宇只覺得自己像塊破布般地癱在床上,她躺在這裡無數天了,可是除了醒來的第一天看到風三以外,他就再也沒來看過她。這樣也好,她如此告訴自己,可是一想起他說過要妻妾成群的話,腦子就不自覺的開始猜測他在做什麼?身邊是不是也會有個女人靠在他的膝頭?而他也會輕輕的哄著她,甚至和她做那些羞人的事情?
風三雖然不見人影,但已經成為皇太后的皇后娘娘卻是天天來探望,甚至怕她悶的找來兩個伶俐的小丫頭逗她開心。
「皇上,您喝口參茶吧!這參茶是太后娘娘親手為您做的……」小宮女乖巧的勸著,順便在她面前討了皇太后一個好。
她哪喝得下,從太傅口中雖然聽出兩個皇兄暫時性命無憂,但很可能現在正生不如死,而且他的意思似乎足以後都下會讓她好過。最痛苦的是,明明是自己選擇這樣和他對峙的,為什麼得到這樣的結果後,最傷心最後悔的人卻是她,而他竟一副喜聞樂見的樣子。
「太傅……不,護國公他……」她吞吞吐吐的想問風三的近況,她快被嫉護給折磨瘋了。卻也很清楚自己的女兒身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知曉,一旦她暴露了身份,那麼她就失去了傀儡的意義,而風三也就沒有必要保她的親人不死了。
小宮女笑得有些僵硬,上次放莫懷宇出去的那兩個宮女下場,整個宮裡都知道了,外表溫和的人也許性格才是最為殘忍的,雖然她們是皇太后的人,可是一旦風三要辦她們,皇太后也沒法子。
「護國公他……」吞吐了半天,她決定還是乾脆的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他是不是有很多妻妾了?」即使得到個肯定的答案也好過在這裡胡思亂想,也讓自己早點死心。
小宮女面露難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莫懷宇一看到小宮女的表情心就涼了一半。他肯定有了,至少已經有了類似的傳聞。
小宮女乾笑,「皇上怎麼對這個感興趣?護國公只是把宮裡的娘娘們都送了出去罷了。」
沒說的是人全送到了他在宮外的府邸裡,雖然他本人一直住在宮中,但他交代過不許任何人洩露的。
莫懷宇一陣恍惚,他把父皇所有的嬪妃都送了出去?是打算放過她們嗎,為什麼她總覺得另外有陰謀呢?
「護國公他……」
「你有什麼問題為什麼不來問我?」門忽然被推開,風三帶了個少女走進來,兩個宮女頓時被嚇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莫懷宇神色複雜的看著他,黯然的目光不僅來自他褪去溫和外衣所流露出來的冷漠,更因為他身後跟著一個同樣冷漠卻美麗的女子。那女子不算極美,卻憂鬱得如同一朵迎風搖曳的百合,這樣的女人比不男不女的她好上不知多少倍,難怪他會變得這麼快,搞不好他早就厭倦了自己,但她沒有勇氣再去問什麼了,只能沉默的咬著唇。
他沉著臉坐了下來,一旁的小宮女們差點哭了出來,瑟縮著不敢言語。
「告訴皇太后,以後皇上的起居由我的人照顧,她老人家毋需費心,更不需要再送什麼補品和派一些舌頭太長的奴才來。」話音未落,桌上的補品全被他揮袖掃落地面。碎裂聲中,兩個宮女慌忙收拾著,然後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室內立刻安靜下來,他閉起眼睛試圖壓下滿腔怒氣,再睜開的時候,眼裡已是無情緒的冰冷。他轉過頭來看著床上蒼白纖弱的小人兒,忽然起身靠近,無視她因害怕而後退的舉動一步步慢慢逼近,直到她抵住了牆已經無路可退,他才停住。看她恐懼得快昏倒的樣子,他忍不住又燒起另一把心頭火,並粗暴的把她拉到床沿,要她看著那個自己帶來的女子。
「以後她是你的貼身侍女,但是……」他靠近她以嘲弄的口吻說:「你最好乖乖聽她的話,因為她在我心裡的地位可比你高多了。」
這個女子是他的女人嗎?莫懷宇苦澀的閉上了眼:心中漸漸浮出怒氣,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變得這麼快?明明是他的錯,明明是他先做了那些過分的事,而她卻只能一次次承受著他給的傷害,她有什麼錯?為什麼要一副她對不起他的樣子,還要她接受這樣的人生?
既然他已經另有所愛,既然他已經決定兩人再無交集,那麼她也不該再去想什麼了。思及此,她仿-有了對抗的力量般,冷著臉用力抽出被他抓住的手,拉起被子蒙住頭裝睡不理會,可是被子微微的抖動卻顯示著她並非如此地無動於衷。
風三不語地看著起伏的被子良久,而一旁的冰冷女子也沉默著,直到被子裡的小老鼠以為他們走了,開始放心的大哭起來,甚至還夾雜著「風三你是個混蛋」等類似的洩憤咒罵聲。
她還是那個稚氣的孩子,即使經歷了這麼多事,她還是一樣沒有長大。思及此他忽然心情很好的笑了。
最後莫懷宇被厚重的被子悶得喘不過氣來,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鼻涕眼淚流滿面的小臉在看到房裡像離像一般站著並未離開的兩人,瞬間又僵住了。
「女人遇到事情除了哭和尋死之外還有別的招數沒有?你每次都用這兩招不覺得煩嗎?」他斂住了笑容,佯裝出的冰冷嗓音帶著不耐煩。
不再是以前她每次哭泣時溫柔的安慰,和她最喜愛的帶著無可奈何的寵溺了。
心頭一酸,眼淚又要湧出來,她連忙用被角擦了擦淚水,忽然她愣住了。為什麼他會說出自己的真實性別?難道他不怕這個女人洩露出去?還是他們已經親密到沒有秘密可言了?
風三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他沒有解釋,只是冷硬的轉身離去。
莫懷宇看著他的背影默默流淚,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要為這個冷酷的男人哭泣了。
留下的女子看著她許久,匆地微一躬身,清清冷冷的介紹了自己,「奴婢是江詩。」
她叫什麼並不重要,她只知道她代表了她逝去的感情。莫懷宇沉默的注視她,然後轉頭看向窗外的晴空。她終於可以死心了,今後她只要好好過著自己的傀儡生活就足夠了。
原本幸福那麼地近,如今……忍不住一陣心煩意亂,悶悶的感覺在胸口盤旋。
氣悶讓全身傷口更痛了,尤其是肚子居然傳來一陣陣的不適,下體還黏答答的。
「混蛋!」她氣憤的丟下枕頭,摀住肚子低泣,恨這身子也不讓她好過。
「皇上?」江詩上前幫她把滑落的被子蓋好,卻看到了被角的血跡,「皇上你受傷了?」她拉開被子一看,卻忽然瞭然地道:「原來是月信來了。」
什麼是月信?捂著肚子痛得說下出話的莫懷宇疑惑地望著她。
「就是代表女人可以生兒育女的象徵。」江詩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她也曾對另外一個女人解釋過。
可以生兒育女?真是莫大的諷刺呀。在她失去了一切後,這輩子只能這麼不男不女的活著了,她有資格生兒育女嗎?
眼淚再次潤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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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護國公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斬殺了太師中堂等十二名大臣,連個罪名都不給,請皇上為死去的忠臣申冤。」
又來了,莫懷宇無奈地坐在御書房裡,面對眼前十幾名前朝重臣、如今的貶臣苦笑。他們不曉得她這個皇上做得有多豐苦嗎?或者說他們是知道的,可他們已經對隻手遮天的風三無計可施了,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畢竟她再怎麼沒用,他還是把她推上了皇位。
但是她能做什麼?告訴他們要小心?因為風三下一個拿來開刀的很可能就是他們?她有預感,他正在一點一滴將朝廷換上新血,她恢復後勉強上了幾天早朝,卻發現幾乎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現。
可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要做的不過是在風三的話後點一下頭,再說一句,「如護國公所言」。她真的是個很好控制的傀儡,不過每次她游移的視線順著官員的縫隙看向門外那片自由的天空時,總是能接收到風三帶著怒氣的警告目光。他在警告什麼?警告自己不要奢望離開這裡嗎?她早就覺悟了。
「護國公或許有他的理由,眾卿家不必急躁,或者……」她收回心思,絞盡腦汁想替那個跋扈的男人找理由,讓這些人安靜的等死。
「或者因為他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一個帶笑的溫和嗓音接下了她的話尾,在場所有人連同莫懷宇都驚得看向發聲處,然後冷汗就涔涔的冒了出來。
在朝三十年的梁丞相看到莫懷宇不敢抬頭的盯著桌案,一股氣憤讓他喝道:「風三,這個天下還是姓莫,你不要太囂張了!」
風三笑了,他慢慢地走近莫懷宇,在她耳邊詢問:「皇上覺得這個天下姓什麼?」
吐出的氣息像是調戲一般逗弄著她的耳垂,她惱怒的偏過頭,飛快的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回答,「這麼明顯的事情,護國公還要問嗎?」
不明說答案的把問題丟回來,看來她變聰明了。風三露出些許驚訝,然後又笑道:「身為皇上的太傅,看到皇上的進步真是讓人欣慰。」這進步算是被他逼出來的吧?
「護國公說笑了,朕的太傅現在是梁太傅。」她看著群臣中一張年輕的臉。這個年青人是幾個老臣推舉的,她能冊封的也只有這些沒什麼實權的官職了。而風三隻怕早就不願做自己的太傅,這樣也好,他做太傅的那段時光真是美好到讓人不敢回憶,再叫他太傅的話,她怕自己會永遠逃不出他的桎梏。
忍不住為過去的時光帶出柔柔的微笑,恍惚的她並不知道自己其實正面對著梁太傅,那一抹笑容,叫在場的年輕男子都微微一愣。
據說,莫懷宇能當上皇帝,都是因為他和護國公有曖昧的關係,他其實是風君恩的男寵,不然風君恩軟禁了莫惜華,發配了莫蒼生,又為什麼獨獨擁立他為皇帝?
從恍惚中回神,卻發現梁太傅滿臉的冷汗。她奇怪的盯著他看,略微思索後終於明白過來的看向風三。他依舊淡淡地笑著,但是他看向梁太傅的凌厲眼神告訴她,這個被她抓來當擋箭牌的可憐男人,應該很快就會消失在早朝上了。
唉,早知道自己應該乖乖的,現在又連累了無辜的人。她頓覺疲憊的起身,「朕累了,眾卿家散去吧!」
「皇上應以國事為重,」風三在她走到門口時忽然開口,然後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坐到了她方才坐的位於上。
皇上的龍位,他坐得理所當然。
他冷笑地看著莫氏江山的老臣和他們提拔上來這些不知死活的小宮,尤其是那個粱太傅,「皇上可以去休息,而未完的國事就由臣——」這一聲臣拉得長長的,長到充滿了嘲諷。他在看了幾個老臣想上來與他拚命的架式後,又接著說:「由臣來處理,各位同僚不用退下,有什麼必須麻煩到皇上的事情請交付在下。」
莫懷宇看著他挑釁的神情,知道他一定是聽到他們剛才在討論的事情,現在是故意來找碴的,以他的個性,只怕這些先帝的忠臣性命不保。她擔憂地看著他們,只見他們也露出了驚恐之色,想必是知道他的手段有多麼毒辣。
今日在場的人估計是一個也走不出去了。她看著門外幾十個待命的侍衛,忽然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這些人了。她無措的面對十幾雙懇求的眼睛,然後轉身看著風三,而他也興致盎然地迎視她,似乎在等她丟棄一個皇上的尊嚴乞求他。
明知道她代表的是莫氏在眾人面前最後的一點尊嚴還這麼逼她。莫懷宇垂下眼瞼,接著又抬眸平靜地直視他,「我忽然想邀請眾卿家去御花園賞花,國事稍後再談。」
「國事為重。」仿-不滿意她的表現,他收起了興致盎然的表情、嚴肅正經地回答。
「大膽!」見風三如此囂張,梁太傅終於忍不住帶頭報復地開口了,「護國公私自坐上皇上的龍位已是殺頭大罪,現下頂撞皇上更足以抄九族,什麼叫國事為重?皇上就是國事!」
一語既出,眾人皆驚,但風三的神色並未因此改變,他有些玩味的看著那張氣憤的年輕臉孔。這人是梁丞相的兒子,梁丞相是一個剛烈的老臣,也是原本腐敗朝廷中比較正直的忠臣,可他一心站在莫惜華那邊,現在依然不死心。所以只要莫惜華不死,這些人就不會真心擁立莫懷宇,更不會誠心服他,因此他的兒子才會有膽子在他面前大放厥詞,想必平時耳濡目染了不少。
「皇上,請為老臣保留梁家血脈。」莫懷宇看到梁丞相以唇語懇求,她明白這位世代忠誠的老臣把自己惟一的兒子推舉上來就是想多份可靠的力量,不料現在卻反而要送掉一條命。
風三則好笑地看著那些人和莫懷宇之間的交流,等著看她怎麼從他手裡救人。
得不到回應的粱太傅還以為自己已經震住了風三,眼看就要再次開口,莫懷宇連忙冷下臉訓斥道:「梁太傅不要再口出狂言,沒有護國公何來的天下太平,護國公的所作所為都是朕允諾的,太傅再怪罪護國公就是在怪朕嘍!」
「皇上!」梁太傅不明白莫懷宇為何這麼袒護風三,他上前跪下又要進一言,卻再次被莫懷宇打斷。
「朕現在只想去花園烹茶賦詩,身為朕的太傅還不前去準備。」
「可是……」他回頭看了父親等人的臉色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凝目望去,只見風三淡笑中卻帶著血腥的表情,終於明白此人隻手遮天到何種地步了。他連忙站到莫懷宇身後,知道現在能救他的恐怕只有這個皇上了。
「若是我不許呢?」風三開始不耐煩了,他懶得再和他們玩遊戲。
冷笑一聲,莫懷宇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輕易放人,沒有理由他都可以殺人了,現在這些人公然聚集反對甚至頂撞他又怎麼能夠逃過一劫?只是他沒料到,自己也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九皇子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護國公要殺朕的父親嗎?或者你是又想……」她的話說一半,但已經讓風三明白她想說什麼了,難道他又想再殺她的「父親」?
哼!她居然認這麼個東西做父親,那自己又該置於何地?
他坐直身子望著那昔日羞澀的少女,現在卻是如此倨傲,帶著破釜沉舟般的絕然,仿-塵世於她已無所戀。見狀,他的怒氣又淡淡的浮了上來,禁下住諷刺道:「皇上倒是有亂認太傅的習慣。」
莫懷宇笑得更冷了,「我惟一亂認的太傅只有一個。」
他深沉地凝視著她,忽然笑了,「皇上不是要賞花嗎?再不去只怕天色漸晚美景已逝。」
這是他的退讓嗎?看著他笑意下隱藏的殺機,她忽然明白,就算她把人帶了出去,只怕日後也難逃他的毒手。她遲疑地帶著梁太傅往外走,卻又聽見他問道:「皇上不是想要這些人都去做陪的嗎?難道現在想讓他們留下了?」
大臣們欣喜的對看一眼,然後眼巴巴的看著莫懷宇,終於等到她的一個點頭,一群人如死裡逃生般跟在她身後穿過了跪在書房外的侍衛群。
空無一人的御書房裡,風三靜靜的獨自坐著,忽然伸手輕撫著面前几案上攤開的白紙,然後將上頭的幾張揭下,果然看到最下面那張上有幾行清秀的字。
簾外雨潺潺,燈火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詞只寫了幾句,看來未寫完,那些老臣就來了。
這是遙遠東方後唐國度的詞,他還記得教給她的時候,原詞的第二句「春意」可以活用,下想她竟在這秋季活用做了「燈火」。只是這闋描寫亡國之恨的詞真的適合一個皇帝來寫嗎?
他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又瞥見這闋末盡之詞的右下角寫著幾個小字,仔細一看竟是:未雨-繆。
原來她認定自己總有一天會做個亡國之君!風三不動聲色的把詞按原樣遮好,但眼睛裡卻聚集了狂怒,深沉的看向窗外,思緒飄飛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