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後,商隊到達下一個城市——路西雅。這個城市並不是商隊目的地的終點,只不過是行程中的一個經過站而已。
待所有人將貨物和牲口全部運進城中,並且安頓好了之後,菲力普宣佈全隊的所有人員休息一天,他自己則帶人去找城裡的商人,安排交易的事宜去了。
在臨走之前,菲力普發給了尤利傑斯一些金市,作為這些天來的工資。
尤利傑斯很感激他的細心,於是他也打算去進行自己要做的事了。
好不容易擺脫艾麗娜的糾纏,他來到城中的一處酒館。
推開酒館的大門,一陣酒香與喧鬧的聲音即迎面撲來;進到裡頭,他左右一瞧,發現裡面幾乎客滿,他走近一張只坐了一個人的桌子。
坐在那邊的人是一位金髮碧眼的年青人;尤利傑斯走近桌邊,微笑問道:「請問,我可以坐這裡嗎?」
他和善的笑容讓人很有好感;金髮青年看了他,笑了一笑,說:「請坐!」
尤利傑斯坐了下來,向老闆要了些酒和下酒小菜,便與金髮青年攀談起來。閒談中,他得知金髮青年名叫路恩-偉佛。
是「路西雅」城的居民,數代以來都住在這個城中,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步。
尤利傑斯於是請路恩喝酒,順便向他請教一個問題。
「路恩,你知不知道這『路西雅』城中,最年老的長者是誰?」
路恩想了想,道:「大概是威爾家的奴馬老爺爺吧!他今年有三百四十九歲了……」
「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他呢?」
「可以呀!不過你找他做什麼?」
「我有件事情想請教他。」
「好吧!不過我們得等一下再去,奴馬老爺爺通常會在這時候午睡,要過些時候才會醒來。」
「無所謂,我可以等。」
尤利傑斯又繼續與路恩喝酒閒談。
☆ ☆ ☆
兩個小時之後,路恩帶著尤利傑斯來到城中的威爾家,見到了奴馬-威爾。
那是個非常非常蒼老的老人,他的頭髮已經全部變為白色,早巳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了;他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幾乎將他的眼睛都遮蓋起來。然而他的智慧似乎仍十分清靈,他以那雙昏暗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尤利傑斯。
「這位就是奴馬老爺爺。」路恩對尤利傑斯輕聲說了一句.然後來到老人的身旁,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逕自離開。
「年青人,聽說你想見我?」老人打量完尤利傑斯,然後開口問道。
「是的,奴馬老爺爺。」他恭敬的回答。
「有什麼事呢?」
他單刀直人地問道:「我想知道王都『薩克雅』的確實地點。」
「王都『薩克雅』?」老人驚異地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想找出光明失去的原因,所以必須前去王都『薩克雅』!」
「你想找出光明失去的原因?」老人倏然瞪大了那雙老眼。
「你打算做什麼?」
他侃侃說道:「我認為王國的人民不應該再繼續這麼認命的過下去了,至少要找出光明失去的原因,設法讓光明回復才對!」
「你想讓光明恢復?」老人斷然說了一句:「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因為光明消失,乃是因為聖石『王者之光』破碎了,所以即使你找到王都,也無法讓光明恢復的!」
「一件事如果你不去嘗試的話,又怎麼沒有可能做到呢?」
尤利傑斯英俊的臉上出現了堅毅的決心。「至少我認為,盡力去嘗試看看,一定要比什麼都不做,而只是默默的等待要來得好!」
「你太年輕了……」老人的臉上出現了感歎的表情,追憶道:「在奴馬幼小的時候,也曾聽說過有人立志去做這件事,可是他們都沒有成功,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了!」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道:「這件事如果只做一次就能成功的話,也不會讓『雷因利亞』的人民受苦了這麼多年!困難的事就必須不斷地去嘗試,才可能有成功的一天……」
「可是你不怕危險嗎?」
「危險是早就知道的,更何況也不能因為危險,就不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啊?」尤利傑斯又道:「我認為就這樣默默的等待,也只是浪費生命而已,何不讓自己冒險去試一試呢?即使是死,也不算枉費自來這人世一遭!」
「年青人,你說得好!奴馬佩服你!」老人看著他年輕的俊臉,蒼老的臉上出現了欽佩的神情,讚歎道:「看來奴馬是老了
尤利傑斯笑了一笑,問道:「那麼,奴馬老爺爺是否可以告訴我,我想知道的答案呢?」
老人歎息道:「年青人,我是很想告訴你,可惜奴馬並不知道。」
尤利傑斯雖然覺得失望,但並不絕望,因為奴馬只不過是他所問到的第一個人而已。
當尤利傑斯正要告辭離去的時候,老人突然叫住他。
「年青人,如果你真有決心去做這件事的話。就去找哈林商隊吧!」老人說道:「據我所知,哈林商隊的嚮導是一位很奇異的人,他比我在世上活得更久,而且幾乎到過王國的任何地方,如果你能令他開口說話的話,他或許能告訴你王都『薩克雅』的所在地。」
尤利傑斯向老人道謝後離去。
「或許這個年青人能夠辦得到吧!」望著尤利傑斯離去的背影,老人已暮氣沉沉的心突然充滿希望,不禁暗自為他祈禱:「奧斯培羅——創世的光神啊!請你救救你的子民,保佑這個年青人能成功的抵達王都,將黑暗趕走,讓世界重新回復光明!」
回程的路上,尤利傑斯在心裡苦笑著,因為老人的話,說了等於沒說。他現在就是哈林商隊的一員,而那位嚮導他也早已經見過了,可是他就是沒法子讓他開口說話。
不過,他並不死心,他決定繼續隨著商隊旅行,尋找可能會知道王都所在地的人;並且決定嘗試接近「無言」,和他建立起交情,說不定有一天能打動他的心,令他開口說話。
尤利傑斯一下了決心,馬上趕回哈林商隊所停留的旅店,打算隨時找機會接近那位奇異的嚮導。
幾天下來,他雖然碰了一鼻子灰,可是仍不氣餒。他也受到多數商隊成員的嘲笑,可是人人都以為他是想獲得賭金,而以前也曾發生過多次此種情形,因此眾人都不以為怪,更不明白他是另有用意的。
☆ ☆ ☆
由夢中醒來的無言,全身都冒著冷汗。究竟是做了什麼夢呢?他已經記不得了——或許,是他強迫自己忘掉的吧!不過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點。
他機械式的梳洗,然後穿好衣服,照例等著別人送來餐點。他並不打算走出車廂,因為他知道商隊還沒有離開城市。
他討厭光,尤其是城裡的光——那光會讓他全身宛如被火焰燒的般地痛苦。
似乎已經有非常非常久的時間,久得令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清楚了——他不看一切、不聽聲音、不說話!
他將自己縮在由悲哀和絕望所組成的殼中,意識裡存留的僅僅只是最基本的本能——穿衣、吃飯,以及導人前進。沒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注意,沒有任何聲音能令他驚動。更沒有任何人能喚回他的心!
這幾天來,雖然有一個人時常在他的身邊徘徊,可是這件事並沒有引起他的任何知覺,只不過是他自我防衛的本能,意識到這種情況的發生而已。這種情形,以前也不時會發生一陣子,不過都隔不了多久,那些人就會自動放棄了,因此他也不怎麼在意。
車廂外面有人輕輕敲門,無言並沒有回應——他從來都不回應的。
門外的人彷彿也明白這點,於是逕自開門進來。
隨著車門開啟,一絲光線照射進來,無言本能地驚懼閃躲。車門很快又關上了,然後,他才發現進來的這個人,赫然正是這幾天來,一直糾纏著他的人。
這個人正是尤利傑斯。
他雙手端著餐盤,正對著無言微笑。雖然明知他看不見。
可是他還是微笑,因為他深信自己真心的笑容,一定能傳達到任何人的心中。
「早安!無言,我為你送早餐來了!」尤利傑斯輕快地打了聲招呼。
從今天起,便由他負起替無言送三餐的責任。這個任務是他向菲力普討來的;聽到他的請求,菲力普僅是笑了笑,便應允了他。
而原本擔任這項任務的人,也很高興將這個工作交給他——因為替一位不會說話又不理人的瞎子送三餐,畢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無言對尤利傑斯的出現並沒有任何反應,什麼人送來餐點,這和他根本沒有一絲關係。
尤利傑斯再接再勵的努力。「我叫尤雷,你還記得嗎?」
無言沒有理他,根本就是「視而不見」的走到他固定用餐的桌旁坐下,等待來人將早餐送上。
尤利傑斯無聲地歎了口氣,說:「我為你送來早餐。你難道都不向我道謝一聲的嗎?你父母沒有教你做人的禮貌嗎?」他用激將法。
無言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完美的臉上一徑地冷漠冰寒,不顯現一絲神采。
尤利傑斯只好無可奈何地將早餐送到桌上。
早餐是兩份,尤利傑斯主動坐到桌子的另一邊,將一份早餐放在自己的面前。
「不介意我和你一起用餐吧?」尤利傑斯對他笑了笑,不抱任何期待地問。
無言果然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他早就開始吃他自己的那份早餐了。雖然,這種意外的狀況,讓無言的本能覺得有點奇怪,然而,還是無法引動他的任何情緒。
在用餐的時候,尤利傑斯就如同和他聊天一般,不時他說著一些自己小時候的趣事,或長輩們告訴他的故事,還有從外來的旅行者那裡聽來的奇事異聞。
無言始終一無動靜。
尤利傑斯也不理會無言是不是有聽進去。只是一個勁兒他說個不停;吃完飯後,他差不多說得口乾舌燥了,可是無言仍然沒有反應。但他卻不灰心,他並不期望在一天之中就能引起無言的注意,他打算用磨的功夫來磨穿無言自我封閉的.那道牆。
他認為無言如今的情況,是由於過去遭遇到太悲慘的事件,因而造成他心靈的閉鎖,只要能長久予以溫情的滋潤,總有一天他會打開心門的。
所以,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尤利傑斯每天為無言送三餐,並陪著他一起吃飯,還不斷地對他說話。
雖然他都是自說白話,可是,逐漸地他發現到,無言美得驚人的平靜臉孔上,偶爾會出現仔細聆聽的表情;冷漠的神情上,也不時會閃過一絲動人的神采。
這個發現讓尤利傑斯相當振奮,他相信無言的開口說話,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