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偶然 第十章
    新世紀的第一個新年很快就過去了。

    冷空氣作用在雙手上,叢小河坐在計算機前跟網中人天花亂墜地聊天。網友問:「情人節了,怎麼還在家裡呀,沒跟男朋友出去約會嗎?」

    又是情人節了,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去年的孤獨重複今年的落寞。去年,是高若妍問「小河,情人節你怎麼過」,今年,問話的是網絡陌生人。

    去年,去年的情人節是一束乾枯紫花的記憶、也只有一束乾枯紫花的記憶。那天任淮安說,他是在情人節遇上她的。今年的情人節他會在哪裡?與高若妍共度嗎?

    她看著圈在指間的一枚金屬物,不確定自己是否在想他;秦玄依然在心中蕩漾,她無法平衡這兩個男人放於心之天秤裡的份量誰重誰輕。

    零時。

    門鈴聲響,應是郭子林吧。他說情人節要一整天和她在一起,從今日零時到明日零時。多可愛的小傻瓜。

    呵呵。她帶著自以為甜美十分的笑拉開門,「子林你真是准──是──你?」

    「是我。」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形成無限壓迫的氣勢。任淮安,他於她從來就是一項威脅,愛的威脅。她竟然到現在才願意相信。

    「我……我……你令我很驚訝。」終於找出一句話來面對他的注目。老天,他也是這樣注視高若妍的嗎?她的心湧起一陣酸味。

    「很高興你對我有感覺,不管驚訝或者其它。」他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地印上一個淺吻,帶著她所熟悉的氣息。他的溫存像是忘了中部的那一夜,但是她不能忘。

    「高若妍告訴你我住這嗎?」

    「我想,不要說是高小姐,就連林婉儀小姐也不清楚你的住處吧?」

    「你──」她的冷靜驟然打住。

    「很奇怪我認識林小姐對不對?從荷蘭回來找你那天,在你們公司的大門口碰巧遇上兩位認識你的小姐。林小姐說你可能去了中部,我便立即飛往中部,而高小姐是順道探望朋友的。」他攬過她的肩,「小河,我能將你先前的反應理解成吃醋嗎?我跟高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

    「哦。」心底下有小小的釋然,語氣卻一如既往的無動於衷。

    任淮安突然收緊手腕的力道,低上頭猛地吻住她,懲罰似的,「我愛你,你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你不能這樣對我!」

    躲而不及,她也不去掙扎,反正,她也掙不開他。他的唇像燃亮的火炬灼燒著她,無論身或心;洶湧的熱情激活了所有的感觀,滑落在胸口的吻尋得了火源,他的一隻手不停歇地飛舞著一路點燃火把。

    她知道自己正在沸騰。

    「我要融化你這座冰山!我發誓!」低低的沙啞嗓音,彷彿壓抑著什麼,清晰而篤定,不容人忽略。任淮安挑開她睡袍的帶子,將她放倒在地上,碩大的身軀密密實實地覆上她。

    她該拒絕的她該反抗的,然而她沒有,任憑他在自己身上製造激烈狂潮。

    「任淮安。」她虛弱地低喊,感受著他的熱烈熾情,有種想大哭一場的衝動,多日來的沉鬱與積怨交匯成小小的淚流卻又找不到落下臉龐的理由,反而喜悅得想高歌。

    他深深地吻她,渾濁的呼吸輾轉耳際,如咒語。她彷彿聽到遠處傳來的冰塊龜裂的聲音。再怎麼的鐵石心腸都抵不過深情萬千。

    「任淮安──哦──」她擁著他的頭,無助地呢喃,胸口處突然的一陣冰涼感覺讓她倒吸了一口氣。

    「我要你,小河!」熾熱的氣息吹在她的雙唇間,他的眼睛膠住她的,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我要你!」

    她低低地呻吟一聲,熱潮直抵雙頰。如何能忽視這雙深遂的眸子?如何能拒絕這般深情的男子?她也不過為一介平凡的寂寞女子而已。可是可是,她又怎能忘了秦玄呵?!堅守著自己搖擺的堅持,激情擁吻中,秦玄的笑,秦玄的影掠過心海,引發她一陣陣顫抖。而任淮安,敏感如他,怎會不知道?

    「不要拒絕我!」近乎痛苦地祈求,他怒吼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氣勢席捲她……

    ???

    「不!不──」她倏地彈跳起來。

    「小河?」任淮安微微愕然地看著她,眼底的慾望那麼──深切。

    噢!怎麼變成這樣的?怎麼是這種情形呢?怎麼一切全失去了控制?她差點和他……和他……幸好沒有!

    「門鈴好像在響,我、我有訪客。」拉緊敞開的衣褸,她有點訥言,羞愧得直想躲避。

    「別理它!」他也聽到門鈴聲了,但仍壓著她,攫住她的嘴唇,繼續被突然中斷的激情。

    「唔──」承受著他的狂妄情潮,爭得一口空氣,她急急地說道:「我跟朋友約好的,去看午夜劇場。」

    「約好看午夜場?和誰?」他猛然停止對她的「襲擊」,瞇起眼簾。

    像是應和他一般,壓低的男音自門外傳進屋內:「小河,你在嗎?」

    「那個男人?」任淮安的語氣尖銳起來。

    「不,不是。」迷情散去,剩餘空茫。離開他的懷抱,原來會變得更冷。叢小河站起來,感覺一陣昏眩,走向門口,握住把手,無力地拉開,「郭子林,你遲到了。」

    「車子在路上拋錨,所以……」郭子林急急解釋。

    「你不該遲到的。」叢小河緩緩地重複著。

    如果他依時赴約,就不會有剛才的事了。任淮安,為什麼在她想改變心境的每一個場景都會遭遇他?她自嘲地揚高嘴角,頭卻重得直往下墜,然後便滑了下去──

    「小河?」

    「小河!」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急切而恐慌,可是太遙遠了,她抓不住。

    ???

    空氣裡是死一般靜寂。暈倒前的片段從腦際飛掠而去,郭子林像是從來沒有出現似的,她清醒過來後,整個屋子只有她和他──任淮安。

    任淮安坐在沙發的一角,雙手交握抱於頭頂,枕在靠背上,緊蹙的眉峰下雙眸微閉,滿臉都是疲憊神色。

    他睡了嗎?她移動身子,側身認真打量他。

    又直又挺的鼻樑和略薄的嘴唇,搭配著線條剛毅的下巴,因為呼吸而起伏不平的喉結處,襯衣的紐扣胡亂地敞開了幾粒,看起來很性感。無可否認,他是俊朗的。是那種別於秦玄的俊朗,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成熟的氣度。

    成熟。他是否成熟到足夠包容一個心繫他人的妻子?她凝睇著指間的戒指,低低地歎息,直至視線模糊。就是他吧,忘記一個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交給另一個男人。就是他了。

    「你醒了?」察覺到她的氣息,任淮安睜開了眼。

    「嗯。」叢小河應道。

    「醫生剛走。」

    「嗯。」

    「郭先生送他一起離開的。」

    「嗯。」

    「小河?」他輕輕攬過她,抱在懷裡,然後一點點收緊力道,「我真的愛你!」

    「我知道。」聲音虛弱,叢小河低著頭,讓散開的長髮垂成一簾屏風與他相隔;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掉進去出不來,那裡面有太多她負荷不起的深情。

    「嫁給我。」

    「跟我到荷蘭去。」

    「可是我不愛你,怎麼辦?」她喃喃地道。

    「我會讓你愛上我的。」這一句是他封鎖她的雙唇前的宣誓。

    是什麼樣的偶然,讓她和他又一次交匯?叢小河不知道。然而她知道,無論有多少次的偶然交匯,她終不會給自己愛上他的機會。

    永遠都不會。

    ???

    任淮安一刻也沒有等,便著手辦叢小河赴荷蘭的簽證事宜。而晚上,他一定會到她的住所去,看她在計算機前玩拼圖,然後從背後緊緊抱她。

    「我父親想見你,我和他住在一起,在海牙。」

    叢小河什麼都沒說。

    他將頭擱在她的頸項,「我愛你,小河。」

    啊,就是這句話吧。叢小河想,就是這句「我愛你」,她不能同樣地對他說。是的,如果她也愛他就好了,如果她愛他,就不會在答應他的兩天之後便開始反悔。

    她真的很後悔答應他的求婚。她不斷地想,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是不是在跟自己過不去?她想起雙親,如果她嫁給他,會不會有一天也如他們那樣勞燕分飛?

    不能否認,她對婚姻很恐懼。

    ???

    很快地,元宵節到了。任淮安自小在荷蘭長大,對中國的傳統節日沒有多少概念,他不知道吃湯圓的習俗。叢小河也不跟他提起,入夜後一個人游晃在街頭上。

    節日的氣氛是濃烈的,市政廣場正在放煙花。

    煙火如夢。在夜空綻放又凋落,觀望的人潮裡呼過一片片驚歎。有什麼值得讚歎的呢,煙火引燃了的絢爛?靜息後這一切都將歸於平淡。

    多麼樂觀的人們,在乎的從來都是繁華里的愉悅。相較於這般熱鬧的氣氛,叢小河覺得自己的落寞反倒像矯情。

    手機響,按下鍵傳來任淮安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在哪裡?!」或許還滲透著幾分焦慮。不過她寧願將此忽略不計。

    在哪裡呢?她也不知道。中午他出去了,屋裡空蕩蕩的,讓人心慌。心底有個缺口,需要親情填充,元宵節,她以為「她」會打電話給她,但是沒有。她等了好久,直到傍晚,突然覺得空虛得難受,於是就出來了。

    走了好多路,都是在一個地方兜圈子,四周卻依然陌生而新鮮。其實都是她平時走過的地方,只是現在,煙花讓她失去了判斷力。

    「在看煙花啊。」

    「煙花?」

    「是的,煙花,好美。」她幽幽地說。一朵煙花在眼裡升起又在眼底消失,灰白的影像,宛若一幕悵惘愛情的結局。她和他所謂的愛情,會不會只是煙花一場?胃沒來由地一陣抽痛,她驀地叫道:「帶我走,任淮安!帶我離開這裡!」

    「我會的、我會的!告訴我你在哪,拜託!」

    「我在煙花盛開的地方。」眼淚開始傾灑,她卻笑得花枝亂顫,胃也痛得翻天覆地,「你一定要找到我,一定要,任淮安,我快死了……」

    大片大片的煙花灑下,夜空霎時被點亮,仿如白晝。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高大的身影越過人群,疾走而來,是任淮安。

    「我終於找到了你。」他說,然後用寬敞的風衣將叢小河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他牽腸掛肚的小女人呵,他終於找到了。

    「是的。」叢小河抬起頭,看見一束紫色的煙花正在盛放,無限絢麗無限奪目。如果愛情也可以這樣華麗,她寧願選擇這一刻死去。

    「以後,別這樣虐待自己。」她的自我虐待同等於虐待他。

    「我沒有。」她固執地辯解,淚不爭氣地不肯停歇,這些日子流的淚比過去的二十二年都要多,「我只是難受。任淮安,我只是空虛得有點難受。」泣不成言,她失聲痛哭,把淚滴在他的衣襟。

    任淮安攬住她的頭壓在懷間,不說話。一顆心起起伏伏,卻不知為哪般。

    「抱緊我。」她要求道,現在的她弱如風裡一片飄絮,只有在他懷裡心緒方能平息。

    只有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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