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對穎川、對雙雙一樣冷淡。
他們同孩子說話客氣有禮,和對待客戶沒兩樣,穎川及雙雙沒想過去比較其它家庭的親子關係,只是長久的生活模式讓他們習慣,父母親不是子女撒嬌的對象。
這次爸媽回國帶來一個大消息,震撼了坐在餐廳的年輕子女。
穎川不接話,只有梢稍停駐的筷子洩露心情,不過,他很快接受現實情況。
雙雙鼻酸眼也酸,淚水滔滔滾滾掉下來。她無法教自己不哭,只好匆匆嚥下滿口飯,順道吞下來不及收拾的心酸。
說不出口為什麼,只是想到將會有一個大嫂,她心如刀割。
這是不正確的!大哥遲早要結婚,建立自己的家庭,即便再寵她,兄妹之間終要談到分離,他不能永遠把懷抱留給妹妹,更不能為她的妒嫉,放手幸福。
既然如此,她怎麼可以心酸?
她肯定是生病了,爸媽的安排很正確,一個上流家庭,一個舉止高尚的女性,大哥值得最好的女性為妻,她的心酸不對,她應該高興開心,應該笑出和父母親臉上一樣的快意。
可是大哥還好年輕,他不需要那麼早決定婚姻,說不定大哥會碰到一個愛他、他也愛的女生,說不定他的愛情將可歌可泣。他的人生該由自己主宰,不是由長輩作決定。
恍然大悟,雙雙懂了,原來她的心酸是捨不得大哥放棄權利,不是為自己。
「幸子小姐是東京早稻田大學畢業的,如果我們能和工籐家族建立關係,要打進日本市場將輕而易舉。」歐陽老爺說。
「穎川,你不是池魚,光是歐陽企業不足以發揮你的能力,幸子小姐是工籐家單傳的女兒,將來工籐家的一切都是她的,有兩個家族做後盾,你的前途不是眼前所能估計。」歐陽夫人說。
雙雙的飯扒得更快了,她但願自己有勇氣出聲向父母親反駁。
「至於幸子小姐,我看過她本人,放心,她的美貌絕不會讓你失望,而且,你知道日本的民族性,日本女人以夫為尊、溫柔體貼,比起現下一些千金小姐,幸子小姐知書達禮、善解人意,我想,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適的妻子人選……」
「我沒意見。」
婚早晚要結的,對象是誰又何妨?反正早在他童年時,他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經設限,他沒反彈過,因為他瞭解責任,也樂意負起責任。
「很好,我們和工籐家族的協議是,你們先訂婚,婚後幸子小姐會到台灣住幾個月,和你培養感情,如果雙方沒異議的話,明年年中便可以著手準備婚禮事宜。」
「工籐夫婦打算用多少股票當嫁妝?」穎川問。
「好兒子,你比我想的更實際。幸子小姐會帶來慶田百貨日本部門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但股份會放在幸子小姐名下,不過你擁有經營權。」
「不夠,我還要慶田百貨大陸部門的經營權。」他的目標不在日本,而在擁有十三億人口的中國大陸。
「我想過這點,不過,我認為這些應該由你親自向幸子小姐開口。」
「我不向女人要求東西,爸爸,這件事由你出面,談不攏的話,我必須先聲明,訂婚是不用負任何法律責任的。」
他是商人,比一般商人更精明百倍的商人,他的婚姻可以出賣,不過價錢得讓他滿意。
停下筷子,雙雙再也忍耐不住,她深呼吸,吞吞口水,說話--
「爸爸,婚姻是哥哥的人生大事,是不是應該由哥自己選擇?而且,哥才二十四歲,這年齡很少男人考慮到婚姻……」
「雙雙,住嘴。」母親阻止雙雙。
「是,媽媽。」乖乖地,她閉嘴。她怕母親,從小就怕。
「你認為我必須教幾次,你才能瞭解身為歐陽家族的孩子,應有的責任與表現?」她的語氣冷漠,彷彿說話對象是隔壁鄰居。
「我只是……」
「爸爸和哥哥在討論事情,有你插嘴餘地?我不認為你有資格管穎川的婚姻,弄清楚,只要你是歐陽家一員,你的婚姻一樣由我們作主。」
若母親對她大吼大叫,也許她會任性地吼回去,可是那種冷淡疏遠的威權語調,總讓她不得不削弱氣焰,舉雙手投降。
「等幸子搬進來,你應該向她學學,什麼叫作大家閨秀,大家閨秀不會在長輩說話時插嘴,更不會反駁長輩的意見。」
沒見過哪個母親鄙視女兒,但歐陽夫人的口吻,常讓雙雙覺得母親看不起她。
是她的腿?或者她是母親無法忍受的瑕疵品?雙雙不知道。
「可是……」
「你還有意見?看來你真的不適合當歐陽家的孩子……」
穎川打斷母親的指責,鐵青臉色昭示他的不悅。「媽媽,夠了,我已經同意和工籐家族聯姻,日期定了嗎?」
「你哥哥同意我們的作法,你還有意見?」
歐陽夫人想繼續,穎川挑釁似地拉起雙雙,準備離開餐桌。
「稍安勿躁,日期定在下個月三、四日,兩家將在日本、台灣各舉辦一場訂婚宴。」歐陽老爺出面打圓場。
「不行,那個星期我不在台灣。」他沒反對訂婚,卻反對日期。
「你要到哪裡?」歐陽老爺問。
「雙雙生日,我排出一個星期帶她到關島度假。」穎川說。
「你們每年生日都出去,今年不能例外嗎?」歐陽夫人眼睛掃向雙雙。
「這是我的承諾。」
穎川把雙雙推到自己身後,對上母親的視線。他重視承諾,尤其是對雙雙做的。
「日期排定了,下面的人開始著手準備,我不認為需要為一個無足輕重的生日改變。」歐陽老爺也看向雙雙,夫妻同時對她施壓。
「也好,生日很接近月考,我需要一些時間準備功課,我想……今年生日別出國好了。」雙雙妥協,她的白目只敢對穎川。
很爛的借口!她沒花過心思在功課上頭,穎川對她微笑搖頭,再看向父母親時,眼光變得嚴肅。
「隨便你們,反正十月一日到七日我不在台灣,如果你們執意在這兩天舉辦訂婚儀式,就麻煩媽媽和爸爸代替我出席,我不介意。」沒有人可以當著他的面威脅雙雙,就是父母親也不行。
拉起雙雙,穎川帶她進房間。知道她有委屈,他的胸膛已經做好備戰準備。
看著兒女的背影,歐陽夫人歎氣,「他們這樣下去不行,雙雙幾乎成為穎川的生活重心。」
「雙雙不曉得穎川和自己沒血緣關係,不至於對穎川有想法。」歐陽老爺分析。
「問題是穎川知道,說不定他會……」
「穎川是個責任感重的孩子,他清楚自己對歐陽家族的使命,何況,他答應和幸子小姐訂婚了不是?」
「但願如此,不過雙雙的存在,總是讓我不放心。」
「別煩惱,等穎川見過幸子,他的重心自然會轉變。」他看好工籐幸子,這個女孩不簡單。
「也是,幸子是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都讓人舒服,希望她有本事收服穎川的心,夫妻倆同心齊力打下事業江山。」
歐陽夫人同意丈夫看法,她是個追求完美的女性,當初收養雙雙,主因在於兒子的堅持,本以為穎川的熱度不過三天,哪曉得他竟拿她當親妹妹,認真疼愛,多年過去,他們之間的親密讓她開始擔心,穎川會順理成章和雙雙成為夫妻,所以穎川同意和工籐家的親事,著實讓她鬆了一口氣。
「多相信你兒子一點,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歐陽老爺說。
他相信兒子和他是同一種人,將事業當成人生最重要的工作。
「但願。」
穎川房間裡,雙雙不語。她扭動十指,眼睛盯住地板。
心中反反覆覆,她問自己,為什麼生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總有一天,她也會離開哥哥,嫁給一個父母親認為門當戶對的男人,或許……
「好了,說話。」
穎川給了她三分鐘整理心情,再多?不給!他不允許她花太多時間生氣。
他走到床邊她的身前,低頭看著雙雙的頭頂,每回她心裡不舒服,就用頭頂對他。
「要是說得清楚就好了。」她悶悶回話。
雙雙手向上攀,摸摸摸,摸到他平平的腹部,環住他的腰,頭一靠,靠在他腰間。
「什麼事情說不清楚?」
拉開她的手,坐到雙雙身邊,沒骨頭的女人又往他胸前靠,雙雙說他是她的軟墊,有他在,脊椎不肯發揮效用。
「我在生氣。」
「生誰的氣?」
「爸爸、媽媽、哥哥、幸子小姐還有我自己。」
「一個一個分析,從爸爸開始。」
「我知道享受特權是身為歐陽家孩子的權利,也知道在特權背後,我們必須付出義務,選擇工作是一種、婚姻也是一種,可是……我沒辦法不生氣爸爸,連見面都不曾,就逕自替你決定對象。」
「我懂了,媽媽呢?」
「媽媽……」
她可不可說從母親身上,她感受到自己被厭惡?她可不可以猜測,自己的不完美讓母親完美的人生,出現缺陷?果真如此,她該生氣自己,是她不自量力,投胎到這個家庭,而不是生氣母親以她為恥辱。
「怎樣?」
「我生氣她和爸爸站在同一邊,逼迫你接受婚姻。」她避重就輕。
「嗯,工籐幸子呢?」
「先入為主是種要不得的觀念,可是我不喜歡她,真的。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她……」因為她和自己搶大哥?搖搖頭,她搖去荒謬念頭。
「那你又生氣我什麼?」
「你為什麼答應爸爸?你從不屈從別人的意見,為什麼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面,不堅持自己的想法?」說實話,她最氣最氣的人是他,明明只要他反對,誰都不能奈他何,可是,他居然同意!氣死、氣死!
氣歸氣,她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一點,一路靠進他的懷裡,坐到他的膝蓋上方,耳朵貼在他胸部,咚咚咚……他的心跳聲帶給她安慰無數。
「這就是我的意見。」他簡扼回答。
「你想娶一個沒見過面的女人為妻?」她瞠目。
「我們早晚會見面。」
「至少不是在不認識的情況下決定婚事呀!說不定你們性格不合、你們的價值觀不同、你們連擠個牙膏都會因方式不同而吵架,夫妻之間能吵的事情多到不行,要是沒有愛情做潤滑劑,失敗率是百分之一千。」
雙雙說得很嚴重,希望能夠扭轉乾坤,促使他改變心意。
「我和工籐幸子之間不會。」
「你憑什麼篤定?」
別騙她什麼一見鍾情,她不信光工籐幸子四個字,就能讓大哥跌入愛情!
「我們不會共享一條牙膏。」穎川笑說。
他的微笑屬雙雙獨有,沒人有緣面見;他的情緒在所有人面前都處於緊繃狀態,只在見到雙雙時放鬆。
環住她的背,緊緊將她扣在胸前,軟軟的雙雙和十六年前一樣,帶著茉莉香味。八歲的他判斷力正確,堅持收養雙雙,讓他的情緒有了轉圜空間。
「我是認真的。」抬頭,她的嘴唇距他下巴五公分處。
「誰說我不認真?」低頭,他在她額間貼上輕吻。
「知不知道,和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生活,是件痛苦差事。」靠回他頸間,她也喜歡聽他的吞嚥。
「我和每個新來的傭人,相處和諧。」
「不一樣,工籐幸子是你的妻子。」
「我看不出有哪裡不同,她和他們一樣,都是為我服務。」
「什麼服務?」她不懂穎川的話。
「在必要的時候,替歐陽家傳宗接代。」
「我開始同情幸子了。」
不過,眼前她還是比較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沒事被剝成兩半的心臟,她找不到OK繃,也買不到外科醫生的羊腸線,縫合不出完整。
「沒什麼值得同情,她也想利用我,締造自己的身份地位,充其量,我們是互相利用,我利用她的資源,她利用我為她創造價值。」
「哥,再考慮考慮吧!」
「我不想為小事浪費精神。」
「你想,我有沒有辦法說服你改變心意?」
「你沒辦法說服我認同了一輩子的觀念。」
父母的婚姻、爺爺奶奶的婚姻,叔伯姨舅……他看過太多太多,對婚姻,他的要求不多,唯有一件--相安無事。
「我很努力。」
「你為我好,我懂。」只是她太小,小到分不清現實社會和小說愛情間,有段遙遠距離。
「哥,假設有一天,爸爸要把我嫁給一個對家族企業有幫助的男人,怎麼辦?」
雙雙的問句讓穎川停頓,他未考慮過會有這一天。
「你會不會站在爸爸那邊說服我,這是身為歐陽家孩子的義務與責任?」她憂心忡忡的,不是自己的未來,而是不在他身邊的惶恐。
「你還小,不需要考慮。」
一句話,他否定她的義務責任。歐陽家族的責任,有他來扛,足夠!
「我很擔心啊!擔心你說--雙雙,現在是你回饋歐陽家族的時候了,然後把我推給一個白鬍子老公公。」
「我沒那麼殘忍。」
「要是白鬍子老公公能給你一片歐洲市場,說不定你就同意了。」他都願意用自己的婚姻換取大陸市場了,誰說她的婚姻不能做交換?
「雙雙。」
他喚她一聲,態度鄭重;她仰頭,對上他真誠眼睛。
不用再解釋了,她看懂他的真誠,知道他寧願出賣自己,也不會出賣她。
「我會用所有東西交換事業版圖,除了你之外。」不管有沒有必要,他都要向她說明白。
「我是你的珍貴收藏嗎?」
這句話問得曖昧,雙雙併沒發現,穎川卻注意到了,但他不介意曖昧與否,他只介意自己的回答是否能帶給雙雙足夠的安全感。
「你是。」
「儘管我不完美?」她指指自己的腿。
「在我眼中,你很完美。」
「哥,你真的很有本事,我的自卑老在你面前,自動被消滅。」
「你不需要自卑,不管在任何人面前。」
撥開雙雙的長髮,他是從看到她圓滾滾的眼睛開始喜歡上她的,她圓圓的眼睛誠實地反應她的快樂,也反映出他的笑容,於是,他發覺,他的笑容和她的快樂相系相融,唯有她無憂,他才能心安;唯有她喜樂,他才會心滿。
「哥,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捧住穎川的大臉,她說。
「什麼事?」
「要讓自己幸福。」
「你在,我就幸福。」
「那我一輩子不嫁,在你身邊,為你帶來幸福。」
「好。」
「我會認真當你的火柴棒。」
她的思考邏輯跳出他的理解範圍內。「我不抽煙。」
「我是賣火柴小女孩手上的火柴盒,在你需要幸福的時候,打開盒子,取出一根火柴棒,嗤!擦亮,我為你帶來溫暖、光明和希望。」
她願意為哥燃燒自己,換得他的幸福。
「我有名牌鞋子、有高級轎車,不會在聖誕夜出門,垂涎別人家的火雞大餐。」她的比喻太悲傷,他不喜歡。
「你再有錢,都需要幸福在身邊,火柴盒是必要裝備。」她固執自己的比喻。
「我懂了。」
他作勢把她兩隻手收攏、頭往下壓,折折折,將她折成一方小小的火柴盒,收進自己口袋。「我保證,隨身攜帶。」
「記得,別把我弄丟。」
她拍拍他的口袋,那裡面有一個小小的歐陽雙雙,和她的穎川哥哥時時刻刻在一起。
「我不會。」他承諾,他不輕易對人承諾,卻不斷對雙雙承諾。「來,我背你。」他把她放在床上,等她爬上自己的背。
很習慣地,她爬上來,手勾住他的前胸,臉貼著他的頸邊。穎川起身,兩手托起她的屁股。
他背著雙雙在房間裡面飛奔,他在書桌邊繞圈圈、他跳上床跳下床、他聽著雙雙銀鈴般的笑聲在耳畔響起,頑童似的,他躍上真皮沙發,幾個彈跳,跳出她停不下的尖叫。
這天,他們回到童年時期,快樂無數。
訂婚儀式提前一星期,她的生日旅遊,父母親硬替他們安插一位夥伴加入--以培養感情作借口。
這件事,穎川沒反對,雙雙更沒資格說No,她光忙著應付壓在胸口的沉重,就忙得手足無措。
她心不在焉地看著金媽媽替新嫂嫂佈置房間,她讓設計師在自己身上量量畫畫,合作得像個乖巧妹妹。
對於大哥的婚事,她要求自己:心存祝福。
訂婚宴早上,穎川敲開雙雙房門。
她盯住穎川看,帥到不行的大哥將要易主,往後他的懷中天地多了一個女性,不曉得會不會顯得擁擠?
微微的笑掛在眼角,淡淡的酸在心頭擴散。她的心肯定生病了,她該預約醫生,問問他,嫉妒大嫂應該服用什麼藥品?若是別人吃六顆,她鐵定要吞下兩倍藥量,才能抑制病情。
「為什麼這樣看我?」
兩隻大手壓上她的肩膀,他把安全感為她烙上。
她煩斃了,心被酸性物質腐蝕,蛀了大洞的心臟,每個收縮擠壓,都讓她疼痛得皺眉。「我不舒服。」
低頭,她發現設計師居然給她一雙高跟鞋,她是連穿平底鞋都走不安穩的人物,他居然要她踩高蹺?算了,難得美麗,今天她的競艷對手可是「大家閨秀」。
「哪裡不舒服?」
「我……」可以說嗎?說她是一個變態妹妹,居然在哥哥人生中的重大日子裡,嫉妒。
穎川順著她的眼光往下看,看見那雙配合曳地禮服的碎鑽高跟鞋。
「是腳嗎?該死!」蹲下身,他要替她除去鞋子。
「不要,我難得漂亮。」縮縮腳,一個不穩,她忙扶上門框。
穎川搞不懂她的固執,打橫,將她抱起來。「你走路會痛。」
「沒關係,人魚公主每走一步都痛得流血,但她願意為王子舞出最美麗的舞步。」
她比人魚公主幸運,至少她擁有自己的聲音,能在他耳邊撒嬌低吟,告訴他,他是她一生中最愛最愛的哥哥。
「笨小孩,你想在宴會裡尋找白馬王子?」他錯估她的意思。
噘嘴,也好,穎川的錯認讓她省去解釋。
「不行嗎?」
「我以為你想專心當我的火柴盒,沒關係,你改變主意的話,我能理解。」他說反話。
「你有了妻子,還需要我這個不起眼的小火柴?」
「誰說你不起眼?」額頭頂上她的,穎川把她臉上的蜜粉揉掉一片,她伸手,為他勻開額間的白色蜜粉。
「你已經夠帥了,不用化妝。」
「我知道。」才說知道,他的額頭又碰上來,這是他們之間專屬的親密。
雙雙咯咯笑開,嫉妒情緒暫且丟到一旁。
「快走吧,你的新娘子在飯店等你,要是遲到,她一定不高興。」
「你高興比較重要。」一句話,釐清兩人在他心中的份量。
「我寧願她高興,我希望她全心全意愛你,我要她帶給你幸福。」
「懶惰,不負責任。」
他的指控讓她一臉迷糊。
他接口說:「我的幸福是你的責任,別想推給工籐幸子,OK?」
他手抱雙雙,大步向前走,儘管不愛她穿高跟鞋,但寵她是他的習慣兼本分,所以,她想漂亮一天,沒問題,他無條件同意。
他們坐進車子裡,汽車載著他們前往宴會現場。
第一次,雙雙看見工籐幸子,那是個漂亮到無法用三言兩語形容的女性。
她的眼、她的眉,她的五官、她的身材,光是肩線都完美到教人無從挑剔,她的出現謀殺記者無數底片,雙雙想,若不是家世顯赫,恐怕工籐幸子老早讓星探挖掘,成為名揚四海的國際影星。
同是富貴家庭長大,同樣穿著昂貴禮服,雙雙自慚於自己的氣質,工籐幸子的舉手投足,在在展現她與眾不同的身世。
從幸子挽上穎川的手開始,雙雙退到沒人注意的角落,她看著兩人的背影,想像他們的未來。
「要幸福哦!」
她用四個字鼓勵大哥,也用同樣的四個字告訴自己,從大哥生命中退位,是必然的事情。
「歐陽小姐?」一個年輕男子走到她身邊。
「我是。」雙雙對他客氣微笑。
「我是幸子的堂哥,工籐靳衣,我打擾到你了?」
「沒有,我沒在做什麼。」縮回自己的腳,她不自覺地在陌生人面前自卑。
「你滿意你未來的大嫂嗎?」
「誰不滿意幸子小姐?她漂亮、氣質出眾,這種女生是多數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再度,她的自卑被勾引。
「你又不是男人,怎麼曉得她是多數男人的夢寐以求?」喝一口香檳,他呵呵笑開。
雙雙不解,眼前男人明明是日本人,卻說了一口標準國語,吊兒郎當的模樣,和這個隆重的訂婚典禮格格不入。
「她不是嗎?」
「至少不是我的,我寧願找個笨笨的女生當女朋友,也不願意和精明過度的女人有交集。」輕笑兩聲,他看幸子的眼光中,有她不懂的矛盾。
「幸子小姐聰明嗎?那很好啊,將來她要接手工籐家族,不夠聰明,怎麼能夠肩負重大責任?」
聰明的大哥、聰明的幸子小姐,她又找到一個他們是最佳拍檔的實證。酸酸的話,在她胸膛裡釀出滿壇濃醋。
「不,男人怕死了那種叫作女強人的動物,若不是情非得已,沒有人願意和她們太接近。」
他的誇張表情讓雙雙捧腹。
「是不是你不夠聰明,才害怕女強人?以我大哥的智商而言,說不定他會覺得自己和幸子小姐旗鼓相當,激得起共鳴。」
「是嗎?那我祝福他們,也敬我們--兩個不受歡迎的人物。」
「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他的話令她不舒服。
「你受歡迎?騙人,我想,要不是歐陽穎川堅持,你父母親寧願你別出現在這個場合。」
「工籐先生,很抱歉,你的數據錯誤。」
數據錯誤?幸子找徵信社得來的一大迭數據有錯誤?不可能,幸子做事向來「萬無一失」,她只會讓自己身處於穩贏不敗的地位。
「如果這種說法能讓你開心一點的話,自欺欺人又何妨?」一口吞下杯裡香檳,他似笑非笑望著她。
遠遠的,穎川看見雙雙和工籐靳衣交談,忙放下幸子和父母親,走到他們身邊,寒著一張冷臉,面對工籐靳衣,穎川沒有分毫客氣。
「雙雙,你在做什麼?」
「沒事,和工籐先生聊聊。」雙雙聳肩,不理解大哥的冷面。
「走,我陪你去吃點東西。」穎川托起她的腰,想把她帶離工籐身邊。
「我不餓。」
雙雙搖頭,事實上,她的胃正被一種不名情緒牽連,不正常的收縮讓她沒有半分胃口。
「笨蛋!吃東西只是借口,歐陽穎川主旨是在保護你,別受我的狼藉聲名波及。不過,這也證明,你是我口中的笨女生。」他朝她微笑。
不等雙雙回話,穎川架起她離開原處,走開幾步路後,穎川才問她:「他口中的笨女生是怎麼一回事?」
「他說要找個笨笨的女生當女朋友,不要和精明過度的女人有交集。」她實說。
話說完,他倒抽一口氣,隱忍的怒氣在僨張的血管裡面衝擊。
「哥……」他抓痛她的手了。
「以後,永遠不准和工籐靳衣單獨見面。」他在她耳邊低吼。
「為什麼?以後我們是親戚。」
「他不是!」不給解釋、不給理由,他的鴨霸很過分。
「給我……」雙雙的話沒說完,一個親切的擁抱落下來,那……是她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