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富德街,過往歷歷在目,童年時的一景一物回到眼前,溫馨的感覺重上心田。
「房子變小也變舊了,對不對?」一到街口,容辰忙不迭地說。
「是我們長大了。你看,張媽媽家的石榴又結實纍纍。」
張媽媽慷慨、脾氣好,每到結果時節就會大開家門,讓附近的小孩子進去採果,白白的石榴包著一層紅紅的漿液,一咬破,酸酸甜甜的滋味盈滿嘴裡。
「想不想進去採兩顆?」
「還沒有成熟的澀果子不好吃。我媽媽說,以前你們家還沒蓋起來的時候,那塊地是大家的秘密花園,裡面種了不少花菜蔬果,一到夏天,蝴蝶蜜蜂四處飛,好不熱鬧。」
她望向開車的靳笙,他微微的笑意浮在嘴邊,和電梯裡碰上的模樣相差很多。
他是雙面人?管他,只要在她面前他還是她的「小笙」就行啦!
「園丁叔叔在我們家庭院種不少花單樹木,夏天時一樣有蜜蜂蝴蝶。」
「那不一樣,以前那塊地是大家共有,有空時,幾個鄰居媽媽在那聊天說話,小孩子在一旁抓蝴蝶,後來你們家蓋起來,這份樂趣就消失了。
我哥哥還說,你們家整地之前,我媽媽趕著采收瓜果,不管成不成熟,先摘下來再說,結果我們家吃了兩個月的地瓜稀飯,和一星期沒有玉米粒的『玉米排骨湯』。」
「章媽媽是個勤儉的傳統婦女。」
「傳不傳統不知道,但她很會積錢倒是實話,否則光靠我爸那點薪水,怎能在把我和哥養大之餘,還有閒錢買山坡地、蓋農莊。」
「你也不簡單,好像從我有記憶開始,你就在賺錢了。」
「那是我媽虐待童工。」
「我母親常說你媽媽很能幹,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卻模仿不來。」
「我爸爸則常常說,華媽媽才是真正的女人,溫柔體貼,說話聲音軟得像棉花糖。有時媽媽不在,還偷偷開玩笑問我們要不要把兩個媽媽互換過來。」
「記不記得,我剛上學時功課很爛,請了很多個家教功課還是補不好,我母親常歎氣,說章媽媽不知道是怎麼教小孩的,為什麼兩個孩子都名列前茅?」
「你是被保護過度了,哪有人上幼稚園還不會白己穿鞋子、襪子?」
「那時好像都是你幫我穿鞋。」
「只有穿鞋嗎?你太客氣了,綁圍兜兜、背書包,哪一件事我沒做過。」
「你聰明嘛!」
「本來就是,不過看你長得這麼好,還能念完碩士班,我這個老師實感安慰,正所謂青出於藍勝於藍。」
「你很優秀啊!編輯是很了不起的職業。」
「一個月不到兩萬五的薪水,很了不起嗎?」
「當然,編輯是份高貴的工作,你們要挑選出好的作品,讓讀者來分享。」在牧羊犬面前,他習慣演出乖乖小綿羊。
「高貴?說得好,告訴你哦!等我當上總編輯就更高貴了。」
「到時我送大花籃給你,從你的辦公室一路排到大門口,讓大家都知道你很厲害。」
「一言為定。」
車行到華家門前,園丁趕過來替容辰打開車門。
「以前的叔叔、伯伯都不做了嗎?」
「他們有的跟我爸媽到美國、有的留在台灣,但大部分都沒有聯絡了。這回聘的都是新人,不過很有經驗。」
「嗯,你看!蓮霧樹還在!」
一下車,她就跑到蓮霧樹下,抬頭仰望,以前他們常常爬到這棵樹上玩耍,蓮霧樹的年齡很大,聽說是王家媽媽種的,華家在整地時,看見兩三棵大果樹長在設計圖裡的庭院位置,便保留了下來。
「對,楊桃和芒果也都在。」
「有結果嗎?」
「芒果結了一些,我請廚房李嫂醃成情人果冰在冰箱裡,想吃的話,隨時都有。」他處處討好她。
「我最愛吃情人果。」
勾住他的粗腰,容辰知道,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唯一的工作是盡情享受被寵愛的感覺。
「我還有告訴李嫂說,請她等楊桃長出來,醃些楊桃湯準備起來。」連巴結她,他都是有計畫進行。
「準備什麼?」她明知故問。
「準備餵你。」
「又不只是我愛喝楊桃湯。」
「我曉得,章媽媽也很喜歡,我讓她多預備一些,帶去給章媽媽。對了,李嫂的廚藝不錯,以後我讓她送便當到辦公室,你上來陪我一起吃飯,或是我下去陪你吃?」
「我上去好了。你的公司什麼時候開張?」她的決定下得很快,絲毫沒打算客氣一下下,反正她吃他的,吃慣了。
「這兩天。」
「華爸爸要回台灣參加公司的開幕典禮嗎?」
「不會,我和他約定,如果台灣的公司在三年裡經營不好,就乖乖回去接他的公司。我想,他寧願我的公司一直開不了幕。」
想起聽到他要回台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流不停的媽媽和奶奶,靳笙就很頭痛,華家上上下下都在全心祈禱他經商失敗。
聽見他的回答,容辰的態度變得鄭重起來。「小笙!」
「什麼事?」她的嚴肅表情教他也跟著凝重起來。
「你在台灣的事業一定要成功。」
「我會努力。」
「只有努力不行,我的要求是『一定要成功』。」
「好,但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不想你又離開我。」抓住他的手,她的「命令」很鄭重。
她不想他離開?這個念頭浮上靳笙心間,偷偷地竊笑成形,低首,他高興她的命令,更願意用盡所有心力來為她完成。
「我不會離開你。」是宣示也是保證,他喜歡她,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嗯,我聽見了,不能賴哦!我們進去吧!」拉起他往裡走,容辰把這裡當自己家。
屋裡擺設和十年前一模一樣,重新油漆過了,看起來煥然一新。
「以前我們在這裡玩積木。」容辰跳上沙發旁的地毯。
「我媽常準備零食和汽水給我們吃。」
「我的身材就是被華媽媽養出來的。」
「那時候你圓圓的、很可愛。」
「才怪。」她皺皺鼻子,可愛的級數和多年前一樣。
衝上二樓,打開厲門,那是他的房間。
「哦……好懷念哦……」說著,她往後一個縱身跳躍,整個人躺上他的床。
「你的床還是一樣柔軟舒適。」
小時候,她和哥哥容頏擠在一個硬硬的、小小的榻榻米床,怎麼都比不上他的大床,在上面翻觔斗、跳高跳遠都不會摔下來。
「你都躺在這張床上逼我唸書。」
沒錯,她還一面吃他的口香糖,嚼得嘎滋響,只要他回頭,她就丟過來一隻枕頭,再恐嚇他,考壞了分數要海扁他一頓。
不過,他從沒考上她的標準,卻從來沒被扁過,
他在她身旁坐下,看她舒坦的模樣,想著想著,笑逐顏開。
「誰教你笨,那麼簡單的功課都弄不懂,我懷疑你那時候腦袋裡面到底裝什麼?」她坐起身,手一勾將他勾向床上雙雙併躺,她是大姊頭,安撫地拍拍小弟的頭。
「喜歡這張床嗎?」他問她,說實在,已經好幾天了,他還不太能適應她這張「小臉」。
「喜歡。」點點頭,這張床有她許多童年時光。
「搬過來這邊住好不好?」他問得小心翼翼。
「你在施捨我?」嘟起嘴,她可是有身價的單身貴族。
「不是。」
「那……為什麼?」
「因為我很想回來,可是沒有人陪我,這麼大的房子一個人住……我不喜歡寂寞。」
低眼,他使出哀兵姿態,這招他從小用到大,效果不錯,這也是他每次成績不理想,卻總能從她的拳頭下逃過的主因之一。
「你在求我?」想起小恬忙戀愛,沒人相陪的日子,她坐電梯打發時間,寂寞……的確難熬。
「對,我求你,小辰,住進來好不好?」軟軟的聲調揚起,小綿羊摩蹭主人的頭髮,彷彿又回到從前,笨笨的小笙從沒長大過。
「我有什麼好處可得?」
「有專車接送,你一個月可以省下六千塊車馬費。」
「還有呢?」
「你可以省下餐飲費、洗衣費,不用自己整理房間,不用洗碗筷,還有專人聽你說話。」
「嗯……聽起來,好像不錯。」
「不是聽起來,是真的不錯。」
「好吧!誰叫你是我的青梅竹馬呢?為了你的寂寞,我只好自我犧牲羅!」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維持他們相處的一貫模式。
「我去幫你搬家。」
「記得哦!要在後天以前去搬,我不想多付一個月房租。」
「現在就去搬好不好?」
他在她面前說過最多的詞句就是「好不好」,他從不擅自下決定。對她,他事事尊重,件件聽命,沒辦法,這是小綿羊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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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針一指向十二,容辰就迫不及待往電梯方向沖。
最近,她愛上李嫂的手藝,中午時間一到,就忙不迭往樓上衝去。
「容辰,你到底在趕什麼?」小恬追著她問。
「趕吃飯啊!沒聽過?吃飯皇帝大。」電梯來了,沒來得及交代,她進了電梯,一揮手,向好朋友說再見。
「喂,你坐錯了,這是要上樓……」小恬的話沒人接聽,聳聳肩,她回座位,打電話給她的鄭方齊聯絡感情。
電梯裡,容辰的眼睛數著樓層數,隨著電梯往上,心也跟著雀躍。
她在高興什麼?不過是一頓飯,充其量是愛吃,而她正在維持身材吃得又不多……那麼她在樂什麼啊?
歪歪頭,不會是高興即將要見到她的青梅竹馬吧?
呸呸呸,見到小笙需要興奮嗎?她七級腦震盪了啊!從小見到大,她可沒覺得興奮過。
會不會……多年不見,她被他那英勇挺拔的超大只身材吸引?
算了吧!小笙說的對,他沒變過,變的人是她,她從大只變小只,才會誤以為小樹長成大樹了。
何況、何況……上回在電梯裡,他說他有女朋友……人家早就有女朋友,她在肖想什麼?
女朋友三個字閃過幾閃,她的心酸兩下,像誤食未熟的李子,酸的淚腺膨脹,分泌物蠢蠢欲動。
當!電梯門開,她腫起一張包子臉,走進他的辦公室。
「章小姐好,董事長在裡面等你。」秘書小姐看到她,忙笑臉迎接。
她曉得時間一到,董事長會自動清場,絕不讓任何一個會議或工作章程影響到他們的吃飯時段,由此可知,老闆對她有多重視。
打開辦公室門,她筆直走進去,靳笙坐在位置上,算準時刻,輕輕打開食盒,讓食物的香味在最恰當的時機飄散出來。
「你不開心。」
察覺她臉色不對,他到她身邊,圍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到自己膝間。
坐在小笙身上,容辰望望他。
他真的好大只哦!沒道理坐在大只的小笙身上,就會心臟蹦蹦亂跳……苦著眉,她煩透了。
她喜歡他,大概是真的;她愛黏他,大概也是真的:她的心臟自動反應出對他的好感,也是真的。可是……她能怎麼辦,勾引他像勾引其他男人?
名草有主,要硬把人家拔下來插瓶供養?他還當她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呢,更何況眼前,她吃他、穿他、睡他、用他,她怎能對他做出這麼卑劣的事情?
不行、不行,她不能好色輕友、不能不義,她應該幫他追到女朋友,順理成章在他的婚禮上當伴娘,最後最後……含著眼淚帶著微笑,對他說聲祝一順……
嗚……她是韓劇女主角,可憐、可悲,誰看了都要一掬同情淚。
她眼眶泛紅,靳笙的心臟提到半空中。
事情大條了!上回她哭是因為他要去美國,這回她哭,不會是輪到她要離開了吧?
「小辰,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告訴我好不好?」
他又問好不好?你看、你看,那麼溫柔的男人,放手多可惜……
淚從眼眶掉下來,咚!鉛塊砸到他心臟正中央。
她哭、他痛!
「小辰,不怕,天大的事,我都會幫你。」
擦掉她的淚,滾燙的淚灼了他的手,捨不得的感覺比寂寞更難受。
啊……她哭得更大聲了。連什麼事情都沒弄清楚,他就下定決心要幫她,這種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情操何等高尚偉大,他這樣子待她,她怎能回報他不仁不義?
好!容辰拿定主意了,一定要幫他帶著心愛的女朋友,順順利利進入禮堂。
她要犧牲小我完成友誼,要大義滅愛、要把別人的快樂建築在自己的痛苦上,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苦而苦……
苦啊苦!她不是越王句踐,沒事把膽子放在嘴裡當糖含幹嘛!
吸吸鼻子,她露出壯烈犧牲的決絕表情。
「我沒事,只是太感動了。小笙,你對我真的很好。」
她說……她說感動……天啊!她居然為了他對她好而感動,那麼將來他更要盡一千分心待她好,終有一天,他相信誠意感動天,她會愛上他,對他說:「我們結婚好嗎?」
「我們吃飯,李嫂做了紅燒獅子頭,來嘗嘗味道怎麼樣。」遞過筷子,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從現在起對她更好——比方餵她吃飯?
夾起菜,她一面吃,一面想著要怎麼幫他追女朋友。
「小笙,你說你有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她是誰?我見過嗎?」
筷子在半空中停住,他沒想過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他總不能說,我的女朋友就是你,等一下嚇著她,九級地震震垮滿屋子玻璃,靳笙不心疼玻璃,只心疼她的怒氣。
「別對我說謊哦!要是哪一天讓我知道實情,我永遠都不理你。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從實招來,你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她的恐嚇很有用,在心臟嗆三下之後,他低頭老老實實地回答:「是有一個。」
「叫什麼名字?」心又在酸了,她把筷子上的糖醋排骨放下,大概是醋在作祟,否則她的心理機能一向不錯,不可能老在那邊酸來酸去。
「她叫Candy。」這是他偷偷替小辰取的小名,她愛吃糖,粉粉的兩片臉頰像草莓糖,每次有人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都拿這個名字來搪塞。
「她是老外?」
「不是,是中國人。」
「聰明嗎?」
「非常。」
「我聰明還是她聰明?」
「你們一樣。」
一樣?怎麼會一樣?怎麼可以一樣?小笙從來都認定她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物,沒想到幾年不見,就有了個和她一樣聰明的女朋友,鳩佔鵲巢的死Cundy!總有一天她要讓她好看!
咦?咦?咦?她怎能罵Candy?才說好要大義滅愛苗的啊!克制,她必須好好克制自己的嫉妒。
忍住氣,她又說:「哪一天把她帶出來我看看。」
靳笙面有難色,支支吾吾說:「恐怕不是太方便。」
「不方便?哦!我懂了,她住在國外,下回我們一起去美國時,再看好了。告訴我,你們進行到哪一個步驟?」
「你說什麼?」
「牽手、摟肩、親吻,還是奔回終點?」她越來越不耐煩,就為了他說——她和另一個女人一樣聰明。
「我……沒有啦!我只是暗戀人家。」
「什麼?只是暗戀?」她尖吼起來。「你沒有向她表白你的心情?沒有把她帶到暗暗的地方偷一個吻?你居然什麼都沒有做?」
「我不曉得怎麼做比較好。」
「你這個笨蛋,早就說你們家那種保護過度的教育方式會害死你,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你,連追女朋友都不會,將來要怎麼結婚、怎麼組織家庭?
也不想想,你們華家到這一代就你一個單丁子,你沒了後,華家的香火靠誰傳承?你百年之後,華家列祖列宗要教誰去拜?你真的很不會想……」
他想截下她的話,說:「你嫁給我,幫我生小孩拜祖先。」但是她說話速度太快,他無從下刀,插入自己的心聲。
「華媽媽要是知道你連追女朋友都不會,她會躲在棉被裡面哭上三天三夜,哭到雙眼紅腫、哭到腎水腫,你這個不孝兒子,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亡,你良心何安?」
她氣到連老話都翻出來說,害靳笙一個偷笑,忘掉他剛剛要講的心聲,也幸好他忘記,不然故事在第四章就結束,作者會被追殺。
「好了,算你運氣好,有我這個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替你撐腰,知不知道我的外號是什麼?」
「不知道。」笑憋在肚子裡,他快憋出內傷,搖搖頭,他低頭裝受敦。
「我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人稱brUB之星的花花公主是也,任何一個從我眼前走過的男人,只有我不想追,沒有追不到手的。
放心!想當初華爸爸、華媽媽對我視同己出,我一定會盡心教導你,讓他們不會愧對列祖列宗。」
話說得很多,口氣慷慨激昂,連她都佩服起自己,這種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高尚情操,只有在民國初年的烈士——林覺民、陸皓東、黃興那掛人身上才找得到。
靳笙遞上冰鎮酸梅汁,容辰喝兩口,潮紅的臉頰降了溫,他發覺一個月五萬塊請回李嫂,很值得。
「晚上,我帶你到brUB實習。」
拍拍他的肩,她發覺自己挺苦命,小時逼他學寫字,長大還要逼他學追女朋友,宿命吶、孽緣吶!
古 古 古
藍領和平日一樣,坐滿想尋找愛情的男男女女。在夜裡,孤寞會變成一種不易滅絕的細菌,反覆感染……侵襲……
點兩杯冰原泥漿,他和她坐在同一桌。
「穿紅衣服的那個怎麼樣?」容辰對他耳語。
「她看起很辣,萬一她想要和我怎樣……我怕擺脫不開。」他不敢直口拒絕,只好溫溫和和找借口推卻。
「你說的有理,你沒看電視新聞,鬧分手鬧到連警察都出動的事件天天上演,小心一點是對的。」她說完,眼睛繼續四下搜尋目標。
「我一定要在這裡學交女朋友嗎?」
「還有更好的地方,有一群目標物等你主動嗎?」
「好像沒有。」
「那就是羅!你看,那個短髮俏麗的女生怎麼樣?」
「我看幾百個女人都一樣,我不會主動向女生攀談。」
華靳笙說謊,他不是不會,而是不屑。從遠古時期開始,他心裡認定了一個女人,從此誰主動、誰拋媚眼,他都視若無睹。
「真是糟糕,告訴我,你的工作夥伴都沒有女的嗎?要是碰到女人,你怎麼辦?」她嘴巴跟靳笙講話,眼睛沒停止過重要工作。
所以當一個穿著小可愛,露出美麗小肚臍的女人,頻頻向他釋放「善意」時,她完全沒看見。
喝一口冰原泥漿,他不太喜歡這種味道,但讓他更不喜歡的是肚臍女的眼神。回頭,冷不防地拋出一個兇惡眼光,當場嚇壞了小可愛,從此閃閃躲躲,不敢把眼光隨便亂放。
「那不一樣,工作歸工作,工作時,我沒把她們當女人看。」
「你這種個性要怎麼教才好?你是個壞學生,從小到大都一樣,吃你家兩口糖,就要付出那麼大代價,實在不划算。不過,沒關係,我章容辰別的不說,這情義兩個字,我看得特重,再困難的事,看在華媽媽面子上,我都會努力辦到。」
她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誰教她家媽媽沒事搭人家的車去生產,護士沒事把她放在他身旁,這孽緣,豈是輕鬆可解?
代價?不!靳笙要她付出的代價不單單是這樣,他還要她心甘情願地嫁給他,替他生一堆小笙笙和小辰辰,
因為,她絕不只吃掉他家兩口糖,她還喝光他的汽水、吞光他的零食、水果兼正餐,害他從出生到小六,一路抽不高。
她玩他的玩具、看他的故事書,把他媽買的益智遊戲全帶回家,充實她自己的腦容量,讓他從小一路笨到大。
最後,她還花掉他半生積蓄,把他辛勤勞苦養出來的一身肥肉給減掉,這筆帳絕不是她嘴巴說的那麼簡單。
詭詐笑容在她轉過頭時收起來,小綿羊經過歲月洗禮,偷偷長成大野狼,只不過牧羊犬沒搞清楚,還以為溫馴是他一輩子的標記,三不五時學牧羊犬吼一吼,將他納在自己護翼下。
又是一雙討厭的眼睛,沒事老在他身上瞟來瞟去,眼睛脫窗要去看眼科醫生,他手中沒有雷射刀!
冷冷回頭,冷冷抬眉,在對方措手不及中,射出兩道銳利鋒芒,嚇得美女玉手一抖,哈瓦那之光全餵給橘紅色短裙。
「我講話的時候不准回頭。」容辰很惡霸,以為他看上穿短裙-哈瓦那之光的女生。
吃醋是女人的本能,更何況是她這種美女中的大美女,吃醋叫作理所當然。
「好!」乖乖點頭,他的羊皮穿在身上,牢牢靠靠,一點都不害怕穿幫。
「現在,看到穿黃色洋裝的那個女生嗎?去跟她要電話回來。」她找一個穿著保守、長相抱歉的女生。
「我不會。」
「連要電話都不會?噢!我快瘋了,坐好,看我的示範。」瞪他一眼,嘴巴罵得誇大,她心裡連一點怒氣都沒有,相反的,她喜歡他的單純乾淨,喜歡還沒有女人在他身上「攻城掠地」。
呸呸呸!她又胡思亂想?就算他不被別人攻城掠地,他也要學會對別人攻城掠地啊!這不正是她的職責所在?
「你要示範什麼?」
「要電話!看清楚了。」
職業笑容裝起來,柔柔甜甜的眼睛彎成兩朵瞇瞇桃花,桃花舞春風正要上演。
手腕一百八十度旋轉,她將頭髮塞進耳後,露出美美的右半臉,走到鄰桌,距離不到三公尺處,突然間,笑靨凝結,眉峰攏起疑問,她看男人看得很專心。
對方也注意到了,抬眼,被她嬌憨單純的表情吸引。
「小姐,我哪裡不對嗎?」
她沒回話,只是緩緩搖頭,弧度不大,眉宇間仍然充滿疑惑。
男人笑了笑,又問:「你不說話,我會以為自己有問題。」
抓抓頭髮,很不雅的動作由她做來,顯得可愛。
她走離對方兩步,然後又折回來,在他面前站定,深吸氣,彷彿鼓足了勇氣才敢對他講話。
「請問你是不是葉莉蘋的先生?很抱歉,我只在你們的婚禮上見過你一次,之後我很糊塗,弄丟你們新家的電話,你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我和葉莉蘋好久沒聯絡了。」
「你認錯人,我不是。」
「真的不是嗎?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指有沒有戴結婚戒指?」男人伸出手,讓她看仔細。
「相信了吧!」男人溫厚的笑臉讓人舒服。
「如果你真的不是的話……你敢不敢給我電話號碼,要是我打電話過去是莉蘋接的,我就要向她告狀,說她老公摘下戒指,瞞著她到brUBC交女朋友。」
「我真的不是。」男人從口袋裡面拿出名片遞給她。
「張興堯……對不起,我好像真的認錯了。抱歉抱歉,打擾你了。」說著,她就要離開。
他拉住她的手,向她邀約:「你可以坐下來,我們聊聊,我真的很像你那位……」
靳笙從她開始和陌生男人攀談起,一張溫柔俊臉降下暴風雪,立時變成大雪山,再看見她的手讓人拉住後,他再忍不住了,衝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拉起她,直往brUB外面跑。
不錯、不錯,他的克制力又進步一點點,至少他沒朝對方鼻子揮過一拳,讓他武術能力公諸於世。
「你在幹什麼?跑那麼快,沒看見我今天穿高跟鞋啊!」
容辰白他一眼,卻發覺他的臉色陰晴不定。
「小笙……你怎麼了?」擦掉他因過度憤怒而流下的汗,她輕聲問。
「剛剛……」喘息不定,他用師父教導的話,要求自己戒急用忍。
「剛剛怎麼樣了?」她的關心溢於言表。
「剛剛有一個女生對我……騷擾……」臨時,他想不出像話的借口。
「什麼?有女人騷擾你!是哪一個?告訴我,我去找她算帳。」容辰跳起來,就要衝回brUB裡找人算帳,靳笙忙拉住她。
「我甩掉她,去找你的時候,她就離開了。」他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很無辜。
「她碰你哪裡?」他指指手,她就把他的手抓起來搓幾下;他指肩膀,她撣灰塵般在他肩上拍幾下;他指臉,她踮起腳尖……親……他幾下……
哦哦,她假公濟私……
容辰一回神,忙拉起他的手,忿忿然說:「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到這種骯髒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