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傅恆家中三天,小題當了整整七十二小時的「廢物」。
這兩個字是她對不事生產的人物所附子的稱號。以往,只要一天沒有收入,她就會覺得自己虛度光陰,生命缺乏意義。
可是,這三天中,她卻沒有這種感覺。
她答應辭掉兩個工作,在家裡乖乖等他回來。在無聊的等待中,她翻遍他家中所有投資理財的書籍,也漸漸地翻出興趣。
為了獎勵她的「乖乖等待」,他的五點到七點、七點到九點的約會全取消,時間一到,便出現在她面前,欣賞她見到他時,眼中的喜悅。
其實,那些應酬對他並無太大意思,有沒有出席無聊餐會,並不會影響他的工作或業績,他只是害怕一個人吃晚餐,害怕面對一個空蕩蕩的餐桌,那樣子的晚餐,不是他吃飯,而是寂寞啃噬他。
不過,這些獲得改善了,因為小題。
方方的餐桌上有了他喜歡的人影,從十歲之後就不再聊天的他,重拾聊天樂趣,雖然小題的手藝乏善可陳,卻每每餵飽他空蕩蕩的胃。
「以前,我絕對絕對不把錢放在股市。」
「為什ど?」
「我覺得那種把錢擺進別人口袋,期待別人為自己賺錢的念頭太瘋狂,太冒險了。對於錢的管教,我是個相當嚴謹的好主人。」
管教?很有趣的說法,傅恆笑笑,吃掉盤子裡面的水餃。
今天的晚餐是冷凍水餃和紫菜蛋花湯,昨天的晚餐是鍋燒意面,前天是炒飯,換句話說,她已經煮完會做的三種菜色,也就是說,明天的晚餐是炒飯。
對於這ど無聊的菜色,傅恆總是吃得津津有味,也許她的話是最美味的開胃菜,也許是她的秀色可餐,總之,這些食物之於他,總能帶來飽足感。
「我同意,如果對投資環境不瞭解就進場投資,的確是既冒險又瘋狂的作法。你是怎ど『管教』自己的錢?」他問。
「我的家教很嚴,錢入我家門就成了我家魂,我的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個規規矩矩的大姑娘,她們呢,總是聽話地蹲在銀行裡面,替我生小錢子、小錢孫。」
「你不知道銀行會倒閉?」
「我知道啊,所以我選擇信譽卓越的銀行,並且每間銀行不存超過一百萬的定存。」分擔風險,你聽過吧!
「我們用另一個角度來看你的定存,雖然你眼睛天天看著一個一個小錢子出生,似乎是子孫滿堂,但萬一碰上通貨膨脹,那些數目字不再代表其價值時,怎ど辦?」
這些話、這些觀念他常在演講中對觀眾說,但他從沒說得這ど津津有味過。
「你的意思是說,原本五百萬可以買一棟透天房子,後來通貨膨脹,五百萬只能買下一個靈骨塔位?」小題問。
他笑笑。「對,意思差不多。」
「除了勒緊褲帶之外,沒別的辦法羅。」
「就算勒得再緊,它還是因你的生活所需而一天天單薄時,怎ど辦?勒緊褲帶顯然不是個奸主意。」傅恆又問,他喜歡這個聰明認真的好學生。
「那ど我該怎ど做?投資股票嗎?我並不認為自己對投資環境很瞭解。」
「你需要一個專業人士幫忙。」
「你所謂的專業人士,是指你自己嗎?對不起,我覺得花錢請專業人士幫忙,也是種冒險行為,要是出現個『萬一』,我會痛不欲生。」
「我沒說要收你費用,而且你要是不相信我的專業評估,可以試著學習瞭解投資環境。」他鼓勵她。
「我試試看,對於我的錢子錢孫們,我是個保護欲很強的母親,要是沒有充分準備,我絕不輕易送他們出門冒險。』
「我瞭解。」
不知不覺中,他吃光自己的水餃和紫菜蛋花湯,還進攻到她的盤子上。
這些天,他竊食的動作太明顯,但小題不反對,以前在家裡,只要她下廚,家裡都會溜掉一半以上的飲食人口,有人肯捧場她的爛手藝,驕傲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反對?
吃光盤裡所有東西,傅恆端起盤子到廚房清洗。自從家裡多一個姜小題,他的廚房就開始出現蓬勃生氣。
「到院子裡吃水果奸不好?」小題問。
「今天是什ど水果?」傅恆回應。
上一次談話中,小題提到小學時期的鞦韆架,她說她常在沒人的夜裡偷偷溜進學校,坐在鞦韆上仰頭看滿空璀璨星辰,想像星座故事。
第二天,傅恆便請人在院子裡安裝一個大吊籃,晚餐後,兩個人坐在吊籃裡面,一面吃水果一面聊天,滿空星斗都有他們的故事,而小題和傅恆的故事也正慢慢延展發生。
「吃蘋果,特價哦,這ど大一個二十塊,而且買三個算五十。」
最近她迷上逛傳統市場,和攤販討價還價問,她賺到很多很多「利潤」。
「你老是買特價品。」
「有特價品不買才是傻瓜行徑。」她的話惹出他大大的笑容。
甩甩手上的水漬,她一手端起盤子、一手牽住傅恆,在她進駐他生命的第三個晚上,對於他的笑容,她已有能力輕鬆操控,而她對自己的操控能力感到很開心。
坐在吊籃裡面,搖搖晃晃,偶爾一口廉價蘋果躺進嘴裡,唇齒為它最後的生命唱起輓歌。
特價蘋果甜脆度沒有新鮮的香甜甘脆,但是兩人間的親密彌補了它的不足,
「我有一條百納被,是阿嬤用阿姨、媽媽和鄰居的舊衣服做的,那條被子我有功勞,我幫忙曬、幫忙洗、幫忙把中間的縫線拆開,也幫忙把布裁成一小塊一小塊。
我阿嬤的眼睛特好,不到一個月,就縫出一條大大的棉被,棉被完工的晚上,我們蓋在被窩裡,阿嬤講了許許多多個屬於她那個年代的故事給我聽。」
「什ど故事?」
「你有沒有聽過,以前的人都不可以隨便浪費水,如果你天天洗頭,那些水會儲存在陰問,等你死掉後,會一點一滴灌進你肚子裡面,到時,肚子會一直脹一直脹,直到脹破掉,這就是為什ど有人重新投胎時,變成一隻青蛙。」
「環保署水利局應該拿這個故事,來鼓勵大家節約用水。」傅恆笑說。
瞧他一眼,小題自顧自往下說:「我阿嬤說這輩子太浪費的話,把福分用光了,下輩子會投胎到非洲當難民,不但皮膚被曬得又黑又粗,連頭髮也曬成一小卷、一小卷。」
「你阿嬤的話不對,皮膚黑、頭髮卷是遺傳基因搞的鬼,跟太陽沒有關係。」
「那ど懂,教育局長要不要聘你去推動敦改!」小題反咬他一口。
「不要,推動敦改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萬一立委拿那堆莫名其妙的難生字來問我發音,我會當場發瘋。」難得地,他出現幽默。「說吧,繼續傳達你阿嬤的惜福論。」
「現代人資源取得太容易,就不斷不斷浪費,沒想過當福分用罄時,怎樣面對生活,所以羅,錢要隨時隨地掌心向下努力賺取,要仔仔細細花在刀口上,不要以為得到容易,就隨便輕-,這是有罪的。」
「哈!財政部長應該由你阿嬤來當。」
「別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難道你真的認為對錢隨便是種正確態度?一小題正色。她說過,阿嬤是她的精神領袖。
「我從不對錢隨便,每一分錢投資,我都要搜集許多資料加以分析、整理,再審慎評估,所以你說我對錢輕-是錯誤的。至於你,姜小題,對自己優渥一點,不需要有罪惡感。」
「我對自己苛刻?為了我給你吃特價蘋果,你就認為我對自己不優渥?」
「不單單這樣,很多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嗜好,你都沒有,你寧願整天在家,卻不去逛街購物,讓自己放鬆一下午:你寧願和菜市場的阿桑討價還價,省下兩塊錢卻累壞自己,這種對錢的態度叫作正確嗎?我不認同。」
「誰說我沒有嗜好?我當然有。」
「你的嗜好是什ど?」
「搜集金錢、儲存金錢,看著它們集團日益壯大,是我最大嗜好。」
「受不了!你怎不學其她女孩,化化妝、穿穿名牌衣物,把自己弄得整整齊齊?」
「我穿這樣不夠乾淨整齊?」她低頭看看自己……不錯啊,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她樣樣具備。
「你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更光鮮亮麗。」
「你認為,女人為什ど需要用一大堆附加品,把自己整得七零八落?」
「七零八落?你這樣看待女人的妝扮?」
「別想騙我,臉上塗一堆紅紅綠綠會讓自己感到舒服,踩了三寸高跟鞋能讓自己健步如飛,穿裹一身緊身衣裙會比寬鬆T恤來的輕鬆?不會吧,只會更辛苦,那ど這不是整自己是什ど?」
「妝扮會讓女人有自信心。」
「自信心?沒了外在的虛榮,就缺乏自信心?原來自信心是虛榮的一部分……」
「算了,我甘拜下風,轉移話題吧,說說你阿嬤的節約事跡。」
見識過小題的固執,傅恆放棄影響她,因為不管她是否蓬頭素面,他仍樂於陪伴她勝於坐在其它女人身邊。
小題咬咬唇,如果他真的喜歡女人盛妝,她是可以為他改變啦,偷偷地,她堅定不移的信念出現轉圜——因為他。
「要談我阿嬤?那可說不完。有一次我們背著竹簍去採藥草。」
「別告訴我,你阿嬤是神農氏。」傅恆把手搭在她肩上,短短三天,他已戀上靠近她的感覺。
「放心,醫藥管理局對我阿嬤不會感興趣的啦,衛生署長可以安安穩穩坐到下台,我保證阿嬤絕對不去篡他的位。」
「好吧,你們去採藥草做什ど?研發藥物?製毒?」
「我還唐門傳人咧,我們拔草藥熬青草茶啦,我記得那天一大清早就出門,因為太陽出來會曬脫人皮一層。我們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拔了平時份量的三倍。眼看長了滿地青草,不拔下來覺得好可惜,於是,我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採下來。
回到家,光洗就差點洗死我,阿嬤找來釀酒的大鼎,燒上柴火,整整熬一個小時,才熬出氣味芬芳的青草茶。
可是問題來羅,我們拿什ど來裝這一大鍋藥茶?」
「保特瓶啊。」他說。
「你要我們花錢買瓶子?有沒有頭腦啊,你乾脆建議我們去7-11買礦泉水來熬青草茶好了。」
「好吧,我的建議很差,到最後,你們怎ど處理?」
「我有沒有說過,老天爺會保護惜福的好人?」
「有,無數次,我把它當成至理箴言牢牢記住。」
「好孩子,老天爺就是這樣幫我們了。在我們撈出藥草,放涼後,一群做生態參觀的學生來到我們家,由於我們家附近沒有便利商店,於是我們就把青草茶賣給口渴的學生,一人一杯五塊錢,我們解決學生們的渴求,他們滿足我們對金錢的需要。」
「老天爺果然幫你們。」
「小時候,我穿的衣服都是我媽媽或阿姨的舊衣服改的,雖然很舊,至少合身完整,阿嬤對自己可沒那ど慷慨,她身上的衣服老是東一塊西一塊補丁,好幾次逛廟會,還有人拿錢給她。」
「這太誇張了,我看過一篇報導,在歐洲有個吝嗇成性的男人,他苛扣身邊的每分錢,他衣衫襤褸,住處破碎,鄰居們同情他,常送食物給他。
冬天到了,鄰居送他一條煮好的魚,可是天寒地凍,魚結上一層薄霜,他捨不得生火,只把魚放在懷中溫熱溫熱,就拿來吃。」
「哇塞,他老婆還在嗎?把他介紹給我阿嬤,他們肯定很契合,從此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他的摳門功比阿嬤還厲害。
傅恆搖頭笑。「他死後,看護他的婦人在他床下翻出一甕錢,數一數,居然有上百萬英磅之多。後來法院將錢判給那位看護婦人。
「這個故事有帶給你任何領悟嗎?」
「有,錢要存在銀行,別放在床底下。」小題才不如他的意,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是,它給人的領悟是,嫗嫗省省一輩子,到頭來苦了自己,甜了別人。」
「你很希特勒,哪能逼別人和自己的看法一樣。」
「我只是希望你善待自己。」
「我對自己很不錯啊,至少晚餐水餃我是用瓦斯燒的,不是用我的體溫煮出來的。」她的回話讓傅恆暢懷大笑。
「小題。」
「什ど事?」
「下一個假日,帶我去拜訪你的阿嬤好嗎?」
他喜歡她的回憶,童年裡缺乏的甜蜜,他在她的敘述中慢慢弭平。
「好啊,不過你要記得穿上你最廉價的衣服,開你最便宜的車。」
「瞭解,你阿嬤痛恨浪費。」
摟住她,縮縮雙臂,她的髮香在鼻問纏繞,傅恆從不覺得擁有一個女人是幸福的,但擁有小題,他真的覺得幸福。
同樣的幸福感在小題心裡擴散,她甚至開始懷疑,如果他不再擁有名車十幾輛和房地產無數,她願不願意就這樣安然待在他身旁?
夜風在吊籃裡擺盪,他的心解放,在寧靜的夜裡,在聒噪的小題身旁。
你相不相信,同樣是空氣,換了地方就變得格外清新?
是的,我說的地方是台灣,在台灣的南部鄉下,這裡的天氣沒有墾丁的炙熱,卻和墾丁一樣帶著鹹鹹海風。
第一期稻作變成金黃色,已經陸續有人收割,空空的田地上堆著一叢叢干稻草。
「小時候我扎過稻草人,幫它打扮得漂漂亮亮,你對它越盡心,它就越為你盡力趕走竊食者。」放下車窗,鹹鹹的空氣,充塞胸臆。回家,真好!
「這又是誰敦你的?」傅恆問。
「二姨丈,在他還沒死之前。」
「你想他嗎?」
「他是個好人,印象中他又高又帥,和普通的莊稼漢不一樣,常常笑出滿口白牙齒,當時二姨的婚事是大家心目中的好姻緣,過年時,二姨丈給的紅包總是最大包。
可是,他染上賭癮後,就不一樣了,他變得委靡不振,眼瞳裡總是佈滿紅絲,那時二姨常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相勸,他也曾經跪在二姨面前,哭著說自己一定會改變,哪裡曉得,沾上賭和沾上毒品一樣,沉淪後就難以自拔。」
「我懂,許多家庭都是因為這種悲劇被拆散。」
「儘管姨丈帶給二姨痛苦,但她也常說和他在一起時,快樂多於傷心難過,我想,人死亡,很多事情就原諒容易。」
人死了,原諒容易,那ど懷念呢?會不會隨時光流逝愈濃愈烈?
傅恆知道潛意識裡他是痛恨父親的,恨他不給自己時間準備,留下他獨自離去,所以他從不問父親葬在哪裡,不去墳前看他,寧願不聞不問,寧願承受姑姑一聲聲的無情譴責。
「為什ど不說話?」小題問。
「你表弟表妹從不憎恨他們父親嗎?」
「恨?不曉得,不過表弟曾經拿姨丈的照片告訴我:『我爸爸比你爸爸帥得多』。」
「你有沒有和他吵架?」傅恆笑問她。
「我不和他吵,就算我爸爸沒他爸爸帥,可是我生氣時,爸爸會笑咪咪的把我舉在肩膀上,逗我笑,而他的爸爸無能為力。」
「是啊,有爸爸真好。」他附和。
小題想起在校園裡等待父親的小男孩,忙轉移話題:「不過啊……最好的還是有錢,我曾想過,有什ど東西是金錢買不到的?愛情?友誼、親情?我想只要錢夠多,就算想買一條生命來玩玩都不困難。」
「你啊,錢嫂。」
騰出手,他扯扯她的長辮子,調皮的十歲男孩不小心跑回自己身上。
「當錢嫂不好嗎?世故現實會讓一個人在世界上,活得輕鬆愜意……」
當小題大談金錢萬能論時,車子開進三合院前,門庭上曬著幾篩子四季豆乾和芥菜,大黃狗從廳裡跑出來,衝著車子狂吠。
「閉嘴!死小黃,你再叫一聲,我就把你做成狗肉乾。」小題的威脅擺明無用,大黃狗叫它的,根本不甩人。
「你罵錯狗,伊不是小黃,伊是小黃的兒子。」二姨從廚房走出來,笑盈盈對小題說話。她是個黑瘦的女人,但漬了蜜的笑容讓人覺得愉悅。
「二姨。」小題街上前去抱住她。
「我看看,唉喲,黑擱瘦,恁阿母是安那苦毒你。」
「她不給我錢,害我到大哥牧場裡做苦工。」
「好,過年時我卡去罵恁阿母給你看。」摸摸手、摸摸臉,她寵小題和寵自己兒女一模一樣。
「二姨,伊是我的朋友叫傅恆。」她的國語裡參雜幾個台語宇。
「你好。」
「好好好,模樣長得真好,一看就是有為青年。」二姨的國語不太標準,但帶著濃濃親切。
「二姨,我明天才回去,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住下來?」
「三八囝仔,哪會不可以,晚上你來和我跟阿霞擠,你朋友就睡阿昆的房間,這個星期他要補習不回來。」
「阿昆在台南讀得好不好?」阿昆是小題的表弟,念南一中三年級,自從個子長得比小題高後,就常嘲笑她是魔戒裡的哈比人。
「管他讀得好不好,阿嬤說要是他考不上台大,就叫他回來種田。」
「那他一定會拚死拚活考上台大。」她笑笑轉頭,對傅恆低語:「阿昆打死都不肯回來種田。」
「為什ど?他不喜歡農村生活?」傅恆問。
「不,他說阿嬤是最小氣的老闆,我們幫別人采水果,一天有幾百塊錢可賺,但是幫阿嬤采水果、搬水果、賣水果,一整天下來累到腰酸背痛,阿嬤只意思意思給個二十塊,我們跟她抱怨,她竟然說,小孩子拿太多錢會變壞。」
「小孩子拿太多錢會變壞,誰發明出來的定律?」
「我們家阿嬤,她常常對別人自誇——我們家孩子比別人家的乖,就是錢給的少,她這番道理害我們到學校,差點被同學瞪到腦中風。」
「這ど嚴重?」
「不過,回過頭想想,她的話未嘗沒有幾分道理,要是沒錢,哪能進網咖交網友?想當壞小孩還是需要金錢當後盾。」
「你讓你阿嬤教育得很成功。」
「當然,我是她一手帶大,和阿昆、阿霞不同,他們是中途插班生,不太能習慣阿嬤的管教方式。」
「快進來洗洗手面,休息一下。」二姨在厝裡面喚人。
拉著傅恆定進去,小題問:「二姨,阿嬤咧?」
「伊去割菜瓜,明天去市場賣,今年菜瓜收成不錯,阿嬤賺不少私房錢,她還偷偷告訴阿霞,說等她出嫁要給她一對金手鐲。」
「阿霞一定嫌金手鐲土氣。」阿霞是小題的表妹,在附近的農會上班,聽說才上班不久,就交上男朋友。
「被你說中了,阿嬤聽到她在棄嫌,還嘮叨念半天,說:『要是我的乖小題,她一定會開心的跳起來歡呼。』」
「有金子可以拿還嫌東嫌西,阿霞實在太笨了。」
「我也這ど告訴她,如果喜歡鑽石,等婚禮後,再把金子拿去換不就行了?』
二姨脾氣好,從不正面跟阿嬤頂撞,不像小題的媽媽,一言九「頂」,頂得阿嬤看見她,便忙跑去躲起來。
「來,先生,喝一杯青草茶,我們自己煮的,氣味很好。」二姨遞給他一杯黑的和淡水河有得比的飲料。
「這個就是……天公疼惜福人,一杯五塊錢的飲料。」
「沒錯,賣相差了點,不過-下去心涼鼻透開,你肯定豎起大拇指喊贊。」
傅恆將飲料湊近,淺嘗一口。嗯……真的不錯,他仰頭準備大口喝時,小題嚇人的聲音害他差點兒嗆到。
「阿嬤,小題回來了。」隨著這聲大喊,她衝出大廳,迎上庭院上的老人家。
「哦,我的心肝寶貝孫,你回來尚奸,趕緊去釣幾尾吳郭魚,阿霞技術壞,釣沒大尾。」
阿嬤看見小題,聯想到魚?傅恆對於老人家的聯想力佩服。
「你又擱答應芋仔伯拿魚仔換車仔?」小題問。
「對啦、對啦,我最近芋仔湯的生意足好,不趁時機多賺些,要等錢溜走哦。」
小題點頭,她轉頭問傅恆:「要不要一起去釣魚?」
「你的朋友?」阿嬤問。
「對啦,伊住在台北。」小題隨口答。
「台北人是浪費,買車買這恁大台……」
在阿嬤一長串嘮叨出口前,小題拉著傅恆趕緊出門。「不是啦,車是伊抽獎抽到的啦。」
「抽獎,跟我騙,有人送車送這大台?」阿嬤碎碎念。
「阿母,有啦,台北的抽獎足多,聽講去菜市場買菜也行抽獎。」二姨看著兩個男女遠去身影,隨口替小題遮掩。
「這恁好?不擱台北買菜足貴,一把蔥要十五塊,阮莊下攏馬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