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別牙婆,青兒跟隨總管腳步來到王府側廳。
端康王府裡處處小橋流水、樓閣亭台,花園中新梅爭艷,來往的僕人四下穿梭,熱熱鬧鬧的昇平景象,看得人心也跟著雀躍。
青兒抿起唇,悄悄露出一抹苦笑。
住在這兒的人都是不愁吃穿的福命人,往後,她將和他們一樣過日子,貧困算是擺脫了,但親情呢?也隨著貧窮遠離……
她懷念那些縮著手腳,和姐妹們蜷進被窩裡談心的日子;她懷念那些簷下讀書的美妙光陰;她懷念爹爹荷鋤歸來,一屋子熱鬧的幸福時光……
但,歲月荏然……那些再回不來了,她的童年在娘病逝的寒夜裡結束,她的童年在掀起蓋著爹爹的草蓆時,徹底顛覆。
往後,日子只能朝前看,斷不能再回頭……總管寬大的步伐,步步向前邁進,她的命運將隨著這腳步往前推進……
之前,有很多聽說,聽說王府的二小姐脾氣不好,常常容易性急暴躁,靜不下心來唸書。
當時,大姐聽到這樣一個二小姐要找貼身丫頭,就決定是她來。
因二小姐那模樣聽起來和橙兒相似,平日橙兒就最服氣她,不管心情多惡劣,只要她幾聲輕解,再大的脾氣也會無影無蹤;加上姐妹中她的身子最弱,大姐心想既是王府,肯定財大氣粗,不會在下人的日常生活上苛刻。
大姐習慣替她們把事情一樁一件安排妥當,最後才考慮自己……
大姐……橙兒、墨兒,她們都還好嗎?盼上天垂憐無依孤女,多予幾分庇佑。
偏廳到,她一入門,依總管指示,先對廳上的人問安。
「太夫人好、福晉好、格格好。」
「抬頭,讓我瞧瞧你的長相。」
太夫人慈藹的聲音傳來,青兒依言仰臉。
好一個清靈秀麗的丫頭!粉嫩的瓜子臉上方,是兩道精緻的柳黛眉,盈盈秋水般的星眸裡,水水潤潤,巧奪天工的紅唇,得宜地鑲嵌在挺直鼻樑下方。才九歲大呢,就看得出日後準是個標緻美女。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孟予青,家中長輩都喚我青兒。」她謹慎回答。
「叫青兒啊,模樣挺標緻的,就是身子單薄了些,你能伺候得了格格嗎?」
「青兒既然接下這份差事,自當竭心盡力,不敢怠情輕慢。」
「說得好,好一個懂進退、知分寸的丫頭。可讀過書?」太夫人又問。
「青兒懂得幾個字,家父教導的。」回想起那段讀書日子,她忘情一笑。
青兒的笑,讓老夫人傻眼,一生看過多少女子,卻沒見過像她這般,讓人目光移轉不開,果真是一筆丹青描繪不盡,唉!可惜紅顏薄命,這丫頭……美得太過。
「都念過些什麼書?」
「三字經、千字文、論語和一些詩經詞賦。」
「那可不簡單啊!明珠丫頭,好好學著點;不過,女孩家還是要多讀讀女經,不要老拿男孩子的學問來作文章。」
「青兒記下,往後有機會的話,青兒會好好學習。」
「好吧!你就跟明珠格格過去書齋,要記得,這回王府不是幫格格找個貼身伺候的丫頭,而是找個能規勸格格好好讀書認字、學習女紅的貞德嫻靜女伴。」
「多謝太夫人提醒,青兒會牢牢記住。」
「很好,琥珀丫頭,我倦了,咱們回房去吧!」
望著太夫人蹣跚離去的背影,她知道自己通過了這一關。
「額娘,我不要她陪我唸書。」明珠見老祖母轉身離去,馬上發難。
「為什麼?我瞧青兒挺好,長得還有幾分詹王府玉歆格格模樣,難得的是她認得字,往後師傅那裡聽不懂的,她還可以幫你溫書。」
「我就是不要她那張長得像玉歆的臉,看了就教人生氣!」跺腳不依,她順勢瞪過青兒一眼。
「又怎麼了,你們之前不是很要好?老瞧你跟在她身後繞。」
「那是以前。」明珠氣鼓鼓地瞪著青兒那張臉,恨不得一巴掌甩去。
「現在不好啦?」福晉寵愛地把她往懷裡攬。
「不好、不好,她老霸著暄哥哥不放,我討厭她!」
「孩子氣!再過兩年,玉歆就要嫁入鎮遠侯府,她不跟燁暄親近,跟誰親近。」
「不准,暄哥哥要當我的額駙,我喜歡他,額娘,你讓皇太后奶奶給我作主。」
「不害羞,女孩家怎地說出這種話?你大青兒三歲呢!看起來比人家還稚氣。你乖乖和青兒去師傅那裡,別讓人家說明珠格格還比不上個丫頭懂事。」
「人家討厭她嘛!我要換人。」她手指著青兒鼻子,直想打罵她一番。
「你已經換過多少丫頭啦!人家牙婆跑斷腿,好不容易才找個識字的丫頭來,何況青兒是你祖母留下的,有意見的話,你自個兒跟祖母說去。」
「額娘……」她嘟起嘴,耍賴不成,滿臉惱怒。
「快去師傅那兒,免得他又跟你爹告狀,挨板子時,別來央求我。」
「討厭、討厭,你們都不疼我,我要進宮跟皇太后奶奶告狀去!」
「好,到時,你再請皇太后奶奶賞你爹板子,再求她把青兒換掉。不過眼前,你還是快上書房去,時辰不早了。」福晉連聲催促。
「走就走!」她又重重跺腳,走出廳堂,臨出門前,回頭瞪青兒一眼。「你要是不怕死就跟來!」
這是不是代表……未來她沒有好日子過了?歎口氣,她害怕被欺侮,卻沒有權利害怕。她早早認命,不哭、不笑、不讓恐懼情緒影響她的心情。
「福晉,青兒告退。」一福身,她順勢吞去喉間哽咽。
「快去吧!往後要多麻煩你,明珠雖任性,卻不是個壞心眼的孩子。」
「青兒知道。」離開大廳,她連惶惑不安的時間都沒有。
☆ ☆ ☆
被人仇視的滋味青兒未習嘗過,這是頭一遭,格格不喜歡她、格格身邊的丫頭不喜歡她,王府裡上上下下的丫頭婢女,看了她無不幾聲斥喝,罵得她一頭霧水。
她不知道自己犯什麼過錯,只是時時聽到大家對著她喊紅顏禍水,時時感受到眾人的敵意。
幸好,太夫人待她慈祥,師傅和王爺對她頗為讚賞,稍稍弭平她胸中委屈。
斂起愁眉,在王府裡求生存並不容易啊!
「我叫你在外面等,你聽不懂嗎?」明珠格格隨手抓起一方硯台,直往青兒方向扔去。回青兒沒避過,沉重硯台砸落她的肩膀。悶哼一聲,青兒咬牙忍住痛,走到明珠身邊。「格格,師傅在書齋裡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叫他等,等到他鬍子白、眼睛花,等到進了棺材,我一定會上香。」她一路吼著,枕頭、棉被、衣裳全飛往青兒身上。
她討厭孟予青那張臉,一看就讓她滿肚子氣!
人人都說盂予青漂亮,漂亮又如何?再漂亮也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小賤婢,憑什麼拿來和她這個堂堂的正牌格格相較!
拿下滿頭滿臉的衣服,青兒耐心地走到主子身邊央求。
「格格,師傅教導您唸書是恩,不是害啊!知識是力量,往後您為人處世都用得著它。」
「我要你一個卑微的奴才來教訓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你去告訴那個老學究,說本格格今天心情不佳、不想上課。」
富貴人家都是這樣踐踏別人的尊嚴嗎?她可以想像爹爹為了掙那五兩銀子,在蘇家受過多少委屈。
「可是師傅他……」想起太夫人的委託,青兒左右為難。
「他給你多少好處,要你時時替他盯牢我?當然……你不一樣,我阿瑪都說了,你知書達理、是個英才嘛,我們哪及得上你?」
「小梨,你可得記清楚,眼前這位小姑娘,是我阿瑪看中意的人,將來要收房作側福晉的,你可千萬別怠慢。」
格格的貼身丫頭走上前,一個耳刮子順手甩過,口水直吐上她的臉頰。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才多大的年齡,什麼東西不學,偏偏學狐狸媚騷相勾引男人,不要臉到極點!」
「小梨姐姐,青兒沒有。」
她搞不清楚為什麼她們主僕要在她身上扣帽子,什麼勾引、什麼側福音,她連一個字都聽不懂呀!
「沒有才怪!要沒存心勾引,阿瑪會人前人後誇獎你?連我額娘都應了,說等你及笄就收房,我阿瑪居然也笑笑沒反對。自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有野心。」明珠朝她大叫大嚷。
「格格,青兒真的……」
啪地又是一個巴掌,這回小梨用足力氣,青兒的臉頰登時高高隆起。
「你懂不懂規矩,主子說話有你回嘴餘地?」
「她把我當主子看待?我擔當不起呢!」
明珠坐上椅子,穿著旗鞋的小腳高高蹬著,皓腕端起茶盅,一口茶在嘴裡繞過幾圈,噗地全噴上青兒的臉。
不哭、不哭,哭沒用的,忍住淚,吞下氣,青兒用手背擦去滿臉茶水。
她提起勇氣,再次提醒:「格格,師傅在書齋等您。」
「我對這些話不感興趣,說說,你是用什麼手段讓我阿瑪、師傅全看重你的?」
這話要她怎生回答?搖搖頭,格格的敵意那麼明顯,她還能說什麼?背過身收藏委屈,她咬唇苦笑。
「格格若不想上學,不如讓青兒去回師傅一聲。」
「急著去跟師傅告狀,好讓阿瑪來罵我罰我?」她嗤之以鼻。
這不行、那不行,她……抿住唇,不想教淚水滑下;她答應過爹爹,再不用哭泣來解決事情。
「格格,你希望青兒怎麼做?」
「哈!我才要問你,我要怎麼做才不會讓你四處告狀,害我挨罰。」玉腿一伸,旗鞋在她小腿上烙下火熱。
青兒連連退了幾步,直到扶住門框才止住退勢。
「上次不是青兒。」她小聲替自己辯解。
那回格格在課堂上摔書,王爺剛好自窗外走過,目睹一切,罰她抄書,這並不干她的事。
「你說不是就不是?對不起,我就偏偏把它算在你頭上,往後你有空就多燒香拜佛,請神庇佑我平安無事,否則,我連打個小噴嚏都算在你頭上。小梨!」
「格格。」小梨走到格格面前。
「把這個死丫頭關到柴房裡,罰她兩天不能吃飯。另外繞到前頭,告訴我額娘,就說我生病了,請宮大夫來幫我瞧瞧。」
宮大夫是個識時務的大夫,幾次幫她遮掩,從未出過岔子。
「小姐,要不要我走趟鎮遠侯府,請赫連將軍來探病?」小梨解意地問。
「他……會來嗎?」提起心儀人兒,明珠圓圓的臉上染起兩朵紅梅。
赫連燁暄是鎮遠侯赫連長磴的獨子,自小就是鶴立雞群人物,十六歲那年和父親上戰場,一刀砍下敵軍將領立下大功,讓當今皇上封為鎮北將軍;他和詹王府的玉歆格格自小訂下婚約,就等著玉歆年滿十六,好迎過門。
「會的會的,你們打小一起長大,格格生了病,他自然會來探病。」
「這樣嗎?好啊!你下去辦事。」咬起朱唇,她臉上帶著嬌憨。
「格格……」
青兒出聲,小梨回手又是一掌。
她討厭青兒那張美得讓人嫉妒的臉,不過是個沒身份的下人,成天掛著無辜笑容,就能贏得王爺疼愛,誰看了都要怨上一怨。
尤其王爺要納她為側福晉的謠言一傳開,府裡大大小小婢僕,莫不是看她一回就要整她一番。
「你還不走,留在這裡惹格格煩心啊!」說著,小梨提起她的領子,一把將她拎起。
☆ ☆ ☆
寒風自窗縫鑽進來,青兒蜷縮起手腳,努力往柴堆裡挪。
很冷、非常冷……她呼出的氣兒染成白霧,咳咳,連連幾聲,咳得她的胸口又悶又痛。
抬起頭,手腳凍僵,身體被冰寒封印,她沒有力氣動彈,全身上下只剩思緒還可以活動,只存靈魂還是自由。很冷,真的!
那些年,冬風也會從窗縫鑽進來,可是爹爹會燃起炭火,煮來薑湯,一家六口窩在爹娘那張狹窄的床炕上,說說笑笑、談談鬧鬧。
記得那夜,他們在討論一首漢代民歌:
上山采麻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婦何如?」
「新人雖言好,末若故人姝。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從門入,舊人從合去。
「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餘。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娘鄭重叮囑她們:「身志女子首重婦德與婦功,從文中知曉,即便已成下堂妻,再遇故夫仍要長跪相問,事事為丈夫設想。再則,婦人的女紅亦是相當重要,惟有才德兼備,才能讓自己穩坐主母位置,不被休棄。」
爹反對娘的說法,他說:「婚姻之所以能維繫,不是光靠婦女一再吞忍、犧牲,而是感情;若兩人相看相厭,就算女子再賢德能幹,男人也會視而不見。」
橙兒站在爹爹那方,她說:「文中婦人,就算女紅再強、再有賢德,不也成了薄倖男子的下堂妻;而新婦事事樣樣不如舊人,可獲得最後勝利、搶贏男人的是新婦!」
橙兒說完,馬上得到大姐和爹爹的讚揚。
青兒是站在娘那邊的,她說:「若是女人不讓自己變得可愛、能幹些,男人的寵愛又能維持多久,誰知道那個新婦會不會轉身又成下堂妻?」
對男人、對情事婚姻,藍兒、青兒或者是橙兒、墨兒,並不太懂,畢竟她們還是不到十歲的孩子。只是在這個家庭中,孟秀才習慣提出問題、習慣討論、辯論,是這種教育方式,讓孟家四個女兒比旁人早慧聰穎,也是這種教育方式讓孟家女兒比別人成熟曉事。
在孟家,她們以博學父親為榮,孟秀才也以四個卓越出眾的女兒為傲。
夜越夜,越淒清寒冷,偏頭向外,青兒無神地凝視窗口。
今夜窗外有沒有一輪新月?在寂寥的夜裡,青兒分外想念親人,想念那些圍爐長談的溫馨……
那是爹嗎?瞇緊眼,她彷彿在空中看見已逝的爹娘,他們的笑容依舊慈祥,暖暖的笑哄暖了她的心……勾起一彎笑容,青兒倦了……
偏過頭,咳幾聲,胸口不再疼痛難熬,手腳不再覺得寒冷,身子不再僵凍難受……今夜,有爹、有娘、有姐姐妹妹、有歡樂笑聲的促膝夜晚回來……
☆ ☆ ☆
再醒來,青兒躺在自己床上,支起身子,扶扶沉甸甸的頭,額間有些微溫,她染上風寒了?她生病了,那麼格格……
想起格格,青兒霍地起身,未站直,搗起嘴,連連咳嗽讓她彎下腰。
胸口好痛,她幾個急拍,撫上喘息不已的前胸。
真糟糕,格格一定要大發雷霆了,下意識揉揉肩頭瘀紫,那裡仍隱隱作痛。
顧不得身體不適,她整衣穿鞋,打理好自己,匆匆往格格的繡房走去。
一入門,她發現太夫人、福晉、王爺全在裡面,一屋子黑壓壓的人。縮縮微顫的身子,青兒靠在門邊,不敢入門。
「癆病鬼,你醒來了呀!」捧著水盆的小梨走經她身邊,惡意朝她一笑。這癆病可是格格買通宮大夫編派出來的。
「小梨姐姐……對不起,我……」
她不知道自己睡過多久,更不知道格格會藉故發多大的脾氣,一顆心忐忑不安,望著裡面,想像自己面臨的艱難處境。
「別這麼喊我,咱們既不沾親也不帶故。」小梨甩脫她的手。
咬咬下唇,她滿面焦憂。「請問,格格在生氣嗎?」
「氣?是啊!氣著呢,好好人不推薦,送個癆病鬼進王府,難怪才幾天,格格就跟著生病,我就說嘛,平日健健壯壯的人兒,怎會喊病就真病了,準是你這癆病鬼給染的。」
小梨這會兒可聲大氣粗啦,剛剛太夫人親口說要叫青兒離開王府。
癆病?她居然得了和娘一樣的病?
這病不是他們這種窮人家能得的起呀!
聽小梨的口氣,他們是不是不要她了?離開王府,往後她該怎麼辦?
突地,她推開小梨,走到眾人面前跪下。
「太夫人、王爺,請不要趕青兒走。」
一見是她,眾人紛紛帕子掩口,太夫人、王爺的關愛不再,嫌惡的眼神落在青兒身上。
早看出她身子單薄,哪知道是帶了癆病,王府不是善堂,怎能收容。
「阿瑪,您讓她走開啦!我討厭她,都是她讓我害病的。」格格連聲大叫。
「乖女兒,別動氣,我讓她馬上走。」王爺軟聲安慰。
「是啊!格格,您別生氣,赫連將軍馬上就要來看你。」小梨也好聲相勸。
「帶出去,不是吩咐過,一醒來就攆她出去?你們是怎麼辦事的,格格還病著呢!」福晉連聲催,頃刻,幾個家丁湧來,拉起青兒往外走。
他們快腳走出庭園、走過樓閣,直到把她推到王府門外時,青兒混沌的腦袋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她反手拖拉住家丁的腳。
「叔叔,青兒沒地方去了,您讓我再跟王爺求求,也許他會大發慈悲。」
家丁沒回話,一腳往青兒胸口端過,她悶了氣,手也跟著鬆開。
不行、不行,在這京城裡,離開王府她舉目無親了呀,她不能死在這裡,她還要掙足銀子給爹娘修墳,狀告賊人,她不能走啊!
跪著、爬著,她在門關上前,手伸入門縫中。
門用力關起,夾住她的手,青兒痛徹心肺、幾欲昏厥……
家丁見門關不上,低頭才看見是青兒的手,忿忿地重新拉開門。
「我們沒有時間跟你磨,快走開!」說著幾個踢腳,將青兒踢翻到台階下方。
「叔叔、伯伯,求你們行行好,讓青兒再去央求王爺,說不定仁慈的太夫人會答應青兒留下。」不顧滿身青紫,掙扎要起身,青兒在雪地上連連磕頭。
「別害我們挨罵了,你這病是會傳給旁人的,誰敢留你。去去去,別在這裡礙人眼,等會兒讓張總管瞧見,你又是一頓好打!」
「青兒的家不在京城,這裡我不熟,離開王府……我沒地方去……」
「沒地方去也不能死賴咱們王府……」
說話間,小梨走來,手扔過,一個包袱往青兒身上砸。
「理她那麼多幹什麼,趕了就是。」小梨抄起掃帚柄,就往青兒身上打。「走走走,再不走,我當街打死你!」
「小梨姐姐……青……」她左躲右閃躲不開棒打,傷口在身體上形成灼熱。
「我說話你聽不懂?走開,別把那種髒病過給咱們。」她話說著手沒停過。
兩天沒進食,加上未癒的病體讓青兒頭昏,眼前的人影逐漸模糊……
「小梨姐……」話沒說完,一口鮮血自她口中溢出。
「好個仗勢欺人的狗奴才!」一個男音傳來,止下小梨手中的棍棒。
青兒轉眼,對上他的視線,那兩道嚴峻的眼光沒嚇退她,反而讓她感覺安全。拖起伏在地上的身軀,她一步一步爬向他的腳邊。
在雪地爬過,劃出一條雪溝子,寒氣侵入她身子,她感覺不到冷,再一步……再一步她就能攀到他的護翼下,從此……再不害怕……
再一步,只要再一步……疼痛就會遠離她,她不再無依、不再孤貧……
但身子變得沉重,這一步變得好艱難……咬了牙,攢緊眉頭,最終這步她要越過……走了這步,她才有未來……
終於,費盡全力,她爬到他腳邊,抬起手,抓住他衣衫下擺,她到了!
抬高頭,來不及求人救她,眼前一昏,她墜入深沉黑暗。
「赫連將軍,別管這死丫頭,格格在等您呢!她盼了兩天,總算把您給盼來。」小梨迎上前,行個萬福。
赫連暄燁沒搭理她,蹲下身子,勾起青兒的臉,那張酷似心上人的臉龐,讓他柔和下剛毅線條。
很漂亮的小丫頭,他喜歡!
抱起青兒,用厚氅將她包在懷中,足蹬上馬,他急著帶這個小東西到玉歆面前獻寶。
「將軍大人,您不能走,格格等您好久,好歹您進去看看她,就是一眼也行。」小梨忙奔到馬前,要是格格知道將軍過門不入,肯定要發好大一頓火。
他冷冷望她一眼,馬鞭甩過,馬蹄在雪地印出一排鮮明……
「這要是讓格格知道,可怎麼辦才好?」望著赫連暄燁的背影,小梨喃喃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