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踏上這塊久違土地,寇夕-不禁深吸了口氣。
十年了,期間,他有許多次衝動地想回來,只不過一波一波的忙碌,阻止他的想法。
他忙著擴大家族事業版圖、忙著賺進更多更多利益、忙著和官方建立關係、忙著讓事業揚名全球……
終於,他辦到了,他將事業推向頂端;終於,他費心培訓的小弟夕勤能獨當一面;終於,他能夠放下一切,為自己爭取一個半月的休假。
為這次假期,他的私人秘書替他規畫了十幾條旅遊路線,可是他一條都不選,他只想回台灣,安安靜靜地陪爺爺奶奶。
他的私人助理和秘書將行李推上來接機的轎車裡,他挽著曲曲出關,沒想到竟有一群媒體記者守住出關口,他一走上前,便將他團團包圍。
「史考特先生,請問你計畫什麼時候推出第二部作品?」
叫他史考特?
他懂了,冷冷的眉豎成兩道相接橫線,碧綠的眸子閃過一絲不耐,又是那只廣告片惹的禍!
六個月前,企畫組企圖說服他加入一個金控產品的行銷廣告,他連想都沒想就否決這個提案,沒想到事情傳出去,爸媽、夕勤跟曲曲都一起加入勸說行列,而最後說動他的人,是遠在台灣的爺爺奶奶。
他們說,能在電視上看到孫子,一定能稍解他們的思念之苦。
於是,他拍下廣告。
沒料到,一個小小廣告竟讓他紅遍大街小巷,向來低調的他因此成了狗仔隊的追逐對象。
報紙上每隔幾天就會出現他的消息,雖然這些消息不見得正確,但仍然吸引無數人閱讀。
果然,那一季產品讓公司賺進將近兩億美元的淨利,所以新一季產品出爐時,企畫組又把腦筋動到他身上,這回他不考慮,直接將提案打了回票。
他本想,不過是一支小廣告,不久觀眾就會遺忘,哪裡知道,甫下飛機,竟又因這支廣告而讓一堆媒體記者包圍。
「請問,你接下來打算和哪一家經紀公司合作?」
「聽說很多經紀公司找你洽談合作事宜,都被擋在門外,你是不是無心往演藝圈發展?」
「請問,這次到台灣,你有特別的工作計畫嗎?」
「請問跟你同行的小姐是你的什麼人?」
夕-半句話不說,用寬寬的肩膀替曲曲排開人牆,往機場外面走去。
「小姐、小姐,請問你是史考特先生的女朋友嗎?」
這位記者的問題很對味,曲曲對著攝影機嫣然一笑,甜甜說:「對啊!」
夕-沒有阻止她,由著她去說。
「請問你們交往多久了?」
她扳扳手指頭,瞠著圓滾滾的大眼睛說:「哇,好久、好久了呢!」
「你們是青梅竹馬嗎?」
「對不起,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什麼是青美豬馬?」她的笑容很可愛,一下子就擄獲記者先生、小姐們的心。
「你們從小就認識嗎?」
「對啊!」曲曲猛點頭,幾乎從一相識,她就決定要嫁給夕-哥哥。
好不容易,他們殺出機場大廳,秘書和隨行人員連忙過來幫忙,將夕-和曲曲接到車上。
司機發動車子前,幾個記者又湊到車窗前問:「請問你們有結婚計畫嗎?」
「當然有!」曲曲說完,向他們揮手再見。
車窗搖上,她鬆口氣,滿面笑容說:「我喜歡台灣,台灣人好熱情哦!夕-哥,我終於瞭解為什麼你一直想回到台灣。」
「以後不要跟記者亂說話,他們會當真的。」
「我是說真的呀!我要嫁給你。」她認真。
「累不累?」他沒正面回答,伸手撥開她額上亂髮。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專寵曲曲的?之前,他對她不壞,但從不是這樣子毫無節制的寵溺,只要是曲曲想要,他就費盡心機替她拿到手,這種寵……是了,是他在台灣念過半年書,回美國之後的事情。
下意識,他拿她當作另外一個缺乏心機的女人寵——那個誤當他是盲胞的粗線條女孩。
幾年下來,他習慣在曲曲身上尋找她的感覺、習慣在曲曲的聲音裡回憶她的憨直,他的習慣造就曲曲的錯認,但他從不對這點多加解釋。
忍不住地,他莞爾,為了想像中的女孩。
「夕-哥哥,你笑了,是為了我嗎?我老覺得你常常看著我卻想著別人。」
曲曲貼靠在他手臂上。雖然她有點迷糊,不過,對於愛情,女人總是有那麼一條纖細神經。
他沒回話,收拾笑意,把頭轉向窗外。
初回美國那半年,他的E-mail裡面常常出現她的名字。
只不過,自雅芹的口中,他曉得她連一次都沒提及自己,彷彿他從空氣中蒸發消失,或者他從未出現在她的生活當中。
她落實自己的承諾——忘記他,一定一定;再不記起他,一定一定;用最快的時間讓他在她的生命裡消失,一定一定;她的生活再不要受他影響,一定一定……
他將她說的一定一定背得滾瓜爛熟,也將她說一定一定時的淚流滿面刻在腦海中。
後來她怎麼了?雅芹不曉得,半年後雅芹考上台大,北上唸書,假期回到母校高中時,發現她已搬家轉學,自此,他徹底失去她的消息。
這次下定決心回台灣,多少帶點期盼,期盼他們之間,還有再相見的機會。
「為什麼是我!」
郁敏柳眉橫豎,小小的手掌差一點點拍向老編的桌上。幸好是最後的這「一點點」,讓她保留住得來不易的飯碗。
「跑影劇新聞有什麼不好?多少記者都想跑,你在抗議什麼?」
「那是菜鳥記者的工作,好歹四年下來,我也變成資深記者了,你不能再派我去追逐偶像明星。」
「郁敏,你實在很不聰明,讓你去跑影劇版是為了你好,你長這麼漂亮,一不小心被經紀人發掘,成了當紅明星,到時,我們同事還要請你多關照。」
老編的話敷衍得很過分,有哪個當紅明星是因為採訪影劇新聞而被發現的!?
「我想跑財經嘛!我越跑越順了,雖然表現還不夠好,但再過一段時間,我保證一定有讓你開心的成績。」
「好啊!等你拿到鼎鑫總裁的專訪,我馬上花錢請八人大轎,抬你回財經版上班。」
這下子,他的敷衍簡直可以用明目張膽來形容了。
「鼎鑫?台灣有這個企業集團嗎?我怎不知道。」
跑財經新聞三個月,郁敏從沒聽過這家公司,難道是未上市公司?可如果是未上市公司的話,要採訪它的總裁有何困難?
「你不知道鼎鑫,也跟人家跑財經?這三個月你未免混得太凶了!鼎鑫公司總部在美國紐約,子公司遍佈全球三十個國家,總裁是華裔混血,這幾年企業評比進入全美前五名,有人說他是傳奇或奇跡。」
「鼎鑫在台灣有子公司嗎?」
「當然沒有,這幾年台灣的投資環境並不理想,哪個商人會做賠本生意?」老編瞄她一眼。
「既然台灣沒有子公司,鼎鑫的總裁根本不會到台灣來,我怎麼採訪他?」
「說不定他會到台灣來度假。」
「到台灣度假?你以為台灣跟巴黎、溫哥華,還是雪梨、墨爾本齊名嗎?誰會到台灣來觀光度假。」
郁敏吐了口長氣,她又不是湯姆克魯斯,幹嘛派她去演不可能的任務?
「你不知道台灣叫做福爾摩莎嗎?再不,你可以買張來回機票,去美國作專訪啊!只不過,聽說這位年輕總裁神龍見首不見尾,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家報章雜誌能訪問得到他。」
老編拿起最新一期的寫真集,涼涼窩到椅背去。
「別人做不到的事,我不見得就做不到。」
她沒說錯,何況她有兩樣寶貝支持她——憨膽和粗神經,也只有她這種臉皮超厚的女人,才不怕被拒絕在外。
「老編,我去美國機票可不可以申請公費?」她皮皮問。
「你說呢?」老編眉眼不抬,冷冷反問她。
「大概不行。」
「知道就好,下去準備準備,接田宜芬的工作。」
哦!原來是她。之前田宜芬就一心一意想取代她跑財經,她想,大概田宜芬昨天和老編的飯局起了作用,她才會在一上班就立刻被調差。
投訴無門,這就是小老百姓的悲哀,難怪人人要做官。
走出老編辦公室,她悶悶坐回自己的辦公椅,才三個月,還沒坐熱呢!又要窩回老位置,真不甘願!
「你才開始整理東西啊?看我動作多快,都弄好了呢!」
田宜芬的高跟鞋聲從老遠處傳來,人未到、聲先至。
郁敏胡亂把東西掃進紙箱,不想和她打照面。
「你之前是和小方合作的吧!恭喜你,老朋友再次合作,一定會相處得很愉快。」
她曖昧的朝郁敏眨眨眼睛,全公司都知道小方很哈段郁敏,只有郁敏一個人迷迷糊糊。
「我和誰相處都會很愉快。」隨口回頂一句,郁敏氣嘟嘟地套上桌子下的拖鞋,拎起高跟鞋,離開辦公室。
「尤其和小方是不是?」田宜芬再補上一句。
「你不會得意太久的,等我專訪到鼎鑫總裁,老編會用八人大轎把我請回財經版。」郁敏頭拾得高高的,不讓挫敗表現得太明顯。
「鼎鑫總裁!?下輩子吧!」
「是嗎?說不定很快呢!希望你把握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短暫時間,盡快找到金龜婿。」
很久以前,田宜芬便放話要跑財經,好和那些大企業家建立良好關係,以便為未來嫁入豪門鋪路。
「謝謝你的祝福,我也祝你和小方長長久久,琴瑟合鳴。」
她沒聽懂田宜芬的弦外之音,氣鼓鼓地以為她詛咒自己留在影劇組長長久久,氣得一蹬腳,往舊時辦公室走去。
「別生氣了,你那麼有能力,老編一定很快就把你調回去的。」
小方端來一杯她喝慣的咖啡,放到她桌上。其實,她調回來,最開心的人莫過於他了。
「是嗎?」她一古腦兒把箱子裡的東西全倒出來,再一樣一樣粗暴的掃進抽屜裡。
「別生氣了,我們來研究研究這位偶像明星。」
小方將史考特的照片放在她桌面,只要進入工作,再大的火氣鬱敏都會暫且收拾。
「他是目前最紅的?」接手照片,郁敏發問。「是混血兒,還是戴綠色隱形眼鏡呀?」
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身材高壯,彷彿一隻手就能把人扔進垃圾堆。
「我不知道,他從不回答記者任何問題,大家對他很奸奇,可是沒有人查得出他的身世背景。」
「什麼都不讓人家知道,他當什麼演藝人員?」
「他的確不像,事實上,他只替鼎鑫金控拍過一支廣告,就莫名其妙的紅透半邊天,很多經紀人想找他簽約,但他都拒絕了。」
又是鼎鑫?那個鼎鑫到底有多偉大?連個小小的廣告明星也要裝神秘,難不成鼎鑫是個殺手團體?
「他既無心當明星,我們幹嘛去採訪他?」對這種拿喬的明星,郁敏興趣缺缺。
「問題是他紅啊!自從廣告推出後,他紅遍大街小巷,女人從六歲到六十歲都迷他,你說我們有什麼能力阻止?許多狗仔隊跟拍他,拍不到什麼東西,倒是發現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那麼有女性魅力?
曾經,她也認識過一個像史考特的男人,全校師生對他的狂愛,讓人無從理解,到最後她也順應時勢,對他瘋狂,哪裡曉得……
為了明哲保身、為了減少傷心頻率,她再也不允許自己對男人瘋狂。
「說說看,哪些地方奇怪?」
「好比一年四季,他都穿著高領衫,不管天氣再熱都是。」小方舉例。
「人家喜歡穿高領衫不行嗎?」
「他的這個習慣引起了不少猜測,有人說他曾經遭到燒燙傷,全身都穿著緊身衣;有人說,他為愛紋身,情人離開後,他便守著愛的標記。」
「想像力過度膨脹。」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觀眾的好奇心趨使媒體去解答,就我所知,許多媒體都已經開始準備行動了。」
「我們也要嗎?」
「對,之前田小姐查出他在台灣的落腳處,地點在中部,我們應該找個時間去拜訪。」
「拜訪?他恨死媒體,你認為他會準備下午茶等我們登門嗎?」郁敏嗤地一聲。
「不能明訪只好暗察,再不……當爬牆虎羅。」小方說。
他把好不容易跟蹤得來的地址交給郁敏。
「我還裝針孔拍下他的裸照當證據咧!」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氣氛重新輕鬆,發火不超過三分鐘的段郁敏,認認分分接手該做的工作。
「去你的,你有沒有那支廣告的資料?」
「我把它放在你的電腦裡面,打開就看得到了。」
「謝啦!」
郁敏打開電腦,等待那位讓全世界女人瘋狂的史考特。
影片打開沒多久,一個坐在山頂彈琴的男人吸引她的注意。
天!要不是他的背太寬、要不是他的胸膛太廣闊、要不是他起碼大了「他」三號,她會以為他是記憶中那個瘦削斯文、有雙重性格的男人。
郁敏努力想看清他的正面,可是鏡頭拉得太遠。
接下來,他置身在一家古董樂器行裡,古色古香的牆面上,掛了各式各樣的樂器,他一下子拿起提琴拉幾聲,一下子吹吹長笛,正猶豫不知道要買下哪一個時,信用卡出現,替他買下了古董樂器店。
背景拉開,一個在音樂中起舞的男人吸引所有人注意。
難怪史考特會紅,他比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帥上幾十倍,一個才氣洋溢、五官俊美的男人,誰會不受吸引?
恍恍惚惚地……她的記憶回到那年夏天,回到他對她說再見的那個下午……
再回到高級住宅街,郁敏心情愉悅。
當送報生的日子裡,這段路程總帶給她淡淡的幸福感,那是另一種生活層次,一種和她生活環境回異的生活方式。
將車停在樹蔭下,她抱起簡單的資料夾,裡面全是關於史考特的報導,那是田宜芬留給她的,雖然她很討人厭,但不可否認,她的敬業程度不得不讓人豎起大拇指。
這兩天她將史考特的所有報導讀過一次,就像小方說的,他很神秘,而且,的確時時刻刻都穿著高領衣。除此之外,有關他的生活,就像美國太空總署對於外星人的態度,連一分訊息都不肯外洩。
午後,風從樹梢帶來陣陣沁涼,在這裡,連風也顯得高級。
郁敏還記得搬家前的那個下午,她特地從家裡踩著老爺單車,飆風戰警似的飆到這裡,指天指地發誓:「等我爸爸賺到很多錢,我會回來買下這裡。」
當時她的父親和人合夥開立一間清潔公司,全家對未來充滿信心,於是舉家搬遷到台北。整整兩年時間,郁敏是公司的基本員工,一到下課或假日,袖子捲起來,她開始作著發財夢。
幾年過去,她慢慢瞭解,爸的清潔公司只能帶來一家溫飽,她想買下高級社區,大概只能學學田宜芬,勤跑財經,誘惑豪門新貴。
緩步向前行,她不曉得史考特為何選擇在這裡居住,大部分的知名藝人都會住在台北,能住得起這裡,未必住不起陽明山的高級別墅區。
算了,別花精神去研究史考特為什麼選擇這裡,有空的話,倒不如想想怎麼挖掘出他的秘密,比較有意義。
不過,她肯定,處理完這條新聞,她要順便回母校,拜訪老罰她站的訓導主任和久違的司令台。
一抬眼,郁敏的視線接觸到一對穿著旗袍的老奶奶和老爺爺,在她前方十步處緩緩並肩前行,他們手牽著手,彼此依靠。
自樹梢間灑落的點點金黃映在他們身上,那種感覺很溫馨。少年攜手老來伴,兩人一起走過人生中多少輝煌,直到遲暮,仍能這樣子並肩,難怪人們對於鴛鴦比神仙多了幾分欣羨。
老爺爺將枴杖交給老奶奶,鬆開她的手,堅持自己走;老奶奶一手拿著枴杖,一手護在他後腰,隨時準備支撐他。
才走了兩步,老爺爺跌倒在地,老奶奶畢竟與丈夫身材相差懸殊,撐不住他,反而和丈夫一起跌倒。
「要不要緊?」郁敏街上前,蹲在他們身側。
「應該是不要緊。不過要等我休息一下,才有力氣扶你起來。」
老奶奶前一句話對郁敏說,後一句話則是轉頭對丈夫說,言詞中並無責備,只有諸多包容。
「還是不行,它再不認真學走路,恐怕我要撤換復健師了。」
老爺爺微微喘著,沒忘記用輕鬆態度安慰妻子。
「你別叫程小姐辭職,我答應給她終生俸,我可養不起第二個退休總統。」
郁敏被他們的對話惹笑了。明明就是跌倒,在正常狀態下會讓兩個人面紅耳赤的尷尬,他們卻把場景弄得逗趣溫馨。
「先別考慮終生俸的問題,我幫你們移個方向,靠在樹幹上休息一下,比較舒服。」
說著,郁敏動手,老奶奶也來幫忙,她們將老爺爺-到樹幹旁靠著。
「小姐住在附近嗎?我沒見過你。」老爺爺問。
「不是!我來拜訪人。」
「你是推銷員嗎?」老奶奶問。
「不是,我在報社當記者。」
「那就好,上次那個推銷健康食品的小姐,把老李氣死了,他講:『別說健康,不少掉半條命就不錯了。』」老爺爺笑說。
「我也害怕推銷員,上次跟我同學買了三萬多塊錢的內衣,害我連窮上兩個月。」郁敏附和。
「沒錯,他們的口才好得不得了,老是談分享、感恩、愛什麼的。說什麼感謝上帝把東西分享給他們,他也要以感恩的心把好東西分享給我們。真正的愛不是用嘴巴說的,也不是買那一大堆好像很有用、卻不見得有用的東西,就學得了愛和分享。」說起推銷員,老爺爺有一肚子意見。
「沒錯!換作你們去談愛,才更能說服人心。」
他們對彼此的愛情,不只是口中說說,而是表現在舉手投足間。
「小姐,你想不想到我們家工作?」老奶奶突然道。
「我?我不太會做家事。」
「放心啦,家事有李嫂、張媽、趙媽會處理。」
「我也不會照顧庭院。」
「庭院是張伯和李叔的工作,你不能搶他們的工作。」
「我不會幫人做復健。」
「我不是說過要給程小姐終生俸,怎麼會要你去取替她?」
「那……我要做什麼?」
「就……就幫我們住掉一個房間,讓我們家裡熱鬧一些,有空的話,陪我們兩個老人聊聊天,我給你月薪五萬塊,可以領終生俸,條件不錯吧!」老爺爺誘以重利。
花五萬塊請人去當大小姐?好工作!「很誘人的提議,可惜我的工作在台北,很抱歉羅!」郁敏笑笑。
「你要不要先到我們家看看,再作決定,我們的房子住起來蠻舒服的。」老奶奶說。
「我一定要到你們家,我得幫你送爺爺回去。老爺爺,你休息夠了嗎?」
「夠了!你扶我站起來。」
就這樣,郁敏陪著老奶奶、老爺爺走回家。
這條街道,她來來回回幾百次了,從沒見識過裡面的富麗堂皇,這次真正踏進來,她有種恍若置身外國鄉間的感覺。
維多利亞式的建築、復古的裝潢,她差點以為自己一不小心踩錯時空,走進童話世界。
走到離大門十公尺處,先進的視訊設備,通知了門房,趙伯首先迎上前,接著是領終生俸的程小姐、管庭院的張伯、李叔……然後,一進門,笑嘻嘻的李嫂立刻送上來三杯冰鎮蓮子湯。
「老爺,你又偷偷練走路了嗎?我不是告訴過你,要有點耐心,再過兩個月,我一定讓你放掉枴杖走路。」
說話的是程小姐,三十幾歲人。她的埋怨,聽得一屋子人忍不住想笑。
「好啦、好啦,以後不練了,我有小客人,給我留點面子。」
他們的相處模式不像員工和僱主,倒像一家子。
「哦,我還有事,先走了。」郁敏說。
既然老爺爺有一大群人照顧,她也可以放心離開。
「等等,你還沒去看你的房間。」老爺爺想霸王硬留人。
「不了,這個工作我沒辦法做。」郁敏婉拒。
「你嫌工作太繁重嗎?不然,工作內容可以改一下,改成……你心情好的時候,再陪我們說話。」老爺爺再退讓一步。
「不,我台北還有工作,下次好不好?下次我到台中,一定來拜訪你們。」郁敏連連後退,老爺爺和老奶奶的熱情讓她難以消受。
「我們那麼老了,說不定你下次來,我們就不在了。」
哇塞,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不會、不會,你們的身體很硬朗,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郁敏連連後退,連連揮手,只想趕快擺脫熱情夫婦。
她沒注意到,一屋子的員工臉色轉變,更沒想到,她轉身會撞上一堵厚牆——哦不!是一個人。
「對不起。」她反射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