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歐陽清回到小公寓,前前後後尋一遞,他找不到慕情,只找到洗了一半的碗盤。
他們來過?他們帶走慕情,威脅他退出這宗案子?
該死!他從不對淫威屈服,可是當事情扯上慕情……
當初教授邀他加入這件弊案調查,他躍躍欲試,若不是時間卡在和何麗雲的婚事中間,他就打算接手。
計畫臨時變更,他很高興自己沒錯過這件案子,卻沒料到對方居然大膽到當街對他動手,甚至帶走慕情!
強行按捺下心驚,對手已經狗急跳牆,很快狐狸尾巴就會露出來,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但,他能不顧慮慕情嗎?
教授常誇他是個不凡男人,在越危急的時候,他越鎮定。但這回他鎮定不了!他在屋裡來回亂繞,小小的二十幾坪公寓繞不了幾步路,就撞上盡頭。
不行,他不能像只無頭蒼蠅,這樣救不了慕情,他必須定心、冷靜,話雖如此,談何容易?
這時,門喀一聲打開,歐陽清迅速閃入門後,直到發現進門的人是慕情,他才鬆一口氣。
她是安全的,沒有人動她、擄她,焦躁的心在最短時間內擺回定點,深吸氣,他回復沉穩,「你去哪裡?」
沒有嚴酷、沒有憤怒,是平直單調的冷漠門吻,歐陽清提醒自己冷靜,這不是吵架的好時機,眼前有太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可是,他不屑的口吻反而帶動慕情更多心驚,
「我去……」
她昏倒了,自醫院裡醒來時,發現手術已經動過,匆匆忙忙辦理出院手續,走出醫院才發覺已是隔日清晨。
一路上,她擔心歐陽清在家中等自己,擔心他生氣、擔心他質問她去哪裡。不過,他的衣服還是昨天那套,他和自己相同,一夜未歸吧!
「我去幫你買衣服。」這個藉口很糟糕,服飾店不會在早晨營業。
「衣服呢?」
「我忘了拿。」
「你在說謊。」
慕情抬眼,沒見到看慣的笑容,刻板臉孔上,她讀不出他的心思。
「對不起……你餓了嗎?」轉身,她急著去為他做早餐。
「我不餓,我想弄清楚,這些天我忙,你在做什麼?」幾度按下的火氣,在接收到她的謊言時爆炸。
「沒什麼,我彈琴,做家事,對了,前幾天我同學校一趟……」她急急想解釋,但他的眼神擺明不信。
她以為他聽不見,在回家打開門的同時,她快速奔向房間的腳步聲?她以為他看不出她搗著棉被在裝睡?他只是不明白,基於何理,她要窺探他的行動?窺探?這種感覺讓他不舒服。
「為什麼出現在咖啡廳?」
「我要去幫你買衣服……」
話出口,他嘴邊的冷笑提醒她,同一個藉門,她用兩次,第一次說時,他不相信,第二次出口,他更不可能信。
低頭,慕情放棄解釋。「對不起。」
「你不打算說實話。」
實話?再多的實話聽進他耳中,也都會成了謊話吧……
「你跟蹤我,想探聽什麼?」
他判定她的跟蹤罪名,那麼她有沒有跟蹤都不重要,對不對?
「有話想問我嗎?」歐陽清問。
慕情搖頭,能問他什麼?
他說過不喜歡被等待,不喜歡被窺探,不喜歡被束縛,他不喜歡的東西那麼多,任何一個不小心都會引發他的怒氣,她怎能亂問問題?
她只想保有他在身邊的日子,只想保住她積極追尋的安全感。
「你不想知道昨天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有人要對我下手?」
又搖頭,慕情不問,她要憑自己的想像做最簡單的臆測,臆測黑道大哥被愴擊是很平常的事情,她要自我認定,他和那個女人只是泛泛之交而已,這個臆測會讓他們的未來,容易繼續。
「你不想知道我抱在懷裡的女人是誰嗎?」
歐陽清向前湊近一步,她的頭垂得更低。
不知道、不知道,她壓根不想知道。
知道了,勢必攤牌:知道了,她想保有的安全感就會消失不見。不要知道,請不要逼她知道,誰說蒙在鼓裡不是種幸福?
慕隋沒忘記過那年,爸爸在家裡對母親攤牌,他告訴媽媽,這輩子他只愛一個女人,再不可能喜歡上別人,要求媽媽放手,任他自由。
他的坦白謀殺了媽媽自以為的平淡幸福,媽媽變得殘酷、變得無心,她不疼慕心、不愛慕情,她生活在仇恨中,不准任何人快樂。
所以她不要攤牌、不要知道真相,他想愛那個女人就去愛吧,偷偷摸摸去愛,只要瞞著她,哄著她,她樂意為他做盡一切,保有他生命中,屬於她的一小部分。
「你沒私下猜疑,她是我的工作夥伴或情人?不想瞭解我們是否談過戀愛?你很想知道的,對不對?」歐陽清不解自己的憤怒從何而來,見她安然無恙,他應該放心才是,可是她的態度讓他火大。
讓慕情跟蹤的想法盤踞心頭,那種窒息感,歐陽清無法忍受,他痛恨被控制,這是他從小到大致力擺脫的感覺。
他要攤牌了?!馬上要攤牌了?!接下來他們會吵架,大吵特吵,吵到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婚困是一場悲劇……所有人都來逼她放手……
不要,不聽,她一句話都不聽,慕情搗住耳朵,她只想維持現狀,只想夜裡有他、夢裡有他,別再敦她哭著驚醒。
歐陽清拉下她的手,逼迫她正視自己。「小野貓,我警告你,永遠不要試圖控制我,我不是你可以控制的男人,還有,不准對我說謊。」
被家族力量控制,已讓他無法喘息,他不需要再增加—個名為妻子的女人來進行控制。
「我懂,我真的懂,以後不會、不會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幾句話,她認下不該她的罪,熱淚盈眶。
她的「乖」稍稍平撫他的憤慨,緩氣,歐陽清停止欺侮她。
「所以你承認跟蹤我?」
他是個律師,習慣搜足罪證,逼對方就範,現下,慕情是他追逐的獵物。
回望他的眼,慕情暗自問,是不是認了,會令事情簡單?他期望,期望她說出他想要的答案,於是她點頭,認罪。
「很好,告訴我,昨天晚上你在哪裡?」他問。
這回,慕情決定說實話:「我去醫院……」
「你整個晚上在外面,找遍各地醫院,想找到我和艾蕊絲?」
想搖頭,但他冷淡的眸子中寫著警告,警告她別說謊,想出口的話在口中繞圈圈,嚥下肚,垂頭,她又認了。
白癡!單身女子深夜在外面亂闖有多危險?!想到這裡,火氣上升,出口,就是一陣不客氣——
「你這麼努力不就是想知道我和艾蕊絲的關係?我要告訴你了,你又不敢聽,真受不了你們這種大家閨秀的做作!」
他一向自持,在面對所有惡劣場合和強勢時,都能冷靜以對,偏偏碰上這隻小野貓,冷靜失靈,他必須不斷控制心情。
給她一個面具吧!那麼她就能大聲告訴他,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樣。俯首,慕情找不到面具,找不出反駁的勇氣。
「我討厭你的虛偽、痛恨你的假裝,說實話,你到底要什麼?」
要什麼?她不過是要一個男人的專心對待,很難嗎?慕情有爸爸、有亞瑟,為什麼她無權得到?
「說話啊!敢想為什麼不敢說?」歐陽清咄咄逼人。
驀地,話衝出口,慕情踩不住煞車。
「是不是只要我出口說要,就能得到想要的?那麼我要老天爺給我一個爸爸,我要訂下你的生生世世,我要那個女人離你遠遠的,我要像所有的家庭主婦般生兒育女,我不要遵守你的規則,不要害怕你受束縛,我只要做自己快樂的事,」她一口氣吐盡。
「你很貪心。」冷眼望她,她和他熟知的大家閨秀一模一樣。
「所有女人在愛情裡都會變得貪心。」這輩子她沒真正為自己做過一件快樂的事,愛他,是她自己唯一主導的幸福。
「愛情?你愛上我什麼?我給的結婚證書,還是床上功夫?我們在一起不過幾十天。」他輕哼。
他看不起她的愛情?那麼明顯的蔑視呵……
「誰規定愛情的發生,時間是重要元素?」心在冷卻,恍惚問,她看見他們逐漸背道而馳。
慕情的話帶來壓迫,這個局面從不在他想像中,他早說過他的原則,合聚怨離,誰都別想勉強誰,而今,她的貪心讓他不屑。
「第一,我不是你爸爸,給不了你父愛;第二,我從不讓女人來預約或操縱我的生生世世;第三,我要和誰相處是我的事,至於你想生兒育女當家庭主婦,對不起,你找錯對象。」他說得絕然。
意思是……他不想當她孩子的父親,「你忘記我們結婚了?」
「你認為婚姻可以提供多少保障?在我眼中,證書抵不過一句承諾。」
「婚姻不就是承諾嗎?」慕情追問。
「不是。」
一句回答,歐陽清將慕情打入地獄。沒有了,她什麼都沒有了,還以為她手中握有愛情、婚姻,安全、知心……說穿說透,不過足一場空虛……
轉過身,歐陽清背向她,目光抓住他的背影,她像追逐父親般追逐他的腳步,喘……喘透心肺,她曉得,無論追得再快、再辛苦,仍將一分一寸失去他的蹤影、他的情。
他感覺窒息了!他不要她了!他要掙脫她的束縛遠離……
不,不要啊!請不要……她後悔所有的「想要」、後悔自己的「貪心」、後悔不遵守規定,好後悔,她願意吞下所有推開他的話語。
一個衝動,慕情從背後抱住他的腰,用力牽扯,她手臂上的傷口進裂,慕情不在意,她只在意他還要不要再進家門,要不要勉強留在婚姻裡 。
閉眼,不聽話的眼淚嚥下喉問,帶出酸澀。
「對不起、對不起,我糊塗了,我胡說八道、胡思亂想,我把簡簡單單的邏輯弄擰,我知道你要的,樂意配合你想要的,我們一向合作愉快,對不對?往後,我會小心翼翼,不踩你的地雷,遵循你的意見。你愛和誰一起就和誰一起,我不說傻話、不作非分之想,這樣子……可不可以?」
慕情說得又快又急,退回殼裡,她只想維持住眼前。
翻出底牌,這段話,讓她成為愛情中的弱勢族群,往後,將就和妥協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這段話,也讓歐陽清的火氣在瞬間融化,
歎氣,他回轉身,將她抱人懷裡。原諒她了,誰讓她那麼乖義那麼可憐兮兮。
「這是最後一次,我不希望發生同樣的事情。」他下通牒。
慕情點頭,承擔。
在她點頭之後,歐陽清決定從輕量刑。
「這陣子不要出門,要買東西的話,托樓下房東幫忙。」
他說一句,她點一下頭。
「這幾天,我很忙,也許不會天天回家。」
又點頭,他的話她照單全收。
「你一個人在家,要是有陌生人來敲門,別開門。」
慕情還是點頭。
話交代完,歐陽清望她一眼,拿起電腦,準備離開。
走出這裡,他還會再回來?拉拉他的袖子,慕情慾言又止。
「有事想說?」
張口欲言,擠半天,乖乖慕情沒有他痞痞的笑容相伴,說不出半句。
「說話,勇敢一點,我喜歡你的野貓性格。」他撫摸她及腰黑髮。
「她還好嗎?傷勢嚴重嗎?」
歐陽清抬起慕情的下巴,凝視她的眼睛,想自裡面解讀訊息,但裡面的訊息太複雜,他讀不出仔細,只能看出她真誠盼望艾蕊絲沒事。
「艾蕊絲絲沒事。」
「謝天謝地。」這句話山山自肺腑真心。
歐陽清的手機聲響,接起。「艾蕊絲?你起床了,我馬上過去,不行,受傷的人不能喝咖啡,我幫你帶牛奶。」
口氣恢復輕鬆,眉角再度飛揚,他的好心情很明顯。
他要去陪艾蕊絲?那麼……他是連背著她、欺瞞她都不願意……好個正大光明……
淒然微笑飄上,慕情俯身替他拿起地板上的手提電腦,將他送出家門,送到……另—個女人身邊,誰教她是弱勢?
脫韁愛情縛上層層枷鎖,埋在深層地底,天日與它無緣。
慕情真的很聽話,她沒出門半步。
關在家中,小小二十坪的地方,從客廳轉到廚房、從臥室繞到書房,心情紛亂。
時時刻刻,她在腦中構想,歐陽清和艾蕊絲在一起的言笑,想他們的感情,想他們的默契,想他們一直在一起。
夜裡,她早早上床、早早抱住枕頭,入眠很難,但她不想讓他誤以為她正在窺探他、試圖控制他。
昨夜,他們談到德國心理學家佛洛姆的話。
佛洛姆說——不成熟的愛,所遵循的法則是「因為我被別人愛,所以我愛別人」。成熟的愛所遵循的原則是「因為我愛別人,所以我被別人愛」。
這兩句話在施與受之間打轉,慕情問他:「世界上有一種人,她認真去愛別人,卻得不到回報,難道她該為了『成熟的愛』,繼續要求自己付出不斷?」
歐陽清聽完大笑,他取笑她的佛洛姆是個過時的心理學家。
歐陽清說:「這是個經濟掛帥的時代,任何事情都強調投資報酬率,不管愛誰都是危險行為,只有愛自己才是正確。」
「可是只有自己愛自己,不寂寞嗎?」慕情反問。
他回答她:「找—群不愛你,卻能令你快樂的人留在身邊,熱熱鬧鬧的空間會讓人忘卻寂寞滋味。」
「我是那個不愛你,卻能令你快樂的人嗎?」慕情在問這句話之前,培養了若干勇氣,卻在話出口後,勇氣喪失,縮起脖子,不敢接受答案。
幸運地,歐陽清沒給她答案,他反覆思索慕情的問題,重點擺在「不愛你」那個部分。
一時間,兩人間淨是沉默。
背過歐陽清,慕情在心中計數,意圖算出,自己還有多少魅力留下他。而歐陽清煩惱的,卻是自己摸不透的心情。對她……當真無愛有欲?
慕情扭乾手中拖把,用力太-,扯動了手臂上的傷口。
傷口發炎了,醫生叮囑她,要她隔天回醫院換藥,但歐陽清不想她出門,她便乖乖留在家裡,仟傷口去發炎。
不過,隱瞞住「想要」,她的乖有了代價,他不再氣她、不再對她質疑,他又能痞痞地笑、又能陪她聊天訴心。
她愛賴在他懷裡,享受暖暖的體溫,享受—種名為安全感的東西,這東西,她尋尋覓覓了多年,
那天的事彷彿從未發生過,要不是手臂上的傷痛著,她樂意遺忘所有不快,他還是她的黑道大哥,她仍是他的小野貓,他們之間或許愛情不長久,但不至於在眼前結束。
CD唱盤裡,海頓的奏鳴曲正在進行,慕情拖著地板,口裡隨音樂輕哼,表面上她輕鬆愜意,實際上,輕鬆底下的,是一顆不安的心。
她有恐懼,恐懼下一個莫名其妙的爆炸落下,她努力維持的,全部不見了。
叮咚,門鈴聲響。
他回來了?這麼早?是艾蕊絲終於痊癒,他可以將時間多分些給她?掛上笑容,她迎向前。
門外的男人……慕情怔愣,該不該稱呼他們為不速之客?
「小野貓,你這身打扮太良家婦女,我幾乎不認得了。」小威率先開口,大大的手拍上她的紅腫。
吃痛,慕情的眉頭皺成直線。
「你們怎麼會來?」她訥訥問。
「應該是我們問你,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小威老實不客氣,主動踩進屋內。
「這裡是我租的公寓。」慕情回答,側身讓小威進門,下意識把受傷手臂藏在身後。
「別告訴我,阿K是吃軟飯的傢伙……咦?等等,你該不會就是那個該死的慕情!」
小威想起歐陽清特意留下的結婚證書,沒人料到,他居然在結婚前夕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這招夠-,-得小威跟老皮在開啤酒慶祝時。沒忘記互相討論,這樣一出誇張劇本可以賣價多少。
「我是慕情沒錯,至於該不該死,恐怕不是我能決定。」搖頭,她的笑撐得好辛苦。
「阿K到最後還是娶你?真不可思議,原來到PUB釣男人,是個不錯的主意。」小威說話不客氣,雖然他不贊成老友娶何麗雲,但更不贊成他隨便在馬路邊撿女人。
忽略掉小威的諷刺,慕情要求自己不在乎。
「阿K……哦,我說的是歐陽清,他在家嗎?」老皮問,他人還在門外。
「他不在,晚一點……大概會回來。」她對他的行蹤沒把握。
「方便在這裡等他嗎?」老皮是持重男人,令人耳目一新的慕情,讓老皮對她另存看法。
「嗯,不好意思,請進。」
請老皮進屋後,慕情到廚房裡泡咖啡。
客廳裡,小威抓著老皮討論這位「慕情」,討論她的手段和她前後判若兩人的姿態。
小威離開座椅四處逛,從房間逛到書房,再逛回客廳,這裡不大,但女主人的用心處處可見,當他逛到裝滿比賽獎盃的玻璃櫃前,瞠大雙眼。
「不可思議,小野貓竟然是茱莉亞的高材生,你信嗎?」
他拉起在沙發坐定的老皮,逼他逐一看過令人訝異的東西。
「所以,用外表度人是很膚淺的行為。」老皮說。說話的同時,他忘記自己曾經拿慕情當雛妓看待。
「我不相信,你想會不會是她假冒慕情的名字,到處招搖撞騙?」他怎麼也無法將小野貓和音樂家聯想在一塊。
「你問我?去問阿K吧!和慕情相處的人不是我。」攤攤手,老皮回到位置上坐下。
「你忘記,最早小野貓想嫁的人是你,嫁給阿K算是……退而求其次吧。」小威湊到他身邊說話。
「這句話,你最好別在阿K面前提。」不管怎樣,老皮覺得這個「慕情」對於阿K,肯定特殊,否則他不會在婚禮前夕端出烏龍大餐。
相交十幾年,他怎下懂得這個死黨?歐陽清是個痛恨被拘束的男人,這回肯接受家裡安排,讓他們跌破眼鏡。雖然清對婚姻缺乏期待,然一旦決定,不易更改。
他們不曉得慕情是何方神聖,但能讓歐陽清臨時變卦,不會是個普通人,只不過,他們都沒想到,慕情是他們見過的小野貓。
走出客廳,慕情把茶端上,小戚起身,她-地後退,迅速把手臂藏在身後,這個動作太誇張,誇張得讓老皮蹙同。
「你是慕情?」小威問。
「是。」她乖乖作答;
「有什麼可以證明?」
「身份證、護照……畢業證書可不可以?」她想起剛到手的畢業證書。
「你確定自己是慕情,並非冒名頂替?」
「慕情這兩個字很特殊嗎?為什麼要冒名頂替?」她不懂,偏頭問小威。
「是沒什麼特殊。」小威同意她的話。
「我想……想請問,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慕情在廚房裡猜想許久,還是想不出原因。
「上星期,我來美國出差,在新聞上看見發狂的歐陽清,於是找上他哈佛的教授,探聽之下,他給我這裡的地址。」
哈佛?原來那日的話並非戲言,他果然是哈佛的高材生,突地,她發覺對於丈夫瞭解太少。
「所以,你們找到這裡……」
「很快的,他的父母和未婚妻也會找上門。」小威接口。
未婚妻三個字直接敲上腦門正中央。他有未婚妻了……一個全家族認可的未婚妻……那麼她握在手裡的結婚證書,到底有幾分效用?如他所言,抵不過一句承諾,不過兒戲?
見她慘白神色,老皮浮上同情,他走向前,安慰地拍舶她的肩膀,這一拍牽動了她的痛覺,低吟一聲,尚且不及反應,老皮迅速抓起她的手臂,將寬鬆夾袖往上推。
贏弱的手臂,雪白紗布上的血跡已成墨褐色,紗布旁的肌膚又紅又腫,輕輕一碰,慕情便痛得齜牙咧嘴。
「你的傷口發炎,應該馬上看醫生。」老皮皺ZC搖頭,這個女人不會照顧自己。
「沒事,過幾天就會好了。」慕情想收回自己的手,老皮不讓。
「不可能沒事,你有沒有聽過蜂窩性組織炎?那會要人命的、」小威恐嚇。
「這個傷是怎麼弄來的?」老皮問。 「別誣賴是阿K打的,我不相信他會打女人,除非是女人太過分。」
所以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算真是阿K打的,也是女人太壞,這就是男人問的「義氣」。
「是我自己不小心。」搖頭,她一次次試圖縮回自己的手,但老皮力氣大得嚇人。
「不管怎樣,你必須看醫生。」
不由分說,老皮拉著慕情往外走,說不通感覺,就當作是……朋友妻不可不顧吧!
慕情答應過他的,才幾天就不安於室?
歐陽清氣得在客廳裡團團轉,明明是焦心,他偏表現出憤怒;明明對人對事,他都沉穩得一臉無關緊要,偏偏碰上慕情,他就慌了陣腳。
當鑰匙插孔的聲音傳來,歐陽清壓下狂怒,冷冷地替自己倒一杯水,冰水自喉問滑下,嚴厲盡斂雙瞳。
「你回來了?」
慕情見到他,忙迅速進屋,想投入他懷抱的身子,卻在他面前硬生生停住。
他……生氣了……他生氣她出門?剛剛她應該再堅持些,看不看醫生無所謂的。
「你答應過我不出門的,為什麼出去?」
慕情好怕他這種口吻。「對不起,我……」
「你的對不起時效有多長?三天?五天?」
冷峻眼神、肅然口吻,讓慕情下意識退後兩步,搖頭,她認識他的部分……真的不多。
「你去哪裡?說!」他口氣咄咄逼人。
「我們帶她到醫院換藥,她的傷口發炎得太厲害,再不看醫生,要準備截肢了,不曉得一隻手的女人還能不能彈鋼琴?」
小威涼涼插話,打破尷尬,阿K很少發火,尤其是對女人,這一回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
傷口?他嚮慕情投過一瞥。
「我、我去幫你們泡茶。」低眉,沒有面具的小野貓,連話都說得特別小聲。
「你的手不想要了?」老皮阻止她的動作。
「那……我……」她要把自己塞在哪個縫縫裡,才能躲開他的怒氣?
「你去休息,醫生說的。」小威把藥袋交到慕情手上,推她人房間,接下來的討論,她不適合當觀眾。
房門關上,老皮率先開口。
「你的事情在台灣鬧翻天,兩個政商家族變成媒體的追逐焦點,尤其是新娘子何麗雲,還有那位沒人見過的慕情小姐。有人說慕情兩個字是化名,也有人說她是專門玩仙人跳的高手……眾說紛紜。」
「促成豪門婚事的人不是我。」歐陽清推卸責任的能力不弱。
「至少你沒反對,何況在沒碰上慕情之前,你打算乖乖受控的,不是嗎?」老皮點出重點。
「那又如何,我後悔了。」
這段日子,歐陽清想過很多,自己本就是痛恨被控制的性子,一次次他為「習慣」將就妥協,一次次他的真性情被填壓在家族形象裡面。
也好,就由逃婚這件事情當開端,讓父母族親看清楚,他的年紀已經大到不接受安排。
「先給你個心理準備,伯父母已經註銷你的結婚證書,你和慕情的婚姻不算數。」小威拍拍老友的肩膀說。
「註銷?憑什麼?」
「不知道,反正所有台灣同胞都知道你的婚姻不成立,這時候,如果你帶慕情回去,她躲不掉媒體。」小威說。
「你建議我不回台灣?」
「就算你不回去也躲不掉,槍擊事件已經傳回台灣,我想你的家人會在短期內找到你。」老皮實說。
「有更好的建議嗎?」
「有,讓慕情把傷養好,將她鍛煉成神力女超人,因為接下來的日子,她絕對不會好過。」老皮說。
「她受傷?」這件事他全然不知。
「你不知道?你們不會是同床異夢吧,她只是你擺脫何麗雲的一顆棋子?」突然,他開始同情起慕情。
「把話說清楚,她幾時受的傷?」歐陽清急問。
「聽說是在槍擊事件當天,她受流彈波擊,當天受傷的民眾除了艾蕊絲,還有八個人。」老皮把話說明。
所以,她那天晚上留在醫院,並不是跟蹤他和艾蕊絲,而是受傷?他錯怪她了?
「哦!對了,這是她上次留在醫院忘記帶回去的東西,那個洋醫生對慕情有好感,眼巴巴特地為她保留下來,你都沒見到,當我告訴醫生慕情已婚時,他的表情有多精采!」這時候,小威還有精神說笑。
歐陽清打開紙袋,是幾件他尺寸的衣服。她果然是去替他買衣服!再—次,證明他對慕情的誤解,罪惡感迅速泛襤。
「好啦,我們先走,基於好朋友立場,我們會試著幫你勸勸伯父伯母,請他們先別到美國找你,讓你好好的把貪瀆弊案官司打贏,到時揚名國際,他們面上有光,你想談慕情的事情,起碼手上多上幾個籌碼。」老皮說完,揮揮手,和小威離去。
送走好友,歐陽清看著紙袋裡的衣服。當律師首重客觀,對慕情,他卻主觀得過了頭。他的客觀呢?他似乎總把不公平加諸在她身上,望望緊閉的房門,歐陽清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