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都是起了頭之後就會變得容易,優子和賢也的感情也不例外。
自從在火車上印證了彼此的感覺後,他們的關係更加親密,他們像聒噪的麻雀,一碰面便吱吱喳喳說個不停,談理想、談觀念、談童時、談八卦……任何一個話題都會引發兩人熱烈的討論,然後欲罷不能。
清早的晨聚已經不能滿足兩人,因此在下班後他們經常相約出遊,他們的足跡踏遍大阪每個角落,他們的笑聲遍灑在大阪的星空下。
這夜,賢也坐在優子租來的套房內,眼睛對著電視心不在焉地看著。
「我們家的電視有這麼好看嗎?讓你目不轉睛、忘了我的存在?」她自身後環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臉龐。
他搖搖頭不作聲。
「你有心事?是我不能分享的嗎?」她歪著頭,噙著一抹讓人安心的笑容。 他把電視關上,轉身面對她。濃濃的雙眉間鬱結不朗。
「我和明美談開了,我告訴她我有一個心愛的女人,我要退婚。」
「她還好嗎?」
「她刻意迴避我的話題,假裝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然後告訴我下個星期日她要辦生日宴會,要求我當她的舞伴。」
「然後呢?」
「然後我正色告訴她不要再自欺欺人,我們之間再也不可能了。」
「然後……」她眉頭皺起,他的心事爬上她的心底。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告訴我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不可能,她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放開我。」
「要一個女人『甘心』,是一件多麼艱巨的工程,尤其她是一個那麼好勝的女子,一時間你能要求她拿出什麼溫和態度對你?不要逼她,多給她一點空間去思考,她遲早會想通的。」
「我們冰凍的關係已經不是一朝一夕,難道我們拉出的空間、時間、距離都還不夠多嗎?」
「不管之前你們中間早就出現多大的裂縫,但是,在她心中始終認定,到最後一刻你們終究會在一起,突然間,你告訴她——對不起,我要走了。然後獨留她一個人在既定的道路上繼續孤獨地往前走,你要她怎麼坦然接受?」
「我不知道她還要多久,才能看清事實……」
「不管她要多久時間,我們都必須給她,比竟……這是我們欠她的。」
「你為什麼總是替他人著想,從不對自己優厚一點?難道你就『甘心』躲在暗處經營自己,的愛情,不想站到對自己有利的立場說話?你說要一個女人甘心是一個艱巨的工程,你為什麼就能心甘情願地讓自己處於弱勢?」
「我沒有處於弱勢啊!我還覺得自己站在優勢位置呢。」窩進他懷裡享受他的體溫、享受他溫柔的擁抱,有他在,她的幸福就隨之產生,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我不懂。」他困惑地搖搖頭。
「因為我有你啊!忘記了嗎?你的人在我身邊,你的心在我身邊,我怎還會處於弱勢?我有了全世界,假若我還捨不得給明美多一點空間,那我的心胸未免就太狹隘了。」
她的話讓他感動萬分。「優子,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你這樣一個寬容、善解人意的女子……我……我愛你……」
他動容了,緊緊地把她擁人懷中,一遍一遍地告訴她「我愛你」。
「我也愛你啊!」她的手環著他的腰,粗粗壯壯的腰、寬寬闊闊的胸懷,安安全全的溫暖懷抱……這些都是屬於她的,她心愛的男人呵……
空氣靜止了……趴在規律起伏的胸前,她的臉頰、耳後都微微發燙起來,咚咚咚……穩定的心跳聲在耳膜中鼓動,傳遞著讓人安定的力量。
良久之後,她緩緩放鬆……彷彿在多年前,她就熟悉這個懷抱……彷彿在上個世紀,她就貪戀上這個懷抱……
有一本書上說,每個人都只是殘缺的一半,不是完整的個體,我們在世界上終日尋尋覓覓,就是為了尋求出自己的另外一半,拼湊起一個完整的人。
但大部分人都沒有那份幸運,總是找錯了那一半。
若書上說得是對的,她敢篤定,他是她正確無誤的那一半,有了他,她的生命將會完整、圓滿。
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際、發問,淡淡的掃過,像春風、像驕陽照應著她的生命,緩緩的吻印上她的眉間、眼底,一路順著鼻樑滑上她的唇…… 他的吻溫柔細膩,像紋火緩緩地烘焙著兩人的情意、慢慢加溫催化、不急躁不強烈,卻吻進她心靈深處,成為她的依歸。
他的下顎輕輕地抵住她的發頂,滿足地喟歎一聲。
「我迫不及待想把你介紹給我的家人,他們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真的嗎?」她不確定。
明美的條件比她好上千百倍,他願意拋下那些條件不去在意,是因為愛,愛情這東西本來就沒什麼太大道理,愛上就是愛上了,不管對方是乞丐、是年齡大上自己一輪的老人、是窮途末路的罪犯,愛上了就再更改不來。
但是,她和他的家人並沒有這層情感在啊!他們沒道理放棄處處強過她的明美來喜歡她。
「是的,只要他們一認識你就會明白,他們的兒子有多幸運。」抱住她,他喜歡這種互相依偎的感覺。
把玩著她烏黑亮麗的髮辮,他鬆開它們,一根根梳開、合攏、打結……好似捧在他手裡的是百玩不膩的玩具。
「為什麼想把頭髮留這麼長?」
「我答應優太的,從此就沒想過要剪掉它。」
「優太?你的大弟?」
「嗯!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年輕人,今年剛上研究所,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拿博士。」
「為什麼?」
「在我們家鄉,『博士』是個神化名詞,每次大人談到這兩個字時,都會帶著一臉嚮往,然後埋怨自己投錯胎跑到四國這個窮鄉僻壤,終其一生只能當個漁夫。那時優太不服氣地對大人們說——誰說投胎到四國就只能當漁夫,我將來就要當個博士。大人聽到他這麼說,豎起大拇指宜誇獎他有志氣,事情傳開後家鄉裡的大人小孩一看到他,就喊他巖井博士,弄得他到最後好像不拿個博士就會對不起所有人。」
「因此,當博士就成了他人生的重大目標了?看來以後我要教導我們小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說大話。」賢也笑著說。
「提早立定大志向不好嗎?」優子反問。
「但是被一大群人逼著朝志向邁進,就太悲慘了。」
他環住她的腰,親暱地把她抱上膝間、貼住她的臉,像抱著小娃娃一般前後輕輕搖晃。
從十歲後就再不曾有一個男人這樣抱著她、寵著她,靠著他厚實的胸膛,她滿心歡喜。
「賢也,你的夢想是什麼?」
「小時候想當總統,中學時想考上一流大學,長大後想當老闆證實自己的實力……」
「以前的夢想你幾乎都實現了,現在有什麼新夢想?」
「我想和我心愛的女子共創一個家庭,在忙碌工作後回到家,有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在我孤獨的時候有人陪在身旁傾聽我的想法、在我快樂的時候有人和我一同歡笑、在我挫折時有人為我打氣……我嚮往祥和平靜的生活。你呢?也說說你的夢想。」
「擁有你。」簡短的三個字道盡心聲,她要的不多,只要她的他專屬於她。
「你會擁有我的,就像我也擁有你一樣。」是承諾也是誓約,在心中早已認定她是他唯一的妻、唯一的愛……
他將傾其所能的保護她、照顧她、愛她……至死方休……
門鈴乍響,優子放下手中書本跑去開門。
門外,是笑得一臉燦爛的賢也,他晃晃手上提著的兩瓶葡萄酒,一臉詭譎地看著她。
接過香檳、迎人賢也,她問:「什麼事那麼快樂?」
「我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卻瞻前顧後的一直不敢做的事。」他坐人小沙發,拉著她的手環抱在他胸前。
「說來聽聽。」扭過頭,近距離對上他的臉,每個放大過的毛細孔都隨著笑紋躍動。
「前幾天,明美的父親邀我們全家去參加明美的生日會,我拒絕出席卻讓母親駁回,理由是明美家想借她生日那天為我們訂下婚期,於是我告訴父親我和你的事,他們雖然沒有反對,但仍然堅持我必須參加今天的宴會。」他起身尋來兩個杯子。
「然後呢?」心臟驟然被刮出兩條血痕,狠狠地抽痛了下。
「我在宴會裡不到十分鐘就想走了,明美纏著我,不讓我離開,並帶我到她父親面前談婚禮事宜。」
「接下來?」
「我告訴他,我很抱歉,很抱歉這些年的相處讓我明白,我和明美之間有著跨越不了的鴻溝,若是勉強舉行婚禮到最後只會以離婚收場,趁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我想提出退婚請求,不願意再繼續錯誤。至於退婚要負的賠償責任我願意完全負起,然後,我就離開了。」
「你不該選擇在她的生日會上,當這麼多人的面……」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個顧忌,放心,當時只有我和她父親在書房裡,連明美也不知道我們說些什麼,我想舞會後伯父才會和明美談這件事。」
「喔……」她漫應了一聲。
「你沒問『接下來呢?』或『然後呢?」』他提醒。
「然後呢?」她應了他的要求。
「然後我駕著車子去買了兩瓶葡萄酒。」
「然後呢?」她又順應他的眼神要求。
「我到金飾店買了這個。」答案揭曉,他從口袋掏出兩隻男女對戒。
那是式樣很簡單的指環,上面鑲嵌了一個五克拉的主鑽,周圍搭上幾個小碎鑽。
「巖井優子,請問你願不願意嫁給伊籐賢也為妻?」
「你這是求婚?還是扮家家酒玩遊戲?」她斜瞪著他。
「是求婚、是證心意、是表達我愛你,而且再過不久,我將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我要你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成為我的愛妻、成為伊籐優子,陪我走過這一生一世。」
他的深情凝視,讓她無從回駁。
「你……」她的淚潸潸滑下,感動溶在胸口說不出話來。「我媽說過,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不可靠。」
「我媽也是這麼說,但是這些話已經在我心中醞釀了好久好久,再不說出來,就要酸掉、臭掉,你捨得我的心被釀得過久的愛情腐蝕?」
「又是甜言蜜語。」
「只對你一個人,別人無從分享。伊籐神父再問一次,巖井優子你願不願意嫁給伊籐賢也為妻?再不答應,這對戒指就要傷心地被扔進馬桶沖走,永不見天日。說!願不願意!?」最後五個字他加強語氣,脅迫優柔寡斷的她立下決定。
「我——願——意——」她抱住他的腰,害羞地把自己埋入他的胸懷。
「你這龜行的答話速度,會把你未來老公給活活嚇出心臟病。」他略微拉開她,用拇指拭去她的淚。
「換我問,伊籐賢也你願不願意娶巖井優子為妻,從此與她患難與共,不離不棄?」她又哭又笑,未干的淚痕印在甜甜的笑渦上。
「我當然願意——別高興太早,這句是假話,真話是——我願意、願意、非常願意、百分之一千的願意,沒有你,我這輩子寧願『鰥寡孤獨廢疾者皆無所養』。感不感動?我叫我的中文老師幫我臨時惡補的。」
「你去學中文?」她詫異不已。
「我一個星期上兩個小時的課,才曉得學中文好辛苦!沒辦法,我老婆醉心中華文化,我要不培養和她相同的嗜好,早晚她會嫌我『面目可憎』,再不和我說話了。」他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說說看老師教你些什麼?」 「她教我注音符號還有一些詩,其中有一首和夫妻有關的,你聽聽——打起黃鶯兒,莫叫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你學這首詩跟我求婚,有沒有弄錯,他在影射嫁給你的女人會獨守空閨,在閨房裡埋怨丈夫耶。」
「教錯了嗎?一個小時拿我一仟五佰快,竟然叫我老婆來罵我,看來我要把這個老師給淘汰了。」 「以後不要亂浪費錢,想學中文我來教你就好了。」
「日本人教日本人學中文?你想我的錢會不會花得有點冤枉?」
「我這個日本人可有中國人的血統,而且還會教你背詩追女人,我會教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意思是牽著你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到老。怎麼樣?」 「嗯!功力好像略勝一籌。好,優子小姐你被錄取了。嗯……是執子之手……接下來是……」他遲疑地看她一眼。 「與子偕老。」她接了下句。
「懂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牽起她的手,用鑽戒圈起她小小的指頭。
優子也學他把戒指套人他的中指。「知我意,感君憐,此情可問天。」
「從現在起,你是我心目中唯一認定的妻子,不准你反悔,不許你不要我,更不可以再說一些把我讓出來的傻話。」
「我怎會不要你?我會一直要你、一直要你,只是……賢也……」她欲語還休。
「嗯?」
「我們真的要結婚了嗎?明美小姐會怎麼樣?」
「她會大哭大鬧幾天,然後找我吵架,最後看我怎麼都不肯改變心意,只好調整自己的心態,憤恨不平之下狠敲我一筆金錢作為賠償,然後,擦擦眼淚尋找下一段感情。」
在他的認知中,明美是堅強的新時代女性,新女性是懂得珍愛自己、尋求幸福的。
「你確定?她那麼激烈的性子,會不會想不開……」
「不會,她非常疼惜自己,她若真的愛我如你,不會永遠為自己的權利和我爭得面紅耳赤。怎麼都不肯為我讓步。」他一口否決。 「來,乾杯。」他把葡萄酒遞給她。「祝我們新婚愉快!」
她淺嘗了一口,他一飲而盡。
「我今天太快樂了。祝福你!伊籐太太。」
「我也是,謝謝你——伊籐先生。」她把酒喝掉,又重新注滿杯子。
「伊籐太太,請問你想到哪裡蜜月旅行?」
「我想到大陸看看萬里長城、看看詩人李白、杜甫、王之渙的故鄉。或到台灣,看看一個小島怎能發展出經濟奇跡。」 「總之,你想到有中國人的地方?」他為她總結歸納。
「答對了,你好聰明。」
「可是我想到澳洲看看袋鼠。」
他丟了難題給她,見她攏皺了眉,然後想了半晌說:「那我們先去澳洲,等以後有空二度蜜月時再去中國大陸。」
她的退讓讓他好窩心。「不!我們先去中國大陸,等小寶貝生出來了再帶他們一起去澳洲,聽說那裡很適合小朋友去旅遊。」他下決定。
「都聽你。」她沒意見。
「伊籐太太,你結婚後想不想工作?」
「如果有小朋友還去上班,我會不放心把他們交給別人帶,我想留在家裡整理家事、帶小寶貝,然後有空的時候寫寫稿子,伊籐先生,你會不會錄用我的作品?」
「當然會,我還會利用職務之便,把你的稿費大幅度調高。」他說得慷慨。「伊籐太太,請問你將來打算生幾個小孩子?」
「我想要三個,兩個哥哥一個妹妹,你說好不好?」
「不好!三個小孩他們會聯合其中一個欺侮另一個,太小就養成這種強勢欺壓弱勢的習性不好。告訴你,我小時候就是這樣子被欺壓長大的。」他有身為老二的切身之痛。
「伊籐先生你太可憐了,那你說我們要生幾個小孩比較好?」
他好滿意她說了「我們」,幹掉葡萄酒,今夜他要不醉不歸。 「兩個,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哥哥像我、妹妹像你,你生我的氣不讓我親近時,我就抱著妹妹猛親,我不乖時,你可以打哥哥出氣。」
「那我兒子豈不是太可憐了。」她直搖頭,不贊同他的話。
「不然,兒子不乖時我讓你打著出氣。」
「這才是好爸爸。」圈住他的頸項,她把自己貼向他。
「放假時,我們帶孩子回四國度假,我在海邊畫畫……」
「我帶他們撿好多好多漂亮的貝殼。」
「他們不聽話的時候,我就罰他們背中國詩。」
「不對!中國詩是獎品不是處罰,他們乖乖聽話時,我才教他們背唐詩、背論語、背大學和中庸。」
「好!這一點我依你,對了,我們把詩背完了,你可不可以再煮那種叫做風吹筆仔的小魚餅給我們吃。」
他們的夢想在你一言、我一語中逐步成形,他不停笑,她也笑彎了腰,兩個人的眼睛沉醉在濃濃的愛意中,逐漸地、逐漸地變得朦朧……
在微醺中,一切都變得迷濛、美好……
他的吻落下封住她笑個不停的小口。
突然,四周變得安靜無聲,剛剛的笑語被黑夜吞噬……寂靜無聲的空間裡只聽見擂鼓般的心跳。
他憐惜地吻上她的唇,吻去她的神智、她的呼吸……糖果般的甜蜜碰上高溫的體熱慢慢地融化了,幸福順著血管流經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
溫熱的掌心在她身上挑出無數火苗,她回吻了他,她的吻像她的性格,有些些嬌怯、有些些生澀,但就算是缺乏技巧的一個吻,也勾引出他翻湧沸騰的情潮。
「優子……我要你……」他捧起她的臉,徵詢她的意見。
她鼓起勇氣羞澀地點了點頭,然後一切就失控了……
他的吻變得狂烈,帶著葡萄酒的淡淡甜香,滲入她的知覺,他把她抱上她的床、他為她除去衣物,當赤裸裸的她在他的眼前呈現時,他為她迷醉。
他輕撫過她緊繃的身體,在她身上灑下一串串魔咒,引誘著她的身體為他瘋狂……直到柔軟再度回到她的身體。
「會害怕嗎?」他體貼地吻吻她的額頭。
「有一點,會不會……明天的太陽就不再升起?會不會明天的世界就此變色?會不會明天我就不再是原來的優子?」她的憂慮在他面前顯得多餘。
「明天的太陽不會罷工、明天的世界會依然和平、明天的優子仍舊是我最愛的女人,而明天的賢也會像今天一樣——專屬優子一人。」
他的吻從頰邊往下移,移到她細長的頸項說著,「這裡是我的。」落在雪白的胸前肌膚說著,「這裡是我的。」移到平坦的小腹說著,「這裡也是我的。」
他的聲音像優雅的樂聲,蠱惑了她的心、迷亂了她的眼……
把他的頭抱到胸前,淺淺地在他額上印下一吻,用柔軟的嗓音輕喃:「全部全部的我都是你的,就像全部全部的你都是我的。」
「這句話是你對我的承諾,也是我對你的承諾。」
他們兩人的身體逐漸加溫,暖流在她週身流竄,她迷迷濛濛地望著情慾高張的他……這個男人呵!將是她鍾愛一生的人……
終於……他克服了她的恐懼,和她結合為一,他們成了真正的夫妻……
「很痛嗎?」他溫柔地擁抱她。
「還可以忍受。」她安慰地對他笑一笑。
「後不後悔?」
「如果給了你我會後悔,那麼這世間再沒有人值得我給予。」
「謝謝你……」他讓她趴上他的胸懷,讓他的心跳為她唱一夜的催眠曲。 辦公室裡忙得不可開交,月底的截稿日子到了,許多作品從各地紛紛寄來,幾個編輯桌上疊滿稿件。
「優子,你那本稿寫得很好笑嗎?怎麼我從剛剛就看你一直笑著?」惠子狐疑地望向她。
「嗯!還好!」優子輕輕帶過,不敢承認她的笑是來自心底湧上的幸福。
「什麼還好,優於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沒注意她從早上一踏入辦公室,臉上的笑容就沒鬆下來過。從實招來,是不是談戀愛了?」利奈也靠過來,搭著她的肩,一臉不懷好意地逼供。
「對啊!一定有事,她剛剛到茶水間沖茶還一邊哼歌呢!說啦!是好朋友、好同事的話就不准隱瞞。」朝子也攀上她的背。
大家推推擠擠鬧著優子玩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嚷,她們不約而同地轉頭面對辦公室門口,下一秒鐘,吵雜聲掃到編輯室,大家都震住了。
「狐狸精你給我站出來,有本事躲在後面偷別人的丈夫,就有本事站出來讓大家看看你是誰!」明美尖銳的嗓音夾在眾人的勸慰聲中。
當兩個女人乍然相見的那一刻,她們同時認出對方。
咚——沉重地,優子的心臟沉入水底……
沒預料過自己要面對這種尷尬場面,她像忘了詞的演員,傻愣愣地呆在舞台上,看著對手盡情發揮演技,也看著觀眾對她射出不屑的否定眼神。
啪地!明美一巴掌甩上優子的臉。瞬間,紅紅的五指印緊貼在她的臉頰上,她難堪地看著她在眼前叫囂咆哮。
「不要臉!你父母親沒教給你廉恥心嗎?除了爬上上司的床沒別條路可以晉陞嗎?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真是無恥!」她張牙舞爪地緊糾住她的衣領。
「小姐,你可不可以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惠子架開明美的手,挺身護在優子前面。
「對個不要臉的賤女人說話,只會浪費我的口水。」她挑釁地瞪住優子。
「你講話客氣一點,不要臉長得那麼漂亮,一張口就臭得薰死人。」利奈也加入戰局,想到編輯室來欺負人就是不可以! 「你叫什麼名字?」明美下巴仰得老高,一臉鄙夷地看著利奈。
「開玩笑,你問我就告訴你嗎?你當自己是誰啊!」要抬下巴誰不會,利奈也擺出高姿態回瞪她。
「我是你未來的老闆娘,你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上班了!」明美手指著利奈,氣極敗壞。 「哼!就算老闆要裁員,還要有正式公文呢!你算哪一國的老闆娘?」惠子亦回指她的鼻子毫不示弱。
從外面走入的總編亞美忙擠進圍觀的人群中。
「這位小姐,如果我沒記錯,你是總經理的未婚妻明美小姐,是不是?」
「沒錯。」她倨傲地對上那些不明就理的員工。
「不知你今天大駕光臨有什麼事?」亞美冷淡地問。
「我來找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攤牌!」她指著優子怒吼。
「明美小姐,你有事找優子,麻煩請你下班時間再來,現在我們正在上班。」她客氣而疏離地說。
「我等不到那個時候,巖井優子……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嗎?你沒別的人好找,一定要搶別人的丈夫才行嗎?我和伊籐早就決定要結婚了,你硬要插這一腳算什麼?」
她話一挑明,四周的耳語紛紛響起。
「明美小姐,你可能弄錯了,優子小姐在我們出版社好多年了,她的素行一向良好,不會做這種事的!你要不要查清楚再說?」
「優子小姐,如果你沒做錯事,就向明美小姐解釋啊!她一定是氣壞了才會口不擇言、動手打人,你要體諒她的心情。」有人好心地想從中斡旋。
突然間,多了幾個聲援者,原本氣盛的明美態度軟化下來,像爭取支持般地口吻變得軟弱哀傷。
「我不會弄錯了,以前有人告訴我,曾經在百貨公司看見他們親親密密地走在一起逛街,我還不相信,我認定伊籐先生絕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男人,就算他被人蠱惑,到最後也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畢竟我們有五年的感情了。
要不是謠言多到滿天飛,連我爸媽都聽不下去,他們也不會請徵信所的先生來幫忙,結果不但拍到他們的親密照片,還知道伊籐先生昨天在我的生日會上宣佈我們的婚期後,跑到優子小姐的住處過夜……」說到傷心處,她還嗚嗚咽咽地掉下淚來。
「優子,你真做了這種卑鄙的事?」惠子第一個跳出來指責。
「優子你說實話,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如果你真做了,就和明美小姐說聲對不起,並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纏著經理。」朝子單純地說。
幾個同情正妻的女人走到明美身邊軟言安慰,幫她擦去淚水,平撫她激昂的情緒。
在同時,接到報告倉促走入的賢也,剛好看到這幕,他心疼地望人優子受傷的瞳眸,他本無意在眾人面前公佈他的感情世界,但他不願優子受到這種扭曲的指控。
「你們誰都沒有權利要求優子說什麼、做什麼鬼保證,感情是我和她兩個人的事情,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插手。」賢也冰冷的聲音傳人每個人的耳膜。
「明美小姐,昨天令尊沒有把我的決定轉告你嗎?我已經決定取消婚約,並擔負起我該付出的賠償。往後請不要再以我的未婚妻姿態出現,因為我將在近期內和巖井小姐舉行婚禮。」
明美銳吼出聲,撲上前捏握住他的衣袖。「你竟然為了她,不惜放棄我們五年的感情!?」
「我們的問題不要扯上別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早就不可能再繼續走下去,更不可能有任何結果,關於這一點,我相信我們彼此都早已經有默契了。」
「不是這樣子……你是為了她,才會這麼無情……是她讓你轉變心意……你說她哪裡比我好?我到底輸在哪裡?」
她哭花了一張描繪精緻的臉,哀痛之情讓週遭的人忍不住為她感到可憐。她寧可認定優子用卑劣手段搶奪了他的心,也不願承認自己不好! 「明美,這樣子哭鬧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已經決定的事不會再更改。」此話一出,她的情緒拉張到沸騰點。
「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我去死、從這棟樓上跳下去,我就不相信你們敢踩著我的屍體去結婚!」絕然地拋下一語,明美往外衝去。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的人紛紛追著她的腳步往外跑。
偌大的出版社裡只剩下文風不動站著的兩個人,他們眼睛裡交會著太多思潮。什麼時候起,一個眼神就能輕易地溝通起兩人的想法?
他走到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顫慄不已的身子,再捨不得放手。
但願,天地能為他們保留這一刻,就讓時間就此打住,不再向前奔馳……
能不放手嗎?不可能——剛烈的明美用死亡向他們抗議,世上還有什麼事比死亡更霸道、更專制?再濃烈再翻捲的深情亦敵不過死亡的摧折啊! 她的愛情就只能是鏡花水月嗎?一夜的幸福換來一世的椎心痛苦,值得嗎?她好恨、好恨自己的弱勢,好恨人世間的不公平,但是……人世間又有哪件事是公平的?
想起他們共同編織的夢想,那個有海、有貝殼、有小孩笑聲的夢想,就這樣碎成片片殘垣,兩顆相愛的心注定是有緣無分……
良久,優子推開他,吞下喉間的哽咽。
「走吧!不要做出讓我們後悔一輩子的決定。」優子說。
他朝她點點頭,交握著的手牢牢地繫住兩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