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戀算不算是一種戀愛?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偷偷愛著一個男人算不算犯法,會不會以偷竊罪被提起公訴?
小時候,讀過一本童話書,裡面說有個叫月下老人的神仙,專門幫世間男女牽紅線,被紅線綁住的兩個男女便會結成夫妻。
我想,大約是地球上人口過剩,工作量旱已遠遠超過月下老人所能負荷,才會讓他頻頻出錯……讓我尋著線跑啊跑、追啊追,追到盡頭……才發現線的另一端沒有繫住任何人。
我悵然對著空空線頭,不知道是該把手中紅線剪除,斷了情、斷了意,還自己一顆自由心?還是勇敢地追逐他的背影,硬把線綁在他身上,向全世界宣告,他是我的愛戀?
笨蛋小語愛上江碩僑的第1473天
小語望著鏡中的自己,小小的臉蛋,大大的眼睛,頰邊酒窩是整張臉中最吸引人的部分,說嬌艷動人?不至於,現在滿街跑的漂亮女子一大堆,說清麗還比較接近事實。
她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不瘦也不顯豐滿,很中庸的一個人,就像她的性格,不特別受歡迎,也不討人憎厭。短短的黑髮沒染上半分顏色,是俗話裡的清湯掛面,沒辦法,她才剛從以升學掛帥的女中畢業。
小語拼了命,讓資質魯鈍的自己以釣車尾姿勢,考上「他」的學校,從此,她更接近他。江碩僑是T大研究生,而她、陸小語成了新鮮人,讓她多個借口黏他更緊……
問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的?想想……嗯……是了,那年她國三,他大一,是陸家爸爸的事業開始一帆風順,讓他們一家五口住得起這一帶的高級別墅時的事情了。
搬來的第一天,她在頂樓眺望夕陽,假裝自己是站在城堡上方、迎風而立的白雪公主,然後一條被夕陽拖得好長好長的身影突然跳進她眼裡,她就發現自己愛上了他。
愛來得莫名,卻是歷經三年仍然不曾改變,也許未來的一輩子都不會再改變。
只不過……好可惜,她的愛戀只能是單戀,因為在他心中住著一個公主,而那個公主不叫陸小語。
他愛了公主好多年,不曾動搖過,或者他同她一樣,未來的一輩子都不再改變。
若這叫癡情的話,他們的癡情指數一定很相近。
唉……要是她的單戀對像不要那麼固執,也許她的勝算會大一點。
想想看,喜歡白雪公主的王子還被灰姑娘偷偷喜歡著,那會是什麼情況?灰姑娘大概只能繼續被後母苦毒,繼續和老鼠當朋友吧!
小語知道,他在公主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愛上她。於是,看著他愛她,看著他寫給她的滿滿一抽屜情書,望著他凝視她時的深情款款,聽他訴說對她的愛,編織著屬於他和她的未來……
小語參與他所有心事,然後,她關起門來偷偷掉淚,好像有點笨,卻改不來這份癡傻。
沒辦法,陸小語的資質魯鈍。忘了嗎?她是吊車尾的那一掛!
拿起髮梳,一次一次梳著頭髮,想把它們梳得烏黑柔亮、閃閃動人,無奈,固執的頭髮就是不肯合作,總在發尾處略略往上翹起,就像她固執的心,固執地守候她的愛戀。
想問,要到哪一天她才會死心,不再去追求這份「沒希望」?
陸小語會回答:「去問問我的頭髮吧!哪一天它肯抵抗基因遺傳,讓自己平平順順,我就肯死心,用力去扯斷手上那根沒有終點站的紅線。」
死心?到目前為止,她找不到放手的理由,因為她的愛沒有妨礙任何人,也沒有殺傷力……所以,為什麼要放棄呢?沒道理的,你說是不是?
何況古人還說了不少睿智的話,在背後支持她呢!比如,守得雲開見日出,近水樓台先得月,戲棚下是久站的人的……
* * *
「小語,碩僑來了!你要不要下來?」陸家媽媽扯著嗓子從樓下往上喊。
總是這樣子,只要碩僑一到家門口,她就會扯著喉嚨喊叫,忘了該擺擺貴婦人溫柔婉約的姿態。
陸媽媽喜歡江碩僑的程度不下於自己女兒,對他,她老是存了一點非分希冀,希望哪一天這個爾雅斯文的大男生成了她那個長不大女兒的護翼。
「好!我馬上下來。」陸小語用力再刷兩下頭髮,對鏡中的自己一笑,把帶著藍色的憂鬱送進心底最深處作定存。明知道他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她,她仍然興高采烈地學起袋鼠的前進方式,一路蹦下樓梯,跳到他身前。
「你忘了自己是個人類,兩條腿是用來交叉行進的?」碩僑笑著擰擰她的鼻子。
這些年的努力,小語成功地讓他把她當成「自己人」,從不避嫌地疼她、惜她。
「偶爾使用別的運動方式也不錯,免得太久不用,忘記了跳躍這項本能。」她挑挑眉頭回嘴。
「走吧!」他笑笑不理,對她的歪理他一向是包容、包容、再包容。攬住她的肩頭,向陸媽媽道聲再見,把小語往外帶。
八月,天正熱,她坐上他的車子,把炙人的太陽關在門外。
「當上新鮮人了,要什麼禮物,告訴我,我送!」他笑著拍拍她的頭。他習慣對她親暱,從不避諱,好像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用對誰作什麼解釋。
「我不缺東西啊!」搖搖頭,側著臉看他,他真的好好看,眉好濃、鼻樑好挺、寬寬的唇、寬寬的胸懷……好想好想窩進去,再不出來。
「送你一套小禮服,讓你在迎新舞會上穿。」他專心開車,不曾回頭望。
迎新舞會?那種公主和王子,羅密歐和茱麗葉相識、相愛、相許的舞會?喘口氣,輕輕地低頭竊笑,頰邊小酒窩不小心洩露出她的心喜。
灰姑娘還是有一點點機會的,是不?
「不如……你在迎新舞會上當我的舞伴,就算送了份大禮。」有一點大膽、有一點主動,她指住狂跳的心臟,怕它樂到頂點主動罷工。
「你有企圖?」趁著紅燈,他轉頭望過來。
是啊!是有企圖,企圖他在舞會上愛上自己,然後拿起玻璃鞋四處尋找她的心,有點癡人說夢,卻是最真誠的夢。
「當然有企圖 ,你在學校裡那麼紅,只要能在你身邊站上一晚,我鐵定也會跟著沾光,說不定第二天成堆成山的鮮花、情書和王子,就在我的面前排排站。」
「這麼小就想交男朋友?」他笑著騰出一隻手,揉亂她那頭半長不短的桀驁頭髮。說話有口頭禪,那麼他這個揉人頭髮的動作,應該算是「手頭禪」了。
「我早熟嘛!而且別忘記,你的心上人——邱宜芬小姐,正好是我的同班同學,她可沒大我多少。」甜甜的笑容在唇邊漾開,苦苦的酸澀卻染上她的心頭。
在愛上他影子的隔天傍晚,他走到她面前定定站住,她還以為丘比特的箭射穿了兩人的溫熱心臟,還以為從此自己爬上公主寶座安坐不搖。可是他卻拿出請她轉交的信箋……
唉……丘比特的箭品質不佳,在射上她身體時箭就折斷了,無法一箭雙鵰。
低著頭,咬咬唇,死盯信封上的名字讀秒,她拉起勉強的笑容對他說:「你想追我們班班花?」
「沒錯,想了好多年,第一次付諸行動,希望有成功機率。」他溫文簡短地說。
「把『第一次』、『希望』投資在我這個陌生人身上?風險很大啦。」下意識地,她把信貼在胸口,彷彿這樣,她就能把他貼在心頭上,再撕不去。
「我相信你!」他說得篤定。
就是這句信任!讓陸小語從此成了他們兩人的橋樑,雖然她藏私地把信多在身邊擺上兩個日夜,最終,仍為他傳達了愛意。
三年,扮演三年的愛情郵差,傳遞著兩人間的情,催化了兩人中的愛……而自己,仍然只能是單戀。
「在想什麼?」碩僑的聲音把她從回憶中拉回。
「在想——我要是有幸跟你這位大帥哥跳舞,會不會被你們學校的美女亂刀砍死?」小語笑得誇張,只為掩去掉入回憶時的苦澀。
「小語,很抱歉,我已經答應宜芬當她的舞伴。」碩僑歉然一笑。
是啊!怎忘記宜芬也考上T大,而且還是高分錄取,以第一志願姿態考上的。
「你們準備公開?」這個舞會是專為王子宣佈他的王妃而設的吧!
「邱爸爸說過,只要宜芬考上理想大學,就不反對她交男朋友。」他笑笑。
又是那抹教人心醉的笑,這一生,教她怎能忘得了這樣的笑容?
「那……我這個『障眼法』可以功成身退了。」小語輕喟,轉頭看向窗外。
結束了嗎?他們當中只有的「一點點」將要結束了,是吧?
唉……怎能不結束,兩個戀人能公開面對外人,哪還需要局外人的「幫助」?擋風玻璃再也派不上用場。
「這三年多來,謝謝你。」又碰上紅燈,他停下車子,轉頭對著她,臉上淡淡的笑意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敲開心上人家的大門,往後要看你自己了。」振作一笑,她知道臉上的窩窩兒綻得不甚自然。
下車,走向邱家,按下電鈴。邱媽媽開了門,接著打扮的像洋娃娃的宜芬出現,揮揮手,道再見,她把宜芬領到僑哥哥車上,親手把她交到他手上。
「老樣子,七點鐘在這裡集合,我送你回去。」碩僑對小語說。
「不用了,今天我自己回去,你們好好玩。」她眼睛睜得好大,怕一眨動,濕雨會自動飄下。
「做事要有始有終,就算是最後一次請你幫忙,也要平平安安把你送回去。」宜芬體貼地握握她的手。
有始有終?他們之間已經要畫下終點了嗎?嘗到鹹味兒,她的心將要滴血,待會兒要不要先上醫院輸個五百西西的血漿應應急?
不要!抗拒這個「終」的念頭,小語忙搖頭,急急說:「不用了,我今天要和朋友去看電影,不回來這裡,我會在七點前回家,你們別擔心我。」
不敢回頭說再見,提著腳步往前跑去。三年了,拐進同一條巷子,等著他的車子離去。
忘記當年是怎樣撒下這個謊言,只依稀記得,當時為了不想坐在後座、不想看他們兩情依依,於是小語哄騙他說,自己有朋友住在這附近,然後躲進巷子,等他車子駛遠,再到附近一家咖啡廳坐著,等到七點整,走回原地,幫他送回他心愛的女子,最後,再由他載她回家。
車子離開……小語走出巷子,摀住疼痛的胸口,想哭卻沒有肩膀,只好獨自吞著淚,讓心臟兀自去疼痛。
* * *
和母親僵持著,陸小語手拉行李箱的這一邊,媽媽拉扯另一邊,說什麼都不肯讓她收拾行李。
「小語,我說不准你搬出去!聽懂沒?」媽媽的聲音有著堅持。
「我都上大學了,就不能享有一點點自由嗎?何況學校有宿舍可以住,我上下課方便嘛!」她喘著氣,看向母親,不理解她的擔心。
「不要亂吼,你忘記自己犯氣喘嗎?像你這種三流身體,搬出去誰來照顧?」
雖然幾百年沒再發病,可那麼一次經驗,就讓陸媽媽嚇破膽,三不五時就拿她的破病身體作文章。
拜託,她只不過和感冒病毒交情好些,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嗎?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媽,我十九歲了,不讓我獨立,你能保護我到幾時?」歎口氣,扔下皮箱,轉身背對母親,她不想看她那張微微抽搐的臉。
「家裡離學校又不遠,碩僑可以天天送你上學,我就弄不懂有什麼理由讓你非搬出去不可。」
她不懂的事才多咧,比方僑哥哥的車是宜芬的專用車,並非用來載她這個閒雜人等;比方家裡離學校雖不遠,可一路上,看宜芬靠在他肩上有說有笑的模樣,就會教她刺目心傷。
「僑哥哥是僑哥哥,我是我,你不要老把我們混為一談。」轉過身,惱怒地盯住媽媽,她眼中的「非分」膨脹得太快,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你們小倆口吵架了?難怪他好久沒上我們家帶你出去約會。」媽媽自言自語。
「我們不是小倆口,也沒有吵架,你不要把事情想偏。」她快氣炸了!告訴過媽媽幾百次,她怎還是把他們兩個配成雙。人家他有心上人,你女兒算哪棵蔥蒜?也只有你把她當責,在別人眼裡,她什麼都不是!
「不是小倆口,那他幹嘛每個星期都約你出去?說他對你沒有好感才怪。」
「媽,我們這叫正常社交,和你們那種拉拉小手就算毀清白的年代已經不同了。」癟癟嘴,小語不再說話。
「你的意思是說,我變成老古董了?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計較,不管怎樣,我就是不准你搬出去。」她扔下皮箱,和她強到底。
「你高興我要搬,你不高興我也要搬!總之,我搬定了。」叛逆是獨立的第一步。
「你搬出去,我馬上切斷對你的經濟供給。」
「無妨,我不介意去打工。」
「我、我……好,我說不動你,我去找說得動你的人來。」媽媽甩過門走出去。
小語鐵了心,就算媽媽去搬來爸爸、爺爺、奶奶,她就是要搬家,她再不要和他比鄰而居;再不要在校門口看他們親密地上下車;再不要讓他們不經意的身影閃過她的眼底,就當她是蝸牛好啦,她要安安穩穩地躲在殼中,眼不見心就會「靜」了吧!
擦掉不小心滑落的淚水,坐在鏡前,她告訴自己,既然是單戀就該把傷心好好收拾起,不教任何人看到。
* * *
整理好一大包行李。好笑的是,行李箱當中居然有大半是他送的生日禮物,泰迪熊、芭比娃娃、Hello Kitty……每一年的生日禮物,他總是送洋娃娃給她。
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她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或者是他根本懶得花心思來探究她真正想要的?
不管如何,他的禮物讓她從一個不愛玩娃娃的女孩,變成喜歡娃娃的大女生,滿屋子的故事書被娃娃取代,他改變了她的嗜好。
抱著去年他送的陶瓷娃娃,兩個小小的男女娃娃對笑,笑得燦爛、笑得開懷。今年他沒有再送生日禮物,因為……她已經「功成身退」,儘管不敢往那上頭想,可「狡兔死、走狗烹」六個中國字再加上一個標點符號,還是浮上了腦海,對他而言,她已經沒有實質用途了。
「小語,對不起哦!最近比較忙,忘記幫你選一份生日禮物,告訴僑哥哥,你想要什麼禮物?」左手搖搖男娃娃,假裝他「正在」說話。
「沒關係,你能記得我的生日,我就心滿意足。」再搖搖女生娃娃。
「真的?你真的不會生我的氣?」她裝男音,裝得不倫不類。
「我當然不生氣,因為你是我最喜歡的僑哥哥呀!」要她發嗲也難得很。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你可以對我放心,因為我永遠只愛你。」
他……就是對她太放心,才會對她視而不見的,是不是?剛想至此,她立刻大力啪了自己腦袋瓜一記。
白癡!陸小語是個宇宙無敵大白癡,幾年幾月幾時幾分幾秒,你哪一隻眼睛瞧見他把你放在心上過?
沒有!他從未把你放在心上!既然無心,又何來的「放心」?垂下了肩,她把枕頭壓在頭上。
好煩!煩什麼?煩自己太無聊,無聊到去模仿情人間的白癡對話……
歎口氣,換過姿勢,她把兩個娃娃緊緊抱在胸口,用棉被把自己埋起來。
暗暗的密閉空間帶給她短暫溫暖,心中假設這是他的懷抱,加上一個媽媽、兩個小寶寶,她在棉被下組織起溫馨的小家庭。
房門開啟聲擾亂她的家庭夢,吸吸鼻子,她隔著棉被對外大喊:「我說要搬就是要搬,誰都不要來勸我!」
討厭!他們不知道單戀很可憐嗎?幹嘛還要勉強她天天對著看得到、吃不到的「肥肉」大流特流口水?天地不仁、人事不慈呵!
摀住耳朵,不想聽到任何勸說。
棉被緩緩被拉開,她閉著眼睛,滿臉倨傲。
「小鴕鳥,張開眼睛。」
碩僑的聲音在耳際響起,那種帶著溫情的斯文聲音蜜漬了她的心。
她張眼,不敢置信。小鳥全抓進網子,從幾時起,她這把「良弓」又被拿出來玩賞?大大的黑眸旁拉出幾條紅絲,然後越來越多……水漫過眼眶,表面張力把淚水凝結成滴露狀,把肉肉的臉頰當成溜滑梯,一路暢快到底。
「和陸媽媽鬧脾氣?」他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髮。
「你的胸膛可不可以借我靠一靠?」厚起臉皮要求,她想自己的臉皮一定比芝心披薩還要厚上幾公分。
他沒多說話,直接把她攬進他寬寬厚厚的胸懷,溺愛地輕拍她的肩膀,真真實實的溫暖,和棉被複製出來的假象有極大差距。
淚水像融化的冰塊,水珠一滴滴掉個不停。抱住懷裡的娃娃,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兩個小寶寶,她牢牢抱住自己的春夢。
「小語,想不想和僑哥哥談談?!」
他溫柔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像血小板,凝結了她止不住的淚。
「要談什麼?」停住啜泣,卻停不住喉間哽咽。
「談談為什麼要搬出去住,談談為什麼有這麼多委屈?談談開心的小語,幾時變成憂鬱的小人兒?」
「我媽去跟你告狀?」狐疑的眼神猜測著他的心思。
用食指勾起沾滿淚的小臉,他好笑的用面紙幫她擦去濕鹹。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不想和我談談委屈發源處,信不信我是消滅委屈的一流高手?」
「誰告訴你我有委屈。」伸手偷偷環住他的腰,閉起眼睛,假裝沒注意到自己厚顏無恥的倒貼行為。
「如果沒有很大量、很大量的委屈,小語是從來不哭的,不是嗎?」
他說錯話了,小語是很愛哭、很愛哭的,只不過她怕別人擔心、怕秘密洩露,所以總是偷偷躲起來哭。
「我沒有委屈,充其量只不過有一點點少女的藍色憂鬱。」
他嗤笑一聲,少女的藍色憂鬱?誰說女生不是難搞的生物。「我可不可以再問問,少女的藍色憂鬱從何而來?」
「一定要知道?」別問,怕這一問,就再甩不脫陸小語這個大號麻煩。別過頭,她咬住下唇,討厭他打破沙鍋問到底。
「一定!」他從未對她堅持過,這個堅持來得莫名其妙。
「好吧!」他都不怕萬劫不復,她替他操哪國心,這年頭已經沒有太監這官位,所以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句老話,早被時代潮流淘汰。「我戀愛了!」
一咬牙,她投出一枚核子彈。
「真的,是誰?能不能告訴我?」他把她推離自己三十公分處,臉上淨是欣悅。
他在樂什麼!高興吾家有女初長成嗎!笨蛋,她和他又沒血緣關係,就算她當上皇太后,官位也封不到他頭上。
她想吐露「迷戀他」的勇氣,卻被他喜孜孜的笑容給打死,歎出胸間濃濁的二氧化碳,她再度把自己「粉無恥」地塞入他懷中。
「沒用的,我愛他、他不愛我,我們永遠都搭錯線……」想再掉掉淚,冒充一回林黛玉,可是他的懷抱太溫暖,暖得她整顆心全被幸福漲得飽滿,再也尋不到傷心感覺。
九月天貪戀溫暖?她的大腦皮質鐵定被聯考給磨壞。
「是單戀?那個有幸得到小語芳心的男人是誰?」拍拍她的背,他喜歡當她的支柱。
「我是不是很倒霉?第一次懂得何謂愛情,卻慘遭滑鐵盧,甚至連個第三者都卡不上位。」大大喘口氣,仰起臉,她僵著笑對他說:「等哪一天,我當上名正言順的第三者後,一定告訴你他的大名。」
有幸?要是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男人」時,不曉得還會不會覺得「有幸」這個形容詞用得恰當。
「你決定要一直待在他旁邊,等待他有朝一日看到你的心?」
「他有個心儀女人,除了等待,我還能做什麼?拿瓶鹽酸去玩潑墨畫,把人家美女A毀容?沒用的,現在植皮手術很發達;還是,去玩玩挑撥離間的小把戲?拜託,我的智商又不及人家高;嗯,把生米煮成熟飯硬賴上他?算了,這時代已經沒有男人迷戀處女情結。想想,我能做什麼?找個整型醫師把我和那位女主角的臉換過來?不可能,這比買架太空梭把自己送到火星去燒烤成巴比Q還困難……」
她不由自主地出一堆假設,再把那堆爛假設送進垃圾焚化爐。
「你有自己的可愛處,何必為一個男人將就?」拍拍她的背,他真不習慣帶有藍色憂鬱的陸小語。
「我再可愛他都看不到呀,我努力讀書就會考上好學校,我努力學舞就能上台表演,我努力寫稿就能寫出好東西……惟獨在愛情上,不管我多努力他都視而不見,你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句話不是真理,對不對?」
「天下男人何其多,太執著不見得是個好事。」他輕歎。戀愛中的女子最難敲醒……
「我無能為力啊!愛上就是愛上,再也更改不來……就像你,不也是執著?只不過,你比我幸運,你的愛情有回報,我的愛情仍然縹緲。僑哥哥,有沒有一種針藥,可以從胸腔打進去,直接戳進心臟中央,然後心臟就安樂死亡,但我仍然可以呼吸、可以活下去,不會讓周圍的人替我擔心?」
「小語聽我說,有一天你會長大,會遇上真正愛你的男人,到時再回過頭來看看這段,你就會覺得,這一段只是青春。」他試圖勸說。
他用了「青春」取代「幼稚」,試圖把話說的輕鬆,卻仍傷害她敏感多疑的心。
嚴肅地推開他,陸小語擰著眉,似宣示、似告白地對他說:「也許我很迷糊,也許我很笨,可是我很清楚,我的愛終其一生都不會變,他對我來說,不會只是『一段』,不會只是『青春』,他是我的『永遠』和『全部』!」
「小語,一生是很久很久的事情,存在著很多或然率……」
「我不愛聽你說這些!我愛他、我愛他、我就是愛他,我要愛他一生一世,就算他的眼裡從沒有過我,我也要花一輩子來愛他;就算他的生命不容許我介入、就算我會因此一世孤獨,我依舊要愛他。」她背過身,氣憤地拿起枕頭扔向牆壁。
他怎可以輕視她的感情?她只是想在世界的邊邊單戀著他啊!這犯了誰、礙了誰又欺了誰嗎?憑什麼要他來勸說她「放棄」?
「好吧!不說這些。」他扳過小語的身子面向自己,安撫地拍拍她的臉。
猛抽口氣,她穩住脫軌的情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發你脾氣……」
「沒關係,不過女孩子家要溫溫柔柔的才會讓人憐惜,學學宜芬的僮事體貼,她從不鬧孩子脾氣。」他笑笑,把手搭上她的肩,彷彿她是一個不足齡的智障妹妹。
一記苦笑投射在她眸中。她離他的「喜愛」更遠了,除非有本事把自己變成邱宜芬,否則在他心裡,陸小語永遠都達不到及格標準吧!
話題繞回原處,碩僑說:「你別讓陸媽媽擔心,住在家裡好嗎?要是覺得上學不方便,我來接送你上下課。」
「又要接送我,又要接送宜芬,你不怕忙翻?」
「沒辦法,你執意要搬出去,我對陸媽媽難交代。」攤攤手,他習慣把她納入自己的責任範疇。
「萬一,佳人誤會你,我的罪過豈不太大?」
「放心,宜芬知道你是妹妹,不會亂吃飛醋的。」
妹妹?她當妹妹的經驗還嫌少嗎?她頂上有兩個哥哥,不想再多他一個,可他硬霸佔這位置不放,她也很無奈呀!
「誰規定你要跟我媽交代?我又不歸你管轄。」
「我答應過陸媽媽,要是你非得搬出去,恐怕我得到你住處搭帳篷,確保你的身家安全。算我拜託你,賣我一個面子好不好?」他軟言相求。
她哪禁得起碩僑這樣?歎口長氣,無奈地點點頭,搬家這回事已成泡影。
「真乖,有賞!快去洗把臉,我帶你出去挑生日禮物。前幾天我太忙,忘記你生日,很抱歉。」他面有赧色。
拚命搖頭,今年的生日禮物不缺席,她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呢?跳起身,她衝進浴室梳洗。
「我帶你去吃法國料理好不好?」他在門外問。
「好啊!要有小提琴演奏的那一家!」她一面擦臉一面接腔。
「沒問題,你換一套衣服,我去打個電話給宜芬,邀她一起去。」
鏡子裡,小語上揚的唇角倏地掉下來。對著鏡中人,她再次提醒自己,她的單戀不該帶給人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