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還在房裡睡大頭覺的元伊穎蹙著眉,嘀咕地罵著這個擾人清夢的傢伙,又拉上被子蓋住頭,繼續睡她的覺,對外面無辜卻要操勞的門鈴置之不理。
她頭痛啊,昨晚一票好友心血來潮地來這裡,說要干酒。好啊,幹就幹嘛!大家買來一大堆的啤酒紅酒,怎知道她們根本不勝酒力,喝個三兩瓶就倒了,害她被後來來接她們的三個男人罵到臭頭。她們走後,她又喝完了剩下那幾瓶。
第一次嘗到宿醉,原來是這麼難受的啊!
叮咚——叮咚——
按門鈴的客人顯然十分有耐心,不放棄地繼續按門鈴,非把屋主叫出來不可。
「吵死了!」再也受不了這種聽覺上的折磨,元伊穎頭痛欲裂地從床上坐起,「哪個殺千刀的不要命了,再不走本姑娘要你好看的!」
元伊穎提醒自己,下次再看見那三個害人精,她一定要把她們灌得死醉死醉的,讓她們嘗嘗害她被圍攻的惡果。
門鈴仍在響,而且還越來越刺耳急促了,噢,可憐的門鈴喔!
「王八蛋,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就準備讓人買棺材吧!」隨便地穿上擱在床邊的衣服,元伊穎氣急敗壞地赤足穿過凌亂不堪的客廳,頭不禁更痛了,滿屋雜物,這下子有得整理了。
奶黃色的木門終於被打開了,元伊穎也不看清楚來者何人,也懶得張開還沒睡醒的眼,張口就罵:
「你無聊啊?!這麼喜歡按門鈴去按你自己家的呀,幹嘛來騷擾我!我欠你債嗎,按門鈴不用電啊,電費是不是你繳!」
她之所以能罵得如此肆無忌憚,完全是因為這個時候沒有人敢不要命地來找她,因為他們都知道她的起床氣很大,就算有再急的事也不敢在早上找她。
她劈哩啪啦地罵了一大串後逕自關上門,也不管門外之人會有什麼反應。
叮咚——
「唉!」元伊穎最後還是得去開門,對於來人的極度有耐心她甚是佩服,被人莫名地罵了一頓還能繼續堅持不懈地按門鈴,但同時她也氣惱他打擾了她的美容覺。
「你耳朵聾了嗎?哪邊涼快閃哪邊去,我沒空招呼你。再來煩我,當心本姑娘把你剁成肉醬扔進海裡喂鯊魚!」尾音一落她準備再度關上門時,從門外傳來一陣低沉的磁性的嗓音——
「伊穎,幾年沒見,沒想到一見面你對我的態度卻是『哪邊涼快閃哪邊去』呀!」輕揚的語調戲謔地說道。
這似曾相識的聲音……元伊穎的知覺霍然一驚,抬起頭來……楊洛栩!她怔了一秒鐘,立即反射性地將門關上。
「元伊穎,給你三秒鐘開門!」門外傳來的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用手扯扯自己的嘴角,元伊穎無奈地歎口氣,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才乖乖地開門。
「洛栩先生,怎麼有空到敝人寒舍來坐啊?你不是貴人事忙的嗎?」
「伊穎小惡霸,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客氣禮貌了,小的時候不是很囂張的嗎?」楊洛栩假笑著譏諷,沒等她這位主人出聲邀請便逕自越過她進了屋。
元伊穎咬咬牙,用力地甩上門。幾年沒見,這個死傢伙的功力進步神速喔!
「我是女大十八變嘛,現在這樣外柔內剛多好啊,至少不用再被一個自以為是、高傲自大的傢伙欺負。」她意有所指地說道。
哎,想她元伊穎一世英明,從來只有她欺壓別人,別人絕不敢動她一根毫毛,豈料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可悲啊!
八歲那年,就因為老媽的一句「換個新環境」,他們全家搬到了楊洛栩的隔壁,成了他家的鄰居。就因為老媽這次「錯誤」的決定,讓她再也無法享受到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的機會,反倒讓自己成為懾於他淫威之下的一條可憐蟲。
不想練鋼琴,他說是去找她做功課,實際上是自己不知溜到哪裡去逍遙,還威脅她不准告密;練柔道,每次他找的對手肯定是她,讓她被他摔得七葷八素的。不過也得感謝他,讓她練了好身手。
總之這幾年所發生的事情,加加減減,竟然是禍多過福。她捫心自問,雖然她是愛整人,可是沒招惹到他,他是要為民除害嗎?
幸虧後來英明神武的楊父決定讓高中畢業的他出國留學,學成歸來好和洛晨——他大哥共同打理揚輝集團。
出國的當天,她也在送機的行列中,親眼看見他出了關,當場她淚灑機場——因為喜極而泣,終於脫離了這個惡魔的魔掌。
怎麼這麼快他就找到這?怎麼沒有人告訴她?好讓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個最隱密的地方躲起來。元伊穎現在心裡是「苦哈哈」……
「哦?」楊洛栩挑了挑眉,「也許他是採取自衛行動呢,據我所知,當初你似乎也有意把他給整了對不?」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根本沒這回事!」元伊穎半是心虛半是氣結地紅了臉。
當初她是有過整他的想法,不過最後還是仁慈地放他一馬,沒有付諸行動啊;而他,不但不知「知恩圖報」,還這麼對待恩人,這像話嗎?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討論舊事的。」還敢說沒這回事?標準的惱羞成怒。
楊洛栩隨意地坐在沙發上,利眸掃過地板上東倒西歪的酒瓶,直直地盯著她。
「聽說你沒有男朋友,現在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一個這麼邋遢的女人,男人見了都會怕。」他譏諷著。
「關你屁事!而且你不是男人嗎?怎麼不怕到我這個人『邋遢居』來坐?」元伊穎冷笑。
沒有男朋友是因為她根本不需要。她認為談感情太浪費時間了,首先要試試雙方合不合得來,然後還得花時間去瞭解對方,有時還需要互相遷就。好了,好不容易結了婚,面對丈夫偶爾的晚歸,還得提心吊膽丈夫是不是不愛自己了,在外面金屋藏嬌養了個情婦……
與其每天都過得如此提心吊膽,倒不如無感情一身輕。所以她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一方面。沒想到她這明智的抉擇卻被他說成是「男人見了都會怕」,真是豈有此理!
如果她的玉口一開,想追求她的男人從這裡一直排到南極都還擠不下咧,哪還容他如此輕視?
「元爸元媽呢?」巡視了一下,也不見元家二老的蹤跡,楊洛栩問道。
元伊穎朝天翻了翻白眼,「哎,我說怎麼幾年不見你變遲鈍了。我老爸老媽老早就環遊世界去了,而且這間是我『個人』公寓,我自己的!」她特地加重「個人」兩個音。
「真不曉得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低聲嘀咕。
聽了這些話,楊洛栩顯得不太自在。她的資料是他找別人查的,怎麼知道她一個人住!不過這樣也好,少兩個人「有可能」到大哥那裡通風報信。
「我要借住。」平淡的聲音仍是命令。
「借住?可以呀……」元伊穎無意識地點著頭。等思緒一清,她立刻倒抽口氣,「你要借住?!」
真是晴天霹靂啊!
* * *
「你要借住?」元伊穎艱澀地重複。
「嗯哼!」他點點頭。
「我可不可以不借你住啊?」元伊穎小心觀察著他的臉色。
「不行!」其實說是借住太委婉了,應該說是避難才對。
前幾天他才從美國歸來,見過了沒見過面的大嫂,於是「好心」的他見大嫂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擔心日後她會被大哥欺負,所以把大哥以前的風流韻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全盤告知她,氣煞了一張嬌容,差點讓她包袱款款地離家出走。
事後,大哥得知此事,為了好好報復他,祭出了大量的美女軍團,並說誰要是能跟得住他三個禮拜,誰就是揚輝集團的副總裁夫人。
此消息一出,各方美女無不摩拳擦掌,使出渾身解數,日也纏,夜也纏。嘿嘿,要知道揚輝的副總裁夫人之位是搶手貨,當然得快點行動嘍!
他為了擺脫這些八爪女的糾纏,慘到連家也回不得——因為她們在他家門口站崗。而洛晨,則為了消弭親親老婆的怒氣,決定和老婆二度蜜月——實則還不是便宜了他!
為了躲過這三個星期的荒謬,楊洛栩連一些淡交如水的朋友住址也給找出來,正好選中元大小姐的。
唉,早知道他當初就不要那麼雞婆,「幫」了人卻害了自己。
「可是……我——」元伊穎實在不想和他「同居」,沒理由被他欺壓了幾年,到頭來還是難逃這厄運。
「沒有可是,我現在就搬進來!」對她的不同意視若無睹,楊洛栩獨斷地說。
哪有這樣的,好像她才是屋主耶!喧賓奪主的傢伙!元伊穎表面不敢吭聲,在心裡卻嘀咕抱怨個上萬遍。
「好啦,我退一步好了!」她嘟起小嘴,妥協了。事實上他一臉的冷硬,也由不得她不妥協。「你會做菜吧?」
元伊穎不確定地問道。看他這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之驕子,恐怕連廚房也不曾進過吧?
「怎麼了?」
「你回答就是了!」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前衛女性,她元伊穎絕對不是一個進得廚房,出得廳堂的女人。
可曾看過有人煮飯不加水的,元大小姐就做過這種白癡事,後來她還可以安慰自己說是很好吃的鍋巴,誰知一進了嘴巴,她自動定格了十秒鐘,
然後——噗!全都噴出來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很清楚自己烹飪的「功力」,所以才不想害人害己,免得以後不幸死翹翹了,墓誌銘上寫著:此人被自己所煮的食物給毒死。然後每逢清明重陽一大群人經過她的墳前,很不屑地吐幾口口水……
噢,天啊,她簡直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相信我做出的食物應該不會讓你難過得想吐才是。」他戲謔地眨了眨黑眸。
「那就最好不過了。」見鬼了,她居然看到他那頑皮樣,是不是表示他又有惡作劇要整她?觀音菩薩、聖母瑪利亞啊,你們諸位神佛要保佑我和楊洛栩「同居」期間毫無損傷才好!
「我的房間在哪裡?」
「這套房子有三個房間:正前方的是我的臥室,而大廳右側這間是雜物房,還剩下的那間就是你的房間。還有那邊是洗手間,廚房則在這邊。」元伊穎大概把所有房間的位置都告訴了他。
「嗯。」楊洛栩點了點頭,算是明解。
元伊穎伸出右手,「歡迎你成為我的房客。」雖然這歡迎有點不情不願的。
楊洛栩站起來,輕佻了挑右眉,並沒有與之交握,反而是不理不睬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元伊穎咬牙,剛收回來的右手緊握了握,兩道目光像利箭一般射向他的背影,恨不得把他射成個馬蜂窩。
哼!來日方長,她就不信沒有一次能扳倒他!
* * *
清晨七點,因提心吊膽,一連查看了好幾次床上窗下是否有「可疑物品」而睡不安穩的元伊穎精神恍惚、步履虛浮地自房間飄出來,空氣中,一吸嗅就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無力地趴坐在餐桌前,面對著滿桌豐盛的早餐,她的臉上有著明顯的黑眼圈,那模樣簡直就是中國國寶——熊貓的人類版。
攪動著黑咖啡,濃醇的香氣勉強可以喚回她一丁點的活力。一大清早,不知那個傢伙死去哪裡了呢?
才想著,身後就響起男人的聲音——
「早。」楊洛栩一身清爽地自他房間步出來,一副剛淋浴過的樣子。
「咦?怎麼一臉憔悴的樣子,昨晚上該不會做夜貓子去了吧?」
元伊穎敢肯定這不是關心,而是嘲笑。
「還不是某個人害的,我擔心他會害我,所以才搞成這樣的。」
「我想那個某人應該不會那麼幼稚的。」他噙著諷笑,挑挑眉。
他的意思是她幼稚,疑神疑鬼嘍?!
怒火一點,她的精神全回籠了,用瞪大的美眸定定地看著他,希望目光能把他砍個上千塊上萬塊!
「這些都是你做的?」她不得不懷疑,眼前還泛著熱氣的早點,是他自外面買回來的現成品。
看著久違的稀飯小菜,元伊穎竟然有股想大哭一場的衝動。沒辦法,自三個廚藝了得的好友全都出嫁後,她的早餐就只有一杯咖啡和幾塊麵包了……這麼可憐,是否覺得該為她掬一把同情淚啊?」
「你認為呢?」他不答反問。在美國唸書時,若不懂得煮東西吃就很快會餓死的。因為楊父給他的錢只足以交學費和三分之一的生活費,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奢侈地到外面的餐館去享用三餐,也因而練就了一身好廚藝。
元伊穎聳聳肩,逡巡著桌上的食物,故意找碴,
「你不會吧?!做中式的早餐,卻還泡咖啡,你不知『中西不能並存』嗎?」她斜睨他。
楊洛栩慢條斯理地啜了口咖啡,「我只知道你很無聊!咖啡泡了也不一定要喝,聞聞來提神也好哇。聽人說人的智慧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有一定的增長,我卻沒想到你是個例外,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也是這樣。」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說她沒智慧嘍!元伊穎氣沉了一張俏臉。
「你再說一次。」她低聲說道。
翻開報紙,楊洛栩的聲音透過薄薄的幾張報紙清晰地傳至她的耳裡。
「同樣的話我不會重複第二遍,要怪就怪自己的聽力不好,小心以後失聰!屆時我將致以十二萬分的關心。」
是十二萬分的幸災樂禍才對吧!元伊穎別過臉,在心裡嗤道。
她不明白,她的口才一向了得,連身為律師、能言善道的好友都說不贏她,為什麼偏偏輸給了他呢?難道說,他是她今生的剋星?!
不想再和他抬槓下去,反正她也說不過他,元伊穎用湯匙舀了一勺粥,先嘗嘗味道,免得等一下吐死自己,浪費糧食。
粥剛進口,立刻,她的美眸抹上一層光亮。
「好好吃的粥!」
元伊穎知道自己的吃相一定很醜,但是這些粥真的棒極了,楊洛栩的手藝比她的那三個好友的還要好,因此她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美食當前,天塌下來也不當一回事!
「吃慢一點,小心燙到嘴!」看她狼吞虎嚥的樣子,楊洛栩的心底有一絲莫名的喜悅蔓延開來,是因為這個從小對吃很挑剔的小妮子認同他的廚藝嗎?
「現在你還認為這些是現成品嗎?」他戲謔地道。她的那點心思他怎會不曉得,以前那九年的鄰居可不是當假的。
元伊穎一怔,嘿嘿地乾笑幾聲,楊兄真是變得越來越恐怖了。她要在這裡提醒大家,以後如果他路過,方圓五百里的街坊最好都關好門窗,切記切記!
「楊二哥,你這是什麼話,妹子我可是從來都沒有這麼說過喔!」看吧,一心虛起來,就和別人稱兄道妹了。
「別來這套,你不是我妹子!而且你嘴裡是沒說,可心裡卻是這麼想的。」
「哎喲,你還真是冤枉好人了,這個念頭我想也不曾想過啊,不信你可以掏我的心出來看看啊!」她喊冤。
「是嗎?」他冷哼。顯然不想繼續這個沒營養的話題。
元伊穎靈活的雙眸機靈地轉了一圈,識相地換了一個話題;「聽說洛晨大哥和嫂子二度蜜月去了,是吧?」
他輕哼,「你的消息還真靈通。」
「這沒什麼。」她試探地問:「那現在揚輝群龍無首,你身為副總裁的不回去主持大局嗎?」
她可不是關心揚輝的前途哦,只是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可以搬離她的小窩,好讓她在他離開的當天灑柚子水去去霉運。
「沒想到你的心腸會這麼好。」楊洛栩調侃道,狹長的眼裡淨是盎然的興味。
「我的心腸一向都是這麼好的,是你不知道而已。」元伊穎強迫自己裝出一個不懂他話意的表情。
楊洛栩放下報紙,她可不可以安靜一點,那麼聒噪?他已經勞碌奔波幾天了,原以為可以休息一下,怎麼還是一個樣。
女人,你的名字是聒噪!
「我這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都住在你這裡,並不打算到公司了。那裡有我可憐的老爸坐鎮,如果應付不了的話還有許多精英幫忙,公司的錢可不是用來養閒人或飯桶的。」他說道,「而且住在這裡,你還可以免費吃到大師級的美食,這還便宜了你呢!」看來他這人完全不曉得何為謙虛。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粥真的是很好吃,她從一落座開始,一邊講一邊吃,都已經吃了三碗仍意猶未盡。
接下來的時間,元伊穎不再開口說個不停,只是不時用眼角餘光去偷瞄他。
她現在才想,為什麼相隔了這麼多年她還認得他的聲音?
為什麼他要借住這裡?他自己也有間公寓啊。
為什麼他不回公司?
為什麼……
一連串的為什麼一直在腦海裡縈繞,她被搞得頭都大了卻無法找到答案。雖然能為她解答的人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