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宋禪風南下以後,尹天慈感覺度日如年,吃飯也不香、睡覺也不甜。
唉,她真是越來越沒用了,以前一個人生活不也很自在,怎麼心裡多了一個人之後,卻變得如此牽念呢?
她坐在石階上,吹著初秋怡人的微風,讀著宋禪風托人捎回的信,信上說他們大概七天之後就可以回來了,要她乖乖在家等。
呵呵,好開心呀!她把臉埋在信紙上偷笑個不停。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不好了,您快去前院看看吧!」看門的李伯突然急匆匆地朝她跑來。
「李伯,發生什麼事了?」尹天慈滿臉疑問。
「前院亂了套,您快和我去吧!」
說罷,他們一同朝前院跑去。
還沒到前院,尹天慈就聽見遠遠傳來男人的怒吼聲;等到了之後一看,她就完全傻眼了。
院中除了宋夫人、宋祥風和幾名家丁之外,還有五六個面帶凶相、手裡拿著木棍的壯漢,另外還有一個縮頭縮腦的男人擠在他們中間,那不是她的……爹嗎?
「這是怎麼回事?」她被眼前的情況弄糊塗了,但隱約猜到這件事和她親爹脫不了關係。
宋夫人尖著嗓說:「怎麼回事?賭坊的人指名道姓,要找你這個宋府的二少奶奶呢!」她又驚又氣,現在丈夫和二兒子不在家,這可教她怎麼辦啊?賭坊的人哪裡是好惹的,萬一鬧出人命可就……她越想越害怕,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尹天慈上前攙扶宋夫人,但被甩開了,「宋夫人,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我會處理好的。秋兒,扶宋夫人回屋休息吧。」
「回屋?那怎麼行?今天不還給我們兩萬五千兩的賭債,誰都別想走,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帶頭的壯漢對同夥示意,另一個壯漢便緊握木棍朝兩個大盆栽揮去,盆栽應聲碎了一地。
前院內的男女老少一陣驚恐,他們都知道這些賭坊催債的人都是要錢不顧人命的,萬萬惹不起。
「兩萬五千兩賭債……這是怎麼回事?」尹天慈一下子傻了,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天慈,這個男人自稱是你的親爹,他欠下常樂賭坊兩萬五千兩的賭債,而且都畫押了。」宋祥風知道家裡出事後急忙趕回家,畢竟他現在是宋府唯一能主事的男人。
「真的是這樣?」尹天慈不敢相信,顫巍巍的將視線轉向顧大魁,整顆心都涼了,不清楚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麼事。
顧大魁無顏面對女兒的質問,怯懦的垂下頭,沉默不語。
他的沉默令尹天慈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虛脫感,她知道大禍臨頭了!
「想必您就是二少奶奶吧?」帶頭的壯漢一臉笑瞇瞇的。
「對,我就是。」尹天慈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令尊欠下的兩萬五千兩銀子,您看……」
「我來還!」尹天慈打斷他的話,極其氣憤的看向顧大魁,現在她真是後悔認這個爹。
「天慈,你……」宋祥風知道她除了宋家二少奶奶這個稱號之外什麼都沒有,她拿什麼還啊?
「大哥,那個男人真的是我的親爹,所以他欠下的賭債我必須還。有些事以後我會解釋清楚的,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她明白他的顧慮,「你們等我一下。」語畢,她轉身跑回別院,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抄起放在牆角的小罐子返回前院。
現在只有這個辦法了!她雖然發過誓不去碰這兩萬兩銀子,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違背誓言,她總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眼看著宋家遭劫或是讓爹去送死吧?
「我現在只有兩萬兩……」她當著眾人的面從罐子裡掏出銀票。咦,明明是兩張,現在怎麼只剩一張了?
「天慈,是爹不好、是爹不好!爹上次看到罐子裡有兩張銀票,一時起了非分之想,就拿……」顧大魁越說聲音越小,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他的話令尹天慈感到一陣頭昏眼花,渾身發軟,差點癱坐在地,好在有宋祥風及時攙扶。
她現在真的是欲哭無淚,心徹底的碎了,她會被自己的親爹害死!
「怎麼,還不了嗎?」帶頭的壯漢不帶好意的問。
「大哥,借我一萬五千兩銀子好嗎?我會還給你的。」
「沒問題,只是你這一萬兩……」他記得她嫁進門的時候連個包袱都沒有,怎麼會有這麼多錢?難道是禪風留下的?
「這個我會和你解釋的,現在就麻煩你了。」
「你等一下。」宋祥風轉身離開去取銀子。
前院頓時安靜下來,尹天慈示意秋兒扶受到驚嚇的宋夫人回房休息,她自己則留下來和眼前幾個壯漢對峙。
「借據呢?」
帶頭的壯漢掏出一張紙,但沒有立刻交給她。
尹天慈把宋祥風拿來的一萬五千兩銀票交給帶頭的壯漢之後,對方才把借據給了她,並且放了顧大魁。
一名壯漢臨走時還不忘朝顧大魁說:「有空再去賭兩把,說不定還能贏回來。」
曲終人散,人一下子走光了,只剩下這對父女。
「天慈,爹……」顧大魁紅著臉,支支吾吾的,他知道這次的麻煩可惹大了。
「什麼都別說了,回家去吧,不許對其他人說這件事,尤其是爺爺奶奶,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回去吧,以後規規矩矩地生活。」尹天慈無力地朝他擺擺手,逕自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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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慈回到自己的院落。
她無力也無心對顧大魁發脾氣,她只想靜一靜,思考以後該怎麼辦。
她深深的歎口氣。她只是一個掛名的二少奶奶,卻給家裡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她還有什麼顏面在這個家裡繼續待下去?
一萬五千兩……如果算上另外那兩萬兩的話,她一輩子也賺不回來呀!她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
就在剛才,她突然意識到另一件麻煩的事情,因為從宋祥風的話中,她判斷出宋府好像還不知道宮令培給過她兩萬兩銀子的事。
如果禪風知道這兩萬兩之後會怎麼想?他會不會認為她當初並不是中了宮令培一家人的奸計,而是為錢才嫁到宋府的?
就算這點他不介意,那麼她給家裡惹了這等大麻煩,他也可能把她轟出家門;就算他不轟她走,宋老爺和宋夫人也一定會趕她走的。
天呀,不管怎麼想,她接下來的命運一定是被趕出家門!
與其被趕出家門還不如自己主動滾蛋;對,她還是識趣一點比較好。
尹天慈無精打采的離開房間,向宋祥風的別院走去,在離開這裡之前,她還有些事情要對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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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慈背起小小的行囊,裡面只有來宋府時穿的那件可笑的紅嫁衣。
月色淒迷,她在庭院中繞來繞去,就是捨不得離開;可她沒臉繼續留在這裡,走,是唯一的辦法。
只有等她湊齊一萬五千兩之後再回來了。
視線落在宋禪風的房間,她無奈的歎氣,心繫千里之外的他。在這裡她有過苦惱、有過不甘,但也有過甜蜜……這份濃濃的甜蜜是他給予的,讓她那未識情愛的心嘗到悸動與甘甜。
可現在,她就要告別這裡了。
二十歲這年春,她糊里糊塗地嫁入曾經妄想過的名門。
二十歲這年夏,她恍恍惚惚地愛上一個沒有理由可以愛的男人。
二十歲這年秋,她滿懷悲愁地離開這個已深植心底的男人。
二十歲這年冬呢?也許她在獨自寂寞著。
還是走吧,禪風,不能等你回來了……
尹天慈無聲無息地從別院的後門溜走。
整個庭院在清冷的月光下,淒淒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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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禪風風塵僕僕地回到家之後,顧不得和家人打個照面,第一件事就是衝回自己的別院,尋找日夜思念的尹天慈。
可就在他邁進別院的那一刻,心頭卻隱約浮上一絲不安;別院內死氣沉沉的,只有樹葉沙沙作響,沒有她的一點氣息。
他推開她的房門,空蕩蕩的;奔向自己的房間,和他離開時一樣;又依次查看倉房、膳房和配藥房,她不在!
他不由得慌了。他不是叫她乖乖在家等他嗎?她到底去哪裡了?
「尹天慈,你給我出來!」他焦急地大聲喊著,盲目的在各院落中尋找。
「二哥!」宋月風看到他來到自己這裡,不由得出聲喚他。
「看到天慈了嗎?」
「這個……」她吞吞吐吐。
「我問你看到沒有?」宋禪風捺不住性子,急躁地低吼起來。
「二嫂她、她……」宋月風為難得不知該如何對二哥說。
「她怎麼了?」一想到她有可能遭到不測,他的心狠狠揪緊。
「她回家了。」她低聲下氣的說,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胡扯!如果她回家一定會給我留字條的,告訴我,她去哪裡了?」
看來天慈真的不在這裡,可她為什麼要離開呢?
他不在的這一個月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去問娘吧。」宋月風丟下他跑開了。
天呀,看來二哥又要發火了!她可不想當靶子,還是快快離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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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問娘?難道天慈和娘發生什麼不愉快了?宋禪風暗自思忖。
他雖然知道娘對她不是很友善,但都是為生活瑣事挑剔她;而她雖然倔了點,但絕不是那種會積怨的人。
那到底是……他不再亂猜,忐忑不安地去找宋夫人問個清楚。
「娘,天慈呢?」
宋禪風剛跨進大堂就發問,讓宋夫人不太高興;和兒子分別了一個月,哪知他一回來就找她問媳婦,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一旁也是剛回府的宋仁合奇怪的看著兒子,難道媳婦不在家嗎?
「走了。」宋夫人輕描淡寫的說。
「走了?」宋禪風和宋仁合異口同聲、瞠目結舌。
「她去哪裡?」宋禪風努力抑制怒火,咬牙擠出這幾個字。
「不知道,反正走了。」宋夫人佯裝一副不疼不癢的樣子喝起茶,其實內心不禁緊張起來。
「她到底是去哪裡?」這下宋禪風所有的焦急、擔心和怒火全都擰成一團爆發,不禁大吼起來。
「是你把天慈趕走了?」宋仁合也忍不住質問。
「你們這對沒良心的父子,就知道吼我!」宋夫人委屈地道:「你們知不知道前幾天發生了什麼事?壞了宋家的名聲不說,還差點鬧出人命。」她有些誇大其辭的訴苦。
「發生什麼事了?」宋仁合感覺不太妙。
宋夫人用手絹沾沾眼角的眼淚,吸吸鼻子,便把前幾天常樂賭坊催債的事情一吐為快。
「之後天慈就趁夜離開了?」宋仁合聽完整件事情之後,心情凝重起來。
正如夫人說的那樣,發生那樣的事情的確對宋府不太好,但不管發生什麼事,天慈終究是宋家的兒媳婦,他們總要對她的安全負責。
「是啊。」宋夫人點點頭。
「她離開幾天了?」宋禪風這才開口,心裡依舊焦急,但現在他對尹天慈的偷溜非常生氣,難道她就不能等他回來之後一起解決事情嗎?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呀。
「五、六天了,聽祥風說,那之後天慈主動和他說了很多咱們一直不知道的事情。」宋夫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什麼事情?」宋禪風皺眉,還有他不知道的事?
「笨兒子,你這個媳婦在嫁入咱們家之前就收了宮令培那老狐狸兩萬兩銀子,你們都不知道吧,是她自己說的。哼,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實在的姑娘,兒子,你呀……」宋夫人刻薄地道。
「別說了,該死!」宋禪風怒氣沖沖的咒罵,接著奪門而出。
他的心又是怒又是疼,娘的這番話令他難受,當初宮令培那封信上並沒有提過兩萬兩銀子的事情。
他不願相信她和宮令培之間有過交易,可他們的婚姻本來就是個交易,而且這也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一想到尹天慈對自己的感情建立在金錢之上,宋禪風的心又酸又疼,彷彿剛剛癒合的傷口又被活生生的扯開。
她曾說過她喜歡他,可那是真心的嗎?她對他的每一個笑容、每一次關心、每一個親吻都是真心的嗎?
在南下的這一個月中,他每天都想她,希望能快點回到她身邊抱抱她、親親她;可是她想過他嗎?會不會他這一走她反而輕鬆下來?
現在,他的思緒亂極了,他不知該怎麼做……
放棄她,他不捨也不願;去找她,然後問問她到底愛不愛他?可他不敢……不敢聽她的答案。
宋禪風鎖上別院大門,把自己反鎖在房間中,獨自靜靜思索。
曾經,宮碧凝走了,他不想去追,因為她把他的心傷透了、碾碎了;現在,天慈也走了,他卻不能原諒。
她不能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帶著他的心偷偷溜走,他不甘心呀!
宋禪風抬起左手撫上冰涼的臉,擦過漸濕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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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苗苗姐,稍微輕一點啦!」尹天慈裸著背趴在床上,忍受背部擦傷的疼痛。
「對不起,弄疼你了。天慈,你真的不再回去了?」苗苗輕手輕腳的為她擦藥。
幾天前,天慈還真把她嚇一跳,竟然三更半夜跑到她家裡,說要借住一陣,還說一定要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當瞭解事情的經過之後,她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不回平樂村,而是來同和村投靠她,因為她不肯讓家人和劉籬擔心她。
「現在只能這樣,我要把錢還給人家。」尹天慈歎氣,欠這麼一大筆錢,可怎麼是好啊?「苗苗姐,這陣子給你和大娘添麻煩了,對不起,等我想到辦法就搬走。」
「傻妹子,哪裡的話,我娘看到你來她也很高興呢;不過你去曹家幫扛米,哪裡吃得消?那可都是男人幹的活兒啊,你看看,背部磨破了。」苗苗輕輕為她吹乾背上的藥。
「沒關係的,扛米賺的錢多一點。」
「你要一個人把錢湊齊?你那親爹呢,這可是他惹的麻煩啊!」苗苗替她打抱不平,就算是爹也不能這般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啊。
「這個就別提了,我總不能讓五十多歲的爹和我去扛米吧。現在我只擔心娘和弟弟,他們太老實了。」
「唉,你真是……」苗苗都不知該怎樣說她了,「對了,宋家那個二少爺呢?按你說的,他現在應該回到臨安了,怎麼沒來找你?」
聽到此話,尹天慈的心疼了一下。
對啊,禪風他該回來了……當他發現她不在時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想她、四處尋找她呢?尹天慈突然很想哭,這些日子她一點也不開心,不是因為工作累,而是想他想得難受。
苗苗看她沉默不語,也就沒再追問,但明白她心裡一定不好受,「趕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苗苗為尹天慈蓋好被子之後,躺在她身旁睡下了。
靜靜聽著枕邊均勻的呼吸聲,尹天慈卻怎樣都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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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禪風將自己鎖在房間中一天一夜,之後又去找宋祥風瞭解事情的詳細經過。
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將尹天慈找回來,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找不到放棄她的理由。
她不漂亮,但他喜歡就好;她倔得要死,但他不在乎。
因為她善良、她樸實、她心疼他,還擁有一顆包容他的心。
她才是他最最需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