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妻不乖 第三章
    想到給宋仁合夫婦奉茶這件事,尹天慈還是會緊張,因為她完全不認識宋家人,就算以前進城路過德鶴堂,看到的也只是一些賣藥的夥計。

    當她隨著宋禪風跨進大堂的那一瞬間,一字排開的陣仗令她不禁呆住。

    眼前五位衣著華貴的人個個氣質非凡,尤其是坐在正中央的兩位老人,更是貴氣逼人到讓她不得不肅然起敬。

    尹天慈在心底不斷提醒自己,不能被他們嚇倒、不能讓他們看不起!

    「天慈,快給爹和娘奉茶。」宋祥風的妻子玉環見弟媳愣在門口,忍不住出聲提醒她,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蠢樣,玉環就替她覺得丟人。

    「噢。」尹天慈下意識的應了一聲,接過丫頭端來的茶。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茶,又看了看公公和婆婆,他們好像和她有仇一樣,都緊繃著臉。

    「天慈,你還愣在那兒幹什麼?」玉環再次提醒她,口氣帶著一絲不耐煩。

    這次,尹天慈沒有回答什麼,默不作聲地再次環視大堂內的人──公公、婆婆、剛剛說話的漂亮女人和她身旁的矮個兒男人,還有一位站在婆婆身旁、模樣似瓷娃娃一般美麗精緻的女孩。

    她又側過頭看向身旁的宋禪風,他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彷彿奉茶這件事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天慈給、給二老請、請安了。」她結結巴巴的說,順勢把茶恭敬地遞給宋仁合和宋夫人。按理來說她應當叫他們一聲爹娘,但她實在開不了口,只得含糊的找別的詞彙來代替。

    大堂內的人聽了她的話後無不驚訝,就算是宮碧凝的替代品,宮夫人也應該教她基本的禮節呀,真是丟人現眼。

    「天慈,不合禮數!應該叫『爹』和『娘』!」玉環出言糾正。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多話?尹天慈有些不耐煩的瞥她,從她一邁進大堂,這個女人就沒完沒了的說她,煩死人了。

    「算了,奉過茶就好了。」宋夫人輕描淡寫地回答,明顯不把尹天慈放在眼中。對於兒媳婦叫不叫她倒是不在意,反正這個兒媳婦是她寶貝兒子要娶的,她這個當娘的只有接受的份了。

    「天慈感謝宋老爺……啊,不!天慈感謝二老的體諒,那麼現在我有一些話要說。」尹天慈看到婆婆不逼她,心裡倒也感激起來,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勇氣迫她開口。

    頓時,大堂內一片安靜,誰都沒有料到這個新媳婦竟然如此大膽。

    「說吧。」宋仁合終於開口,他倒是要聽聽這個貌不驚人的兒媳婦有什麼話要說。

    「謝謝宋老爺、宋夫人,首先請原諒我不能稱呼二老為爹和娘,其次我想說的是,這門親事的受害者不單單是您們的兒子宋禪風,還有我,我也深受其害,我不僅毫無設防地相信了宮老爺全家,還糊塗地成為他們手中的棋子!」她越說越激動,明亮的雙眼流露出懊惱與不甘。

    接著,尹天慈把視線移向宋禪風,凝視著他俊秀卻帶著傷痕的面容、修長卻不完整的身軀,她突然對他產生莫名的憐憫之情。

    「宋禪風,你不要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她堅定地望著宋禪風,接著轉頭面對宋仁合夫婦,「好了,我講完了,請恕我無禮。」

    語畢,大堂內再次陷入一片駭人的安靜,誰都沒有想到這個鄉下丫頭竟有如此大的膽子,敢當面和宋家對峙。

    「你知道自己在和誰講話嗎?」宋仁合冷冷地問她。

    「知道。」她毫不畏懼地回答。

    她才不怕呢,再說,她為什麼要怕?

    「哼,我們是可以把你送去衙門的。」宋仁合語帶威脅的說。

    「那我就要謝謝宋老爺了,順便請捕快把宮老爺一家人捉回來,我還要當面向他們問個清楚呢!」

    「你不要太囂張!」一個美得像瓷娃娃的女孩終於受不了尹天慈的放肆,忍不住朝她大吼。

    一個普通的醜丫頭竟目中無人至此,簡直是豈有此理!

    又是一個被慣壞的千金小姐,和宮碧凝一個樣子。尹天慈瞄向她,心底嘀咕起來;就算不介紹,她也知道這女孩定是宋家的千金。

    「不過我想宋老爺和宋夫人是不會把我送去衙門的,如果真要送去,我今日就不可能在此給二老奉茶了,我說得沒錯吧?」為了緩和氣氛,她輕輕笑了笑,卻反而增加幾分凌厲的氣勢。

    宋仁合面無表情的打量她,暗自思量著某事。

    「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嗎?」宋夫人看到尹天慈如此狂妄不禁提醒她,語帶明顯的蔑視,這倒讓宋家千金宋月風偷笑不止。

    「請宋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是宋家的好媳婦、好下人的,請儘管吩咐。」尹天慈綻出一個無比堅定的笑容。對於自己的身份她清楚得很,而且她也肯定自己會扮演好每一個角色。

    不悔!不恨!不逃!

    「那就好,秋兒,帶二少奶奶去李管家那裡領一件方便幹活的衣服,換好以後再過來。」宋夫人看都不看尹天慈一眼,直接吩咐下人。

    尹天慈輕鬆一笑,和在座的眾人點點頭就和秋兒離開大堂。

    當她邁出大堂的那一刻,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春風中有淡淡的桃花香,深深呼吸,香氣隨之沁入心脾,令她倍感舒爽。凝望著在風中微微擺動的柳枝,它們看起來是那麼的柔弱,卻又有著風吹不倒的韌性,實在迷人。

    就在尹天慈離開大堂之後,眾人立刻像開會一樣熱鬧地說個不停,其中又以宋夫人、宋月風和玉環討論得最凶。最終她們達成共識,認為尹天慈根本是一個沒有教養、膽大包天的野丫頭!

    宋家的三個男人則是若有所思,宋仁合始終繃著臉一言不發,不時的飲茶;宋祥風的胖臉露出一貫的笑容,讓人看不懂;宋禪風自從進入大堂之後,一直沒有開口,好似空氣一般。但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他清楚地看到尹天慈的每一個神情,記住她說的每一句話。

    宋禪風,你不要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尹天慈的這句話始終在宋禪風的腦中迴盪,她的口氣和眼神全是對他的不屑一顧和挑釁。

    他被激怒了!但他不會把怒火寫在臉上,反正要教訓她還不容易嗎?

    他原本想不去理會她的存在,但現在恐怕不行了……

    宋禪風亦正亦邪的雙眼望向天空,性感的嘴唇勾出一記耐人尋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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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慈脫下紅嫁衣,換上一套麻布衣褲,身著這樣簡便的粗糙衣服她反而輕鬆,因為她以前都是穿這種衣服,如果讓她換上什麼綾羅綢緞,她還會彆扭呢!

    唉,她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

    「二少奶奶,老爺和夫人還在等你呢。」秋兒幫她整理好衣服,小心翼翼的提醒。身為下人,她對主人家的事情沒有置喙的餘地,只能在心底為這個平民二少奶奶感到悲哀。

    嫁入了大戶人家卻不能享受應該享受的榮華富貴,反而還要穿得像下人一樣,看來這位少奶奶有得受了。

    「秋兒,我求你兩件事情。」尹天慈一本正經地說。

    「二少奶奶請說,秋兒一定辦到。」

    「第一,我求你以後不要叫我二少奶奶,叫姐姐就可以了;第二,一會兒咱們在回大堂的路上,你大致向我說一下宋家的基本情況以及他們的脾性,好嗎?」

    「二少奶奶,我只是個下人而已,不可以亂說話。」秋兒連連後退,不敢接受尹天慈的請求。

    「叫我姐姐!」尹天慈假裝生氣的瞪著這個膽小的丫頭,「我不也是個下人嗎?我需要心裡有個底,求你告訴我吧,求你了!」

    「那……好吧。」秋兒看到二少奶奶這樣懇求,也只好勉強答應,「二少……」

    「嗯?」尹天慈又瞪她一眼,這個笨丫頭!

    「姐、姐姐。」秋兒努力擠出這兩個字,拍拍胸脯,「那姐姐隨便聽一下就好了,千萬不要說出去呀!」

    「你儘管放心好了。」她拍拍秋兒的肩膀向她保證,她尹天慈可不是過河拆橋的人。

    在返回大堂的路上,秋兒匆忙向尹天慈介紹宋家的六位主人。

    尹天慈記下了她說的每一句話,心中算是有了對他們的初步認識。

    當她再次跨入大堂,發現宋家的三個男人已經離開,只剩下三個女人。

    「哎喲,看看這身衣服多適合你!」宋月風滿臉堆笑地對她冷嘲熱諷。

    尹天慈只是輕輕一笑,繞過她走向宋夫人,「宋夫人,天慈聽候吩咐。」

    宋夫人得意地笑了笑,啜了一口茶,「既然你已經是我們宋家的媳婦,而且宮家人又說你很能幹,那麼你就去伺候禪風吧!你要知道,禪風可是我最重要的兒子。」

    「請夫人放心吧,我一定會伺候好二少……宋禪風。」她險些說錯話,不過在她看來,自己現在和一個下人並沒有任何分別。

    宋禪風果然是宋夫人最重要的兒子,宋夫人之所以最疼愛宋禪風,是因為宋祥風是大夫人的獨生子,只有宋禪風和宋月風才是宋夫人的親生孩子;至於那個溫柔似水的大夫人,早已在幾年前害了疾病,撒手而去了。

    「那就先讓秋兒帶你熟悉熟悉這裡的環境,然後就去工作吧。啊,對了,以後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去問秋兒好了。」

    「是,宋夫人。」

    尹天慈和秋兒一同離開大堂。

    「秋兒,接下來就麻煩你向我介紹這大得要命的地方了。」尹天慈哀歎一聲,自從來了這裡,最令她心煩的就是這彎來彎去、存心讓人迷路的大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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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將近一個時辰,尹天慈總算記住宋府每個庭院的基本格局,接下來她應該去宋禪風那裡領命了。

    「配藥房、配藥房……」她一邊小聲嘀咕,一邊按照剛剛秋兒告訴她的路線尋找,終於在一個幽靜的別院中找到配藥房。

    剛踏進別院,她就感覺這裡與其他庭院不同。這裡沒有其他庭院中那股春天的氣息,空空曠曠的,沒有栽植花草,只有幾盆盆栽和從牆縫處鑽出的零星野花野草。而且這裡的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藥味,這由多種草藥混雜出來的味道怪怪的,就像這配藥房的主人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德鶴堂的藥材之所以出名還是因為宋禪風,因為宋禪風在配藥方面擁有極高的天賦,他所用的藥材絕非一般,藥理方面也有他獨到的一面,所以德鶴堂的藥稍稍有些貴也就不奇怪了。

    對於這一點,尹天慈是剛從秋兒那裡聽來的,聽完之後,她對他從前的事也稍稍有了認識。

    「宋禪風,你在嗎?」她輕喊一聲,叩響配藥房的房門。

    等了半天沒有回應,她推開房門,一股更為濃重的草藥味撲鼻而來,令她的鼻子很不舒服,忍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你是想要嚇死我嗎?」宋禪風繃著一張臉,不聲不響的從裡間走出來。剛剛就在他聚精會神地配藥時,卻被一個突然響起的噴嚏聲嚇了一跳,驚得他拿著藥匙的左手猛然一抖,結果那些剛調配好的細碎藥沫就撒了一地。

    「我是來領命的,宋夫人要我好好伺候你,你總該讓我做點什麼吧。」她揉揉鼻子,「為什麼不開窗呢?好難受的。」

    她剛要打開窗戶,卻被宋禪風阻止。

    「馬上離開這裡,把東廂房旁邊的倉房收拾一下,以後那裡就是你的房間。」

    這個礙手礙腳的女人,難道她想讓外面的風吹亂他滿屋子珍貴的藥材嗎?

    「遵命,還有其他的吩咐嗎?」

    「打掃庭院、洗衣服、做飯,能做的全部都要做。」

    「你是存心想累死我,如果所有的家務都要我做,其他的下人要幹什麼?」宋禪風擺明是欺負她嘛!

    「全部調走,既然娘要你好好伺候我,那就要完成所有的活兒,我說得對吧?」他理所當然的說,還輕佻眉毛,帶著一絲戲弄斜睨她一眼,接著轉身進了裡間。

    「幹活兒的事你就放心吧,只要你記得為我奶奶配藥就好了。對了,明天沒有必要歸寧了,等過一陣子你們放我回家一趟,我就千謝萬謝了。」她對著裡間大聲說。現在她還不能把受騙成親的事情告訴爺爺和奶奶,不然他們一定會急死的,還是慢慢來吧。

    接下來她就要編一個合情合理的謊話來搪塞爺爺和奶奶了,好辛苦呀!

    尹天慈一蹦一跳地來到宋禪風所說的那間倉房門前,砰的一聲將門推開,一片塵土撲面而來,嗆得她大咳一陣。

    天啊,還真是間倉房,屋內不僅大小箱子堆得滿滿的,連塵土也滿滿的;堂堂的大戶人家為什麼如此不注意清潔呢?

    這就是她的房間了,但是床呢?連最起碼的傢俱都沒有,教她睡在哪裡?唉,先不管那麼多了,還是先打掃吧。

    尹天慈挽起袖子,從懷中拿出一直秘藏的兩張一萬兩銀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後,再度折好放回懷裡。

    等她把這裡徹底打掃乾淨以後,再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把銀票藏起來。

    她並不是想把這兩萬兩據為己有,只是想先把銀票收好,等有機會再還給宮家人。雖然他們騙了她,但她不能收下這些錢,否則不就等於原諒他們了嗎?

    別想了,幹活兒、幹活兒!

    她打開所有的窗戶,找來一個大盆子和一塊大抹布就開始動手了。

    花了近三個時辰的工夫,尹天慈終於將這間並不很大的倉房打掃乾淨。她氣喘吁吁的坐在潔淨的地面上,環視這煥然一新的房間。

    屋內雖然沒有傢俱,但是不要緊,她可以廢物利用。

    她把兩個大箱子拼起來當作床,雖然這木箱床是硬了點,但也總比睡在地上好。至於桌子、椅子她更不用操心了,這滿屋子的箱子都可以當桌椅來用;再說她也不會寫字畫畫,除了吃飯之外,很少用到桌子。

    她又找來一個不起眼的小罐子,把那兩張銀票小心翼翼的塞進去之後,把罐子放在牆角,這樣就大功告成了。

    「哇,終於完成了,累死了、累死了!」她看了看屋外的斜陽,發現午時已過,這才想起自己距離上次進食已經過了快兩天了。可能是餓過頭吧,她還不太想吃東西,但轉念一想,一會兒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還是去吃點什麼補充體力。

    不過也真怪,就算是下人應該也有午飯吃,怎麼連個喊她吃飯的人都沒有呢?

    「姐姐、姐姐,你在哪兒?」屋外突然傳來叫喚聲。

    「秋兒,我在倉房。」尹天慈聽出是秋兒的聲音,走出房門朝她揮揮手。

    「姐姐,怎麼院子裡就你一個人?其他的下人呢?」秋兒疑惑地問。

    「我也納悶呢,宋禪風把他們調到別處幹活兒,當我從配藥房回來時,院子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姐姐,需要我幫忙嗎?」秋兒心裡為尹天慈感到不公平,認為主子好像特別刁難這位少奶奶。

    「不用了,謝謝。你不用去宋夫人那裡嗎?」

    「夫人在午睡,我可以輕鬆一下。」秋兒伸伸舌頭。

    「小丫頭,偷懶喲!」尹天慈捏捏秋兒肉呼呼的臉蛋。天吶,連宋府的丫頭都這麼細皮嫩肉的,她這個掛名的少奶奶,未免也太上不了檯面了吧!

    「秋兒,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

    「我已經吃過了。」

    「再陪我吃一次,順便再多講一些關於宋禪風的事情,我對他有了那麼一絲絲的興趣。」

    語畢,她便拉著秋兒直奔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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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宋禪風跨出配藥房走到庭院時天色已黑,該是吃晚膳的時間了。

    他剛一進到庭院,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平時這裡都是死氣沉沉的,但今天卻隱約聽見有人在哼哼唱唱,雖然不怎麼動聽,甚至有些可笑,卻令他感到新鮮。

    「你工作做完啦?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快來吃吧!」尹天慈從正房迎了出來,臉上堆滿微笑。

    自從她聽完許多宋禪風的事情以後,她對他的認識有了些許改觀,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厭惡他,反而對他產生幾分憐憫之情,甚至想保護他,天生樂於助人的個性又冒出頭來。

    仔細想想,宋禪風的性格之所以會有如此大的反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她突然遭遇變故而落下殘疾,接下來又被青梅竹馬拋棄,或許她現在早已瘋了!

    那麼,她這個有手、有腳又受過情感波折的人,就應該體諒他才對。

    宋禪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的立在原地。她是在對他笑嗎?她有什麼理由要對他笑,她不是很討厭他嗎?

    「喂,宋禪風,你到底要不要吃飯啊?如果你就這樣餓死了,你娘會把我活剝一層皮的。」尹天慈看他動也不動,乾脆拉他進房,「我好不容易準備的飯菜,再不吃就涼了。」

    當她碰觸到宋禪風左臂的那一-那,他毫不客氣地甩開她的手,冷著臉進房。

    尹天慈看他如此反應,歎了一口氣,「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不是要扶你,只是想……」

    「閉嘴!」他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比怒吼還要來得嚇人。

    「好吧好吧,我再說一句就閉嘴。雖然我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但不知是否合你的胃口,如果不好吃就湊合著吃吧!」

    誰讓你要換廚娘,不好吃也是你自找的!當然,後半段的話她只是在心底說說而已。

    說完,尹天慈就回自己的小天地吃飯去了。

    宋禪風望著眼前一葷一素一湯和一小鍋冒著熱氣的白米飯,嗅著空氣中飄著的菜香,心不由得縮了一下。

    眼前這桌飯菜和以前廚娘做的比起來,一點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他為什麼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積壓在胸口呢?

    他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裡細細咀嚼,他不得不承認她的手藝確實不錯,很快便一掃而空。

    「怎麼樣,還合胃口嗎?」尹天慈估計時間過了差不多,跑回來收拾碗筷。

    「湊合。」宋禪風吞下最後一口茶,起身欲離開正房。

    「哦,是嗎?那你還真是能湊合呢!」她看到盤中的菜所剩無幾,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調侃他,「我一會兒去燒熱水,等好了再叫你。」

    宋禪風在門檻處停住,沒有回答什麼,只是半轉過身深深地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就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雖然他和這素昧平生的妻子只相處短短一天的時間,但他能看出她骨子中那渾然天成的樂觀與善良,她彷彿看不到宋家人對她的不歡迎,反而按照他們的吩咐認真做事。

    剛剛看到她那瘦小的身影乾脆俐落的收拾碗筷時,他突然迸出一個念頭,如果是宮碧凝,她能放下千金小姐的身份親手為他做一頓飯嗎?

    他娶妻並不是要找一個下人伺候、照顧他,而是想找一種家的感覺。自從失去右臂之後,他已隱隱感覺到宮碧凝對他的疏遠,但並不情願就此放開她,甚至還在心底安慰自己她並沒有嫌棄他、她仍舊是喜歡他的!

    可,誰知……他不恨她,也不怨她,更不願再想起她。

    「宋禪風,熱水燒好了,我給你端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尹天慈敲門叫喊的聲音驀地驚醒沉思中的宋禪風,不禁令他眉頭一皺。這傢伙的嗓門怎麼這麼大?

    「進來。」他用命令一般的口氣,雖然心底對她有了新的看法,但他並不打算就此改變對她的態度。

    她的存在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不可以再對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期待與幻想!

    「那我放在這裡了。」這是尹天慈第二次進入這間北廂房,雖然房內擺設不少,但她總感覺這裡仍舊很空曠,少了一點人氣。

    「出去。」宋禪風看她放好盆子後仍然站在他面前,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沒有半點要退下的意思,忍不住開口趕人。

    「出去?我出去誰來伺候你?」尹天慈滿臉狐疑,「以前的下人也是這樣嗎?」

    她這句疑問頓時激怒了他。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到了連沐浴也需要別人幫助的地步嗎?

    「滾出去。」他強壓胸中的怒火,冰冷生硬的開口。

    聽到他如此無禮,尹天慈心裡也很不悅,她這不是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嗎?

    她摔門而去。就算她再好心,也是有脾氣的!

    隨著尹天慈的離去,房內立刻死靜死靜的,只剩下昏暗的燭光和表情凝重的宋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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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慈匆匆梳洗完畢之後,就拖著疲憊的身子回房。

    今天實在太累了,比她下田種地還要辛苦,不僅要受宋夫人的氣,還要像拚命三郎一樣伺候蠻不講理、喜怒無常的宋禪風。

    她鋪好從管家那裡取來的被褥和枕頭就躺了下來,雖然箱子上鋪了一層褥子,但還是硬硬的不太舒服,可那又能怎樣呢?還是忍吧!

    四周靜悄悄的,隔著窗子,她凝視著在晚風中婆娑的樹影,清冷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屋內,她忍不住想到家人。

    爺爺、奶奶……她好想他們啊!

    她忽然感覺胸前的墜子從兜衣中滑了出來,於是伸手將它拿起看了又看。這條碎玉墜子跟了她二十年,聽爺爺說撿到她的時候就有了,但是她不懂,為什麼親生爹娘不願意把她留在身邊?世間有哪個小孩不希望被爹娘疼愛?

    尹天慈,天性仁慈,她喜歡這個美好動聽的名字。

    顧貴貴……是指會遇上貴人嗎?在她看來,那只是一個可笑至極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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