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月亮當空掛起,蘇月眉和蘇小圓終於來到悅來客棧。
蘇月眉要了間上房,讓店小二將飯菜送進屋內,吩咐店小二不要再來打擾,便關上門,坐在屋裡和蘇小圓大眼對小眼。
『小姐,我們偷偷溜出來「浪跡天涯」,老爺和夫人知道後,會不會很生氣?』蘇小圓憂心仲仲地問道。
『不會吧。』蘇月眉皺了皺柳眉,嘴裡說得堅定,其實有點心虛。
此時爹娘應該發現她不在府中了吧?不知蘇府內會是怎樣的人仰馬翻呢?或許爹還在優閒地喝著參茶,娘則用力拍著桌子……可惜她看不到了。
『難道小姐不想老爺和夫人嗎?』蘇小圓雙手托著下巴,歪著小腦袋。
蘇月眉搖搖頭。『不想,外面多好玩呀!』
其實……她也有點想爹娘啦,但是如果留在蘇府,她一定會被強逼著嫁人的,所以請爹娘原諒她的不孝吧!
『可是我想老爺和夫人啊!』蘇小圓渴盼的大眼望向蘇月眉。『小姐,我們回蘇府,好不好?』
『不好!快吃飯吧。』蘇月眉凶巴巴地瞪了蘇小圓一眼。要是現在回蘇府,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喔。』蘇小圓縮了縮脖子,低下頭,吃著香噴當一的飯菜。這裡雖然不如蘇府的菜色豐盛,但也還算不錯。
蘇月眉隨便吃了幾口米飯,就把飯碗放到一邊,坐在窗前,仰望星空。
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呢?他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江湖中人、第一個武功高手、第一個喜歡的人……咦?喜歡?
她皺皺柳眉,分析思索──她是喜歡他的吧?若不是喜歡他,為什麼她腦子裡都是他的身影,食不下嚥地想著他?若不是喜歡他,為什麼當她得知他已離開時,心裡那麼難受呢?
雖然他少言寡語,而且看起來像個千年不化的大冰塊,但她還是很喜歡他。
唉,他為什麼不笑呢?他的五官深刻俊美,聲音低沉好聽,如果他笑起來肯定會很迷人……遠處傳來梆子聲,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三更天了。
蘇月眉睏倦地打了個哈欠,正準備躺在床上小睡一下,卻從窗戶望見客棧門前停了十幾匹大馬,馬上的人都穿著蘇府家丁的衣服。
不好!沒想到蘇府的人這麼快就追來了,如果被發現的話……『小圓子,快醒醒。』蘇月眉當機立斷,叫醒蘇小圓。
『好睏。』蘇小圓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說道:『小姐,你要睡覺嗎?』
『睡覺?再睡就被人捉回蘇府了!』蘇月眉瞪了蘇小圓一眼。
『不睡覺……那小姐叫我幹嘛呀?』蘇小圓委屈地問道。
蘇月眉給蘇小圓一個白眼,用最簡潔的話語說明原因:『蘇府的家丁追到這裡了,我們快跑吧!』
『啊──』聞言,蘇小圓發出一聲驚叫,聲音之大,就算傳不到方圓十里外,也能讓整個客棧的人聽到。
蘇月眉為時已晚地揭住蘇小圓的小嘴。『小圓子,你叫得那麼大聲,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躲在這裡嗎?』
她開始覺得帶蘇小圓出來是個傻主意,或許她在享受浪跡天涯的樂趣之前,就先被蘇小圓出賣了。
蘇小圓口不能言,只得拚命地搖頭。
『掌櫃的,剛剛的叫聲是從哪個房間發出的?住的是什麼人?』外面傳來蘇府家丁的詢問聲。
時問緊迫──『快背上包袱,我們立刻上路。』蘇月眉沒工夫再和蘇小圓計較,將她放開。
『哦。』蘇小圓連忙拿起兩個小包袱。
蘇月眉已將床單撕成布條,拋在窗外。『小圓子,我們從這裡下去。』
說完,她不待蘇小圓響應,就率先順著布條爬下。
『小姐,我怕。』蘇小圓膽怯地站在窗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畏懼地盯著布條。她可不像蘇月眉有著一身武藝啊!
『你先將包袱扔下來。』蘇月眉已到達地面,仰著脖子對蘇小圓命令道。『然後再抓著布條慢慢往下滑,別擔心,有我呢!』
『好。』蘇小圓聽話地將包袱扔給蘇月眉,遲疑了半晌,才抓緊布條,翻身到窗外,以超級龜速向下爬。
這時,蘇府的家丁已經查到她們所在房間,撞門而入,走到窗前,恰好看見爬到一半的蘇小圓。
『咦,那不是小姐身邊的丫鬢小圓嗎?』其中一名家丁叫道。
『嗯?』蘇小圓聽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抬頭望向上面,看見蘇府的家丁,驚慌失措,直直地摔下去。
『啊!』
這聲痛苦的叫聲是蘇月眉發出的,因為蘇小圓正摔在她身上。
『小圓子,快起來啦,你壓得我好痛。』蘇月眉柳眉倒豎,用力推著壓在身上的蘇小圓。
『哦。』蘇小圓點點頭,想站起身。
『下面的少年和小姐長得好像!』蘇府的家丁在樓上叫道。
蘇小圓聽到這話,嚇得又趺回蘇月眉身上,蘇月眉再次發出一聲痛呼。
『小圓子!』蘇月眉怒吼,氣到不行。她好後悔,後悔帶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麻煩出來。
蘇小圓捂著耳朵,可憐兮兮地從蘇月眉身上爬起來。
蘇月眉氣得不想說話,直接向馬廄的方向跑去。
『小姐,等等我啊!』蘇小圓急急追上去。
『下面的果真是小姐,快追!』蘇小圓的話暴露了蘇月眉的身份,也證實了蘇府家丁的猜測。
此時,蘇月眉已無力再和蘇小圓生氣了。
唉,還是趕快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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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二連三的狀況之後,蘇月眉會丟下蘇小圓獨自落跑,實在是人之常情。
蘇月眉和蘇小圓騎馬離開客棧後,蘇府家丁也緊跟在後。雖然蘇月眉馬術極佳,但馬上載著一個害怕騎馬的大麻煩,後面的蘇府家丁又窮追不捨,一時竟不能將他們甩開。
於是,蘇月眉終於決定要獨自落跑了。
畢竟,人不為己,是要天誅地滅的。何況,蘇小圓被抓到,頂多是被帶回蘇府訓斥一頓;但她被抓到,就要去嫁人了。兩相比較之下,蘇小圓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蘇月眉在山路的轉彎處停下馬,面色和善地秋著蘇小圓,笑咪咪地道:『小圓子,現在由你來引開後面的追兵,兩個月後,我們在京城青龍酒樓相會。』
說完,她便跳下馬,不給蘇小圓半點拒絕的機會,拍拍馬屁股讓蘇小圓騎馬走了。
由於天還未亮,再加上蘇月眉下馬的地方是視線的死角,所以蘇府的家丁沒有察覺,仍追在蘇小圓的馬兒後面,蘇月眉才能順利逃脫。
蘇月眉走得瀟灑,她並不擔心蘇小圓會有什麼差錯。因為以蘇小圓的本事,根本逃不過蘇府家丁的追蹤,必定會被抓回蘇府。她和蘇小圓訂下兩月之約,只是為了讓蘇小圓以為她沒有存心獨自逃跑罷了。
終於擺脫了蘇府的追兵,蘇月眉露出快樂的笑容。
同時,一群烏鴉飛過,發出呱呱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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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蘇月眉就體會到樂極生悲的感受了。
正午,太陽高高懸掛,射出耀眼的光芒,蘇月眉累極地靠在樹上休息。
她一直朝著太陽的方向前進,路上沒有吃半點東西,走了大半天,仍未走出這片林子,肚子也開始咕嚕嚕歡唱。
唉,好餓呀!
她摸著肚子,不敢相信這種烏龍事竟然發生在她身上──匆忙中,她忘記從馬上帶走裝著食物和銀子的包袱。
這下麻煩大了!
她環顧四周,看不到半個人影,周圍除了蒼天老樹,還是老樹。
她……不會餓死在樹林裡吧?
不會、不會,她安慰自己。人家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她是紅顏小禍水,應該不會那麼短命才是。
才這麼想著,一陣春風吹過,風中夾帶著烤肉的香味鑽入她的鼻間。
蘇月眉聞到肉香,精神為之一振。她瞇起雙眼,吸吸鼻子,嗅著香味找去。
不知走了多遠,飄散在空中的香味越來越濃郁,她終於看見火光。只見火堆旁坐著名黑衣人,火堆上架著烤雞,烤雞散發出誘人的味道,勾引得她食指大動。
不過,她還要徵得主人的同意,才能吃到那只讓她垂涎欲滴的烤雞。由於黑衣人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位兄台,你好。』她嚥了嚥口水,朝黑衣人招呼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不如咱們一同分享這只烤雞,可好?』
黑衣人向火堆中添了些樹枝,沒理會他。
蘇月眉滴溜溜的大眼瞅著架上的烤雞。『俗話說的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出門在外,誰能不遇點麻煩?我們在此處相識也算有緣,所以……』
黑衣人默不作聲,將火架上的烤雞翻轉到另一面,露出金黃的色澤。
她不禁舔了舔嘴唇,露出饞兮兮的笑容。
『兄台,可不可以請我吃烤雞啊?』見黑衣人依然沒有理睬她的意思,她機靈地補充道:『不說話就代表同意嘍。』
說著,她走到黑衣人面前,和黑衣人四目相對。
『冰塊大俠!』她驚叫道。他竟然是她念念不忘的黑衣男子!
『是你。』黑衣男子揚了揚劍眉,漠然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的神情。他本以為無緣再與他相見,沒想到竟在此處重逢。
『不錯,就是我!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又見面了。』蘇月眉眼睛眨巴兩下,驚訝又欣喜地啾著他,唇角蕩漾開來,在他身邊坐下。『冰塊大俠,我妤餓,分我點烤雞,好嗎?』
彷彿為了證明她所言非虛,她的肚子配合地發出咕嚕嚕叫聲。
黑衣男子微微額首,扯下了隻雞腿給他。
『謝謝。』她感動地咬了一大口雞肉,像是吃到人間美味,露出幸福的笑容。
黑衣男子撕了塊雞肉,細嚼慢咽。
很快地,蘇月眉就將雞腿吃完,她伸出粉嫩的舌尖,滿足地舔去唇瓣的油漬。
『冰塊大俠,沒想到你不僅武功高強,連烤雞也做的很好吃。』比她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好吃。
黑衣男子看著他俏皮的舉動,驚訝地發現原本女性化的動作,由他做來卻十分自然,不但沒有給人彆扭噁心的感覺,還使人覺得格外可愛。
可愛?
他怎麼會想到這兩個字?那可不應該用在少年身上。
黑衣男子搖搖頭,收斂心神,只當這是一時的荒唐錯覺。
『冰塊大俠,你闖蕩江湖,一定遇到過很多驚險有趣的事情,可以講來聽聽嗎?』她眼巴巴地瞅著他,靈眸中閃著期盼的光芒。
『不是。』他緩緩開口,聲音清冷。
她愣了一下。『不是什麼?』
『我不是大俠,也沒有經歷過什麼有趣的事,不要叫我冰塊大俠。』黑衣男子淡淡地說道,面無表情。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
蘇月眉一雙靈眸睜得叉圓叉亮,呆呆地瞅著他,好半晌才恢復常態。
『那冰塊……呃,你叫什麼名字?』她眨了眨俏眸,歪著腦袋問道。既然不叫他冰塊大俠,總要有個稱呼吧!
黑衣男子望著燃燒的火焰,沒有說話。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你不是說要報答我嗎?如果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不是很奇怪嗎?』原來做人家的恩入有許多待權,她暗自竊喜。
黑衣男子沉默了許久,才說出幾乎已經遺忘的三個字:『曲逍揚。』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告訴了他他的本名。
『是蕭索的蕭,瀟灑的瀟,還是吹簫的簫?』她存心引他開口。
『都不是,是逍遙的逍。』
『那是洋洋灑灑的洋,揚眉吐氣的揚,還是陽春白雪的陽?』
『揚眉吐氣的揚。』
『曲逍揚,好名字!』蘇月眉笑容燦爛地讚歎道。『你的爹娘應該是想讓你生活得逍遙自在、揚眉吐氣,才會為你起這個名字。』
想起慘死的父母,曲逍揚默然不語,眼底快速閃過一絲陰沉。
她察覺到他的變化。『曲逍揚,你怎麼了?』
他搖搖頭,叉不說話了。
對於他的少言寡語,蘇月眉早已習慣了,練就一身自問自答的好本領。
『曲逍揚,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麼會如此狼狽吧?』她頓了頓,見他沒有半點好奇的神色,摸摸鼻子,繼續道:『說來話長。我常常聽二哥談論江湖上的妙聞趣事,不由得心生嚮往,想看看大江南北,長長見識,可惜爹娘不允許我離家遠行,所以無奈之下,我便偷偷從家裡逃出來。誰知,府中的家丁竟也追來了,查到我所住的客棧,我匆忙逃走,忘了拿包袱,身上才會沒有乾糧。』
他眉心微皺,似是對他的行為不甚贊同。
『曲逍揚,你認為我不該離家?』她由他的表情猜測道。
他向火堆裡投了些樹枝,沒有吭聲。
『我也不想讓爹娘擔心,要不是他們……不讓我出來,我也無須偷偷逃跑。』她辯解道。『或許我貿然出來闖蕩,爹娘難以放心,但是我不能總是待在家裡做井底之蛙啊!』
『江湖險惡。』曲逍揚淡淡地提醒道。
『我也知道江湖險惡……咦,你在關心我嗎?』她像發現了什麼奇跡一般,竟晶晶的星眸盯著他冷峻的臉龐。
他的面色平靜無波,看不出心思。
『我還以為……』她失望地撇撇嘴,但隨即又重新振作起來。『曲逍揚,讓我跟在你身邊,好不好?這樣就不會有事啦!你的武功那麼高,和你在一起,我一定會很安全的。』
她想跟在他身邊,除了上述的原因外,還因為跟著他能看到許多精彩有趣的事情;更最重要的是,他給她一種心安的感覺,她莫名地喜歡他,想跟隨他走遍天涯海角。
曲逍揚臉色凝重,僵硬地搖頭拒絕。
正邪兩派都有人想要他的性命,他目前的處境很危險。如果那些人瞧見他和走他在一起,恐怕會以為他是他的同黨,他將更不安全。
『為什麼?』她迷惑不解。
他抿緊嘴唇,沒有回答。
『曲逍揚,你不討厭我吧?』
他微微頷首。
『我們是生死之交人升朋友吧?』她緊接著追問道。
遲疑片刻,他點點頭。
『那我和你一起闖蕩江湖,好不好?』她笑咪咪地繼續問道。
他仍是搖頭,無情地拒絕了他的要求。
『是因為怕我會拖累你嗎?』蘇月眉猜測著,並保證道:『雖然我是初入江湖,但二哥曾告訴過我許多行走江湖需要注意的事情,我不會給你增加負擔的。』
曲逍揚默不作聲,神情淡漠。
還是不答應?
蘇月眉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轉,頓時變為自憐的神色。
『我年紀輕輕,不識世問險詐,武功又不好,你不擔心我會出事嗎?』她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靜靜地瞅著他可憐兮兮的小臉,搖搖頭,又一次鐵石心腸地拒絕了。
『你真的這樣無情?』她皺皺鼻尖,鼓圓了眼珠子瞪著他。『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求你,後會無期了。』說著,她轉身離開。
這是她最後一招,希望能引起他心中的一點點愧疚。
一步,兩步……她開始數數,眼角的餘光偷偷向他瞥去,猜測她走到第幾步時他才會追上來。
十一,十二……她的步伐放緩,他怎麼還坐在那裡?
二十一,二十一丁……她的身後仍沒有任何動靜,他會追來嗎?
三十一,三十二……她的耳邊僅僅聽到呼呼風聲和動物的叫聲,他的心是冰塊做的嗎?
四十一,四十二……她開始覺得這是個傻主意。
四十八,四十九……蘇月眉猛地轉過身子,往回跑去。
曲逍揚依然坐在火堆旁,注視著燃燒的火勢。
『曲逍揚,你說過要報恩的,對不對?』她氣喘吁吁地說道。『我要你報恩的方式就是讓我跟著你浪跡天涯,你不可以反悔喔!』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平靜地搖搖頭。
『你想反悔?』她兩手拳頭握得緊緊的,不敢相信他會言而無信。
『不。』他淡然解釋道。『我會帶你離開樹林,但是出了林子,我們就各奔東西。』
『好。』蘇月眉愉快地應道,粉頰上漾出了抹比春花還嬌艷燦爛的笑靨,斜飛入鬢的細眉笑成彎彎的新月。
嘿嘿,他終於答應讓她跟在他身邊了。至於他的後半句話,管他的,到時她會再想辦法,反正她就是要留在他身旁。
看著他的笑臉,曲逍揚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下,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但不願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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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從湖邊走過。
一路上,曲逍揚始終走在前面,步履輕鬆;蘇月眉落在後面,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雖然她不是尋常的千金小姐,但從來沒有走過這麼多的路,簡直是累慘了。
『曲逍揚,休息會兒吧。』蘇月眉不待他回答,揉揉發痛的雙腿,逕自走到湖邊坐下歇息。
曲逍揚望著他瘦弱的身影,眼底快速閃過一抹關切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無波,跟了過去。
夕陽照在湖面上,波光鄰鄰,煞是好看。
『真美。』她讚歎道,指著湖邊一種高大的禾草。『這是什麼?』
路途上,她常常找各種話題主動和他攀談,否則以他冷淡少語的性子,等他主動和她說話,除非日出西山。
『蘆葦。』他淡淡地說道。
『可以吃嗎?』她歪著腦袋,笑容有些饞兮兮的。天色已晚,她的肚子也有些餓了,看到東西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能不能吃的問題。
他扯扯嘴角,搖頭。
『為什麼?』她失望地問道。
『蘆葦的莖是中空的,一般用來編簾子、蓋屋頂。』
『喔。』蘇月眉遺憾地應道,『曲逍揚,湖裡好像沒有魚,我們今晚吃什麼呢?』
曲逍揚沒有吭聲,仰望天空,只見幾隻小鳥在空中飛翔。
他手臂微微一揚,兩隻小鳥隨即落在地上。
蘇月眉驚訝地撿起小鳥,發現兩隻鳥兒的頸部都有一個小血洞,裡面嵌著枚黃豆大小的石子,顯然是被人用石子打落的。
『是你射下的?』她驚疑不定地瞅著他問道。
雖然她一直知道他武功很好,但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好。
要知道,以這種石子的大小,如果力道不夠強勁,根本不能射到那樣的高度,更不用說擊斃飛鳥了。況旦要瞄準鳥兒的脖子,目力必定非同一般,而他只是手臂微揚,就同時擊中兩隻小鳥……曲逍揚揚了揚眉角,輕描淡寫地點點頭。
『太厲害了。』她不由得驚歎,躍躍欲試。『我也想試試。』
雖然她沒有他的功力,不太可能用那麼小的石子擊中飛鳥,但是換成一塊大石頭應該還可以吧?
曲逍揚挑了挑斜飛的劍眉,未置可否。
『你不相信我嗎?』她覺得有點受辱。
『隨你。』他淡然道。
『哼。』蘇月眉噘著櫻唇,決心讓他瞧瞧她的本事。
她慎重地挑了塊大小適中的石頭,瞄準一隻在樹枝休憩的烏鴉,用力投出石塊。角度微微偏了幾許,石頭沒有擊中烏鴉,反而將烏鴉驚跑。
曲逍揚面無表情,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我再試試。』蘇月眉拉住他的手臂。『我只是差一點點嘛,下次一定可以擊中它的。』
他無奈地瞅著他,留了下來。
她又重新挑了塊石頭,耐心地等待時機。不一會兒,剛才飛走的那只烏鴉又回來落在另一棵老樹的樹梢。
為了保證不再射偏,她拿著石塊瞄了許久,才信心滿滿地丟出石頭──還是晚了一步!烏鴉突然飛離枝頭,所以她再次嘗到失敗的滋味。
曲逍揚揚揚眉毛,對此毫不意外。
可惡的臭烏鴉!蘇月眉的腮幫子鼓得圓圓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對同一隻烏鴉失手兩次。
她怒目圓睜,瞪著那只烏鴉在飛了兩下後,再次落在樹枝上。
好機會!
她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瞄準目標,立即丟出石頭。但,就在她丟出石頭的瞬間,一條青綠色的蟲子落在她的手臂上,嚇了她一跳,石頭也丟偏了方向。
她第三次失手了!
如果只是失敗,那還好說,可是……偏偏很不巧的,那塊石頭沒有射到烏鴉,卻射中了馬蜂窩。蜂窩被石塊打中,掉落在地上,成群的馬蜂嗡嗡地飛了出來。
老天!
蘇月眉沒有發愣哀叫的機會,抱著腦袋,沒多想,便跳進曲逍揚的懷裡。
天知道她怎麼會做出這種舉動,畢竟藏進他懷裡也躲不開馬蜂的攻擊,但她就是下意識地向他尋求保護。
馬蜂成群地向他們飛來,黑壓壓、密密麻麻的一片,目之所及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避這些馬蜂的地方。
曲逍揚當機立斷,抱著蘇月眉跳進河裡,同時摘下兩根蘆葦,將全身上下沉入河面下方,蘆葦的一端放進彼此的嘴中,另一端浮在水面上方,以維持呼吸。
這是目前唯一能躲開馬蜂襲擊的方法。
蘇月眉嘴中雖然插著蘆葦,但不會用它換氣,再加上不識水性,雙手在水下胡亂拍打,很快地便呼吸不暢,小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想要開口求救,反而喝了一大口湖水,越發難受。
見狀,曲逍揚右臂在水中滑動,左臂將他攬進懷中,先用蘆葦吸了一大口氣,再將雙唇貼在他的唇上,把氣渡給他。
如此反覆幾次,她貪婪地吸吮他口中的氧氣,像一名溺水者抓著浮木般,雙手抱在他的腰間,緊緊攀在他身上,完全不知她的姿勢有多麼曖昧。
曲逍揚抱著他的身體,覺得他胸前軟綿綿的,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難道他是……馬蜂在河面盤旋了一會兒,找不到攻擊的目標,終於散去。
曲逍揚抱著她浮出水面,游向岸邊。
『上岸吧。』
蘇月眉點點頭,昏昏沉沉的上了岸。好半晌,她才雙手捂著櫻唇,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被吻了!
雖說對象是他,她心中並無後悔的感覺,但這是她的初吻啊!她只是記得努力地從他口中吸吮氧氣,根本來不及品味他薄唇的觸感,細細感覺唇與唇相接觸的滋味。
嗚,她寶貴的初吻!下一次,她寶貴的第二吻一定不能如此草率。
曲逍揚隨後上岸,銳利的目光掃過她畢露的曲線,面色寒冷。原本他還希望是他猜測錯誤,但事實證明她果真是個女子。
『你是女的!』這已不是問句。
濕透的衣裳猶如第二層肌膚,緊緊貼著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早已說明她的性別。
『是啊。』蘇月眉眨了眨俏眸,理所當然地點頭。
『為什麼蹣我?』他的聲音清冷。
『我沒想騙你呀!穿男裝是為了方便逃家。你又沒問我是男是女,我怎麼知道你弄錯我的性別?』她回答得有點心虛,但也是實情。『而且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說過自己是男人呀。』
她以為自己在臉上貼了『我是女子』的字條嗎?誰會無聊地懷疑一名身著男裝的人的性別?
聽了她的說辭,曲逍揚不知是氣是笑,心中的憤怒稍緩,默然不語。
見他不吭聲,蘇月眉只好繼續說下去:『曲逍揚,我是男是女有那麼重要嗎?你認識的是我這個人,不是嗎?在你面前,我從沒偽裝過什麼,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
曲逍揚靜靜地瞅著她,仍然保持緘默。
的確,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偽裝過什麼。先前,他還認為是自己荒唐,才會錯看她一些女性化的動作,如今才知道自己實在是錯得厲害。
『還是你覺得我是男人比較好?可是我們剛剛在水下親吻,如果我是男人,你會不會覺得不太正常?』蘇月眉拉著他的衣袖,胡亂猜測。『還是你根本就喜歡男人?』
不知為何,想到他喜歡男人,她心裡就覺得好難過。
『不。』曲逍揚緩緩開口否認,為她的猜測絕倒。
『什麼不?』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不喜歡男人。』他淡淡地回答,轉身欲走。
『你要去哪兒?』蘇月眉慌張拉住他的手臂。
『山洞。』
他們全身上下都濕了,需要盡快將衣衫烤乾。
『喔,等等我呀!』她的鞋子裡灌滿了水,步履沉重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