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慧娟到學校接小琳放學後,母女倆順道繞去超市買菜,買完之後,她習慣性的往巴士站走去,小琳突然扯了扯她的衣服,指著她手上三大袋的東西說:「奢侈一次,搭計程車回去吧!畢竟三大袋的東西不輕呀!」
慧娟稍稍晃了兩下袋子,笑逐顏開的說:「好啊!有何不可,計程車!」
的確,她是買了很多菜,因為她知道那三個大男人的食量實在是不小,最近她的手藝增進不少,全拜他們所賜,她從不曉得張羅八個人的飲食是如此的麻煩辛苦,又如此的……甘之如飴。
她或許不適合當老師,而該當廚娘,有時在廚房揮汗如雨,被那股熱弄得胃口全碌、辛苦。
特別是白君毅賣力演出那驚人的食量,她就恨不得自己的手藝再更好一點,多做一點,免得呀,白君毅老是跟其他兩個大男人像小孩子似的,在餐桌上演出全武行,卻總是搶輸他們,害他只能澆菜湯配白飯。
想到這裡,慧娟不禁笑出聲,引起司機先生忍隱已久的話,他說:「小姐,你買這麼多的菜,想必你先生一定很會吃吧!他很幸福喔!娶了個這麼賢慧的妻子,不像我家那個老太婆,煮來煮去就只會煮那幾道菜,唉!」
他的哀聲歎氣更加激起慧娟內心深處的想法——雖然無法成為白君毅的妻子,至少滿足他的胃。
敏感又聰明的小琳看到媽媽臉上洋溢著久未見過的幸福笑容,不用猜也知道媽在想誰。
心裡開始冒著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泡泡,有嫉妒、有羨慕、有高興、有不捨……
如果白君毅真的成為她的「爸爸」……
其實那也不錯呀!最起碼他不吸毒,健健康康的樣子,可是……他那麼會吃,會不會還未到中年就已經發福了?她可不希望有個「中厚」(肚子中間很厚)的爸爸。
到了家門口,已經有一位久候多時的客人等在那裡。
慧娟趨前一望,差點尖叫出聲,「廷光?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有心的話,天涯海角都會找到你。」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悲愴的淒涼。
「小琳?」
「哼!媽,我先進去了。」她視若無睹地從周廷光身旁掠過。
看向周廷光削瘦面黃的臉龐,慧娟不悅地問:「你……還在吸毒?」
他尷尬的一笑,不願做正面的回答。事實上,他不但毒愈吸愈大,甚至已經開始跟著毒梟學作「生意」了。
「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如果你是要提復合之事,那很抱歉,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話可以讓你死心。」說完她看了他一眼,見他心虛的低下頭,她就知道她說中了。「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他截住她的路,擋在中間。「慧娟,你難道連一次機會也不肯給我嗎?」
「你又給過你自己幾次機會?我說過了,要你戒毒是為你好,如果你是因為我和小琳而戒毒,那麼類似的情形會一而冉、再而三的發生,悲劇也會不斷發生!」
他很快地回答她:「我是真心誠意的悔過!」至少他臉上的表情是很「誠懇」。
這點小伎倆慧娟還很熟悉。「用行動證明吧!」一反身,她就要開門進去了。
「慧娟,你別走!」
「你放開我!放手!」
這麼不湊巧,周廷光的毒瘤選擇這個時候發作。每次他一發作,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愈不想傷人就愈容易傷害人。聽到慧娟不肯原諒他的話,他原先「少許」的悔意已經被滿腔的憤怒所掩蓋,他逐漸靠近她,想求她回來,可是他的雙手卻不由自主的扣住她的喉嚨,雙眼佈滿血絲,面目猙獰地在「謀殺」她!
「求我呀!賤人!我求你你都不肯聽我說,現在換你求我,求呀!」
不……不要……放開……我……小琳……君毅……
被黑暗席捲之前,她彷彿聽到白君毅的聲音,隨後即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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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覺得怎樣了?」
再度醒來.慧娟一眼就望見小琳一臉憂心、眼眶泛紅的樣子,她想叫她放心,可是她還很虛弱,只能眨眨眼睛示意小琳,她沒事。
小琳對慧娟懺悔:「對不起,我不該將你一個人丟在門外,任由他對你做出喪心病狂的事,害你差點死去……幸好,白君毅及時出現救了你,又在最短的時間將你送到醫院。」
慧娟緩緩的移動視線,和同樣守在病床邊的白君毅四目交接,所有話語盡在不言中,一下子她又感到疲累,眼皮彷彿有千斤重般慢慢的合起來,又睡著了。
白君毅轉而向小琳說:「今天晚上我會看顧她,你明天還要上課,我先送你回去。」
在車上,小琳一改原先冷淡的態度,小聲但清晰地對他說了句:「謝謝你。」
他略感詫異的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彆扭的喊道:「幹嘛這樣看我?」
「有點驚訝罷了。」他皮皮的笑了一下。
「哼!」這次她打定亨意不要理他了。
「我有朋友在警界,我會請他稍微注意你父親。」
「最好把他抓起來關進牢裡,免得危害社會大眾。」
「他是你父親呀。」
「我才不希罕有他這種父親!」
氣氛有點火爆了。
他慎重地告誡:「從今以後,你們母女倆出門在外都要小心,我不可能每次都在最危急的時候及時出現;如果要出遠門,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有空就過來接你們,沒有空的話,我請司機過來,好嗎?」
小琳沉默以對。
「別倔強了,我是為你們好。」
她嘴硬的回答:「等媽出院後,你再跟她說好了。」
他搖搖頭,喃喃自語的說:「不行,這樣我還是不放心,可是,我該怎做才好呢?」 」
要是君豫在的話,或許她能提供一些意見給他,偏偏她加拿大的父母親在電話中「耳提面命」了一番,沒多久她就「奉旨」回加拿大,大概是怕她玩瘋了。
其實,一直以來,白君毅的「認真」就好像種子一樣,早就埋在小琳的心裡,只等著發芽、生根,深植她心。車子逐漸駛離市區,就好像周廷光的陰影漸漸消失在小琳的心裡,取而代之的是家的溫暖,是白君毅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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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一到,即使有十支電風扇在吹還是熱,所幸楊楚懷買的山莊靠山不遠,偶有山風徐徐吹來,多少抵消掉燥熱的暑氣。
這天,當麗明正在為一件即將交差的設計圖聚精會神畫得渾然忘「暑」時,奕玲敲敲她房門,探頭進來,恐怖兮兮地說:「樓下有人來找你,可能是楊楚懷的爸爸喔。」
她一聽,匆匆下樓去。客廳中站了一位神情肅穆的老人,而他身後有六位著黑西裝的保嫖筆直仁立著。
一見這等陣仗,她立刻知道自己不是「大難臨頭」,便是「離死不適了」。
老人看她走了下來,只是掀了一下眼皮,也不等她招呼就自己坐十來。
「你就是林麗明?」一臉如化石的老人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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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著應對。「是的,想必您是楊永綮先生。」
「反應滿快的嘛!看你頭腦靈活,應該不像是會做傻事的樣子。」
言下二意,還是說她「笨」。
「眼睛所見不一定是事實,耳朵所聽的不一定是真言。」她一語雙關帶過。
「你是在暗示我人老,眼花耳背嗎?」
「晚輩不敢。」謙卑的態度讓她只差沒打躬作揖。
楊永綮嚴重訓誡她:「你敢做的事可不少,教唆我兒子與我反目成仇,甚至不惜放棄屬於他的繼承權,我看再過不久我們可能就要登報斷絕父子關係了。」
「我和楚懷是兩情相悅,我只會支持他的決定,從不干涉他如何決定。」
「好一個以退為進,你比我這個老狐狸還要厲害。但你忍心看楚懷從『要什麼有什麼』一下子跌到『一無所有』嗎?他是含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如果沒有你的出現,他可能跟其他們當戶對的富家千金結為連理,他的生活會更好,事業會更順利……」
她直接點明重點:「依我看,是你的權力更大、地位更穩固,這不過是一樁各取所有的交易。」
楊永縈臉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男人有權、有錢,自然就會開心、會幸福。」
「那只是你個人低俗的想法,自認錢買得到任何東西,不過金錢難以買到真情,莫非您認為真情也能用金錢買賣?」
被她反擊得顏面快掛不住的楊永綮,眼底閃動著憤怒與不甘,氣得血壓直上升。他太小看林麗明瞭,她不是拜金女郎,她八成是個相信愛能克服一切的單純女子,她沒有任何不軌的心思,所以她能問心無愧的面對他的刁難。
這又令楊永綮生氣了。
「算你贏,不過,容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太小看男人的胃口,他遲早會對你感到煩膩,希望你到時候能夠『全身而退』。」老狐狸陰險的笑著。
「我……我跟楚懷之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有『色彩』。」
楊永綮呵呵的笑著——他才不相信!「我的兒子可不是柳下惠。」
「但他是君子,他愛我、尊重我,你錯看你兒子了。」想到他,她臉上緊繃的線條放柔了,一副沉浸在戀愛裡的甜蜜模樣。
老臉上的光彩一下子暗淡無光。
「好,這次就算是你贏,不過,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次,請想想自己的身份,再想想假如你們結婚了,你曾在酒店上班過的歷史將會一輩子跟著你們夫妻倆,進而會影響到楚懷,慢慢的你就會知道,愛情可載舟,亦可覆舟;不要妨礙楚懷的前途,對他沒好處,對你也不會有好處。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拿捏的分寸。告辭了,林小姐。」
然後六個身穿黑西裝的保鏢立刻圍住他,護送他上轎車。
終於,可以放鬆緊繃的情緒了……麗明揉揉已酸疼的肩膀,信步走到外面,兩眼無神的盯著路面上的某一點,看似平靜無波的表情,腦子裡卻翻騰著楊永綮那番話。
「你會妨礙楚懷的前途……在酒店上班過的『歷史』會跟著你們一輩子……」
兩行清淚不知在何時爬過她雙頰,滴落到地上,從母親死後,她就沒再流過一滴眼淚,即使後來到酒店工作,內心天人交戰得風雲變色,她亦不曾流過後悔的眼淚。
但現在……唉!
她還來不及將眼淚拭去,一隻大手看似粗魯、實則細心體貼地為她將眼淚抹去。麗明順著手臂看上去,楊楚懷那張混合著不捨與痛苦的表情,馬上映入她眼簾。不爭氣的,她美麗的眼睛又蓄滿足以解決台灣水荒的水量……
「楚懷……」可憐兮兮的喊了一句之後,她終於忍不住悲痛,投入楊楚懷溫柔、有力的臂膀中。嚎陶大哭了起來。
他不發一語,只是緊緊的抱著她,用臉頰、用吻、用手、用他的情,一點一滴的將她的眼淚照數全收,期盼能化解她內心的委屈與悲傷。
「麗明,我的小寶貝、我的小寶貝、我的小乖乖,別哭、別哭,我在這兒。」他在她耳畔輕聲安撫,卻不意引發麗明心底的痛,反而哭得更淒慘。
她是禍水啊!她是不幸的來源!爸爸出車禍去世、媽媽病死,以及現在楚懷就要因為她而被迫放棄繼承權,全都跟她有關!天啊!誰來救救她?
她把頭埋在他胸前,無法自制的吸泣起來。
他抬起她的下巴,心痛的望著那張梨花帶淚的臉,歎了一聲,兩手的大拇指擦去她臉上殘留的水痕,然後仔細的審視她,故作輕快的揚眉笑道:「嗯,雖然哭得一塌糊塗,還是無損花容月貌。」
「楚懷……剛才的話你全聽到了?」
他猶豫了幾秒,輕輕點一下頭。
「那我是不是該聽他的話離開你,才不會將來牽累到你?」她低喃道。
他放開她,雙手插進口袋內,不悅地問:「喂,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想,你也聽到你父親所說的話,他說……」
「他說什麼我不管!」
楊楚懷突然的吼叫,嚇了麗明一大跳,正待辯解,楊楚懷又搶她一步先說話。
「他瞭解你多少?他只認定你表面上的曾經,又不肯聽我將全部的事情詳詳細細、完完全全的講一遍,他很固執,但也很聰明,曉得利用你的弱點再三打擊你,讓你自卑、讓你無地自容,最後你承受不了,自己選擇離開;你就這麼輕易上他的當?」愈說愈激動,尤其最後一句話他簡直就是在咆哮。
而明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不然你要我怎麼辦?你父親是如此的理直氣壯,而我,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讓他想要剷除我。甚至拿你的繼承權來威脅我,如果今天換作你是我,你還不是會跟我做一樣的決定?因為我們都希望對方能過好日子啊!」
同樣是激動,最後這句肺腑之言卻又逼出她的脆弱。在沒有遇到楊楚懷之前,麗明從沒過過好日子,所以更能深刻體會麵包比愛情重要的道理。既然如此,如果她真的選擇離開他也是不得已的抉擇。她賭氣地轉過身,偷偷擦掉眼淚。
「是啊!你認為我住洋房、坐轎車、吃山珍海味就是為我好,難道你忘了你自己剛才是怎麼跟我父親說的?有錢就快樂嗎?有利害關係的婚姻會幸福嗎?你就這麼仁慈將我『拱手廉讓』給別人?你這麼大方啊?」
她故意沒把他最後一句話聽進去,強詞奪理道:「在那情況下,為了維持我的自尊,我不得不這麼說。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繼承權與我,孰輕孰重,旁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難道你會分不出來嗎?」她依舊背對著他,說出昧著良心的話。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你,去繼承那好笑、愚蠢的事業?」他瞇起眼,危險萬分的質問她。
「沒錯。」
「你不要老背對著我,轉過身來,把你剛才那些話當著我的面再說一遍。」他命令著。
麗明始終沒有轉過身去,她怕跟他面對面之後,會被他的眼眸洞悉一切,而她的用心良苦、激將法就失效了——縱然她的心徜血淌得厲害。
「麗明,不要讓我說第二次。」楊楚懷快失去耐性了。
她還是沒理他!
怒視麗明倔強的背影,楊楚懷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粗魯的扳過她的身體,正要開口好好臭罵她一頓,卻在看到她來不及擦掉的眼淚後,所有的話全都卡在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看到她的淚,他就知道他完了,他能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卻難逃她布下的情網。
或許是因為麗明很獨立、懂事,從來也不別麻煩過他什麼事情,所以相對的,他一直都很疼惜她,能讓她的就讓她,不能讓她的還是會讓她,是「愛」使然吧!即使要他當她的奴隸都可以。他當然知道麗明故意說那些反話,目的是要他回去繼承事業,但她心裡一定也不好受,畢竟她也愛他。這個小呆瓜!小傻蛋!小……可愛。
在麗明尷尬的想逃開之際,他很快的將她緊抱在懷中,與她耳鬢廝磨:「麗明……何必呢?你也捨不得我對不對?,還故意說那些話激我,」他得意的笑了笑,「你難道不曉得我在敵對公司裡有個綽號叫『笑面虎』?」
「為什麼這樣叫你?」聽起來好冷血的綽號。
「你看我長得如此斯文,對不對?」
雖然有點臭屁,卻是實話。她點點頭,「嗯。」
「商場常用各種手段與對方鬥智,下了班的應酬更是各顯神威的較量時刻,我會和他們周旋,卻又不掉入他們設下的陷阱,甚至引他們入我的陷講,久而久之,他們就明白對我絕不可以以貌取人,因此給我這個『表裡不一』的人取了這麼個綽號。」他揚嘴取笑她,「你想激我?再等五十年。」
麗明幽幽的說:「我也不完全是激你,你父親的話讓我無地自容,雖然他不瞭解我,可是,他又說中了某些事實,我愈想愈覺得我實在配不上你,你這麼完美,而我……」
楊楚懷用吻打斷她妄自菲薄的話。
蹂躪她一頓後,他才說:「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愛情是沒有任何條件,也沒有什麼配不配的問題,我跟你呀,是青菜配豆腐,好看好吃又營養,懂嗎?」
這是哪門子的比喻呀,她都快笑出來了!
她柔順地窩進他的懷抱中,實則掩飾那即將出閘的笑意,頭頂上方傳來楊楚懷那示愛的天籟之音。
「我只知道我深受你的吸引,你的潔身自愛、你的堅強與柔弱並存的特質,你的一切一切,我數都數不完。」
「不,自從遇上你之後,我就變得不夠堅強了。」她悠悠地說,間接表達她的愛意。
「所以羅!你不夠堅強沒關係,我可以做你的靠山呀!」
他笑,將她的雙手合包在自己掌中,情深義重的說出那三個字:「我愛你!包括你的優點和缺點,我都會一併愛進去。」
「楚懷……」在她內心最不安的此刻聽到那三個字,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千難萬難都能迎刃而解。
她主動獻上一吻,雙手繞到他頸後,在他耳畔說出同樣讓楊楚懷等了很久的那三個字:「我愛你。」
他的手立刻縮緊,吻得她昏大暗地。
「別受他人的話影響我們之間的愛!我不會放棄你,父親那邊我會再試著跟他溝通看看,好嗎?」
「嗯。」不可能的!你父親不會那麼容易就接受我的。不過,她仍淡淡的點點頭,憂愁卻又攏聚心頭。
露水漸重,夜已深,連蟬鳴都息了,可是,她卻還是放不下楊永綮的那番話。